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讨好我,我也不会借钱给你的。”
加彦停住,哑然地看着他,气得几乎要抽泣起来:“肖蒙!你这种人……”
之后便用力扭过头不再和他说话。
肖蒙也无声地开着车。有这种想法的确很卑鄙,但他先提出来,也总比最后由加彦来提要好得多。
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加彦需要的话,尽管态度是一贯的恶劣,再大的数目他也都会给得很爽快──当然若用途是追求女人,那就免谈。
他是害怕“加彦只为了从我这里得到好处才肯接近我”的设想。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将来可能形成的最佳相处模式会是什么,但陷入金钱交易关系那显然是最糟糕的一种。
过很久才听到男人僵硬地:“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肖蒙。我又不是为了你的钱才跟你做朋友。”
“那就好。”
男人伤心的神色和窗外的街景一起闪烁着晃过。
廉价公寓地势太差的缘故,从停好车的地方走过去居然都要很长一段路,肖蒙出了一背的汗,身上粘腻,咒骂个不停,加彦只好笑着安慰似的道着歉。
大约只有二十平米的公寓,还划分出卧室客厅浴室和厨房,狭窄程度可想而知,幸好还算干净,看得出来是特意打扫过了,窗帘还是刚洗好的,挂在那里微微有点湿。
肖蒙的气才有些消下去,就因为居然还没装上冷气只能吹电扇而又发作起来。
“你有毛病啊?这种天没有冷气怎么过得下去?!上次不是已经说要买了吗?”
“并不会很热啊……”
“三十二度还不热?”肖蒙冷笑着看他,“你不会是穷得连二手货也买不起吧?”
加彦难堪地沈默着把菜一道道摆上桌。
“你都工作快十年了,”肖蒙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怎么会这么没用?!”
加彦有点凄惨地笑了笑,安静地摆着筷子。
肖蒙并不知道他有多穷困,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理解。
这套舅舅留给他的小公寓也早已经抵押给银行,贷款用来替美纱还了一部分债。
余下的部分昨天也还清了。
是从……地下钱庄借的款。
拆了东墙补西墙,他也知道借这种高利贷有多可怕,但拿不回钱的时候,美纱冷漠的表情真是会让人觉得犹如身在冰窖般刺骨寒冷。
他很怕别人对他冷漠,跟肖蒙在一起也是,只要露出那种不屑的无视的脸,他就只好丢开原则,颠倒是非地去说些“都是我的错”之类的道歉台词,拼命想搏回对方的好脸色。
他真心想和她结婚,虽然她完全不是温柔会持家的女人。
一个人太寂寞了,很想能和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
因为生父的缘故,从小就受所有人的冷遇,同龄的孩子会尖声叫笑着“qiáng • jiān犯的儿子!”从他身后砸泥巴或者石头或者易拉罐之类的东西在他背上。
哭着跑回去诉苦也没有用,亲生母亲更是只会用连幼小的他都能轻易感觉出来的仇恨得发抖的眼光看他。
“你这个杂种要是没生出来就好了!”
他作为一桩丑恶罪行的证据和残留痕迹而存在,实在太多余了,谁都巴不得能抹掉,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只会让她更加歇斯底里而已。
清楚其他人讨厌他的原因,他也就不会还手,只缩起肩膀跑开躲起来,也没什么怨恨的感觉。
但还是很难过。
明明不是他的错。
被取笑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在那一带上小学,中学,对他的冷落和嘲弄也随着升级而成为惯例般延续下来,没有太离谱的伤害,就很容易习惯,他只要抱着顺从和木然的态度就好。
真正刺痛他的,是升上国中以后,女孩子们就都躲着他。
“犯罪基因是会遗传的”
这种不知道是否有根据的说法,让他在女生眼里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
是的,他们都慢慢长大了,对一些事情从全然无知,到似懂非懂。
他不敢否认他对异性没有过幻想,他是会去留意隔壁班漂亮的女生,一些晚上会做奇怪的梦。
高中住宿舍的时候,被同寝室的人从他枕头下翻出一张性感女星挑逗姿势的杂志封面,这件事让他被狠狠嘲弄欺负了一个学期。教历史的年轻女老师甚至向校长提出要求,拒绝教他们的班级。
可他做过的就只是如此而已。
年龄相近的男生们,全都做过同样的事,而且过分得多明目张胆得多,但只有他受到夸大的嘲笑和厌恶。
幸好高中毕业,考上别的城市的大学,觉得终于从那个框框里跳出来了。
可他终于也发现,在框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他自己已经顺着框架长成了那种形状。
懦弱,畏缩,行动迟缓,逆来顺受。
原本还以为总算可以自由大方地追求喜欢的女孩子,可是屡次失败以后才觉察,自己其实根本不懂得怎么和女xìng • jiāo往。在这个框架以外的世界里想开始新的生活,他幼稚而笨拙得像个婴儿,一样处处招人耻笑。
结果还是只能照着从前。
他有时候会想,一个人的命运,大概从他生下来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
不然他又是因为做错过什么才需要过着这样的人生呢?
2
晚饭是在卧室里吃的,所谓的客厅里面虽有地方可坐,但居然没有象样的桌子,真让肖蒙叹为观止。床旁边的书桌收拾一下,放上碗碟,就成了餐桌。
他占用了唯一一把看起来比较舒服的椅子,加彦就直接坐在铺了草席的木板床上。
隔着狭窄的桌子,对面便是床,还有穿着陈旧T恤,微笑着说“请用吧”的男人,肖蒙有点不太确定自己该吃的对象,伸出筷子就心不在焉起来。
晚饭虽然是简单的原料,但加彦做得精心,自己觉得味道并不差。
尤其肖蒙没有出言挑剔,他心情顿时开朗起来。
“我手艺不错吧。”小学生一样做对了事急着得到赞赏的心情。
“你啊,”常常冷着脸的肖蒙居然微笑了一下,“亏你做得出来……”
见到他笑容的男人受到鼓励地变得多话:“喂,你还记得智川吗?”
“哦?”印象模糊地记起是高中时代熟悉的名字。
“我看见他在网络班级留言簿上发言,说又生了一个女儿,”加彦赞叹地,“好厉害,这是第三个了……”
“有什么厉害的?”肖蒙觉得好笑。
“能有自己的小孩子很棒啊,”加彦舔着嘴角的食物残渣,“我也想养一个,儿子或者女儿都好,个子小小的身体软软的,都很可爱,可以教他写字,送他去上学,陪他做功课……光是这么想着就很期待啊……”
肖蒙的脸色有点僵,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说起来,同一届的这些人就只剩我们俩还没结婚,你都没考虑过吗?”加彦有所觉察地抬头,发现肖蒙的脸离得很近,“怎么了?”
只想把他的嘴唇用力撬开,舌头伸到深处翻弄,狠狠吮吸到让他发抖为止。
还要更进一步,把他压在床上凶暴地侵犯。既然他那么想要孩子,如果男人***能生得出来,那他可以不停地让他怀孕很多次。
有着这种暗黑念头的肖蒙表情变得恶劣地怪异,身体也在衣物的掩盖下放肆地发着热。
“对了,我可能下个月会结婚。”
肖蒙瞬间冻僵,刚涌上来的热度当即散去,背上还丝丝冒出寒意。
而那男人仍然在粗神经地带着高兴的表情继续:“还不是很确定,可能等手头宽裕一点的时候再办会比较好。婚宴什么的会弄得简单些,客人也只打算请几个熟人,你会来的吧?”
“美纱的亲戚都不在这里,我的朋友也不多,人少一点反而会比较自由,气氛好一些也说不定。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该怎么准备,到时候可以的话,想请你帮忙,租礼服啊订婚宴啊什么的,便宜一点的……”
肖蒙的反应是从鼻子里不屑的一声冷哼,正热情地滔滔不绝的男人冷不防被浇了冷水,哑然地闭上嘴。
“我不去。”
“……”男人的表情尴尬得有点悲惨,勉强微笑着,“什么啊,你就赏脸来一下吧,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想活跃气氛地调侃着自己,“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体面的朋友,结婚的时候要是你能来,我也会有面子一点……”
“结什么婚?别笑死人了,”肖蒙因为胸口那点郁积的愤恨而更加无情,“哪来的钱?想要小孩,有女人肯为你生吗?你养得起吗?欠了一屁股债都还不清!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没大脑,谁有时间陪你做这种无聊事!”
男人挺直了背想反驳,但终究不愿意吵架般地垂下眼睛:“我们不说这个了,吃饭吧。”
声音里有轻微的失望,夹菜的动作也变得迟钝。
肖蒙用力丢下筷子,手指微微发着抖,真有撕开男人衣服当场qiáng • bào他的冲动。
“我走了。”在做出蠢事之前,他粗鲁地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肖蒙!”男人的姿势没法立刻站起来,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角,“你又怎么了?”
“我要回去加班。”冷漠地居高临下看着眼圈有些发红的瘦弱男人。
“你……”加彦噎了一下,低头灰心地望着那些还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吃完再走吧,天气这么热,菜放到明天会坏掉,可惜了。”
“那种便宜东西谁吃得下。用这种菜请客,你到底有没有神经?!”
男人抖了抖,缩回手,羞耻地垂着头,有些哽咽起来。
买不起肉质鲜嫩的黄鱼,他就蹲在卖鱼的摊子前选那些廉价的短小的鱼,煮好以后一条条剔去中间的骨头,弄成鱼羹,觉得也一样美味。虾昂贵了些,但附带着一起打捞上来的,那些细小的虾米会便宜很多,他剥了一下午,总算弄出一小碗米粒大的袖珍虾仁。
手指和眼睛都痛得不得了,但闻到久违得有些奢侈的香气时,还是很高兴。侥幸地希望肖蒙不会觉得太差。
果然不论怎么努力,虾米就是虾米,杂鱼就是杂鱼。
他是傻了才会抱有期待。
“肖蒙。”
推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男人在背后压抑的乞求般的声音:“婚礼你会来吧?”
“我去干什么?”肖蒙嗤笑。
“可我们这么多年朋友……”
没等他说完肖蒙就走出去,冷淡地甩上门。
3
虽然清楚是自己反应过度,加彦尽管软弱,时间内也不会主动来找他。等待的过程中肖蒙还是不免心浮气躁。
一想到搞不好加彦真的会不通知他就结婚,他就连做梦都在诅咒那个见鬼的婚礼。
日子一天天过去,仍然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原本认定那女人不可能对加彦认真的想法也变得不确定起来。于是开始频繁地梦见加彦和女人婚后幸福恩爱的样子,然后在杀气腾腾中怒火冲天地破口大骂着醒来。
好几次按捺不住,要亲自上门去质问,但车开到半路又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发疯才会向人低头。
他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有失恋的心碎感觉,快让那个白痴男人带着那赌鬼女人滚出他的人生吧!
但心情为那个人而郁卒却是不争的事实。
只能在幻想里报复一般恶狠狠地自我满足的自己实在太悲惨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沦落到要靠低级的性幻想生存的地步。
以他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恋爱或者床伴都很容易,偏偏就执着地想要那个人,想得整个人都像要烧起来一般发热发狂,脸上却还要故做冷静。
明明就是那样差劲的没用男人,笨手笨脚得令人讨厌。
……
可在厌恶的同时,脑子里也总会吓人地冒出“其实很可爱啊”这样噩梦般的,需要马上扼杀掉的想法。
开始还以为只要多发掘一些那家伙的缺点,多说两句他的刻薄话,拼命挑剔他,冷眼观看别人欺负他,当他的面毒舌他,就可以如自己所愿般,正常地讨厌这个人。
可越是嫌弃,就越是变本加厉地在意那男人。
想激烈拥抱加彦的念头,也是强到无论怎么样都杀不死的地步了,他才无可奈何地放任自己想象。反正思维这种东西不怕被人看到。
只要不说出来就好。
因为次日是周末关系,那天下班就和公司里的同仁去稍微喝点酒,无聊地听他们抱怨家庭的负担,小孩子总请不到合适的家庭教师,以及为什么十年前完全看不出老婆日后会变得这么凶悍之类。
平时他绝对不会有耐心了解这种话题,但因为加彦一再提到结婚,不自觉就对这些事在意起来。
但听了半天,耳朵眼也只被大同小异的牢骚和苦恼塞得满满,完全体会不到加彦所向往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好。正想着真该让加彦也来听听前辈们的经验之谈,谈话的中心却突然转向他。
“说起来,肖蒙你还是单身呢。”
“对。”他不觉得有什么羞于承认的。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虽然真正的好女人是不容易找,但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好事啊,遇到差不多的就考虑结婚吧。”
刚才在为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