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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安国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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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芈月道:“是啊,都是别人的错。

    嬴稷伏地道:“母后多虑了。”

    芈月看着嬴稷一脸的敷衍,怒从心头起,冷笑道:“我是不能拿你怎么办,可我要办别人,还是容易得很。来人,拟旨,让安国君出赵国为质”

    嬴稷慌了,膝行上前抱住芈月手臂道:“母后,母后息怒,都是儿臣的错,母后要罚就罚儿臣。此事与子柱并无关系,母后何必迁怒于孩子”

    芈月伤心道:“人这辈子,只知道为子女操心费力,我是这样对你,你也这样对你的儿子,这并没有错。可你为了你的儿子,就忍心伤自己的母亲,伤自己的兄弟,你也太过了。”

    嬴稷道:“母后,儿臣没有想过违逆母后,也没有想过伤及芾弟悝弟。只是母后,儿臣已经年老,儿臣想不通,母后为何不肯立子柱为太子,如今朝臣们都在议论纷纷”

    芈月厉声道:“议论什么我是赏罚不公还是处事不决了王家之事,有什么轮得到他们议论的你的心思放正些,你是秦王,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满脑子只有那个王座,鬼鬼祟祟来探听我宫内的事。你以为一个巫师就能够左右我的心思你以为芾儿悝儿会用这种下作手段谋求大位我看不上你那个儿子,就是因为他眼睛里没有社稷没有天下,只会弄这种后宫的妾妇之术,满脑子的旁门左道。我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给他,把一统天下的大业交给他”

    嬴稷被她一句说中心思,低头道:“母后,儿臣知错了”

    芈月斥道:“你以为我不立太子,是和你一样,怀着私心吗我告诉你,是因为你那个儿子,我不放心。我不怕我一闭眼,子芾子悝就要跟我到地下,但怕我一生的心血会毁在你那个蠢儿子手中这江山大位,要传给有能力把它带向辉煌的人。周武王封三千诸侯,个个都想着父传子子传孙,可如今还剩下几个你扳扳手指头,都数不满两只手。鲁国因何灭,齐国因何兴,田氏因何代齐自己去好好看看史书,好好反省滚出去”

    嬴稷羞愤交加,重重一磕头,走了出去。

    承明殿,孤灯摇曳,人影幢幢。

    嬴稷阴沉着脸。

    王稽低声道:“小臣出使魏国的时候,见到一位张禄先生,实乃国士也。他对臣说:秦王之国危于累卵,得臣则安。然此事不可以书传。臣觉得他说得很在理,因此将他带回秦国,大王可召他一见。他必能为大王分忧解愁。”

    嬴稷皱眉道:“听起来似乎像个说客,哼,寡人不喜欢说客。”

    王稽奉上一卷竹简道:“大王,这是此人的策论,请大王看看。”

    嬴稷不在意地接过竹简,漫不经心地看着。

    看到一半,嬴稷微笑点头道:“此人之言,倒是有些道理。好吧,容他一见。”

    张禄者,实魏人范雎化名也。

    他奉诏入宫,走下马车,看着前方。

    夜晚,空落落的秦宫似一只张开大口的怪兽,要把眼前的人一口吞噬。

    范雎有些脚软,他扶了一下马车的栏杆。

    王稽道:“张禄先生”

    范雎定了定神,心中暗道:“范雎,不为五鼎食,便为五鼎烹,到了此刻,你还怕什么,你还能有什么退路吗”他袖中的拳头握紧,昂起头,面带笑容,迈开大步,走进宫门。

    夜晚的秦宫一片寂静,灯火幽幽,偶尔远处远来几声梆鼓。

    小内侍提着灯笼,在前面引道。范雎走在长巷,只听得咚咚的脚步声。

    离宫甬道旁,两排内侍侍立,恭候嬴稷。

    小内侍引着范雎侍立门边,范雎却拂袖一笑,径直走到甬道正中大摇大摆往前走。

    内侍连忙拉住范雎:“张禄先生,大王来了”

    范雎佯装左右张望,却大声叫道:“大王秦国有大王吗秦国只有太后和穰侯,哪来的大王”

    嬴稷走出来时,正听到范雎的话,不禁怔住了。

    竖漆上前一步,呵斥道:“大胆,将这狂徒拿下”

    嬴稷摆手道:“不得无礼。”向范雎拱手:“先生,请进”

    范雎高傲地一笑,在嬴稷前面迈步入殿。

    嬴稷拱手问:“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范雎拱手:“唯,唯”

    嬴稷略失望:“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范雎道:“唯,唯”

    嬴稷脸色沉了下去,复问道:“先生是不愿幸教寡人吗”

    范雎此时方道:“臣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嬴稷微笑道:“先生害怕了”

    范雎道:“臣羁旅之臣,交疏于王,而所言者皆是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臣知今日言之于前,就可能明日伏诛于后,然大王若信臣之方,死不足患,亡不足忧。三皇五帝,皆有死期,臣何足惧”

    嬴稷听到范雎说到“处人骨肉之间”时,眼神顿时凌厉,看向范雎的神情却变得更恭敬了:“那先生不敢言的,是什么”

    范雎道:“伍子胥不容于楚,但能够令吴国称霸。若能令臣的主张得行,纵然如伍子胥一样不得好死,亦是臣平生之幸。臣不怕死,怕的是臣死得没有价值,让天下人看到臣向大王尽忠而不得善终,因而贤士杜口裹足,不肯入秦。”

    嬴稷一惊道:“先生何出此言”

    范雎冷笑,说话更加不客气了:“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左右保护,终身迷惑,不敢有所举动,却不知长此以往,大者宗庙覆灭,小者身以孤危。”

    嬴稷脸色大变:“先生危言耸听了。”

    范雎逼近了嬴稷道:“大王在位四十一年,而国人但知有太后与四贵,而不知有大王,难道这也是臣危言耸听吗什么是王能擅国专权谓之王,能兴利除害谓之王,制杀生之威谓之王。这几样,如今是掌握在太后手中,还是大王手中秦国上有太后,下有穰侯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等四贵专权。这秦国,还有王吗”

    嬴稷的手在颤抖,他握紧了拳头,咬牙道:“你再说下去。”

    范雎道:“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国。今秦国上至诸大夫到乡吏,下至大王左右侍从,无不是太后或四贵之人。这朝堂之上,只有大王形单影只,孤掌难鸣,臣恐大王万世以后,据有秦国者,非嬴氏子孙也”

    嬴稷一拳击在几案上,咬牙道:“那当如何”

    范雎道:“废太后之政,禁于后宫,逐穰侯华阳泾阳高陵于关外,则秦国能安,大王能安”

    嬴稷整个人跳了起来,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范雎上前一步,声音坚定:“废太后,逐四贵,安社稷,继秦祚”

    嬴稷指着门外,颤声道:“你出去,出去”

    范雎冰冷坚毅地看着嬴稷,揖手退出,整个人如钢铸铁浇一般肃穆而不可违拗。

    室内只余嬴稷一人,孤灯对映。

    嬴稷捂着心口,整个人缩成一团。

    夜越发静了,嬴稷的身影缩得很小很小,隐隐传来一声如兽般呻吟的长号。

    范雎整个人身形僵硬,逃也似的疾步出了宫门,走上马车。

    他踏上马车的时候,竟失足踏空了好几次,而后才在马夫的搀扶下扑进马车内。

    范雎在车中命令道:“走,快走”

    咸阳小巷,马车疾驰而过。

    忽然车内传出范雎颤抖的声音:“停停下”

    马车停下,范雎扑出马车,扶住墙边大吐起来。

    好一会儿,范雎才慢慢停止呕吐。

    马夫扶着他,为他抚胸平气,不解地问:“张禄先生,您是吃坏了东西吗”

    范雎摇头道:“不是。”

    马夫道:“那为什么吐成这样”

    范雎看着漆黑的夜空,回答:“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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