二十六、2008年3月16日 谁会来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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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红军的妹妹曾红梅大约四十岁左右,是个身材瘦小、面容和善的女人。岳程给她看了四张照片,但她的目光始终集中在其中一张上。最后,她很肯定地对岳程s说:“我只认识这个人。”

“你确定吗?要不要再仔细看一遍?”虽然岳程也对这个人疑心最重,但他始终觉得,仅凭这人一个人的力量,要操纵所有的凶案恐怕有点勉强。

曾红梅似乎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疑问,她很自尊地扫了他一眼,说:“就是这个人!我不会认错的,我们相处好几年了,还常一起吃饭呢。”

岳程收起了照片。

“曾女士,跟我们谈谈你哥哥的婚姻状况好吗?我们查了他的档案,发现他好像是1983年结的婚,1987年离了,是不是这样?”

曾红梅点头道:“我哥是个慢性子,我嫂子是个急性子。大冬天,一个要盖毯子,另一个要盖被子,两人合不来。”

“可是,我知道你哥哥在1990年还结过一次婚,怎么没有结婚登记?”岳程边问,边看了陆劲一眼,后者正抱着双臂,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曾红梅。

“那是王美霞的主意。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也劝过她好多次了,但她老跟我哥说,以后再办,以后再办,结果一拖就是六年,等我哥死了手续也没办。”曾红梅好像很为之遗憾。

王美霞就是曾红军在1990年迎娶的新娘。

“说说王美霞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岳程道。

曾红梅的眼睛灵活起来。

“她人很好,很能干,干家务是一把好手,烧菜也不错,人也大方,要是弄点什么好吃的,总不忘给我们送点来,我们那时候就住在我哥家附近。我孩子现在还在惦记舅妈包的馄饨呢。我哥要是有了什么磕磕碰碰的,她包扎起伤口来,那叫一个专业呀。”曾红梅谈起这位嫂子来,语气中充满了赞许。

“她脾气怎么样?”岳程问。

“脾气有时候也有点暴,但是,人哪能没点脾气呢?再说,我哥这慢性子,有时候我看着也着急。打个比方,我哥那会儿手头在办个案子,是个什么抢劫杀人案,被杀的好像是个古董商吧,我们镇上还是头一次出这样的大亊,所以他们领导也很重视,还去看过现场呢,可我哥查了一年没査出结果就给搁那儿了,搞得那个家属每年都来看我哥。这事我嫂子不知骂了我哥多少回了,她说我哥是玩忽职守,不务正业,我觉得她骂得也没错,骂他还不是为他好?”

“你哥去世后,是不是王美霞继承了你哥的遗产?”岳程继续问。

曾红梅摇了摇头。

“我哥去世后,按理说,我哥的财产她是有份的,但她一分都没拿,参加完我哥的追悼会就走了,临走时,她对我说,你哥平时最疼妹妹,作为你哥的妻子,我也应该这么做。她把我哥的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我。当然,我哥也不富裕,财产不多,但她能做到这样,也够好的了。”

也许你哥的财产真的太少了,王美霞看不上。岳程想。

“他们有没有拍过结婚照?”

“拍过一两张,我看见过,但后来都被她带走了,她说要留个纪念,我也不好说什么。”曾红梅道。

“那么……他们结婚的这些年,王美霞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来看过她?”陆劲插嘴问道。

曾红梅想了好久才说:“只来过一个亲戚,说是她的表弟还是表哥的,我记不清了,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你见过这位亲戚吗?”岳程马上问。

“我没见过,我就是听我哥说嫂子家来了位亲戚,她把他带到旅馆去了,大概我哥见过。”

“这个亲戚来过几次?”

“大概有两三次吧。他第一次来时,我听我哥说,嫂子的这位亲戚好像心情不好,大概是失恋了,跑来向嫂子诉苦来了。后来嫂子把他安排在旅馆里,又陪他去黄山玩了两天。我就知道这些。”曾红梅怯生生地看看岳程,又看看陆劲。

岳程跟陆劲对视了一眼,问道:“能谈谈你哥哥的那次意外吗?”

曾红梅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那天我哥跟朋友见面,多喝了几杯,回家就昏头昏脑去洗澡。结果一不留神摔了一跤,把头磕在浴缸上了,他就这么死了。想想真冤枉。”

“当时是谁通知你的?”

“是我嫂子,她说她在外面听到声音赶紧冲进浴室,我哥已经倒在浴缸里了。唉。”曾红梅又重重叹了口气。

“你哥去世前,你哥嫂关系怎么样?”陆劲语气温和地问道。

“挺好的,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我哥人老实,性子慢,大部分亊都听我嫂子的。这家里只要有一个人拿主意,另一个听话,就没什么可吵的了。”曾红梅老到地说。

“难道,你哥嫂从来没吵过架?这不太可能吧?”

“这当然不可能。他们也是普通人,当然也吵过。”

“还记得是为什么吵吗?”陆劲进一步问道。

“其实为来为去,就是为了点钱。我哥花钱很省,不是我说自己哥哥的坏话,他有时候挺抠门的,但我嫂子人很大方,所以他们吵架多半都是为了钱。比方说,我嫂子的亲戚来了,我哥就不太满意,因为我嫂子花钱请她亲戚吃饭,还给付了旅馆费,临走时,还买了特产让他带上。”

“除此以外,他们还为别的吵过架吗?”陆劲问道。

曾红梅低头足足想了五分钟,才抬起头,答道:“没有。”

下午三点,岳程基本上完成了在鹿角镇的调查任务,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接下来,就是带曾红梅回S市指认对方了。如果能够最终确认,那么“一号歹徒”案就终于有了一个重要的嫌疑人,这是该案的一个重大突破,岳程一想到这里,就暗自兴奋,禁不住加快了车速。

“曾女士,谢谢你的配合。”岳程对坐在后座东张西望的曾红梅说。

“呵,没什么,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S市呐,只知道它是中国最大的城市。”曾红梅兴致勃勃地说着,一边从布包里拿出一袋茶叶蛋来,递给车前座的陆劲,“我离家前煮的,都是自己家的鸡养的蛋,尝一个吧。”

“哈,谢谢。好香的茶叶蛋。”陆劲很开心地接过一个,剥起蛋壳来,“我妈以前也养过鸡,那可都是最有营养的散养鸡蛋,你要不要来一个?”他问岳程。

你个馋鬼!岳程横了他一眼。

“你这位警察同志真识货。”这句话好像说到了曾红梅的心坎上,她乐滋滋地说,“我们家现在养了三十多只母鸡,都由我婆婆看着,每天都下蛋,我们卖掉一点,自己再吃一点。外面的鸡蛋我们从来不买。”

“你们镇政府收入应该还不错吧?”陆劲跟她拉起了家常。曾红梅在鹿角镇的镇政府当办事员。

“不多,跟城里人不能比,但总比种地好。”曾红梅吧唧吧唧吃着香喷喷的茶叶蛋,那股香味飘进岳程的鼻子,勾起了他的食欲,我是不是也该为晚上的行动补充点能量,正犹豫着,他听见曾红梅好奇地在问陆劲。

“对了,你们找我去S市,到底是干吗?”

临行前,岳程只跟曾红梅说,请她去S市协助调査一个案子,但没告诉她,具体是什么案子,到底是干什么。他只是反复强调警方会负担她到S市的费用。曾红梅还没去过S市,听说警方可以管吃管住,马上就同意了,不过因为她答得太爽快,岳程反而有些担心起来,她该不会是为了去S市观光才同意的吧。

“已经跟你说了,是让你协助办个大案子,”陆劲道,“认一个人。”

“去认谁啊?”

“呵,不就是你嫂子王美霞吗?”陆劲看了岳程一眼,对曾红梅说。

“她?”曾红梅无限感慨地说,“这都多少年不见了,她也该结婚了吧?”

“不,她还是一个人,”陆劲道,随后又问,“我还想问你个问题,你哥去世前,你嫂子的亲戚有没有来过?”

曾红梅咬了一口茶叶蛋,想了会儿说:“来过,就在我哥倒大霉之前两个月。嗨,你们昨天不是问我,他们有没有吵架吗?其实,每回我嫂子的亲戚来,我哥都要发脾气,这次我哥也不高兴,他说,我嫂子又拿钱去给那个亲戚买土特产了,还说他偷听到我嫂子跟她亲戚说,她想去S市。我当时就跟我哥说,那是我嫂子说的气话,他还不信,结果还是我对,我嫂子根本没回S市,还不是留在他身边了?他们感情不错。其实我哥挺迷我嫂子的。”

陆劲把手搭在岳程肩上。

“有意思吗?”他问。

“有意思。”岳程重重点头。

“你说会是谁?”

“不清楚。没人见过他。”

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地聊着,陆劲的手机响起了一阵“哔哔”的声音。岳程知道,那是来短消息了。

陆劲打开手机,迅速看了一遍,念道:“哈哈,广告已阅,你终于明白我要什么了,乖。将500万转入荷兰银行,账户为××××××××××。多的我不要,少了也不行。为便于你操作,我给你的期限为两周。期限一过,后果自负。歹徒”

“这是什么呀?”曾红梅困惑地问道。

“一个朋友开的玩笑。”陆劲随口答道。

岳程回头看了一眼陆劲。

“会不会是假的?”他问。

“我不知道,不过我猜到他会这么要求,他知道把那些东西拍卖需要时间。500万,哈哈,其实‘歹徒’也不算贪心。500万……”陆劲低头品味着这个数字。

“还不算黑心?500万呢。我们家所有的人加在一起干一辈子都挣不到。这玩笑开得真大,啧啧。”曾红梅叹息道。

“他不够黑心?”岳程觉得话里有话,但现在有曾红梅在场,他不便深究,于是他问,“那你觉得他应该要价多少?”

“我本来以为他会要价1000万。所以,他真的不算贪心……”不知为何,陆劲看着那个短信低声笑了起来。每次看见陆劲这么笑,岳程总觉得好像看见一条鳄鱼正慢慢浮出水面,他不由得心里发毛。

“先找人查一下这个账户再说。”岳程低声说,他尽量不去看陆劲的脸。

“哦哦,当然,当然。”陆劲心不在焉地答道,看得出来,他还沉浸在“‘一号歹徒’不够贪心”的喜悦中。

晚上七点十五分,元元在家门口接到了简东平的电话。

“元元,我现在出发了,我没开车。”他道,听上去他正在急匆匆地赶路。

“我也刚出门,家伙带了吗?”元元边走边问。

“当然。我还带了个俄罗斯产的偷拍照相机,就是那种走在路上,随便怎么弄,都可以拍到影像的。”

“哇,你的家当真全,改天我要到你家来参观一下。”元元扬手叫了辆出租车,她边上车边问,“对了,体积不大吧,不然架在哪儿啊?”

“放心,体积正合适,完全能起到现场拍摄的作用。”简东平笑道。

“呵呵,太棒了。如果只有一个人在那儿,我会跟他交涉的,你看我怎么激他,你就在旁边摄像。我就不信,我不能让对方露出马脚。”

“我会在旁边摄像,兼做你的保镖。”

“好,我们就在同北巷斜对面的书店底楼碰头。”

“OK,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元元按断了电话,她朝窗外望去,街上的风景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晚上七点二十分,岳程的车进入了S市的郊县。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陆劲懒洋洋地问道。

“不知道,要看路堵不堵,如果不堵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到目的地。”岳程早就计算过时间了。

“她好像睡着了。”陆劲瞥了一眼后座,悄声说。

“这一路是很辛苦,要不是晚上有任务,我也想回去睡会儿。”岳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啊,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呢。”陆劲笑了笑,接着说,“其实,我刚刚想到了一点。”

“你想到了什么?”

“那个1990年去世的钟明辉,他死的时候应该已经患病了吧,如果是这样,总得有人照顾吧。真巧啊,正好是1990年去世的,1990年结婚……”

岳程微微一笑。

“昨天跟她聊过之后,”他用下巴朝后一指曾红梅,“我就想到了这点,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估计今晚一回去就能有结果。”

陆劲仿佛受了冒犯。横了他一眼,道:“昨天?岳程!你嘴巴可真紧啊!以后跟女朋友kiss,小心把她闷死!”

岳程哈哈笑道:“这不劳您操心!”

这时候,陆劲的手机响了。

这回又是谁?难道又是容丽?

岳程正在猜想,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怒吼。“简东平!你说什么!”

是简东平打来的?是不是元元又有什么亊了?岳程的心也被吊到了嗓子眼,他禁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你是说,元元她,跟他们四个人都打过电话了?……就在今晚?……我,我在回来的路上,我在……”陆劲的声音发抖了,他胡乱地朝前方看了一眼,说:“我在郊县,马上要到市区了……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在等什么!我又不知道会有这事!如果我知道我还去什么去,带也要把她带上……”陆劲看了下手腕上的表,“什么地方?几点?地点呢?……你让她不要去,等我来!……跆拳道又怎么样?一脚能踢死人吗?……不要让她乱来!求你了!……我尽快赶到……我尽快!”

岳程觉得陆劲挂上电话时,好像快昏倒了。他已经大致听出了点眉目,他知道元元又玩火了,这回比上回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慎重起见,他还是得问问清楚。

“怎么回事?”

“元元冒充金小慧的朋友,说自己收到金小慧临死前寄给她的信……”话还没说完。陆劲就气喘吁吁地催促道,“我说,能不能快点?从这儿到安庆路同北巷还要开多久?”

“马上进市区了,到那里至少也要四十五分钟。”

“四十五分钟?时间太久了!能不能开快点!八点前能不能到?”陆劲望着前方,岳程看得出来,他现在是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从车窗里飞出去。

“我不知道,如果堵车的话……”岳程心里也很焦急,他觉得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出汗了,但是他知道开车的人,即便心里再急,也得慢三分,不然很容易出亊,“你别急,陆劲。我尽快就是了。”他说。

“我能不急吗?元元真是……”陆劲咬着嘴唇,似乎在竭力克制从他体内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抱怨和担心。

“有简东平在那里,你不必太担心。”岳程这也是在安慰自己,他觉得只要元元不是-个人,就没什么大问题。

“嗐!本来是有他的份的。但简东平刚刚说,晚上他报社临时有事,他不能去了!他不知道我在外地,他不知道!他以为我就在市里,打个电话就能赶过去了!”陆劲的声音好像一只走调的胡琴。

“啊?”这回岳程真急了,“这么说,元元是一个人?”

“是的!她还准备在暗处放上一个摄像机,拍场好戏!”陆劲闭上了眼睛,愤怒地说,“她从来就是这么贪玩!她就是贪玩!一点不管别人怎么想,就知道玩!她以为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对她吗?幼稚!闯祸胚!……”

岳程没答话,他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他的吉普车很快就超过了前面的那辆车。

这时候,从他们身后冒出一个懵懵懂懂的声音来。

“你们在说什么?”

对了!还有曾小梅呢!如果送陆劲去同北巷,那曾小梅怎么办?他们的计划怎么办?这样一来,计划可全都打乱了!

陆劲好像也想到了这点,他把目光移向窗外。

“岳程,你送我到顺路的地方就行,我叫辆摩托车直接过去,这样可能更快。”他道。

“好。我们兵分两路。”岳程马上同意,他的心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一边加速行驶,一边问,“但如果歹徒去你那里怎么办?如果他真的中了元元的圈套怎么办?”

“我会逮住他交给你。如果你相信我的话。”陆劲回头看着他。

这让岳程有些为难,所以他没有答话。

“你别忘了我妈是怎么死的。”陆劲又把目光移向窗外,“我不会放他走的。”

岳程的眼前再次出现陆劲坐在一片杂草丛中,俯身亲吻墓碑的情景。

“如果你放跑了他……”岳程必须有言在先。

“不可能!”陆劲打断了他的话。

岳程沉默了下来。

“如果我碰到他,我会完好无损地逮住他,把他交给你。我发誓。”陆劲望着前方郑重其事地说。

岳程回头看了他一眼。

“好吧。”隔了一会儿,他道。

元元完全没料到简东平会临时变卦。

“James,你真的要走吗?你报社真的有亊?”她很诧异地望着他,觉得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不知不觉,声音里带了怒意,“James,你不看他们这台好戏了吗?”她质问道。

“唉,真抱歉,元元,今天我们报社晚上有紧急会议,我好歹也是个小领导,不能不到啊。我们新调来的主编,有点神经质。真对不起。”简东平充满歉意地说。

“你就不能请个假吗?就说你生病了。”元元给他出主意。

“不行的,白天他们还看见我生龙活虎的。”

“就说你晚饭吃了没洗干净的小龙虾,上吐下泻,出不了门。”

简东平摇摇头。

“我从来不吃小龙虾。”他道。

“那你真的不去啦?”元元叫了起来。

“我真的临时有事。”

“哦!你这人实在太让人扫兴了!”元元气得真想踹他两脚。

简东平却看着她笑了起来。

“元元,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来陪你。我已经把你今晚的行动告诉陆劲了。”

啊!虽然她早就猜到简东平会这么做,但真的亲耳听见了这消息,还是禁不住又惊又喜,她瞬间就打消了想把简东平暴揍一顿的念头,低声问道:“他怎么说?”

“他当然急得要命。不过……”简东平面露忧色,“元元,我没想到他这两天不在S市,我刚刚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在回市区的路上,我不知道他能否准时赶到,我希望他老人家能利索点,但是S市的交通……”

“什么老人家!他根本不老!他风华正茂,正当壮年!”元元听到“老人家”这三个字。就想到了陆劲的满头白发,禁不住心里又难受起来。

但简东平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他看了下手表道:“元元,现在是七点四十五分,我跟他说,你会在旁边的便利店等他。你就听我的,先不要自己贸然行动,等他到了再说,你一个人,我也不太放心……”

“James,别担心,我一个人也能行。我学过跆拳道。”元元给他摆了个漂亮的pose。

简东平笑了出来。

“你老公觉得你的跆拳道是花拳绣腿,你还是在别的地方演示给他看吧。”

“去你的!”元元终于忍不住踹了过去。

“岳警官,您,能不能把车再开快点?”陆劲很有礼貌地低声催促道。

“我已经开得很快了。陆老师,不能再快了。S市的交通就这样。”岳程耐心地答道。

陆劲看了一眼腕上的蹩脚电子表。

“现在几点?”岳程问。

“五十分。”陆劲望着前方,用手掌盖住了自己的下半个脸,像是生怕让车里的另外两个人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声。

“要不给她打个电话吧,让她别乱来。”岳程提醒道。

“她没接。”

原来已经打过了,刚刚忙着加速开车,都没注意到陆劲拨过电话。

妈的,其实我也很急!岳程心里暴躁地叫了一声。

“岳警官,请您在下个路口把我放下来。”陆劲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

“没关系,我还可以再送您一段。”岳程也答得慢条斯理。

“不必了,鄙人去搭摩托车。”说话间,陆劲的手已经放在了车门的把手上。

“好吧。”岳程没看陆劲,他慢慢地说,“请您,记住您对我说过的话,陆老师。”

“我对您,好像还没食过言。”

曾红梅在后车座上嘿嘿笑起来。

“我说,你们大城市的警察素质就是高,说话都像老师啊。”

两人都没搭理她。

七点五十五分。

元元觉得既兴奋又紧张,她不知道谁会来赴约。虽然她一开始设计这场戏有很大程度是为了刺激陆劲,报复他对自己的刻意回避,但自从她和简东平合作,给那几个嫌疑人打过电话后,她就对这件事本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比起当“英雄救美”里的美女,她更想当个女英雄。再说,他从郊区赶过来。很可能会迟到,如果为了等他错失跟‘一号歹徒’直接交手的机会,岂不是太可惜了?所以,简东平一走,她就把他的叮嘱抛在了脑后。

她并没有在同北巷对面的便利店等待陆劲的出现,而是直接走进巷子,躲在了一堆饮料瓶纸箱子的后面,她事先已经来这里勘查过好多次了,同北巷是一条死巷,她知道自己现在所站的地方,是暗中观察对方的最有利位置。她又看了下表。现在是七点五十九分。她希望‘歹徒’是个守时的家伙。

其实,她最希望来的人是宋正义。自从看到金小慧的验伤照片后,她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把这个欺负女人的恶魔狠揍一顿,最好打得他满地找牙,再把他倒挂在旗杆上,脸上贴张纸条,上面写着:“变态贱男,自食其果!”哼!叫你打女人!活该被修理。

其次她希望是容丽。这个不知廉耻的老女人,仗着自己是监狱的护士,就肆无忌惮地对还躺在病床上的陆劲进行性骚扰,她只要一想到容丽津津有味地说起的“导尿管”细节,她就恨得牙痒痒,真想上去扇她个大耳光,直接把她打成个老年痴呆。

至于舒云亮和李亚安……

她有点不希望是舒云亮,虽然这男人也很恶心,但他毕竟是老爸的朋友,是经常来家做客的叔叔辈的人,公然跟他交锋,有冲撞长辈的嫌疑,这让她心里稍稍有点不自在。而李亚安呢,没什么感觉,从头到尾,她只觉得他是一个挺有风度的中年男子,眼神锐利,说话干脆,是个不太好对付的角色。自从知道他是同事郑小优的丈夫后,她就对他稍稍产生了点好感,因为她总觉得一个爱老婆的男人坏不到哪里去,在这几个人中,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

她又看了下表,没想到胡思乱想,一下子就过了五分钟,现在是八点零四分。怎么还没人来?

她的心里有点发慌。如果,一个人都没来怎么办?

那这次行动也太失败,太丢脸了!求求你!“一号歹徒”,给我点面子吧!

如果,一个人都没来,而陆劲来了,怎么办?

他会不会笑话我?或者转身就走?这位白发哥哥最近脾气很大,他会不会以此为借口真的再也不见我了?

如果,陆劲先到,而该死的“一号歹徒”晚到怎么办?

她正在想着如果“歹徒”比陆劲晚到,该怎么跟陆劲联手抓住歹徒时,就听到小巷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笃,笃,笃……

有人来了!

她的心一阵狂跳,会是谁?会是谁?同北巷是条死巷,平时就没人走,在晚上这个时间到这里来的人一定是我约来的!不会是陌生人!不会的!天下没有那么巧的事!

脚步很慢,透着谨慎和防备,好像怕踩到了地雷。

听脚步声好像是一个人!那么,会是谁?

咦?哪儿来的香味?好像还是进口香水的味道。她小心翼翼地从纸箱堆里探出小半个脑袋,她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巷子中央。

是容丽?真的是容丽?

对方戴了顶帽子,宽宽的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整个脸。虽然元元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裙子、波浪形的头发、束紧的腰身,还有那香水味!明明就是容丽!果然是她!她真的跟金小慧的死有关!难道她就是“一号歹徒”?

如果是她,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元元想,在体力上,我绝不会输给这个老护士,也该是我好好教训一下她的时候了!

那个女人背对着她,在巷子中央站着,像在等人,又好像在侧耳倾听,或者是在观察巷子里的环境。

她是不是以为跟她交易的人还没到?元元一跨步就走出了她躲藏的地方。大概是她的脚步声惊动了对方,这个人猛地转过身来。很笨拙的转身,元元想。

巷子很黑,他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

“喂!”元元首先开口。

对方没说话,帽檐下一片黑暗。

“我就是金小慧的朋友。”元元道。

元元想,如果是个陌生人的话,听到她这句就该马上作出反应了,但对方却侧着身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这说明这个人的确是为金小慧而来。是容丽吗?

那个人微微仰起头,虽然整个脸部仍然隐藏在阴影中,但元元却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在看她。或许……也是在看她的身后有没有其他人。

“嘿!你在看什么?”元元又问,她把双手插进口袋。她的左边口袋里放着一封她伪造的金小慧写的信,右边口袋里则是一小瓶辣椒水。她的原计划是,趁对方看信的时候,用辣椒水泼对方的眼睛,然后用跆拳道出其不意地将对方击倒,但是现在她有点犹豫不决,她很想先看看这个人的脸。

这个人至今没有开口,转身好笨拙,到底是不是容丽?

“嘿!你不说话,我就走了。”元元道。

对方似乎在观察她。接着,让元元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个女人竟然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步子又大又重,现在听那脚步声,元元可以肯定对方穿的不是髙跟鞋。等等,那走路的姿势!那走路的姿势!不像容丽,元元心里一凛,不好,有人假扮容丽!不对,是假扮女人!她忽然想到了衣服口袋里的辣椒水,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正当她准备把辣椒水拿出来的一刹那,对方像堵墙一样朝她身上扑了过来。

她想踢过去,但施展不开,对方已经重重地压在了她身上,从帽子下面喷出一股热气来直冲在她脸上。混蛋!她奋力弯起胳膊对着那人的脸撞去,但是对方的双臂乃至上半身的力量全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现在元元开始后悔两件事:一、她太轻敌了,她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女人,但其实,对方应该是个男人!一个穿着女人衣服的男人!二、她不应该穿裙子,她被压在这男人的身子下面,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对方如果是个变态色魔一定不会就此放过她!

她先蛰伏了半秒钟,然后积聚起全身的力量,弯起腿向对方撞去,她不知道会撞到什么地方,但总之,用力要越重越好!

“啪!”那个男人腾出手来,狠狠抽了她一个耳光,她觉得眼冒金星,但这反倒激起了她胸中强烈的报复心。混蛋!让你打我!我打你个祖宗十八代!她拼命展开四肢,决定以最难看最肆无忌惮的姿势大力反攻。霍元甲是怎么说的?迷踪拳就是没什么招式,乱打!乱打!见什么打什么!心无旁骛,盯住目标,见什么打什么!好吧,让你看看我邱式的迷踪拳!打死你这个混蛋!她一遍遍地鼓励着自己……

“砰!”她一拳砸到了对方的眼睛。

“臭女人!你这臭女人!”对方终于开口咆哮起来,并“啪”“啪”又给了她两个耳光,这回她的脑袋有点被打蒙了,就这么短短一秒钟的松懈,这男人就重重地压了过来。

“快把东西给我!快点!……”那个男人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其实,她还觉得那个男人的手伸进了她的裙子,但是脖子上太痛了,几乎让她失去知觉,所以,她只能轻声说:“在,在我口袋里。”

现在她很清楚攻击她的是谁了,是变态贱男宋正义。

宋正义的手从她的裙子里移到她上衣的口袋里,摸到的却是瓶辣椒水。他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痛骂:“妈的!婊子!婊子!居然骗我……”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摸着后脑勺发出一声怪叫:“啊——”

接着,元元看见他的背后闪出一个人影来,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他终于来了!

“陆劲!”她叫了一声,心里真想哭。

但陆劲没理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就像一个专注于自己这单生意的职业杀手,先是飞起一脚朝宋正义的后脑勺踢去,接着又一脚,再一脚,元元还是第一次看陆劲打人,她完全没想到,身材瘦削的他,一旦发起攻击,会如此迅猛和强悍,宋正义被这几脚踢得失去了方向,他跌倒在地上,刚想爬起来,就又发出一声惨叫:“啊——”

元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宋正义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陆劲走上前去,将他的假发一把拽下来扔在了一边,对着他的肚子又是一脚。

宋正义捧着肚子滚到一边,嘴里发出一阵低吟,“哦……”接着,他嘴里吐出一堆白花花的口水来。

糟了!这样下去会不会把他打死?

“陆劲!”她叫了一声,但他好像根本没听见。

他跨过那个脏乎乎的假发,大步走到宋正义面前,接着,就像对一个老旧的不听使唤的机器那样,他揪住宋正义的头发,向上一扯,死命地摇晃了两下,又双手一放,砰地一下,宋正义像个软体动物那样摔在了陆劲的脚下。

宋正义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劲蹲下身子,注视着宋正义,开口了。

“你刚刚在干什么?宋医生?”他的声音毫无感情色彩。

宋正义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他半仰起头,嘴唇蠕动着说道:“我……我来……拿,拿信……”

元元此时才发现,宋正义已经满脸是血。

“拿——信。”陆劲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我……我,对不起,我……”

“我都看见了。”陆劲声音沙哑。

宋正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扭动了两下身子,恐惧地注视着陆劲,哀求道:“对不起,陆……陆劲,我不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咬了她。”陆劲道。

“我……只是,我……”宋正义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陆劲低头注视着他,足有五秒钟,然后他抬头望了下天空。

“今夜月光如洗。”他的声音很安静,却听得元元牙齿咯咯打战。

“陆劲……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邱小姐,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小慧的亊传出去,我是个要面子的人……”宋正义慌乱地求着饶,元元觉得此时满面是血,穿着女装的他模样显得格外诡异。

但陆劲好像一个被催眠的中医师那样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搭在宋正义的咽喉处,元元看见这只手在那里缓慢地上下摸索着,然后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它停了下来。

“陆劲!”宋正义叫了起来,恐惧已经令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说晚安。”陆劲冷冷地说。

“不!不!陆劲……”宋正义还想叫,但他的声音,消失在咽喉里。元元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接着,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一只上帝之手从地上拎了起来,她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放在宋正义脖子上的手。

“陆劲!别这样!放了他!”她现在只有一个信念:“一号歹徒”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再让他欢蹈覆辙了!绝对不能!让“一号歹徒”见鬼去吧!管他是哪根葱!

她感觉他的身子在发抖。

他在生气,他一定不止看见这个变态咬她,还看见他把手伸进了她的裙子。

陆劲没有说话,他死死地盯着脚下的宋正义,眼睛里盛满了恨意。

“别这样,为了我,别这样!”她抓住他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手是热的,不是冷的。“别这样,陆劲,别这样,”她慢慢地、慢慢地把他掐在宋正义脖子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包住了它,她能感觉他的手指在她的手掌心里微微动弹了两下,最后终于安分地蛰伏了下来,她松了口气。

“你还不快滚!”她低下头,尖声对宋正义说。

宋正义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样子很狼狈,衣服被撕破了,脸、脖子、手都在流血,但他眼下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抓起地上的假发就跌跌撞撞地朝小巷外奔去,陆劲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身子仍在微微发抖。

她仰头望着他的脸,一只手伸进他的衣服,放在他的胸口上。

“息怒。息怒。”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胸口轻声说,“别生气了,亲爱的,别生气……”

他慢慢地把脸转向她忽然瞪大眼睛声嘶力竭地吼道:“元元!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亊!你为什么要这样!如果简东平不告诉我,你说!今晚会发生什么!你说!跟坏人见面,你穿什么裙子!给谁看!……”他的声音大得差点震破她的耳膜。印象中,他好像还从来没对她这么凶过。

她被他的一脸凶相和大嗓门吓住了,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你干吗这么凶!我又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的手像被烫着了一样,忽地一下从他的胸口抽了回来。

“你不知道?你是三岁小孩吗?你以为是小孩过家家吗?”他仍然余怒未消。

她望着他,委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人家欺负我!你还骂我!混蛋!我不跟你说了!你讨厌我!我就走!她低头拍了下身上的土,整了下衣服,朝巷口走去。

没走出两步,他就拉住了她。

“你去哪儿?”他的声音里仍然带着怒气。

“不要你管!”她甩开他,哭道。

他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但是既没说话,也没走近她。他们两人之间错开了她—条手臂的距离。

“你放开我!”她又气又伤心,怒道,“我不要你管!谁要你来救我!”

他的手死死扣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他注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走到她跟前抱住了她,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吓坏了,看见他那样,我被吓得魂飞魄散,我也是第一次受那么大的惊吓……”

他好像很沮丧,声音有气无力的。接着,他把脸靠在她的脸上,紧紧搂住她,“元元,为什么不让他向我们道晚安?我刚才真的想杀了他,至少也得让他一辈子站不起来,我不能原谅他做这种事,我不能原谅我看见的……”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摸着她的头发,当他摸到她脖子上刚刚被咬的伤痕时,他声音颤抖地问道,“你……痛吗?”

她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虽然眼泪还在流。

“痛的。”她道。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个齿痕。

“活该。”他轻声道,随后亲了亲她的脸,又说了一遍,“你是活该。”

她用手背抹了下眼泪

“他今天其实没碰到我。可是陆劲,我问你,如果他今天碰了我,你会嫌弃我吗?”她问道。

“嫌弃你?我哪有资格嫌弃你?”

“你就是嫌弃我!我知道!你刚刚问我为什么穿裙子。你问我穿给谁看,我告诉你,我是穿给你看的!因为我知道你会来的,你以前说我穿裙子最漂亮!”她说完这句,委屈伤心又一起涌上了心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他望着她,直到她用纸巾擦完眼泪,才道:“元元,你穿裙子确实漂亮。”说完,他便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个出其不意的吻让她觉得,他好像完全是为了谋杀她才故意为之的。

他简直不给她一点透气的机会,他那黏黏的,带着无限热情的舌头就像一辆正在执行黑社会仇杀任务的小车,一路紧追,经过无数次的撞击后,最终把她可怜兮兮的小舌头逼进了死角,再往下一步就是咽喉深处了。她知道她无处可逃,最后只能是被它撞翻后爆炸,接着燃烧成一片灰烬。

可是,就在那声爆炸的巨响在她耳边炸起时,她忽然觉得豁然开朗,就好像她和他之间被炸通了一条通道,她现在能听到他心里的声音了。“元元,靠我近点,靠我近点。”他心里一直在说这句话。

“哦……”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发出一声低吟。

“憋死我了!”她捶了他一拳,但心里的委屈已经渐渐消散了。

他没反应,只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

“你怎么啦?哑了?再骂我呀?刚刚不是很厉害吗?”她的心情已经好了起来,于是又捶了他一拳,威胁道,“再敢骂我,我也咬你。”

他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她发现他的表情有点奇怪。

“你怎么啦?”她问道。

“元元……”

“你怎么啦?我们回去吧。不能老待在这里吧……”她拉起他的手,想往外走,但是他却站在原地不动。

“你怎么啦?”

他望着她,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她。

“元元,我发现……我特别喜欢你穿……裙子,”他结结巴巴地说着,用他的脸摩擦着她的脸,“元元,你看过《马尔戈王后》吗?法国电影,伊莎贝尔?阿加尼演的……”他气喘吁吁地说着话,抱得她越来越紧,“她在巷子里……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嗯……其实也挺浪漫的……嗯……我不知道有没有下次……我现在……”

其实,她已经感觉到了,她觉得自己在瞬间出现了人格分裂。一方面,他的提议让她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另一方面,她又变得异常冷静。她机警地就朝巷子的入口处看了一眼,从对马路便利店射过来的白光只能照到巷口,巷子深处一片黑暗。也就是说,没人能看见他们,没人能看见。

“元元……”他还想说什么,她没听,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拉到那堆她刚才躲藏的纸板箱后面。

“那部电影我看过,就是在你家看的VCD,是你放给我看的。”她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悄声说,“那么,我们来温习一下吧?”

“好。”他含混地应了一声。

她还不及回应,他就二话不说,用力将她撞倒在那堆纸板箱上。

“啊!”好痛啊,她禁不住发出一声叫,但她马上闭上了嘴,她怕有人听见,刚刚宋正义的惨叫还可以解释,可是现在,如果有人听见她叫,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跑过来的话……她简直想都不敢想。其实,她心里既担心又害怕,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要是有人进来怎么办?要是有人看见他们怎么办?但同时,她又觉得这亊实在刺激无比,就好像玩警铃游戏,最激动的就是警铃响起的那一刻。

他掀起她的裙子,双手在她的腿上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慢慢上移,在他想要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手指熟练地活动着,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只被放进炉子里的挂炉烤鸭,随着那根铁棒的转动,她从里到外慢慢地被烤熟了,肥美的汁液滋滋地往外冒,“啊……”她发出一声叹息,觉得自己已经满头大汗,在春寒料蛸的夜晚,她觉得像中了暑,热得脑袋发昏,热得浑身发软,热得喘不过气来,热得快渴死了,只想喝水……

他呼呼地喘着气,把她抱起来,重重地亲了一下她的嘴,然后退开一步,解开了皮带,她想把手伸进去,但他却粗暴地撩开了她。接着,他几乎就像刚才逃命的宋正义那样,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又急不可待地冲了过来。

她一怕他跌倒,二怕他找错地方,三怕他中途瘫倒,四怕他太累等会儿爬不起来……她的担心源源不断,但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就像一匹久未进食的饿狼,爪子深陷在她的皮肤里,贪婪地啃噬着她的肉和血,随着不断变动的节奏,一开始的慌乱、胆怯和焦虑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沉稳和狂热,她觉得他好像是瞬间从一匹愣头愣脑,横冲直撞的小狼变成了一匹嗜血成性、万事尽在掌握的头领狼。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往前冲。

她感觉他出汗了,他大腿上的汗粘在她的肌肤上,又凉又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味,她觉得好热啊,皮肤上却像被撒了痒粉,痒痒的感觉侵入到了血管,让她浑身难受,她忍不住跳起来咬住了他的肩,他好像被子弹击中似的,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倒在了她的怀里。接着,她觉得自己好像跌入了一个雾蒙蒙的山谷,那里的溪水是热的,漂浮着一股浑浊的气味,她口渴难耐,忍不住喝了一口……

他趴在她身上好久好久,像是睡着了,她也不忍心推醒他,只是抱着他,等着他,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对她说:“元元,我还是男人。”

她笑起来。

“你当然是男人,你本来就是。”她说完抱住他,亲了亲他的额头。

“你觉得……嗯……我还可以吗?”

“很好很好很好……”

他们走到了街上,她发现他有点不好意思看她,说话总是望着别处,可一旦回头接触到她的目光,又禁不住露出笑容。

“元元,你别老看我好不好?”后来,他终于说。

“谁看你啦?是你自己一直不说话。你现在打算去哪儿?”元元挽着他的手问道。

他望着对马路,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又马上把目光移开了。

“上次简东平朋友的家,我们还能去吗?”他低声问。

“钥匙我还了。”元元道。

他好像有点失望,但马上又说:“那我们去借宾馆吧?”

元元心里一喜,问道:“你不跟岳程一起去抓‘歹徒’了吗?”她问道。

“其实我们都知道‘歹徒’是谁了,这就交给他了。”他停下脚步望着她,摇了摇她的手道,“人抓到了,我也得回去了,所以,我今晚想跟你在一起……”见她不说话,他低声道,“元元,我们要不到便利店,或者药店去买点那个……”

“说什么废话!我可生气啦!”她打断了他的话,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当晚九点,陆劲和元元在宾馆订完房间后,便一起来到附近的一家豆浆店吃晚餐。

陆劲早就饿坏了,自打下午到现在,他只吃过曾红梅给他的两个茶叶蛋,晚上体力又消耗得厉害,所以牛肉饭一到,他便一声不吭地狼吞虎咽起来,不出五分钟,他就消灭了大半。他放下筷子,正准备歇口气,喝口豆浆,一抬眼发现元元正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

“我的吃相很难看是吗?我有点饿过头了。”他用纸巾擦了下嘴,解释道。

“原来你没吃晚饭呐,干吗不早说?肚子很饿吧?”元元笑眯眯地问道。

“我一听说你的事,就把晚饭的事忘了。”他慢悠悠地把剩下的饭菜送进嘴里,“不过,我在回来的路上吃了两个茶叶蛋。”

“茶叶蛋顶什么用?你把我的小馄饨也吃了吧,我吃不下。”她柔声说。

“你不饿吗?”

“我吃一个葱油饼就行了,不过,这葱油饼好难吃!”她抱怨道。

他抬头看她,正好看到她张开嘴在咬一个小小的葱油饼,她的小白牙齿在嘴里一闪,他的心也跟着一跳。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在巷子里的短兵相接,当时在那条黑漆漆的小巷里,他看不清她的容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有她张开嘴时,那几颗小白牙齿在月光下一闪,就像有人擦了根火柴丢在他心上,他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那个……嗯……葱油饼不脆吗?”他故意问道。

“一点都不脆,都冷了!难吃死了!要不是我今天心情好,我早就不吃了。哼!”她用力咬下一小块,嚼了起来。

他呆呆地望着那块被她咬得破破烂烂的葱油饼,不由得心旌摇荡起来。此刻,他很希望自己能变成它。

他渴望被她蹂躏。被她咬,被她撕扯,甚至还希望能被她那尖利的牙齿咬出血来,他深信只有当她品尝过他的血肉后,他们才能真正得到灵魂上的结合,而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她面前完全释放自己的感情,他觉得那感情中不仅包括快乐和幸福,还应该包括痛苦、悲伤、绝望和软弱。

他很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多年前会爱上她,其实就是因为她的野性。虽然他们两人的性别已经决定了谁强谁弱,但很多时候,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所处的统治地位。相反,他常常幻想自己是一只弱小的白兔,在被一头猛兽咬住后,经历撕扯、凌辱和无数次血肉分离的剧痛后,最终被吃得一口不剩,尸骨无存……

当然,这些隐秘的渴望,他从来没对她说过,虽然他相信,如果他告诉她,她也未必会被吓住,也许还会积极作出反应,但是……时间既然不多,又何必留下如此深的印记呢?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冷了下来。

“你怎么啦?发什么呆?”她转过头来问道。

“没什么。”他低头喝了一口甜豆浆,心情有些矛盾,既有点想凑过去跟她贴在一起,又有点想躲开她。

“我不吃了,好难吃啊。”她嘀咕了一句,随后把那块不合格的葱油饼扔到了盘子里。

他没说话,低头又喝了一口豆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对待她。这时,他忽然觉得手上一热,低头一看,原来是她拉住了他的手。

“嗨。”她叫了他一声。

“什么事?”他微笑。

“我现在是你的人了,要是你敢抛弃我,我就死给你看。明白吗?”她在桌子底下用膝盖撞了一下他的腿,威胁道。

“明白了。”他笑着点点头。

她充满怀疑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说:“不行,老师你太健忘,我得给你长点记性。”她说完,毫不犹豫地拉起他的手,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啊!”他痛得浑身一跳,禁不住叫出声来,但心里却火辣辣地被烫了一下。

她松开口看着他,锐利的目光好像要钻到他眼睛里,她问道:“痛吗?”

“嗯,痛。”他很认真地答道,有点想去触摸她眼睛下面的小绒毛。

“还敢不敢抛弃我了?”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心里的犹豫随着手指上的痛感一起渐渐散去。

“不敢了。”他微笑着说。

“是真心话吗?”

“是的。”

她绽开笑颜。

“那我是你什么人?”她又问。

“女朋友。”

见她皱起了眉头,他很想改口叫她老婆,但话到嘴边又煞住了。他知道她想要的就是这个称呼,但他不能轻易叫出口,他总觉得自己这么叫她,是在玷污她。他搂住她的肩提议道:“今晚我帮你洗头,再帮你吹头发,好吗?就像过去一样。”

她回眸看着他,又笑了。“好啊。”

“那我们等会儿去超市买个电吹风,再买点那个……”他心里想的还是那件事,他不想给她留下什么“爱的种子”。当然,他明白要避免这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你又说废话了。根本不用那个,我心里有数。”元元白了他一眼。

“你心里有数?”

她看着他,憋了一会儿才说:“你放心吧,我吃药了。”

“真的?”

她很诚实地点点头。

“你别为这事操心了,好不好?”她温柔地在他耳边说,“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不会有孩子的,你放心。所以,你放松点,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他有点怀疑,但她坦诚的目光最终说服了他。

看来,元元真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心里叹道,她的头脑是清醒的,对自己的未来也有着清醒的认识,她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像四年前她被他囚禁的那段岁月一样,不管多么刻骨铭心,到最后终究只会是她美好人生中的一个插曲。

也对,今晚之后,他们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别说什么再续前缘了。想到这里,他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开口叫她老婆,他倒不是不想讨她欢心,而是怕叫了之后,自己就真的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老婆了。对他这样没有未来的人来说,希望就是毒药。

所以他真是多虑了,元元是不会想跟他生孩子的,她之所以拒绝他采取任何措施,只是希望他们玩得更尽兴一些。元元本来就是那种不断在冒险中寻求快乐的人,天下哪有比跟一个杀人犯谈恋爱更刺激的事?仔细想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笑了笑说。

“所以,你不要想得太多。”

“可是我还是得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

“我得买点替换衣服。元元,我已经好几天没换内裤和袜子了。在岳程家,我不好意思洗,跟他在一起我也忘了买,所以我洗完澡又穿上了脏衣服。”他的语气有点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让自己难堪的丑事,但他还是说了,说完后,他觉得自己就像在她面前吐了一口痰,有点羞愧,又有点恶意的快感。

他很脏,又脏又臭,其实他只想说这句。

但他没想到,她听了之后,好像很高兴。

“谁让你发神经去住到岳程家的?跟我在一起,哪会有这种事?这下受罪了吧?你那些旧的晚上就都扔了吧。等会儿我们就去买新的,这次干脆多买一些,你以后反正都用得着。”她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笑着说,“对啦,以后这些事通通都告诉我,我会帮你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因为我是你最亲的人。不是吗?”

原来她开心的是他愿意跟她分享他的隐秘私事。

他的心又暖了起来,禁不住凑近过去搂住了她的腰,“元元,你当然是我最亲的人,除了你我还有谁?”他轻声说。

他想,如果身体状况允许,他今晚会跟她再做两次,然后把剩余的时间用来多看看她,相聚的时间太短了,他舍不得用来睡觉。

元元回过头来,朝他妩媚地一笑,想说什么,却忽然瞅着他的身后闭上了嘴。他转过身去,发现简东平正朝他这边走来。

“嘿,没打扰二位吧?”简东平笑吟吟地在他们对面坐下。

“你没去开会?”元元沉下脸,劈头问道。

简东平低声笑起来。

“瞧你这臭表情!你是骗人的,是吧?肯定是这样!混蛋!”元元一拳揍去,简东平灵巧地朝后一让,躲开了。

“元元,人可要懂得知恩图报,本来我也想来救你的,但是我在对街的二楼,看见你家……嗯……陆老师已经冲过去了,所以我也就不去凑这热闹了。”简东平笑着瞥了一眼陆劲说道。服务员给他送来了一杯冰豆浆。

陆劲笑了笑,问简东平:“你看到什么了?”

“灯光太暗,我只能看见巷口。”

“那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危险?你既然都看不见里面!”元元咄咄逼人地问道。

“这有什么难的?今天一早我在那堆纸板箱里面一个很隐蔽的位置装了个小摄像头。”简东平若无其事地说。

陆劲正在喝豆浆,被这句话呛出一阵咳嗽来。元元几乎跟他同时作出反应。

“James!你,你,你太可恶了!你居然……你,你都没告诉我!”

“那里光线太暗,为了稍微获得一点光,我在纸板箱上方还竖了一块小小的反光板,但是取景仍然很困难,图像还是很模糊,其实我只能听到声音,我听到了那家伙的声音……”简东平神情坦然,语调轻松。

“James!我真想杀了你!”元元低吼道,一边不忘给咳得厉害的他轻轻拍了两下背,他抬起头时,发现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简东平面不改色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录像带丢在桌上。

“这个人的声音我不熟悉,我看还是你们自己拿去研究吧。”说完,他拍拍自己的口袋笑着说,“我可是都交出来了,没有留底啊!”

“算你聪明!哼!”元元赶紧抓住那盒录像带放进了自己的包。

陆劲并不相信简东平的话,他知道以简东平个性,不留底是不可能的,但是以他的人品,应该不会把录像带作为要挟的资本,所以他也不想再深究了。

他决定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元元,免得她为此烦恼。

“简东平,你怎么知道我们到这里来了?你跟踪我们?”陆劲稳下心神后,问道。

简东平笑嘻嘻地喝了一口豆浆。

“对,我是跟踪了你们,看你们进了宾馆,本来想走的,但我打了个电话后,发现你们又从宾馆出来了,于是我就跟着你们到了这里。我没马上进来,今晚我们报社有重要会议,因为我今天没去,所以电话特别多,在我来这之前的短短二十分钟里,我至少接了三个电话。”

“你从同北巷一路跟踪我们到这儿。你这么急于找我们应该不会是就想把录像带给我们吧?”陆劲的目光从简东平面前的那杯豆浆移到他的脸上,“你看到了什么?”

简东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陆老师反应还真快。”

“说吧,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一个男扮女装的家伙进了巷子,大概九分钟后,他从里面狼狈地逃了出来,看那样子,好像还受了伤。他离开巷子后,很快就打了辆出租车走了。这是第一个。”简东平摸着豆浆杯说,“第二个是个女人,她是在那个怪物走后大约十分钟左右到的,我不知道她穿的是什么鞋,录像里没声音,也没她的人像,她只在巷子里待了一分钟就悄悄地退出来,走了,往北面走的,没有打的,走的时候。脚步很快。”大概是看出元元想提问,简东平说,“她到的时候,你们还没走,还在那条巷子里。”

—阵沉默。

谁都知道简东平的弦外之音,但是没人理会。

“是个女人?”陆劲道。

“的确是女人。我在我所站的位置,拍了两张她的照片,虽然不够清晰,不过还是能看清她的长相的。”简东平从他的大号行军包里掏出数码相机。翻出已拍的照片给他们看。

光线不好,照片是有些模糊,不过陆劲和元元还是一眼就认出,照片中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容丽。

“这是容丽。”陆劲道。

“这就是我要来找你们的原因,不管有没有用,我会把照片发到元元的电子邮箱。”简东平道。

“嚯,她也来了。”元元望着相机中的照片,嘀咕道,“到底是她还是宋正义?”

这时,陆劲的手机响了。

“你那边怎么样?”是岳程。

“她没事。你那边呢?”

“她不在家。”岳程问道,“来过你那里吗?”

“来过,又走了。但我们没碰上。”

“那你怎么知道她来过?她在你们走了以后到的?”

陆劲仿佛看到岳程在电话那头皱眉头。这事的确很难解释,但他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必要解释得很清楚。

“他们在巷子对面有个观测点,她来的时候,被拍下了照片。我现在正在看这些照片。”陆劲说着朝简东平瞟了一眼,简东平笑着朝他挤挤眼。

“照片清楚吗?你确定是她?”岳程问。

“没错,是她。”陆劲轻咳了一下说,“她总会回家的。”

“对,我也这么想。我会按原计划进行。”

岳程的口气很干脆,陆劲以为他要挂电话,于是急急地说:“等一等,我再说一句。我觉得我们的猜想不是空穴来风,如果她跟金小慧的死没关系,她就不会中元元的圏套。”

“当然不是空穴来风……就在‘一号歹徒’给你的那几张照片里,我们发现一枚她的指纹。”岳程呵呵笑了,“你肯定没想到吧?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现在不管曾红梅是否能认出她,我们都有充分的理由把她带回去了。”

这消息让陆劲非常吃惊,暴露指纹,那可是重大的疏漏。

“在其余的信里都没有发现指纹吗?”

“没有。经过反复查验,最后只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发现一枚她的指纹。”岳程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总之,她是脱不了干系的。”

陆劲不想破坏岳程的好心情,于是换了个问题:“我记得你说,你让人去査1990年去世的那个老头钟明辉了,有什么消息吗?”

“当然有。”岳程说完这三个字,似乎跟旁边的人小声吩咐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又清晰地出现在电话里,“这个钟明辉是1982年下半年中风的,在那之后他就一直瘫痪在床,最初是由他的女儿照顾他,后来因为他女儿自己身体也不好,所以在1984年专门请了一个护士照顾他。她们提供免费食宿来代替工钱。这位护士从1984年起一直照顾钟明辉到死,钟明辉的女儿认出容丽就是照顾过她父亲的护士。也就是说……她在1985年,完全可能用钟明辉的名字跟你通信,因为她跟钟明辉住在一起,她当然可以随时拿到给钟明辉的信。同时,她也能轻易拿到钟明辉的身份证件,办理一个邮政信箱完全不成问题。”

对于这个调查结果,陆劲虽然早有所料,但真的听到确切消息还是有点惊讶。“真的是她!”陆劲道。“是她。”

“只是,指纹的事实在太……”陆劲还是有点怀疑,因为他总觉得“歹徒”应该不会那么粗心,于是他又问了一遍,“所有的信里都没有指纹,只有照片上才有吗?”

“是的。”

“清晰吗?”

“不是很清晰,但还是可以鉴别出来的。”这很不寻常,但是他想听听岳程的意见。“你对这指纹怎么看?”

岳程不假思索地说:“陆劲,不管这指纹是怎么回事,总之,这是她的指纹,她就脱不了干系。其余的问题还是等我们把她带回去问过再说吧。”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她是‘歹徒’,如果她就是杀了金小慧的凶手,那么,李亚安和他老婆的证词该怎么解释?”

“这很好解释,容丽用她的色情录像带逼迫李亚安为她作假证。而且……”岳程似乎想了想才说下去,“我认为她可能不止威胁李亚安一个,也许她还曾经威胁过郑小优,也许李太太也有点什么东西掌握在她手里,我们的‘歹徒’不是最擅长搜集证据吗?”岳程笑了一下,“哈,现在想想,她在各方面都很符合‘歹徒’的个性,爱钱如命、放荡不羁、胆大妄为又诡计多端。你说呢?”

“对,我试探过她,她的反应非常非常有意思,我的直觉,她就是那个跟我通了很多年信的朋友。”

“那不就结了?陆劲,你要明白,罪犯也是人,他们也有疏忽,也有情绪很不稳定的时候。就好比你,你也算是个中高手了吧,到最后还不是一样露出破绽,被抓了?”

岳程的话很快说服了陆劲。是啊,再聪明的罪犯,时间长了,总会露出马脚。更何况,写信和寄照片的时候,“歹徒”还不知道有朝一日,它们会成为抓住她的证据。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寄那些照片给你。”岳程继续说,“但我算过时间,寄照片的时候,正好差不多是舒云亮请她看护他的小女人的时候,所以我想那时她的心情一定很糟,她喜欢的李亚安有了郑小优,舒云亮又偷偷找了个情人……”

“所以,你的结论是……”

“她那段时间花痴犯了。她想让你注意她。所以借口给你介绍女朋友,把自己的照片寄给你,想知道你对她的看法。”

“有道理。”陆劲表示赞同,他觉得现在该提提那件事了,“那么,岳程……”

但这时岳程旁边好像有人跟他说话。

“你等一等……”他道。

陆劲耐心地等了两分钟,岳程的声音才再度回到电话里。

“你想说什么?”

“岳程,如果今晚事情成功的话,那么……”

岳程清了清喉咙,接着他的话快速说了下去。

“如果事情成功,你就该回去了陆劲。其实,你现在就应该回到我这里,既然你那边的事已经解决了。”

岳程的语气冷冰冰的。

陆劲没说话,他知道岳程的话里应该有一个转折。果然,停顿片刻后,岳程道:“明天下午两点,我在我家门口等你。”

“谢谢。”

一时间,两人都拿着电话陷入了沉默。陆劲似乎能隐隐地听到岳程的潜台词:陆劲,你他妈的给我好自为之!我可是冒了大风险白送你一夜,外加一个早上和中午的!到时候,如果你不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别以为自己有多聪明!你以前栽过!以后照样会栽!而且,到时候我可没现在对你这么客气了。总而言之,你要是识趣的话,就不要让我难做人!给我乖乖地按时回来……

但是这些话他一句也没说,只是问道:“元元没什么事吧?”

“她受了点小伤,不要紧。”陆劲稍作停顿,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岳程,你放心,我会按时回来的。我保证。”

“好,那就……不说了!她来了!”岳程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接着,电话就断了。

她来了?她看到曾红梅会有什么反应?她会怎么做?

陆劲的心顿时躁动不安起来,他忽然很想飞车过去跟岳程一起并肩作战,他真的很想亲眼目睹“歹徒”遭遇旧相识的场面,他相信其刺激的程度不会亚于……但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推了一下。

“岳程怎么说?”元元问他。

望着她脸上异常紧张的神情,刚才的那个念头又烟消云散,他意识到,现在对他而言,跟她厮守才是最重要的。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好像有个时钟在走,滴答滴答滴答……

“他让我明天下午两点跟他碰头,他送我回去。”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他现在就让你过去呢。”她笑了起来。

“岳程对你不错啊,陆劲。”简东平插嘴道。

“是啊。”陆劲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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