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回到卧室,我又习惯性开了电脑,打算玩游戏。
才刚登陆,我的屏幕上就跳出一条组队邀请。
“DV邀请你加入队伍。”
我叹了口气。
DV是个小主播,跟他组队玩过几次,技术差得很,人菜瘾又大,昨晚就是他把我活活坑了一晚上。
这家伙总是刚跳完伞就被揍翻,摸一身好装备就揍翻,动不动就躺在地上,等着我把他扶起来,一晚上我光顾着扶他就饱了,别的什么也不用干。
DV在那觍着脸呼唤我:“大佬,快来玩呀,大佬,一起玩呀,大佬,带带我呀。”
换成别的时候,我一看见他的名字就赶紧下线了。但正巧我今天心情有点低落,觉得自己也很菜,菜鸡就该和菜鸡做朋友,菜鸡互扶吧。
我接受了组队邀请,做好准备承受来自DV的拖累,以及另外九十八个人的毒打。
然而大概是哀兵必胜,这晚我们的运气出奇地好,好几把都活到了天命圈,最后甚至险象环生地成功吃到了鸡。
我们俩在队伍语音里嬉笑怒骂,DV高兴得嗷嗷叫。
“谢谢老哥的订阅,谢谢老铁的火箭炮!”
我:“??”
“还玩吗大佬?”
我看了看时间,脑子里突然跳出一行字:“明早八点有课。”
这念头一闪,就把我自己给吓坏了,见鬼了吧,我居然还会在意这个?
“……不玩了吧,我差不多睡了。”
DV还很兴奋,说:“行,那你好好休息,明天再一起玩。今晚效果爆炸啊。”
“晚安。”
“哎,先加个微信吧大佬。我号码是XXXX”
一起扑过街,一起吃过鸡,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于是我加了他好友。
好友申请一通过,DV就秒发了个红包给我。
我:“……”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
“以后多带我玩啊,大佬,”DV说,“每次跟你组队,不管输赢,看我直播的人都特别多!”
我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红包收入的两百块钱。
这算是我第一次劳动所得吗?
似乎也不能这么算吧?
非要算的话,五个小时两百块,时薪四十?好像也是辛苦钱啊。
胡乱琢磨着,我缓缓进入了梦乡。
次日我还真的在闹钟的呼唤下准时醒来。看见我走出卧室,程亦辰一脸目睹浪子回头的欣喜和感动:“小竟,今天这么早啊。”然后边在围裙上擦手,边去看墙上的课表:“哟,早上是线性代数呢,怪不得。线性代数好啊,醒脑,我给你再多煎两个鸡蛋。”
我洗漱完,坐到餐桌前,略微心虚地喝了口小米粥。
我这哪是冲着上线性代数去的啊,线性代数这玩意儿只能使人沉眠,何德何能可以让人起床啊。
我纯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DV喊我大佬,对我来说大佬却是另有其人呢。
我摸到教室,又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虽然来得早,前面还有许多空位,但最后一排是学渣专属宝座,不可拱手相让。
我想着兴许又能碰见昨天那位兄弟。他如果不是我们专业小班的,那就只能在大班公共课上才有机会遇到。
想着想着,我又情不自禁地缓缓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我又被硬生生捅醒。
这回我条件反射就站了起来。
讲台上的老师瞪着我:“……这位同学,你想干嘛?”
原来他没提问我啊。
“……”我立刻说,“报告老师,我太困了,怕自己睡着,所以站起来想保持一下清醒。”
老师又像是惊呆了,又像是有些欣慰,说:“那,那等你不困了就坐下吧。”
我诚恳地回答:“好的老师。”
好在没站多久,课间休息铃就响了,我赶紧顺势坐下,
我的这位同桌叹了口气:“你怎么总是在睡觉?”
“害,实在太好睡了,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他皱眉道:“来都来了,哪有人出勤还在睡觉的?要么你干脆逃课算了,在床上睡觉不香吗?”
我只得说:“晚上太累了,实在犯困撒。”
他看着我:“在读书吗?”
“……”太抬举我了吧。
我想了想,将我打游戏的行为粉饰了一下:“在打工。”
帮助菜鸟赢得游戏首胜,并领取了报酬,算打工吧。
“勤工俭学吗?”
我含糊道:“嗯。”
他看着我的衣服和鞋子。
我立刻说:“我穿的这些都是山寨货,你看,单词都拼错了。”
“???”
我秀出T恤上的“GUCCY”,他于是同情地看着我。
真是个憨憨。
“也不要本末倒置了,”他说,“勤工俭学,说到底还是为了学,你这都累得没法学了,这样不行的。”
我赶紧点了点头。
“说来,你怎么上课也老迟到啊?”
他说:“我有点事需要先处理。”
我十分理解地点点头。
阻碍我们学渣准时出勤的困难是无处不在的。刮大风,下大雨,太阳太大,天气太冷,天气太热,路上太堵,床太好睡,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他问我:“这老师的课,你听得懂吗?”
我缓缓地摇摇头。
“有哪些不懂?”
我想了想:“可能你应该问我,有哪些懂。”
他像是叹了口气:“我想也是。”
“啊?”
他说:“哦,我的意思是,这老师的课讲得比较难。很多同学都这么反应过。”
听起来就是饱经沧桑的发言呢。
他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听不懂怎么办?”
我十分坦荡:“听不懂就听不懂啊。”
我的豁达似乎让他惊呆了,他过了会儿才说:“也是。”
又上完一节课,接下来两节没事了,下午才有其他课,又到了分别的时刻,他突然递给我一个笔记本。
我低头看着这本子:“这什么?”
“这门课的笔记,”他说,“你留着看看,可能会有点帮助。”
我粗略一翻,这回轮到我惊呆了,写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
笔记都做到这份上了,这门课还能重修?
这哥们也太惨了吧?
我本想说:“你都回头重修了,你的笔记能有用吗?”但这样讲太伤人了,学渣何苦为难学渣。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啊。
我只得咽下心头那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凉,感激道:“多谢了,兄弟。”
晚上回去,吃过饭我又被DV求爷爷告奶奶地呼唤着上了游戏,又被第一时间组进队伍,又被拉着玩了差不多五个小时。
下线以后,DV又在微信发了个红包给我。
“……不用吧,你赚得也不多吧。”
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大主播。
DV发了几个嘿嘿笑的表情包:“我就是图个好玩,有人看我就高兴。你带我玩,比我一个人玩的时候,观看的人数可多多了呢。”
“那也不用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DV说,“我菜我心里有数。又拖你后腿,又靠你带人气。好处全归我,这样肯定不能长久啊。”
“……”
“这样吧,以后你陪我直播,我给你发红包,你看行不行?”
我本想客套一番,但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若要我天天带个菜鸡玩,一开始听着人家左一句大佬右一句拜托的,可能还乐意,时间长了我也坚持不了啊。
有报酬的话,感受到底就不一样了。
利益互换,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
越来越多时候,我都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