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我回家以后没敢跟他们说,只假装无事发生。
因为说出来一定挨训,光是程亦辰都能把我念到头晕,何况还有一个卓文扬。
这父子俩有些方面实在太像了,24K真金亲生的。
加上我也没吃亏,这事就算了吧。
尽管我既不打算考公务员,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地不打算继续追究,但正如袁可可所说的那般,高琪那边果真还是找上门来了。
不过这回比较微妙的是,对方不是找我面谈,而是经过一番曲折地在网上联系上了我。
估计是被打怕了吧。隔着网线就不用怕我爬过去揍他了。
“赔偿八十万,考虑放过你。”
“???”我不耻下问,“能帮我分析分析为什么要给你八十万吗?”
三千七的屁股,我看在袁可可面子上,帮忙擦一擦也就算了。八十万,兄弟你是在搞笑吗?
对方光速发来一堆图片。
“这是我们的验伤报告。”
我瞧了一瞧,不由乐了,这都是我的赫赫战绩啊。
“这够告你了吗?不够的话我这还有。”
“不对吧,不是你们先动的手吗?我正当防卫,你们跑了我也没追啊。”
“你受伤了吗?”
“那倒没有。”
“那不就行了?告你你觉得谁能赢?别以为我在吓唬你,你自己去打听打听。”
唉,都怪我太能打了。
我叹了口气。
“可我没钱呀。”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好吧。”
我解决不了我没钱的问题,于是我就没再理他了。
大概我的态度过于消极,激怒了对方,过了几日,我又收到消息。
“今晚是让你有机会私了的最后期限。”
我问:“还是八十万吗?”
对方仿佛在阴恻恻地笑着:“拖到现在,光八十万不够了,你得带上你爹妈来当众给我们磕头道歉。”
我说:“可是,我好多年没见过我妈了。要不你帮我联系联系?”
“……”对方恼怒道,“这我不管!你他妈再不老实就等着留案底吧。”
我倒也不是特别惆怅,这些恐吓于我无所谓。蹲局子就蹲局子呗,我见过的混账事可多了,又不是那种一听说会留下档案污点就天崩地裂的好学生。
但说真的,到这份上了,如果再不跟程亦辰老实交代,到时候警察局直接一个电话通知他我被抓了,他估计得活活气死。
我还是有点担心他的反应的。
可惜这时机实在差得不能再差——这都差不多到饭点了,我还惦记着程亦辰在锅里炖着的那只大鹅呢,并且卓文扬也在。
我只得慢吞吞地凑过去小声说:“辰叔,前几天,我跟人打架了。”
“打架?”程亦辰惊了,立即大声道,“跟谁?什么时候?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都看着我。
我只得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卓文扬盯着我,皱起眉:“不是答应了不找人打架吗?”
我心中顿时一虚,赶紧辩解:“但这回是别人找我打架呀!”
“……”
柯洛感慨:“没看出来你还挺能打的呀!有两把刷子!”
卓文扬无奈道:“你可别夸他,不然他会觉得这是在鼓励他呢。”
程亦辰发怒了:“这都什么人啊?干出这种事,还敢要你赔钱?今晚最后期限是吗?让你带家长去道歉是吗?行,我这就让陆风陪你过去。”
“为什么是他陪我?”我立刻反应过来,“哦,是为了以暴制暴是吗?”
四个人一齐转头看着我。
程亦辰说:“那什么,是因为,要家长出面的话,陆风比较合适。”
我:“……不好意思。”
陆风说:“?我能吃了饭再过去吗?”
“吃什么!这事没处理完,谁还吃得下啊,”程亦辰很生气,“他们不是要谈道歉事宜?你带小竟去跟他们见个面,跟他们好好谈一谈,让他们知道什么是道歉。”
陆风露出一种“杀鸡焉用牛刀”的表情,但还是说:“好。”
下了楼,我知道陆风有两台常用的车停在这经济型小区的车库里,仿佛走错片场,吓得其他车主们都瑟瑟发抖绕着走,生怕停车的时候一个没停好,不小心蹭上去就蹭掉自己一整台车钱。
走到车前,他看了我一眼:“你在害怕吗?”
我摇摇头:“没有。”
倒也不是我有多大能耐,主要是我捅过太多篓子,相比之下这次我还挺占理的,更不算什么大事了。
他说:“嗯,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回来吃饭。”
“好。”
还真的是吃饭皇帝大啊。
平常陆风出门,其实都有司机来开车载他,我就撞见过几次。但这晚他看来懒得浪费时间等司机了,自己上去拉开车门,边叫我:“上车。”
我是万万不敢去坐他旁边的,再说他也不像是愿意开车时候副驾坐着程亦辰之外的人,于是我赶紧钻进后座。
在前面开车的陆风此刻仿佛成了我的司机。
我享受了这片刻比大佬更加大佬的快乐,并偷偷拍照存证。
到了地方,是个酒楼,大概是庆祝高琪出院的去灾宴,外加为我准备的鸿门宴。
陆风以开路坦克的姿态走在我前面。
他身高腿长,走路带风,架势十足,简直自带主角出场的光环特效BGM,我顿时很像他的小弟或者随从。
服务员目测他不是善类,把我们带到包厢门口,就赶紧溜了。陆风径自推开门,抬腿迈进去。
原本热闹的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陆风走到中间,环视一周,以一种雄鹰俯瞰鸡仔群的态度,面无表情道:“是谁要跟林竟索赔八十万的?”
屋内这一干人等鸦雀无声,呆若木鸡。坐在正中C位的高琪不敢出声。
我觉得他们都要吓出屎来了。
陆风那冷酷无情的长相,足以压迫所有人的身高,由内而外的纯正反派气场。
即使不知道他是谁,动物的本能也会告诉大家,这时候应该腿软。
在一片静谧里,陆风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拉了张椅子,示意我坐,而后自己也拉过椅子坐下。
我顿时感受到了,陆风坐在哪,哪才是C位。
陆风伸出手指敲一敲桌子:“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吗?”
“……”
“是要浪费我时间?”
过了一阵,高琪他们的救兵总算来了。
对方气宇轩昂地进了门,不等发威,一眼看见陆风,那原本耻高气昂的胖脸上立刻就迸出一朵硕大的笑容,身量也蓦然矮了半截,几乎要比坐着的陆风都矮了。
“陆先生?哎哟,陆先生!!您怎么来啦?这谁能请得动您啊?”
陆风笑了一笑:“是你啊。”
我发现了,陆风不笑的时候固然很可怕。
但他笑的时候其实更可怕。
“这是我们家孩子,”他指指我,而后道,“听说有个同学打了他,还要他赔钱?”
“……”
“还叫他领家长来磕头道歉?”
“……”
“我人在这了,”陆风说,“所以到底是哪个要我给他磕头?”
众人立刻不约而同看向高琪。
高琪一副要尿裤子的表情,冲着胖男人虚弱道:“爸……”
陆风又看看那胖男人:“哦,你儿子?”
胖男人二话不说,当即过去就给了高琪一记毫不含糊的大耳光:“狗东西!一张嘴瞎说什么!”
可怜高琪头上鼻子上还贴着纱布,在去灾宴上还得挨自己亲爹的打,并被一群人围观。
“跪下,给我跪下!”
我:“……”
太奇妙了,我从来没想象过,有一天,竟然会是由陆风来替我保驾护航。
这狐假虎威的感觉让我不由地飘飘然起来。
胖男人左右开弓又啪啪几个耳光,青筋暴起地骂高琪:“不学好,尽惹事!快给这位同学道歉!”
陆风提醒他:“林竟。”
“快给人家林竟同学道歉!”
高琪又是恨又是痛又是害怕又是不甘,眼中泛泪,脸色发青,看着他声泪俱下,我隐隐都有点同情他了。
尽管我也知道他不值得同情。
只是有时候,即使看到别人受到该有的惩罚,我也还是多少会因为那惨状而心软。
回去的路上,我对陆风说:“谢谢啊。”
他看了我一眼:“不用。”
我知道他做一切都是为了程亦辰。这世上只要能让程亦辰高兴的事,他不假思索,二话不说。
他这个人好像不存在任何道德标尺,而程亦辰就是他唯一的标尺。
回到家,开门就见得那三个人正坐在桌子边上等我们。
我赶紧伸长脖子瞄了一眼,太好了,饭菜刚上桌的样子,炖的那锅大鹅热腾腾地还在,还没开吃呢。
见我俩进门,程亦辰立刻起身迎上来。
“没事了吧?”
陆风说:“当然没事。你还信不过我。”
那口气里小小的埋怨和暗藏的邀功真是一点都不威风。
程亦辰高兴地应道:“哎。” 而后把我的手抓在手心里,看着我,唠唠絮絮地说:“以后别跟人打架,知道吗?万一吃亏呢?打架就没有能常赢的,你再能打,输一次就不值得啊。遇见事情,你得赶紧先打电话叫人,不管怎么样搬了救兵再说,知道吗?”
他的手心非常非常的暖和。
我说:“好……”
“好了,这事也把你吓坏了吧,我不多唠叨啦,”他拉着我,说,“来,快吃饭吧,你昨天就念叨的三味炖大鹅。”
有阵子我觉得程亦辰仿佛才是我爸,现在我的感觉有了点微妙的变化。我觉得他更像个妈妈。至于陆风,他……
算了,当我没想过。
安安稳稳吃过饭,为表“庆祝”,柯洛又拉着我们打了一晚上游戏,然后美滋滋地查起了天梯排名。
待得大家差不多各自散去休息了,卓文扬看着我。
我立刻说:“真的不是我找人打架!我没有主动挑事!我是正当防卫!”
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没有要骂你。”
我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在卓文扬面前,我就特别老实,特别怕他生气,特别怕挨他的训。
要知道我在南高的时候,可是教导主任骂我两个小时骂到他自己血压飙升当场吃药,我都面不改色呢。
“其实你做得不错,我刚找朋友调到那段监控看过了,你表现得胆大心细,反应也很快,保护了自己和朋友,”他说,“你的警惕和灵敏是很值得表扬的。”
我突然就面红耳赤。
“虽然我跟我爸一样,都不希望你去打架,但有时候以暴制暴也是不得已。只不过,”他说,“遇到事情,如果你能找我的话,我会放心一些。”
我耳朵都要像火车头一样冒出热气了。
要命啊,卓文扬这个人,说话总是一本正经,规规矩矩,毫无撩拨之意。
但总比任何骚话都更能让我心头鹿撞。
这到底是什么天赋啊?
这件事的完美解决,最惊喜的受益者是袁可可,她难以置信,非常开心。
“高琪这段时间都没再来骚扰我了!”
“自信点,”我说,“他以后也不会骚扰你了。”
这事跟高琪之前和李超打架的那个事一样,没有任何讨论帖子,无波无澜。高琪就那么突然低调沉寂下去了。
而我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谢谢你啊,林竟。”
“不用谢,”我诚实道,“反正最后也不是靠我摆平的。”
袁可可突然说:“我现在看你,有那么一点点帅了。”
我猝不及防,喷了一口手里的奶茶。
她立刻说:“也就一点点而已啦。”
“好嘛,”我说,“聊胜于无啦。”
得到肯定总是令人开心的嘛。
“上次跟你借的钱,我应该得过段时间才能还你了,”她说,“我最近兼职时数有点少……”
我说:“啊,还什么钱?你自己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
袁可可:“???”
她用书本打我:“说什么疯话。”
“害,不用还,反正也不是我的钱。”我非常地慷他人之慨。
主要是我很确定,如果我特意找陆风,要求他出示账号给他转三千七,他一定会叫我别浪费他的时间。
怕是转账那几秒,他都不止赚三千七吧。
“当然要还啦。”
“慢慢来嘛,”我说,“我们这朋友又不是只做一年两年,咱俩的交情也不是用金钱计量的。”
她看着我。
我说:“比如作业记得借我抄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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