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简东平驱车前往吴立帆位于西区豪华地段的住所。他们刚刚通过电话,本来他们说好那天一起到郊区某个新开发的农庄去尝尝新鲜的农家菜,这是吴立帆的新消遣,他现在对任何跟乡土有关的娱乐活动都乐此不疲,但是一大早他突然来电话说,因为头疼不想外出,听上去他的情绪的确不高。但简东平觉得头疼只是心病而已,而且他急着想要跟吴立帆见面,根本无法等待,于是他执意要去探望,在他的坚持下,吴立帆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并且提议请他吃午饭。
半小时后,简东平按响了吴家的门铃,吴立帆亲自来为他开门,跟以往一样,他还是满面春风,但是一旦关上门,他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简东平不禁问道。
“没什么,公司有点小麻烦。”吴立帆假装轻松地说,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葡萄酒拿过来,“倒是你,怎么那么好心来看我,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简东平接过葡萄酒,朝他笑笑:“你猜对了。”
吴立帆皱皱眉头:“大概又是因为那件案子吧,昨天我刚到上海,就接到警察的电话,他们说要来找我问话,叫我近期不要出国。”
动作真快。简东平不得不佩服林仲杰的办事效率。
“抱歉,我把你的电话给那个警官了。”简东平说。
“没关系。只要他们不是隔三岔五地来烦我,我愿意合作。”吴立帆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温和地说,“好吧,老朋友,你今天要来问我什么?”
简东平停顿了一下,说:“还记得高文吗?”
吴立帆倏地抬起头,警觉地看了简东平一眼,过了一会儿,他才问:“你究竟想问什么?”声音异乎寻常的冷漠。
“你跟陈剑河以前曾经是同桌和朋友,对吗?”简东平注视着他。
一阵沉默。
“你还曾经受邀请去过他家。在陈剑河的同学中,你是唯一一个去过他家的人,我没说错吧。”
吴立帆仍然注视着酒杯里的酒。
“你是他的好朋友。但后来你们闹翻了,于是从此之后,你们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假装不认识,在大学里,没有人知道你们以前就认识,我记得有一次我跟你还提起过陈剑河,我说我不太喜欢这个人,你说大学里什么怪人都会碰到,你说你都想不起来他的脸长什么样了,你说你以前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人……装得可真像,立帆。”
吴立帆不说话。
“我没想到你那么擅长演戏。”
吴立帆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随后他慢悠悠地走到酒柜前再度将酒杯注满。
“即便我认识他,这跟你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吴立帆转过身时不紧不慢地吐出这句话。现在简东平明白为什么看上去温文尔雅、好好先生一个的吴立帆能够在商场上屡战屡胜了,原来他的锋芒一直藏得那么深。
吴立帆的反应令简东平觉得有趣。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演这个戏码?说说理由吧。我认为你做任何事都是有充分的理由的。”
“我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这个理由算充分吗?”吴立帆把酒杯搁在面前的茶几上,在简东平对面的沙发上跷起二郎腿坐下,冷冰冰地说。
“不算。”
“你自己也说你不喜欢他。”
“可是我没有假装不认识他。”简东平看着吴立帆,心想,有些事还是让他自己说出来比较好。很明显他的胸有成竹让对方很不自在。
“没什么可说的,我跟他只是一起上了中学而已。他对我来说,是个毫无价值的人,我根本就没兴趣跟他交朋友,所以忘掉他也很正常。”
“你不是把他忘掉了,而是不想提起他。他究竟哪里得罪你了,还是你做了什么得罪了他?”简东平平静地看着他。
“当然没有。”
“那你干吗这么费劲掩饰你们的关系?”
吴立帆无奈地深吐了口气:“我跟他真的只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根本算不上朋友,中学毕业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信不信由你。”
“我当然不信,就在案发前一个星期,有人还看见你跟陈剑河两个人在蓝桥你的珠宝加工厂附近的露天咖啡馆里。”简东平决定赌一赌。
吴立帆显然十分意外,但他没有接口。
果然是他。简东平笑而不答。
过了一会儿,吴立帆才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说:“是的,我记起来了,那次我们的确碰到过一个他的熟人。好吧,我的确跟他见了面,那又怎么样?”
“你刚刚还说,他对你来说是个毫无价值的人,你根本就没兴趣跟他交朋友。那你这个大忙人为什么会特别拨出时间跟他喝咖啡?该不会是叙旧吧。”
吴立帆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
“是他约我见面的,老实说,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我也很吃惊。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想跟你见面的人还真不少,一会儿是李今,一会儿是陈剑河,有趣的是这两个人都死了。”
“就知道你会大放厥词,所以我才不想跟你说。”
“那他为什么约你?”
吴立帆耸了耸肩说:“鬼才知道。”
“他跟你都说了些什么?”简东平对此很感兴趣。
“他问了我很多关于李今的事。”
李今,陈剑河约吴立帆出来就是为了谈李今?莫非他真的对她有点意思?这倒让简东平有些意外。
“比如什么?”
“他问我是否还准备跟李今重修旧好,我是否还喜欢李今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很奇怪,他还问我,李今究竟好在哪里。”吴立帆淡淡一笑,那里面没有轻蔑,却有一丝同情,“我想这家伙可能真的是在暗恋李今,没准还爱得死去活来的,不然他干吗这么问。你说呢?”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喽。”现在,吴立帆的情绪似乎有所好转,也许发现他已经开始扭转局面。
“你说了什么?”
“我说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我对李今并非一点感情都没有。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两个真的会旧梦重温呢。”
“他有什么反应?”
“有点失望。”吴立帆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然后呢?”
“然后他就闷声不响地坐了五分钟,我哪有功夫在那里陪他打坐,于是就跟他说我公司里有事先走了。”吴立帆笑了笑。
令简东平感兴趣的不仅仅是陈剑河那番奇怪的话,还有吴立帆对待陈剑河那异乎寻常的态度,他仿佛是在故意让陈剑河难过,他似乎很享受这过程,那里面是否有报复的意味呢?
停顿了几秒钟后,简东平问道:“你那是真话吗?”
“你指什么?”
“你要跟李今和好。”
“我只是随便说说。”吴立帆轻轻皱着眉笑了,“李今究竟有哪点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把她看成天上的仙女?”
“众所周知,她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简东平说。
“是的,也仅此而已。”吴立帆干脆地说。
他回答得如此之快,让简东平有点吃惊,他没料到吴立帆对李今的厌恶已经到了他不愿意掩饰的地步。从相亲相爱到彼此憎恶也许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你们当初究竟为什么会分手?”这个问题,简东平一直想问。
“当然是因为她找到了新的男朋友。而且我又是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
“所以你非常讨厌她?”
“不是讨厌,而是毫无兴趣。”吴立帆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