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呛得太狠了,鼻腔和喉咙都火辣辣的,差点没把我咳死。
半天我才缓过来,怒道:“柯洛你特么的,是想害死我!”
柯洛正色道:“我说真的。没在开玩笑。”
我惊了。
在面面相觑的静默里,我压抑住自己一口否决的冲动,镇定下来努力咀嚼笑话他的这个假设。
不说的话从未想过。但一被提醒,仔细想想,我就突然意识到,柯洛和陆风的相似之处,确实无处不在。
只是平日没人会往这方向去揣摩,去点醒,它们就因为两人气场的巨大差异,而被覆于一层薄雾之中似的。
而今这云雾被人为地吹了一口气散去,他们所共有的轮廓,就渐渐鲜明起来了。
他们的眼睛,鼻子,下巴,甚至于抬眉毛的动作,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柯洛就像是个去除黑化痕迹后,再打上厚厚一层青春阳光滤镜的,年轻明朗正常版的陆风。或者说还未开始变态的陆风。
这里的变态并不是骂人词汇= =
“你不觉得吗?”他说,“我想了很久,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对我这么好,这么悉心栽培我,还把我留在身边,朝夕相对?这不合理,这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示好。我问过他,他的说法是,因为他认识我爸,我爸是他以前的……”
我俩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一个朋友。”
人类的本质是无中生友,还真是这个道理。
我又想了想:“可是这么说的话,程亦辰也无缘无故对我很好啊。”
他也想了想:“那说不定程亦辰也是你爸?”
“……= =”我特么= =
我操起电脑作势要砸他,柯洛立刻举手投降:“我开玩笑的!”
就算开玩笑我也爆气。
卓文扬要是我弟的话那还搞个毛。
“但说真的,你不恨他吗?不管怎么说,他这个爹都当得极其失职啊,至少他欠你和你妈一个道歉吧?”
柯洛垂下睫毛:“怎么可能不恨呢。”
“从我开始懂得思考,懂得恨的时候,我就在恨着他了。别人不敢提我爸,不敢回答我关于他的所有问题,我只能在脑子里拼凑他的样子,幻想将来站在他面前,我要怎么向他宣战,怎么向他报复。”
“可是等我真的遇到他了,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再说话了,那张年轻的脸上交织着一些我所看不懂的,陌生的情绪。
沉默了良久,他说:“你能明白吗?有时候,恨一个人的心情,不是只有恨那么简单的。”
我不太明白,至少现在还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说:“就当我没出息吧。有时候我会在梦里,叫他爸爸。”
我突然有点心疼他了。
我没想过他简单开朗的躯壳里,要藏着这样隐忍复杂的情绪。
“你为什么不找他说清楚呢?”
柯洛又叹了口气:“他如果想认我,那根本不需要我去找他。他如果不想认我,那我去找他,也没有任何意义,白白让自己尴尬罢了。”
“……”
也是啊。倘若主动去摊牌认亲,却被对方一口否认的话,那算什么事呢?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又不是小蝌蚪找妈妈。
柯洛仰在沙发靠背上,看着高高的天花板:“他大概就是,觉得我还不配吧。我和他实在差得太远了,也许我永远无法成为他那样的男人。”
我:“……????你哪里不配了?”
干嘛要向陆风看齐啊,变成陆风那样有什么值得向往的,做个人不好吗?
“我就是不配啊,”柯洛淡淡道,“他这样的人,如果有一个于他来说不够格的儿子,可能还不如不要。”
“别乱想,你够优秀了,我看他对你也明显很关心很在意,不是吗?”我说,“也许他只是觉得有愧于心,不敢对你坦白而已呢?”
柯洛露出些许迷惘的表情,过了会儿说:“你觉得,‘有愧于心’‘不敢’,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是合适的吗?”
我顿时也迷惘了。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过了一阵,柯洛笑道:“无所谓了,别替我纠结啦。反正我一直都挺失败的。”
“蛤?你还叫失败?”
说童年悲惨那是真的,但长着这样一张脸,有着这样一副身材,走到哪里都少不了有路人会一脸小鹿乱撞地盯着他看,球打得顶尖,游戏也玩得贼好,又是T大高材生,去过UCLA,还握着柯氏那让他吃喝不愁的股份。这要是算失败,那我也想拥有这种失败啊。
我愤愤道:“你有什么失败的经历,说来听听啊。我们玩夹娃娃机没夹上来那个不算。”
柯洛笑道:“不瞒你说,我到现在都没好好谈过一场恋爱。”
“那也还好吧,我们几个谁不是单身狗啊,而且你这种人的单身,只会是你看不上别人,不是别人看不上你。”
柯洛摇摇头:“不,真的是别人看不上我。”
“蛤?”
“我的初恋就是这样,我喜欢的那个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
我惊了:“她眼光是有多高啊?”
“眼光嘛,倒也还好,她是因为心里装着别人,”柯洛挑挑眉毛,“但她一心喜欢的那个人,我觉得也就一般吧。”
“那她到底是长得多美啊?”
柯洛笑道:“她是非常非常温柔和善良的一个人。”
这我就大致懂了。像我们这般长大的小孩,对于温柔善良这个特性,完全没有抵抗力。
柯洛过了会儿,又说:“其实,到现在,我感情上还是有点困扰。讲起来可能会有点无聊,你愿意听吗?”
“好啊好啊!”
我来了精神,我最喜欢听人家的感情故事了。
“我在LA的时候,遇到一个人,那个人跟她长得很像。”
“哦?”
“我们在酒吧认识的,就那种酒吧,所以……”
“就约起来了?”
“嗯。”
我意味深长地“哟”了一声。看不出这家伙玩得还挺开啊。
“我注意到她,是因为她长得和她很像。但实际上她除了脸,其他地方和她完全没有相似点,她非常的成熟,经验丰富,玩得很开,脾气也很火爆,而她是很害羞内敛的一个人……”
“等等,”我有点被绕晕了,“这一口一个她,她来她去的,我快分不清谁是谁了,你好歹给个代称,便于我区分嘛。”
这家伙这讲故事的能力比卓文扬差远了!
柯洛犹豫了一下。看得出他是第一次和人聊起这种隐秘的心事,用真名的话显然还是令他羞赧,他说:“那不然,就用A和B来指代吧。”
“太菜了吧,”我说,“不如白玫瑰和红玫瑰?百合花和红玫瑰?”
柯洛呆滞地看着我:“……这比喻,不合适吧。”
“不合适吗?难道不是一个清纯一个妖艳吗?”我已经脑补出了清秀矜持的白月光旧爱和火辣美艳的红玫瑰新欢。
柯洛木然了一会儿,勉为其难道:“那就,一个小白,一个小红吗?”
我顿时又梦回小学生作文。
“行吧行吧,”我已然放弃挣扎,“不纠结名字了,你就继续说吧。”
他真得跟卓文扬多多学习,好好进修。
“我那时候还在失恋的情绪里走不出来,无论怎么自我排解,心情都还是很抑郁,几乎每天都会做噩梦。突然遇到她的时候,就像撞见止痛药一样,在那之前我每天都很消沉,从那起才又有了快乐的感觉,噩梦也停了。我就忍不住一直去找她,”他说,“那段时间我很开心。”
“你这是单纯的约炮吗?还是跟她打算交往?”我问,“从约开始的关系,通常就是炮友咯,你不会认真吧?”
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其实小白跟我认真谈过,她跟我是不可能的,她还说我对她其实并不是爱情,只是求而不得,放不下而已。她让我去找一个对的人,好好谈一次恋爱,等我真正体验过爱情,就会明白。”
他说:“我对这说法一直很排斥。但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地一直想去找小红。我也觉得很矛盾。”
“也还好啦,”我以过来人的身份,沧桑道,“约炮的话,这样没毛病啊。男人不就是那什么,灵肉分离的吗。当然了,要是日久生情,那就比较复杂,需要好好谈谈。但她有流露出对你动心的迹象吗?”
他想了想:“好像没有。”
“她跟你表白过吗?”
“没有。”
“那她享受跟你的,呃,相处吗?”
柯洛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应该是吧。”
“那就没什么问题吧,相处得不错就先相处着呗,成年人,互惠互利,心照不宣嘛。等发展出感情再谈,顺其自然喽。”
“但是有一天,小白来LA出差,顺便探望我。虽然我知道她只是为了带点国内特产给我,但还是很开心。可我没想到她把她男朋友也带来了,”他吐了口气,“理智上什么都懂,但有些画面看着真的刺眼,有些夹枪带棒的话听着也真的刺耳。伤口还没结痂,就又挨一巴掌,我就觉得真的很痛。”
“然后你就又去找小红给你止痛了?”
“嗯。”
听着有点那啥,但我现在俨然是感情大师了,看事情是比较通透的,于是我说:“其实也挺好啊,你能跟止痛药在一起的话,也是种缘分。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在等一剂能医好自己的药吗?你看看陆风,程亦辰不就是他的药?药一停他就发疯,药一到他就病除。”
柯洛说:“……你就是仗着房子大,陆叔叔听不见吧。”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