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你知道这件事吗?”
他明显地迟疑了一下:“这……”
以我爸和他的交情,他对此知情,那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我有些难过,但还是故作轻快道:“所以这是众所皆知的秘密吗?哎,不瞒你说,我昨晚到现在,一直在琢磨这事,我还想过,会不会你才是我的亲爸。”
程亦辰愣了一愣,睁大眼睛:“啊?我,我吗?”
“所以我还偷了你的牙刷去检测。”
他突然紧绷起来,盯住我。
他问:“那,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啊,”我耸耸肩,“结果显示我跟你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他像是怔住了。过了片刻,他才反问我:“你确定吗?”
我:“???确定啊。”
“那个,”他谨慎地说,“检测报告,能给我看看吗?”
我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从口袋里抽出那折叠起来的报告,递给他。
他仔细审视着上面的文字,脸上的惊讶不减反增,我感觉得到他声音里有着轻微的颤抖。
“我们真的,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吗?”
我:“???”
几个意思啊?难道他也以为他会是我爸?
这天的晚饭我们吃了一顿乱七八糟的烤肉。除了陆风吃得浑然不觉,倾情投入之外,其他人都嚼着那熟过头调味又莫名其妙的羊肉串,不敢声张,一脸懵逼。
看来这混乱的一天,不止是对我一个人而言。
这晚睡前,卓文扬又来找我。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等着被解答,”他说,“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去帮你打听来。”
“……”
“但我也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关于你确定想知道的东西,以及要怎么面对。”
我作满不在乎状:“有什么好想的?面对啥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他摇摇头:“这次就是因为发生得太突然,你完全没有防备,才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他轻声地说:“所以我希望接下来的一切,在到来前,都能尽量让你先做好准备。我不想再看到你那么难过了。”
“……”
这天晚上我四仰八叉躺着,想了很多的事情,想起很多的人。
这一切交织成一个混沌而庞大的宇宙,而我在其中那般渺小。
我始终没有想好,因而我也没让卓文扬去帮我打听什么。
这晚吃过饭,我在卧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无聊吃播发呆,突然听得有人敲了敲我的门。
门原本就没关,我抬起头,看见程亦辰端着盘切好果肉的西瓜,站在门边。
“会打扰你吗?”
我摇摇头。
他进来,轻轻放下盘子。
“我想和你谈谈,你爸爸的事。”
我不自觉坐直了。
“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
“嗯。”
“无论你想问什么,我都会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他顿了顿,“只是,你需要认真想一想,自己打算问的问题。”
他和卓文扬真的是亲父子。
我确实想了很久。关于我生父这个人,我完全勾勒不出他的影像。
比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更在意的是,他为什么从不来找我?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也不打算到我面前来——哪怕暗示也好——让我意识到他才是我的父亲?
就连陆风这么无情的人,他起码都能让柯洛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联系。
而我的生父却像是一点痕迹也不打算为我留下。
假如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我这么个人,那我可以理解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而如果他明明对一切知情,只是不愿意面对,那算什么呢?我还有必要去找他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他知道我的存在吗?”
程亦辰迟疑了一下,说:“知道。”
“那他知道我在哪里吗?”
“知道。”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不想问了。”
程亦辰愣了一愣。
我说:“我不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了。就这样吧。”
程亦辰看着我。
“既然什么都知道,也不来找我,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吧。我也不打算去找他。到此这事就算完了。”
他急切地说:“不要这样,小竟,他不是不关心你。”
我反问:“那他是怎么关心我的呢?”
“……”
“请问到底有什么事情,阻挡他来对我坦白呢?有人不让他来吗?还是他腿断了不能来?”
“……”
“没有,对吧?他就是并不想那么做而已,不是吗?”
程亦辰低声说:“不是的,他只是不想伤害你……”
我笑了:“所以我看起来,像是没被伤害过的样子吗?”
“……”
“我建议他,别打着‘不想伤害’的名头,来为自己的逃避责任找借口了。”
“……”
“知道有我这个孩子,也知道自己没尽父亲的责任,那就好好地来和我相见,谈一谈,这才是男人所为吧?躲起来说什么‘关心’,算什么?不会太虚伪了吗?”
“……”
“麻烦他搞搞清楚,从生下我,又不管我的那一刻起,就是在伤害我了,现在反而在说什么‘不想伤害’。怎样是伤害,他心里没数吗?”
程亦辰的喉头艰难地动了动,半天才说:“小竟,他对你很内疚的。至于和你坦白,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所以他是个懦夫喽?”
“……”
“他不就是在逃避吗?自己做过的事,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如果对我有愧于心,那就该好好向我道歉,不是吗?就算我的出生对他来说是个错误,那么也请他堂堂正正站出来承认这个错误吧。这很难吗?这真的有那么难吗?”
“……”
我说着气势汹汹的质问之辞,却有些哽咽:“你们大人,都是这么胆小又虚伪的吗?”
程亦辰不再说话了,他看起来非常的难过,而我不知道他是在为谁难过。
这晚我睡得非常的差,即使吃了褪黑素,睡眠也是反反复复,极不安稳。
朦朦胧胧间,又像做梦一般,似乎有人在床边看着我,他轻轻摸我的头,喃喃地说“可怜的孩子”,他好像也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