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池推门进去,施伐柯也十分自觉地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施伐柯便注意到院子里堆了好几个大箱子,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正背对着大门,似乎在清点箱子里的东西,而另一边的葡萄架子旁,一个身高八尺有余,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正在打拳,端得是虎虎生风。
“阿柯,这是我爹。”陆池一进门,便指着那个正在打拳的中年汉子,介绍道。
啊?那是陆池的爹?……陆池明明是个书生啊,他爹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呢。
在陆池介绍的时候,陆庭已经收拳看了过来。
施伐柯对上他的视线,纠结了一下……呃应该怎么打招呼呢?
“你叫陆伯伯便好。”站在她身旁的陆池十分善解人意地道。
“陆伯伯好。”施伐柯从善如流。
陆庭点点头,走到石桌边,将石桌上一个木匣子拿起来递给了她,“见面礼。”
施伐柯有点惊讶,还有见面礼收啊?可要说谢媒这会儿也有点早啊……
“陆伯伯真是太客气了。”施伐柯接过木匣子,感觉沉甸甸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打开一看,嗬!里头居然放着一柄金如意!这重量……实心的吧!
施伐柯目瞪口呆……就算是谢媒礼,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这位陆伯伯很有钱啊……
不过即便他很有钱,她也不能莫名其妙就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啊,而且她和陆池也算熟识,断不能坑他,她可不是那等黑心的媒婆。
于是忙推辞,“使不得使不得。”
“收下。”陆伯伯言简意赅。
陆池不着痕迹地拉拉她,小声道:“收下吧,我爹不喜欢人家拒绝他。”
……这么专制的啊。
施伐柯默默谢过这位不喜欢被人拒绝的陆伯伯,默默将木匣子合上,默默抱在了怀里。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清点箱子的男人转过身来了。
“这是我哥。”陆池介绍道。
施伐柯一看,咦?这不是昨日在金满楼路见不平仗义相助的那位公子吗?竟然这么巧是陆池的兄长啊。
不过……她要怎么称呼?
“你叫陆大哥便好。”陆池再次善解人意地提醒道。
“陆大哥好。”施伐柯从善如流,很是乖巧的样子。
陆竹西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如同诱拐犯一般的弟弟,掏出一张银票,“见面礼。”
怎么还有见面礼啊……
施伐柯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简单粗暴又诚意十足的见面礼……陆家人都这么客气的吗?她都已经昧着良心收了一柄金如意了……
“收下。”陆大哥也是这般的言简意赅。
陆池又拉了拉她,小声道:“收下吧,我大哥也不喜欢人家拒绝他。”
……
施伐柯抽了抽嘴角,连大哥都这么专制的啊。
在陆大哥压迫性的视线中,施伐柯默默接过了银票,扫了一眼,嗬!五百两!吓得差点丢出去,但想了想……还是默默收了起来,大不了回头一起还给陆池好了。
嗯,看来这位陆大哥也很有钱……
“那小姑娘来了吗?”这时,一位美貌的妇人扶了扶头上的发髻,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走出来一瞬间,整个小院都仿佛亮了起来。
施伐柯定睛一看,咦?!这不是那日在来福记门口替她解过围的那位好心的夫人么?!
“这是我娘。”陆池在一旁介绍。
“夫人,是您啊!”施伐柯惊喜地道,“还真是有缘呢,原来您是陆公子的母亲啊。”
“是啊,我们真有缘。”许飞琼眼睛弯弯的,笑得十分内涵,然后又笑眯眯地道:“叫夫人太见外了,叫我陆伯母吧。”
施伐柯一想也是,都已经叫陆池他爹陆伯父了,那这位夫人就应该叫陆伯母了嘛,这样倒更显亲近了,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位美貌又可亲的夫人。
于是,甜甜地叫了一声,“陆伯母。”
许飞琼笑眯了眼睛,道了一声“乖”,然后笑眯眯地对着施伐柯招了招手。
施伐柯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走近了些,便见那夫人抬手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顺手便戴在了她脑袋上。
施伐柯愣了愣,觉得不妥,下意识便伸手要取下来。
许飞琼按住了她要去拔簪子的手,然后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真漂亮。”
“这……”施伐柯被捧住脸,有点困难地想要推拒。
一旁,陆池已经凑了上来,低声道:“戴着吧,别看我娘看着和善,但她最不喜欢别人拒绝她了。”
“……”施伐柯一时无语。
所以连你娘也这么专制的哦?!
“……”许飞琼凉凉地看了为了娶上媳妇,连自己老娘都敢乱编排的臭小子,见他一张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看着滑稽又可怜,到底忍住了没拆他的台。
陆池感觉到脖子后头似乎凉凉的,轻咳一声,缩了缩脖子。
“无功不受禄,我……”施伐柯垂死挣扎。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啊!
陆池见状,悄悄对陆竹西龇了龇牙,暗示自己可是为了他才给家里报的信,结果自投罗网惹来了老陆将自己收拾了一顿,现在该他出来为兄弟两肋插刀了。
“这是你应得的,这桩婚事还要劳烦你。”陆竹西鄙视地看了心怀不轨的弟弟一眼,说着,也不容她再开口拒绝,只板着脸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劳烦姑娘今日便去朱家提亲吧。”
嗯,看起来果然十分专制了。
施伐柯听了这话,只得将怪异的感觉压下,应下了。
这桩亲事是得了朱大夫人准话的,可以说与朱家早有默契,如今便是走个过场,陆家准备的纳采之礼也是诚意十足,施伐柯带着一对活雁并诸多的礼物,信心十足地踏进了朱家的大门。
……然后,猝不及防地被当头一棍打得眼冒金星。
“您说什么?!”
“小女不远嫁,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朱大夫人坐在上首,面色冰冷,脸上是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的憔悴。
“可是陆公子的父母兄长都已经到铜锣镇了,今日我便是受陆家所托前来提亲的。”施伐柯十分憋屈地道,“您这样出尔反尔……实在是说不过去啊,再者说,这门婚事当初我可是得了您的准信,这才让陆公子安排家人过来的,朱家是正经的书香门第,总该知道人无信不立吧。”
父母兄长?朱大夫人暗自冷笑,如今这些山匪都这般嚣张了么,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地下山,若非生怕牵累了自家傻闺女,她一早报官将这一窝贼子拿下了。
还想娶她的女儿?!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那等鼠辈,也配同我讲诚信?”朱夫人冷冷地嗤笑一声,“此事不必再提。”
施伐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书香门第的夫人这是光明正大地耍无赖了?
“朱夫人,你这般三番两次的变卦,先前八字还没有一撇也就罢了,如今是得了你的准信,陆公子的家人带着聘礼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铜锣镇,一句就此作罢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是否有些过分了?!”
她过分?她现在只庆幸还没有来得及交换庚帖。
她怎么知道自己女儿口中那个对她有过救命之恩的男人竟然是个山匪?她向来知道女儿并不是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不中用,也并不是个真蠢的……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向来以为很有分寸很聪慧的女儿,竟然会糊涂到因为幼年时一场不知真假的救命之恩,就打定主意要嫁给一个山匪当压寨夫人!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是个蠢的,至少听话省心!
“施姑娘,念在你和颜颜交好,给你一句忠告。”朱大夫人不欲多言,只眯了眯眼睛,告诫道:“离姓陆的那一家子远一点。”
昨夜那贼子亲口承认他是从千崖山飞琼寨出来的,那位陆秀才还能身家清白不成?朱夫人甚至怀疑他那秀才的名头都有问题,如今律法严明,身处贱业者连后代都不能参加科举,何况那是匪。
朱夫人说完,便不再开口,直接端茶送客。
施伐柯当然不会甘心就这样离开,可到底是被轰了出来。
没错,是被轰出来的。
连着她带来的那些礼物,一并被丢了出来,两只活雁还在地上扑腾,扑腾起一阵尘土飞扬,施伐柯灰头土脸地站在朱家门口,瞪着朱府的匾额,简直气得快吐血,都说六月的天小孩子的脸,这朱大夫人的脸简直比六月的天还要难琢磨啊!
现在可好,她到底要怎么和陆池以及他的爹娘兄长交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