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俩都饿极了——至少我是饿极了。我匆匆套上他的T恤到厨房去找食物。由于蕾切尔不在家,吃的东西很少。
我正往碗里打鸡蛋,传来他下楼的脚步声。我转过身去。他只穿着长裤,没穿衬衣;健美的肌肉条条隆起,使得我内心发出渴望的低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把我拉到了怀里。我的手指从他的颈子往下滑,回味着他与我肌肤相亲时的感觉。开始时我们如何温柔地相互触摸,然后如何地持续升温;如何迅速地找准了节奏,一直从容不迫;最后又如何同时达到高潮,然后又从头再来。
“吃鸡蛋可以吧?”我转向炉子。
“只有鸡蛋了。”
“鸡蛋很好啊。”他用口鼻蹭我的后颈窝。
一股震颤穿透全身。我身子一躬:“你要不停地这样,就没蛋可吃了。”
“听你的。”他放开了双臂。
“饿惨了。”
我取出英式松饼放进了烤箱,然后从抽屉里拿出餐具。我去摆桌子时,他抓住了我的手。我笑了,眼光忽闪着看向他;但我们的目光相遇时,我的笑容顿时消失——他满面愁云。
“怎么啦?”他没吭声。
“大卫?”
他摇摇头:“没什么。忘了吧。”
我胃子里一阵痉挛:“你不能这样。”我抽回双手。
他依然一声不吭。
“大卫,这样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好好沟通。”
“好。”他点点头。
“好吧。”他转动了一下椅子。
“琳达·乔根森的事,你怎么不给我说?”
“谁?”
“琳达·乔根森。那个熟悉芝加哥钢铁行业的女人。”
我转身走回灶台,把鸡蛋倒进了长柄平底煎锅。
“你在说什么呀?”
“还记得你跟我说不要寄希望于警方吗?说找警方没什么用?”
“我说对了,不是吗?”
“但不包括琳达·乔根森。”
我用小木铲搅动鸡蛋。
“你知道吗,我在图书馆打听到了她的名字;和她联系上以后,她说最近还有人向她了解过艾弗森钢厂的情况,是个女人,正在为老艾弗森的女儿拍摄竞选宣传片。”
我眨了眨眼。
“这个女人很可能知道我母亲的一些重要情况,而你和她交谈过;可你从未对我提起,并且好像害怕我与她联系。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双唇紧闭。
“交流沟通,艾利。这不正是我们应该的吗?”
我的额头汗珠儿直冒。
“你知道,我一直在寻找我的过去,我想知道答案。我以为你值得信任,可以帮我。”
“你不会明白的。”我抓紧木铲——嗓音逐渐微弱。
他语气平静,并无责备之意。
“如果我那样认为,就不会提出来。”
我转开脸。怎么到了此刻他还如此通情达理?他明知我撒了谎,欺瞒了他,还那么充满激情地与我做爱。他到底哪儿有毛病?
“艾利,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想——”
“为什么不?”我猛地转身。
“你为什么不生气?”他怎么敢对我如此宽容?
“你以为你是谁呀,大卫·林登?难道你总是这样宽恕别人?这样无视别人的过错?否则就是——”我挥了一下铲子。
“为了获取女人的欢心,你就这么自轻自贱到可以忽视她对你做的一切吗?”
他不禁有些畏缩。
“对不起。”我含糊不清地说道。
“刚才过分了。”
但他已经站了起来,把椅子推拢餐桌。
“我以为我们可以理性地谈谈这个问题,但看来我错了。你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女人,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或许现在我知道原因了。”
“你混蛋!”我用铲子乱戳锅里的煎蛋——蛋卷这时已经又干又硬。
“你混蛋,大卫·林登!”
他转过身去,脸色忧伤而平静。不知怎么的,他越冷静、越理性,我的火气就越大。那副贵族范儿,见他妈的鬼去。
“哼,说穿了恐怕没那么奇怪。”我挥着铲子。
“就因为莱尔·戈特利布是你母亲!”
“什么?”
见鬼。我端起煎锅,想把煎过头了的蛋卷刮进废料盘。可我忘了煎锅还很烫,一下子就从手中掉落,“哗啦”一声砸到了地板上。
“真他妈见鬼了!”
他后退一步回到厨房。
“刚才说什么?”
“忘了吧。我什么也没说。”我猛地拉开冷水管,把烫着的指头伸到了水龙头下面。
突然间,大卫来到我身后,把我转过去与他四目相对。他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脖子上青筋暴起,两眼从煎锅扫视到我的手指,似乎在确认我没有受伤。然后说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就因为莱尔·戈特利布是我母亲?”
我试图挣脱他的双手。
“没什么。我说的气话。”
他的下巴颤抖起来,冷静沉着不见了。
“你有什么东西瞒着我。到底是什么?”
我感到胃里一阵绞痛。
“你不想知道的!”
“艾利,如果你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无论是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他摇晃着我:“一定,一定!”
冰箱里传出压缩机的运转声,煎锅里飘出黄油的气味。他紧紧抓住我的双臂。我强忍住眼泪。
“我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我不想伤害你。”
但他的眼神告诉我,已经太晚了。我走到了客厅,他跟了进来。我从包里掏出那部有声新闻片。
“这是四十年代的新闻片,有关铆工露丝的。里面有你母亲,也有保罗·艾弗森。”我试图把目光移开,可他的脸就在我眼前晃动。
“你母亲和保罗·艾弗森有私情。是战争期间。当时库尔特·魏斯在海外。”
他眯起眼睛,满脸的不相信。
“他们住在郎代尔的一栋公寓里。”我停顿了一下。
“她有了身孕,大卫。库尔特·魏斯不是你的生父,保罗·艾弗森才是。”我把录像带递给他。
“全都在里面。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凝视着手里的录像带,然后端详着我的脸。
我避开他的目光,只觉得我和他结束了。
“不止这些吧,对吗?”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全都告诉我,”他声音刺耳。
“马上!”
“战争结束后,你母亲就离开了艾弗森,回到了库尔特身边,”我声音很低。
“大约一周以后,艾弗森就自杀了。”
他等着我说完。
“但我认为,他自杀以前,杀害了库尔特·魏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