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催动生命神迹平缓着伤势,云澈闭目盘坐,用了许久才静心息魂。
以他如今的状态,绝不该再动用魂力,但他已然等不及。
他的意识在魂海中快速游移,终于,在一个深远的角落,他找到了那抹被他遗忘许久的黑影。
当年在初承魔帝之血时,他满心盈恨,所有的意志都是追求足以复仇的力量,对劫天魔帝所言的“天大的秘密”与“天大的隐患”,他几乎没有任何的在意与好奇。
那时的他恨不能诸世皆灭,什么秘密、隐患,与他何干?
也因而,未在他的意志中留下什么深刻的烙印。
踏出北域,直至灭杀龙白,他的黑暗永劫依旧未修至巅峰。之后,他并未再去刻意修炼黑暗永劫,因为到了大成之境后,修炼已难有提升,只能依靠黑暗永劫与他躯体、灵魂的自然契合。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可能几千年,甚至几万年。
毕竟,那是一个远古魔帝的核心之力。
但,在修成最后一部逆世天书后,短短半年,黑暗永劫便已与他达成了完美的契合。
从此,他驾驭黑暗永劫便如驾驭自己的股掌。
只是那时,他已为云帝,世上已不存在对他有威胁之物。再加上他当年盈恨的意志丝毫未去在意劫天魔帝在魔血之中的所遗之言,所以这些年来也始终未曾想起。
如今,骤临的危机,以及无比巨大的魂压,终于让他想起了劫渊刻印于魔帝之血中的声音。
“天大的隐患”云澈有一种无比深切的感觉,劫渊当年所指的隐患,极有可能便是深渊!
难道她当年,便预料到了今日!?
劫天魔帝的灵魂层面何其之高。那抹黑暗魂光明明存在于云澈的魂海,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魂息,云澈这些年也从未察知过它的存在。
凝聚精神,云澈摧转黑暗永劫之力碰触而去。
霎时,黑暗魂光散开,在云澈的魂海之中,现出劫天魔帝的身影。
再见劫渊,虽只是一抹很快便会消散的魂影,却是让云澈心魂一阵颤抖激荡。
比深渊还要幽暗的魔瞳,布满着可怕刻痕的恐怖面孔,比万重天穹还要沉重的压迫任谁面对她,都会恐惧战栗。但云澈比任何人都知道,她可怕的外表,魔帝的“恶名”之下,却是一颗温暖柔软,甚至堪称为神圣的魔心。
当年被逼入北域之后,他才逐渐知晓劫渊离世之前,为他悄悄留下了诸多的退路和助力,更真正明白了她曾经说过的一些意味悠长的话。
只是,他却已经无法再对她说一声感谢。
魂海中的劫渊之影睁开魔瞳,缓缓而语:“云澈,你我能再次相见,意味着你已将黑暗永劫成功修炼至圆满,那么也自然已立于当世之至巅。如此,也应当承担一些沉重的真相。”
“如今的世界,气息极其之淡薄,法则极其之脆弱,相较于诸神时代,宛若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神与魔的覆灭之战或可引得秩序混乱,法则崩塌,但混沌之气断不至于衰败至此。一个世界的天地灵气本就当永守平衡,方可世世流转。”
劫渊的话简而言之,一个世界的灵气总量应该是亘古不变的。以她身为魔帝的认知,这本是最基本不过的常识。
但事实却是,这个曾经存在着无数真神和魔神的世界,气息层面已经衰败到连半神都无法衍生。
空间和秩序也脆弱到在半神之力下都会战栗崩坏。
而距离她离开混沌,也不过才过去了区区数百万年。
劫渊继续道:“混沌之气不会平白消失,唯有可能是流溢到了他处。”“最初,我以为是在神魔之战的影响下,混沌之壁出现了不可见的细微罅隙,导致混沌之气持续外溢。”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唯一可能。”
“但,在我踏足如今的北神域之时,我忽然感知到了黑暗气息的不正常流动。”
四大魔帝之中,劫渊的综合实力并非最强。
但她拥有的,是最原始,也最纯粹的黑暗之力。对黑暗力量的亲和与驾驭,为亘古之极致。
因而,对于黑暗气息的感知,她无疑也敏锐到极点。
“你曾与我说过,北神域的版图一直在缩减。显然,这些无声流散的黑暗气息,便是根源。”
“我循着黑暗气息的流散方向,发现它们最终皆溢入了太初神境。”
“又在进入太初神境之后,全部流入向了”
“无之深渊!”
神魔之战中,混沌的秩序与法则彻底崩坏,混沌之气全部流向了法则出现了裂痕的无之深渊这些,始祖神的意志都曾清楚的告知过他。
而劫渊,凭借着对黑暗气息的极度敏感,在如今之世同样发现了这个真相。
劫渊之影在这时忽然释出一抹奇异的魔光,随之在云澈的魂海之中铺开一片灰白色的画面。
画面之中,劫渊浮空而立,目光俯视她的上空,是太初神境的灰白苍穹,而她的脚下,赫然是磅礴无际的无之深渊,宛若狰狞怒张,欲噬一切的恶魔大口。
“无之深渊,显然发生了某种异变。”
劫渊的声音重新响起:“如今之世的混沌气息已基本停止了流失,应该是达到了一个新的平衡。唯有黑暗魔息依旧在持续逸散,究其原因,当是现世拥有黑暗玄力的生灵大都被迫聚于一处,导致北神域的黑暗魔息浓度过高,从而在无之深渊的异变影响下依旧持续向深渊流溢。”
“你既已立于当世至巅,黑暗玄者也自然不需再被囚于北域,黑暗气息的逸散应该已逐渐中止。”
“而持续吞噬混沌之气的无之深渊,究竟发生了何种可怕的异变”
至此,云澈的心绪已快速的冷却了下来。
劫渊所言的“天大的隐患”,的确是事关深渊。但与始祖意志当初告知他的并无二致。
神魔之战末期,始祖意志发现深渊的异变时,崩坏的深渊已是脱离了她当初制定的法则,从而游离于她的掌控之外。
加之她那时只有意志,而没有力量和具体的存在,因而无法判定异变的深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也是这个无法预知的巨大隐患,让她选择了经过千世轮回来重生。
那时,她的意志无法判知,异变的深渊之下,原本的灭之世界,竟出现了一个生之世界。
始祖神尚如此,数百万年后的劫渊虽发现了深渊的异变,却也同样无法判知是怎样的异变。
自然也无法告知于他该如何应对。
就在云澈的期待完全落空时,画面中的劫渊目光垂下,声音逐渐幽沉:
“无之深渊会将坠入其中的一切归于虚无。那是一种连我与逆玄都无从理解的毁灭之力。”
“我与逆玄平生曾无数次临近无之深渊,身为魔帝与创世神,每次面对无之深渊时,都会有一种直穿心魂的惊悸感。那种惊悸感警示着我们,若是坠入其中,哪怕身为魔帝与创世神,亦会被毁灭成虚无。”
“但此刻,面对深渊,那种惊悸感竟变得如此之微弱。袭魂而至的,反而是一种让人烦躁的不安。”
“莫非”她似在喃喃低语:“深渊原本极端纯粹的毁灭之力,已因涌入的混沌之气而发生了某种变化。”“又或者,深渊异变的根源,便是这些毁灭之力的异变?”
声音在无之深渊上空回荡,劫渊陷入了长久的沉寂,随之,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让云澈心魂震骇的举动。
她的魔躯猛然下沉,竟向无之深渊飞坠而下。
云澈:“!!”
光线猛然暗下,劫渊的躯体,已是进入了认知中绝不可碰触的深渊禁域。
劫渊的感知通过她留下的魂印,清晰的传入云澈的魂中。
一种极其特殊,无从捉摸法则的噬灭之力瞬时从周围袭来,伴随而至的,是一股强大的撕扯力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从黑暗中伸出,欲将她拖向无尽无归的深渊之底。
劫渊眉头大皱,她魂间荡动的不是惊惧,而是深深的疑惑与惊讶。
因为无论是噬灭之力,还是撕扯力,都对她根本毫无威胁!
而她认知中的无之深渊,真神坠入,都会化归虚无,绝无侥幸。
但那袭向她的力量,却孱弱到根本不足以对一个真神造成丝毫的威胁。
传达至云澈的感知他几乎一瞬间便无比确信,这种程度的噬灭之力,甚至连他都无法造成实质的威胁。
但那股撕扯力对他而言却是无比之大,近乎不可抗拒的巨大。
随着劫渊的坠下,噬灭之力和撕扯力都在快速放大,才短短数息,那股撕扯力已经可怕到云澈纵然倾尽全力,也没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劫渊的魔躯依旧在极速的下沉
十息百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三个时辰
每坠下一分,周围袭来的噬灭之力便会浓烈一分,不过增长的颇为缓慢。与之相对的,本就极端可怕的撕扯力却是不断的暴增着,很早,便已恐怖到云澈的感知根本无法承受和理解的程度。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劫渊的身势逐渐缓下,最终停滞在了那里。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任何物质。
没有任何一处完整的空间,唯有碎散的空间碎片与涡流。
最清晰的感知,是随处袭来的毁灭力量,以及已强横到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撕扯力。
劫渊的躯体不断出现着细微的凹痕但也仅仅如此。即使已深坠至此,这里的力量也无法对她造成哪怕一线实质的伤痕。
但那股撕扯力,却已强横到连她无法不心生忌惮。
她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深渊的尽头,又或者它究竟有没有尽头。
但如果再继续深入,随着撕扯力的继续加剧,一旦大到了连她都无法抗拒的程度。那么,她便将永坠深渊。
世间还有着太大重要的未了之事,她不敢去赌。
身上魔光炸裂,劫渊的魔躯腾空而起,逆着深渊那恐怖绝伦的撕扯力直窜而上。
速度之快,全然不亚于下坠之势。
噬灭声音的无之深渊顿时响彻九霄魔雷。
画面在这时消逝,重新铺开时,劫渊已回到了无之深渊的上空。
曾经会将一切都化归虚无的无之深渊劫天魔帝下坠三个时辰后,却是安然而返。
云澈感知的清清楚楚,如今的无之深渊,噬灭之力已是不再那般可怕,即使是劫渊沉坠的最深之处,也不至于会在短时间内对他造成生命威胁。
真正可怕的,是撕扯力!
深渊早已异变。也就是说,神界百万年历史中,那些或主动,或被动坠入无之深渊的生灵与死物,他们的消逝并非是第一时间便被湮灭成虚无,而是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撕扯向越来越深的深渊,永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