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些时日,我又收到柯洛报忧的消息。
“舒念和谢炎吵架了。”
我事不关己地吃着饼干:“是吗?”
柯洛气急败坏:“然后刚刚LEE叫我抓住机会,去追舒念。”
“???”我惊呆了,“我以为你俩最近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我怎么知道?林竟,你到底靠不靠谱啊?”
如果文字能有杀伤力,我估计我已经百孔千疮了。
我也慌了:“我觉得我挺靠谱的啊。那什么,你跟LEE表白没啊?”
“表什么白?”柯洛说,“表白应该是胜利的凯歌,而不是冲锋的号角,这不是你教的吗?”
“……”教条主义害死人哪!
“这个,这个只是理论而已。不管了,你冲吧,赶紧找个机会跟他表白!反正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我感觉得到柯洛字里行间都想吃了我。
“你最好早点这么说!”
深夜我终于又等到了柯洛的消息。
一看消息预览显示着:“LEE心脏病发,进医院了,不过情况已经稳定了,我们……”
我不由头皮发麻。胆战心惊地点开一看,后面的是:“在一起了。”
我:“……”
我立刻把手机扔了,拒绝吃这份狗粮。
但想想这碗狗粮也很神奇。从一开始,我就在对柯洛大喊快跑,压根不敢看好他俩,连当事人自己都不乐观。
然而却是修成正果了。
爱情这东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柯洛的爱情突然之间就可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然而我的暗恋却没什么指望的样子。
这大半年里,卓文扬和我真的变成点头之交了。
想想我和他之间的隔阂,只起始于那一晚上我喝多了之后对他的上下其手,然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及时解开他的心结,彼此关系就如山体滑坡一般地渐行渐远。
让我沮丧的是,即使如此,我对他的憧憬也没有减少半分。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我所能企及的,我们甚至不是一类人,却还是无法自制地被他吸引。
但至此我也已经无计可施,唯有将一切交给时间。
我只能等时间冲淡我对他的渴望。
或者等时间消融他对我的隔阂,让他遗忘了对我的抗拒,等时间把他送回我身边来。
大学最后的时光过得飞快。课程变得很少,大家在忙碌的东西已经各自不同了。
为了应付学校要求,混个实习经历和公章,我去了陆风旗下的公司。
柯洛热情洋溢地表示要亲自带我历练:“我得好好教你,让你真材实料地学到点东西!”
“……不必了吧,”我说,“你就给我安排个喝喝茶玩玩手机的活儿就行了,电脑能给我上个可以打游戏的配置最好。”
柯洛语重心长:“那怎么行,来都来了,不能让你无功而返,白跑一趟啊。”
柯洛说到做到,天天起早贪黑地使唤我干活,把我操练得死去活来,让我早早体验到了996打工人的辛酸。
我十分无语,说好的混日子呢?
这难道是为了报答我这恋爱导师的恩情吗?
这天下班前,柯洛和颜悦色地对我说:“我今晚要去趟S城,这两天有什么事,你先帮我处理,我相信你,可以的。”
“……”
柯洛笑得很是善良:“辛苦了。”
我含泪道:“我不辛苦,我有工资的。”
原来是为了谈好异地恋,临时锻炼出个能偶尔顶替的工具人。陆风知道他这么假公济私的吗?
柯洛看出了我的悲愤不甘,笑道:“说来,你当时怎么不选择去文扬那边实习?他肯定比我善良,你只管玩就行。”
“……”
我何尝不想啊。
但我想象得出来那种场合里,卓文扬和我的相处,会有多么尴尬冷清。
倒也不是我接受不了他的冷漠,是我不想折磨他。
出于礼貌,他多半不会真对我不闻不问,任我自生自灭。而要像柯洛这样手把手教导我,又一定会让他很不好受。
虽然我渴望靠近他,但我还没有那么自私。
我说:“我这还不是为了让你能好好谈恋爱?为了兄弟,全身插刀。”
到临毕业的时候,我除了暗恋这件事没有丝毫进展之外,其他的事都有了挺不错的进度。
给柯洛当工具人,平时还要被逼狗粮吃到饱的这几个月,我确实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感觉已经为当一名合格社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随时都可以准备好接受资本家们的压榨了。
此外,最重要的是,在修改了无数版毕业论文之后,我终于顺利通过了答辩。
头尾历时六年,竟能从T大毕业,换成以前的我,想都不敢想。
我的人生好像快要有一个圆满的收尾了。
毕业典礼这一天,我的亲属团来了浩浩荡荡的一伙人。
程亦辰兴致勃勃带着陆风来见证我的毕业时刻,这自不必说。我爸和程亦晨也从S城赶来了,到场的甚至还有柯洛和LEE,以及卓文扬。
一口气来了七个人观礼,不免过于拖家太口,但在这浩大的亲友团的簇拥下,我又觉得很快乐。
仪式过后,我兴冲冲地带着他们满学校合影留念,西校门来个全家福,每栋教学楼前都来几张,图书馆也必须拍照纪念,还有体育场。
“我就是差点在这里英年早逝的!”考1000米可太可怕啦!
大家都在笑,只有卓文扬不怎么说话,安静地拿他的相机,认真为我们录着影。
一片热闹之中,我看到了韦远韬。
今早刚遇到他的时候,他一脸晦气,浑身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连学位授予仪式上那属于他的宝贵30秒,他都笑不出来。
现在他看起来没那么丧了,但是一脸痴呆。
我过去招呼他:“韬哥!”
他目光呆滞了一会儿,才转动眼珠,看了我一眼,而后如梦初醒一般,忙把我拉到一边。
我问他:“你怎么了?生病了吗这是?”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昨晚我,向袁可可表白了。”
我瞳孔地震:“表白了?你?昨晚?你约她出来了?可以啊你!”
“没有,”他说,“我给她发了个PPT。”
“???”我挖了挖耳朵,“发了个什么?”
“我做了个PPT向她告白。”
“???”
“我想要向她好好解释一下之所以该选择我的原因,以及优势所在嘛。这些东西太复杂了,三言两语讲不好的,还是PPT比较能清楚展示。”
“…………”
我活了二十几年,没见过傻哔得让我这么无语的。
我木然问道:“她拒绝了?”
“对……”
他看起来倒也没有受到过度打击的悲痛欲绝,大概是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
我:“emmmm……”
对于一个做PPT告白的傻哔,我还能说什么呢?
韦远韬又说:“然后刚刚,她也传了个PPT给我。”
“????”
“主题是告诉我具体有哪些地方让她觉得我俩不合适。”
我:“……”
我真特么无语了。
韦远韬说:“你要不要帮我看一下,虽然她的PPT做得很完美,但我觉得还是有辩驳的空间……”
他推了推我:“喂,你觉得我还有戏吗?”
“有吧,”我麻木地说,“很难找到一个跟你一样傻哔的人了。你俩也太般配了。”
韦远韬好像忽略了我的前半句,只专注于般配二字,两眼顿时闪闪发光:“真的吗?”
“真的。”
爱情这东西真的降智。
待得被逼着在手机上欣赏完袁可可的PPT大作,再把欣喜若狂的韦远韬打发走,我回头一看,我的亲友团大部队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卓文扬还远远站在树底下,仿佛在等着我。
我紧张了一下,带上笑容朝他走过去,他礼貌对着我点点头:“柯洛先带我爸他们去咖啡厅坐一坐。”
这天气在户外,要他们一直站着等我跟韦远韬聊完,即使有荫凉,也是会被热烘烘的地面烤得够呛。
卓文扬又轻轻说:“走吧。”
我庆幸于卓文扬这种留下来等队友的体贴,还有韦远韬的这番耽误。
托韦远韬的福,我在过了如此之久以后,终于有了能跟卓文扬并肩走这样一段路的机会。
这可不能白白浪费啊!我按捺着激动,在脑子里迅速寻找适宜的话题。
聊什么好呢?记住了,不能给对方制造压力,也不要丢出问题等回答,更别说无意义的废话,千万杜绝尬聊!
我疯狂地琢磨起来,边不停地拿眼角余光偷瞄他。
卓文扬在我身边慢慢走着,他个子很高,脊背很直,双腿修长,皮肤雪白。
我鬼鬼祟祟的视线里,有汗珠顺着他的额角,生动地流了下来,仿佛一座冰雕些微融化了一般。
我决定出卖韦远韬。
“跟你说个好笑的事。”
他轻轻“嗯”了一声。
“韦远韬做了个PPT向袁可可告白。”
卓文扬停住脚步,我看见他的双眼略微睁大了。
吸引注意力的第一步达成了!
我趁胜追击:“很震惊吧?”
他说:“嗯。”
“PPT这种操作,笑特么死。”
卓文扬终于开口了:“韦远韬,他喜欢袁可可吗?”
“意外吧?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跟你一样的反应。”
卓文扬问:“所以,他一直是喜欢袁可可?”
“对啊,太惨了,活生生暗恋到毕业。我怂恿他好多次,让他积极一点,去追追人家,示示好。套路都帮他想好了,他死活不敢去。结果憋到毕业前一天,给人家精心做了个PPT,”我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然后呢,袁可可虽然拒绝了,但她也给他做了个PPT,你别说,还真做得挺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卓文扬的表情好像变得放松而柔和了。
所以他喜欢听这种八卦吗?
于是我滔滔不绝了起来:“他俩也是怪有意思的。我一开始也觉得完全不般配,你知道的,袁可可是那种山沟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家里困难,人就特别刻苦踏实。韦远韬又是那种T城本地富二代,优越感拉满,天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没事就瞎花钱,基本上就是袁可可最讨厌的类型,我一直没看出来他俩能有什么合拍的地方。但现在又觉得搞不好他俩就是为对方准备的,天造地设……”
卓文扬安静地听着,不时点头赞同我的发言。
他话依旧不多,但很奇怪,我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以往那种融洽和愉悦。好像有一些隔在他和我之间的,紧绷的东西,悄悄消失了。
待得到了咖啡厅,柯洛他们已经点好一桌的饮料和小食,正围着桌子闲谈,当然也为我们空出了座位。
但我本能地心里就紧绷了一下,卓文扬会介意吗?他又会像之前那样,不动声色地找个离我最远的位置吗?
犹疑之间,柯洛已经在笑着招呼我们:“来坐啊。”
我忐忑地坐过去,而后感觉到卓文扬也上前来,很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
“……”
他其实没做什么,但我心底像是雨后复苏的枯草地一样,刹那间争先恐后地开出花来,一朵两朵,越来越多,直至将整个世界都铺满。
在T大逛了一天,拍了无数照片,离开的时候大家都挺累的,但心情很好,程亦辰说:“要不我们先去按个脚吧?”
此提议完全符合大家的需求,因而立刻得到了一致的拥护。
我们在一家影院式养生会所里占了个包间,对着宽阔的弧形巨幕,边美滋滋地吃东西,边看喜剧电影,边等着按脚。
讲真的,我没想过按摩的地方饭能这么好吃,已经搞不清这里到底是做足疗还是做餐饮了。大家热热闹闹地吃喝着,海阔天空闲聊着,莫名有种合家欢的感觉。
柯洛突然问:“林竟,从今往后,你也是有证的人了,要继续在我们那上班吗?”
我警惕起来:“还想继续压榨我吗,你这个吸血的资本家。”虽然毕业前为了交差,早早签了三方协议,但本质上我还是自由的。
柯洛一本正经:“你做直播的话,也是要被平台吸血的,一样是被吸血,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
“……”
柯洛一手勾住我的脖子,笑道:“还是你不想给我吸,要让别人吸?”
“……” 我说,“不要讲得好像你是个蚊子似的。”
卓文扬突然开口:“如果有意愿,来我们公司也是可以的。”
“……”
我和柯洛一起看向他。
他又立刻道:“我们给新人的福利和培养机制会比较好一点。”
我按捺住内心的激烈澎湃,和四肢的不住颤抖,矜持道:“我会考虑考虑的。”
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卓文扬好像,把对我严严实实关上的那扇门,又重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