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小区的花店买了花,让他们送去医院,然后去犹太教堂做了祷告。到家时,电话里有条大卫·林登的留言,他想知道我爸爸身体是否好些,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我虽然没什么心情理会这事,但还是给爸爸打了电话,他仍然表示没兴趣。
“爸,他不知道库尔特死在道格拉斯公园。他妈妈告诉他说,他爸爸是在欧洲执行任务时被人杀死的。”
“你说什么?”
“大卫说,按照莱尔的说法,库尔特在45年6月回来,但很快又离开了;去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监视某个逃去南美洲的纳粹党人。后来事情搞砸了,库尔特就被杀死了。”
“决不可能。他7月底回来的,就在给广岛投原子弹前一周左右。为什么她会跟她儿子说些没有的事呢?”
我本来就怀疑。
“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又打电话了。”我看着窗外,暮色越来越深。
“爸,他需要听你说说这事。对他来说这事非常重要。”
我听到电话那头发出的叹息声。
“谢谢爸爸,永志不忘。”
“你给我惹了些什么麻烦呀,艾利?”
我避开这个问题。
“提醒你一下,爸,我觉得他不知道你和莱尔的关系,你知道我的意思。”
“当然知道。”
“我爱你,爸爸。”
“我也爱你。”
他挂电话后,我听到嘟的一声。然后又听到了一声嘟响。
“爸?”没声音。
“你还在?”还是没声音。怎么回事?一开始是我的邮件,现在又是电话。难道我突然被判进了技术地狱?或者是其他原因?我皱着眉头,把电话挂到机架上。
在丽嘉酒店的大厅里,我把大卫介绍给爸爸时,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情况。我知道爸爸会彬彬有礼,但他肯定很激动。他抑制着自己,几乎有点严肃,以军人立正的姿势站着。他看到大卫时,握住他的手,两眼盯着他看,拿儿子的脸部特征与记忆中他母亲的特征进行比较。我窘迫地玩弄起自己的头发。如果当时不是那样,爸爸可能已经成为大卫的继父了,而我根本就不会出世。我刚想到这点,爸爸就朝我温和地一笑,手掌摸过我的头发。
大卫今天穿卡其裤,浅蓝色衬衫,使得他的蓝眼睛和白头发对比鲜明,更加引人注目。我心里涌起某种悸动。保罗·艾弗森是不是也这么帅?如果是的话,难怪莱尔会被他吸引。我们坐在一套软垫椅子上,下面垫着中国丝绸地毯。从大厅的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欣赏到喷泉的景致。虽然还是上午,却回荡着清脆、柔和的钢琴声。
“呃,”爸爸转身面向大卫,“艾利说你从事外汇交易。那个行业肯定很赚钱吧。”
“可能不如你想象中那么赚钱,先生。”
“怎么?”
开场白不错呀,爸。
“80年代的时候,差价很大,如果你比较懂行,就可以挣到很多钱。但现在完全不同了。”
“为什么?”我问。
“和其他行业一样,随着信息越来越普及,人们看到了以前没有发现的机会,于是竞争就越来越激烈。”他笑着说。
“全球参与者也比以前多得多了。差价缩小了,利润也少了。”
爸爸点点头。他懂了,我却没懂。
“别误会,”大卫说。
“外汇始终是我们投资组合的一部分。但如果银行家足够诚实,他就会告诉你,我们做这种交易的唯一目的就是为客户服务。帮助他们套购保值或融资新项目。”
“我原以为交易目标就是投机呢。”
“可现在不是了,这就是我的意思。”大卫靠向前,双手搭在膝盖上。
“比如你是美国的丰田汽车公司,要在今后6个月内从日本的丰田公司买进一千辆车。我们假设美元比日元强势。”
“这意思是……”
“意思就是用你手里的美元要兑换日元,六个月后比现在划算得多。”
“嗯。”
“这种情况下,你要对日元债务采取保值措施,并锁定在这些车子的价格里,这样对你才有利,而不是等6个月。那样,你现在就知道了今后几个月车子的实际价格。”
“所以我现在要买进日元?”
“未必。你可以订下合同,六个月后以日元交易,但现在就把价格确定下来。”
“是这样呀。”我似懂非懂地说。
“你看,公司都是想得到担保,提前知道他们的实际成本——他们所售货物的成本。”
“但是,如果日元在今后6个月里进一步下跌呢?”我说,想到巴里的股票。
“事情可能朝另一面发展,不是吗?”
“当然。”
“因此,”我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你还是在冒险,你赌日元会朝着你期待的方向走。”
他摇摇头。
“不,我们不是投机者。我们的客户理解这一点。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他们通过订立合同,在取得商品所有权之前,就知道商品的价格。外汇交易就提供了他们实现这个愿望的工具。他们能够锁定价格——无论日元是什么走势。”
“照你这么说,听起来很简单。”
大卫耸耸肩。
“但巴尔的摩那家伙是怎么回事——那个爱尔兰银行的职员,几乎损失了十亿美元?他是外汇交易员,对吧?”
“他用银行的钱交易。他先是做坏了一笔交易,却隐藏自己的所为,事情就变得更糟糕。之后他想在别人发现他的损失前,把所有的钱都弄回来,结果未能如愿。当一个人陷入那样的困境时,总是会这样。”
“所以他才是在投机。”
“这就是他惹上麻烦的原因。”
“我不明白了。你刚说你不是投机。”
“我不是。我所做的只是帮助银行客户对冲他们的外汇风险。从这方面讲,我更多的是作为一名顾问,从不拿银行的钱做交易。”
“但是其他人这么做。”
“没错。”
“谁呀?”
“我交易圈内的同僚。”
我希望他们比巴里在行点。
一个服务员端着银托盘向我们走来,脸上露出询问的表情。大卫挥手示意他走开。
“你在哪学的外汇交易?”我爸爸问。
“我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的,但主要是在工作中学到的。”
“你说是,费城?”
“还有伦敦、日内瓦、东京。”
爸爸眉毛扬起,“你会说所有这些国家的语言?”
“惭愧,不会;连德语都不会说。我妈妈总是和我说英语。”
“是像莱尔的做法。”爸爸笑着说。
大卫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福尔曼先生——”
“叫我杰克吧。”
“艾利说的是真的吗?我父亲死在这里,在芝加哥?”
爸爸的脸色柔和凝重起来。
“就在朗代尔,”他轻轻地说。
“道格拉斯公园,当时我在场。”
“杰克?”他舌头似乎打了结,艰难地说,“可以带我去……去出事地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