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盛佳始终一言不发。但林仲杰并不在意,他已经不期待再从她口中得到什么,该知道的他已经全都知道了,他可以理解她此刻万念俱灰的心情,他甚至还有点同情她。在简东平把那张照片给他之前,他绝没想到,凶手竟然是这个看上去有点傻气的短发女孩,但就像是做拼图游戏,一旦找到了最重要的那块,要找到其他的那些就变得容易起来了。
这案子让林仲杰在局里名声大振,就连那一向态度傲慢的年轻上司,如今在走廊上碰到他,也客气地停下来跟他打招呼,甚至还在大会上公开表扬他尽忠职守,一想到这些,他就不禁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产生了某种复杂的感情。
“你在想什么?”林仲杰温和地问道。
王盛佳没有回答,这几天她瘦了很多。
“你们去过我家了吗?”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问道。
“对,我们去过了。”林仲杰在逮捕王盛佳的当天,就去了王盛佳的家。
“我妈他们有什么反应,当他们听说了我的事?”王盛佳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颇为有趣。
这是一个不幸的家庭,这是林仲杰拜访王家之后的总体印象。很明显,这个家庭的主宰者是王盛佳的母亲,一个圆脸、说话尖刻、面貌凶恶的女人,她的儿子,也就是王盛佳的弟弟跟母亲长得很像,说话蛮横无理,几乎每句话都像是在跟人吵架,只有王盛佳的父亲对他稍微客气一点,但那是一个毫无地位的男人,在这个家庭里就像一个模糊的影子。
“让我猜猜,当我妈听说我的事后,第一句从嘴巴里吐出的话就是‘这个婊子!’对不对?”王盛佳的眼睛里涌出笑意。
“这个婊子!”这句话的确让林仲杰印象深刻。他不知道怎样的母女关系,会让这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于是,他只得笨拙地问道:“她是不是不大喜欢你?”
“她喜欢我弟弟。”
“这就是你出来住的原因?”
“对,我也不喜欢她。所以我改了名。我妈姓林。”王盛佳简短地说。
“你不是因为萧广明才改名的吗?”林仲杰问道。
“当然不是。”王盛佳冷静地说。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们找到他们了吗?”
林仲杰知道,她指的是萧广明和林美云。根据简东平提供的信息,几天前,林仲杰在距离上海三百多公里的一个僻静山区找到了萧广明和林美云的尸体。
“找到了。”他答道。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堆白骨了吧。”王盛佳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就这么恨他们吗?”
王盛佳注视着前方,没有回答。
“你们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我自己都记不得那个地方了。”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
“你知道吗?陈剑河去过那个地方。”林仲杰注意到王盛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我们在他那里找到一张自制的地图,那里面标明了位置、到达的方法和周围的醒目标志,他还在那张地图上方写着‘暮眼蝶的安息地’,所以我们猜测那就是你埋尸体的地方。”
“结果呢?”王盛佳凝视着他。
“的确是那儿,我们还找到了陈剑河的暮眼蝶标本。”
“他把标本放在哪里?”
“两具尸体的中间。”
王盛佳目光呆滞,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
“这我没想到。”她说。
“简东平说,陈剑河一心一意想要进入你的生活。”
王盛佳把目光移向别处,然后轻轻地一笑。
“怪不得他一直叫我蝴蝶,我以为他是花痴呢,原来他以为我是他的同类。”
“你一直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吗?”林仲杰不禁问道。
“那是大学时候的事了,有一天晚上,我们在校园里碰到,当时我心情不太好,于是他就陪我说了会儿话,那天我们聊得很愉快,他一直在赞扬我,说我漂亮、可爱、善良,所以我很开心。最后他请求我允许他叫我蝴蝶,因为他说,他知道有一种蝴蝶很像我,有人这么看得起我,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他并没有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王盛佳苦笑着说。
“你们怎么会一起去租李今的房子?”林仲杰突然开始怀疑那不是巧合。
果然,她说:“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跟我一直有联系,我当时正好想租房子,于是他就告诉了我,他确实对我很关心。我确实对他够坏的。”王盛佳露出愧疚的眼神。
“看来的确是这样。”林仲杰点了点头。
王盛佳叹了一口气。
“我大概还能活多久?”她突然问道。
“没多久了。”林仲杰坦白地说。
“我知道,所以我想我该写封信给简东平,希望到时候你能帮我转达。”王盛佳恳切地望着他。
“你不想给你的未婚夫写封信吗?”林仲杰问道。
王盛佳思考了片刻,然后朝他惨然一笑。
“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