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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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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我找了个地方,登陆了聊天软件。

不是为了聊天,而是为了欣赏那些我会收到的留言,就像亲手收割和品尝胜利果实一样。

果然登陆的画面才转完,一大堆信息就争先恐后地蜂拥而至,几乎将窗口卡死。

我迅速滑过柯洛的名字,他的消息是我唯一想回避的。

我知道他们已经发现是我了。

从柯洛电脑里拷出来的东西,我给了孙世伦。这之后,孙世伦在那些情报的基础上所操作的种种,必然能让他们确定是出了内鬼。

而要查出来是我,一点都不难。

我对柯洛始终心怀歉意。在这场闹剧里他是全然无辜的,他从来没有欺骗或辜负过我,而我利用了他对我那样全盘托付的信任。

我点开了陆风这阵子发来的消息,而后被彻底逗乐了。

陆风这疯批又深情的霸道总裁人设实在太过喜感,令我回想起程亦辰当时的叮嘱,配合食用可谓风味更佳。

这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款款深情,简直就像是低劣过时的狗血偶像剧,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别人都不值一提似的。

确实也是如此,不然当年,不相干的我又何至于变成被糟践的炮灰呢。

我边欣赏陆风的迷惑发言,边忍不住一直发笑。多亏了他的表演,让我手里冷掉的手抓饼都变得美味起来了呢。

LEE的留言看起来就冷静得多,他没有批评,也不威胁,只一直在苦口婆心地劝我。

“小竟,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冲动,你再冷静地想一想,好吗?”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小竟。只要程亦辰没事,什么都好说,都有挽回的余地,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再继续下去,我们就不能回头了。”

“我知道你无论怎么做,都有充足的理由。但我希望你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就算你成功了,把他们全都毁了,你真的会开心吗?”

我笑了。

且不论我毁了他们以后,我是不是会开心。但要是我不报复,我一定不开心啊。

倘若我忍气吞声,做一个圣人,那么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自然都皆大欢喜,而只剩下我一个人不开心。

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而我去讨回了我要的公道,即使最后我有那么点不开心,也没关系,因为反正肯定有人比我更不开心。

正常人的选择,至此不是显而易见吗?

我最后打开的是卓文扬的消息。

翻了翻记录,一开始他还是充满对我的担忧的,后来他就问:“是你吗?”

“所以你现在没事,对吗?”

“你不要恨我爸,他也是被逼的,很多事他都身不由己。你恨我吧,都是我的错,伤害你的认识我。”

“拜托你,小竟,放过我爸爸。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无论你要什么。”

我对着他的信息看了一会儿。我意识到,他和柯洛一样。

他们都有自己想奋力拼死守护的东西。

而我不在其中。

我把手抓饼里的最后一口里脊肉吃掉,退出了登陆。

他们说的,我也并非不懂。

我当然清楚,这里面最作孽的人并不是程亦辰。

只不过面对这样一个集万千呵护于一身的宠儿,像我这种永远只能充当被放弃的角色的人,有所嫉恨也是正常的呢。

我把所有的恨意和折磨都施加于在他身上,以此来惩罚那些珍爱着他的人,这对程亦辰是有些不公平。

但我生来也未曾得到过公平,不是吗?

这只是以牙还牙。

我换了张电话卡,打给陆风。

我问他:“最近还好吗?”

按理他现在应该是腹背受敌,焦头烂额,急火攻心,但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冷漠又冷静。他像是不会有恐惧这种情绪。

“说吧,你想怎么样,”他说,“要什么你都可以提。”

“你确定吗?”

“我确定。你的诉求我都能理解,也能配合。我可以自己送上门,跟你换小辰,”他说,“这不会让你吃亏。我绝对比他更有价值。”

我笑了:“你这是把我当傻子吗。你我都清楚,怎么样才能让你最痛苦。”

他的音调蓦然变了:“林竟!”

我愉悦地在其中嗅到了一丝恐惧的气息。

他迅速地说:“不要!!林竟,你不能!”

我笑道:“我可以。”

而后我挂断了电话。

我兜兜转转,又回到那栋偏僻的房子。吃饱了,精神上也获得餍足,我应该是一本满足的。

我走进那个供我休息的房间,开始整理东西。按计划,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而后我瞥到墙角躺着的一个黑色背包。

那是那天早上出门时,程亦辰带着的。把他绑来这里之后,检查过并没有什么会被追踪的物品,它也就被随手丢到一边。

我再度打开它,翻了一翻。

程亦辰准备的便当还在,已然变质了。有一盒寿司,还有切好的各色水果,以及卤鸭掌鸡爪,牛肉条,自制的饮料。那天睡得晚起得早,不知道他哪来的时间搞这些。

真的很离谱就是去海边玩为什么还要自己带吃的,那儿的摊贩难道还少吗。

当时我就说用不上,无奈有的人执迷不悟。

我把它们一股脑儿丢进垃圾桶。

剩下的就是雨伞保温瓶风衣之类的杂物,虽然它的主人未必还能用得上,但我也不打算占为己有。于是我单手将包拎起来,去找程亦辰物归原主。

走近地下室的时候,隐约听见一些响动,这让我觉得非常不妙,我于是迅速冲下楼梯,大步过去拉开了门。

孙世伦正趴在程亦辰身上。

我只觉得脑子一热,在来得及思考之前,我已经抡起了手里的包,恶狠狠砸在孙世伦的后脑上。

这一击之重,孙世伦被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一旁,明显懵了,半晌没回过魂来。

程亦辰衣衫不整,脸上因为挣扎和愤怒而涨得通红,嘴唇颤抖着,却死人一般苍白。

我心跳得很快,脑子里也有点乱,但看得出来只是衣服扯坏了,胸前留下一些猴急的痕迹,姓孙的并没有来得及对他做点什么。我大大松了口气。

幸而我来得早。

我缓过来,细想了方才自己的行为,只能说我还是有一定的原则,作恶归作恶,但对龌龊下流之事实在无法苟同。哪怕用种种酷刑折磨程亦辰,也比这种下作行径来得磊落。

孙世伦还坐在地上,略显茫然地看着我,我嘲讽他:“你什么品位?是有多饥不择食了,这也下得去嘴?”

孙世伦回过神来了,笑道:“倒也没什么兴趣,就是想给陆风点颜色瞧瞧嘛。”

“别搞这种事。恶不恶心。”

孙世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倒也落落大方,笑着说:“我不也就是为了恶心陆风嘛。”

在他讪讪地离开之前,我又警告他:“让你的人离他远点。”

孙世伦自然是满口答应,但深知这个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笑里藏刀的做派,我并不放心,谁知道等等又要搞什么肮脏事呢?于是我留了下来。

屋子里很安静,我不说话,程亦辰也没有出声。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程亦辰低声说:“没有。”

我没明说,他也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肯定不是指挨打这件事。因为他显然是挨过打的,不止一次。他脸上有伤,身上也有。

姓孙的那伙人动手的时候我并不在现场,但我见过他们发给陆风的照片,确实足以让陆风饱受煎熬。

卓文扬也一样。

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我低头看着他的脚。脚踝已经青紫肿胀,被镣铐死死勒着,显出一圈不浅的痕迹。

我站了一会儿,摸出兜里的钥匙,蹲下来给他解开那脚镣。

程亦辰看着我,我说:“你可不要想多了,我不是要让你逃跑。走的时候我会给你锁上的。”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会儿。地下室很阴冷,他的上衣破了,伤痕累累的半边身体还露在外面,我叫他:“你要不要把毯子盖上。”

他没回应我,我过去看了看,他竟像是睡着了,又或者是晕倒了。我忙把手指伸过去,试了试他的鼻息,还是温热的。

而后我拉起一边的毛毯,给他搭在身上。

坐了几个小时,周遭又暗又冷又安静,我也控制不住地开始犯困了。

意识逐渐涣散的时候,我也问自己,我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呢?

我毕竟不是来保护他的。

也许就坐到我该走的时间吧,不差这一会儿了。

也就这么最后一会儿了。

我迷迷糊糊地靠墙打着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隐隐捕捉到一些嘈杂的动静。

我在困意里反复挣扎了一阵,而后危险的预感让我突然清醒了过来。

是有人闯进来了,还不止一个。

我立刻睡意全消,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一听。慑人的脚步声似乎在往这方向过来,而那绝对不是来自姓孙的那班人的。

是陆风。

我瞬间汗毛倒竖,站起身来。

太快了这家伙,最强的野兽一般。只要有一星半点的痕迹,就能被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

我迅速打了孙世伦的电话,并没有人接。

这家伙果然自己跑了。

我差点笑出声来。平常孙世伦说起要怎么整治陆风,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势在必得。近来因为一再得手,他更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等陆风真杀到眼前,他就跟被狮子追逐的鬣狗一样,立刻闻风散胆,逃之夭夭。

然后他自己跑了也就跑了,连通知我一声都没有。我特么就是个没有了剩余价值的工具人而已。

不过对此,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起初的恐慌过去,我甚至还挺平静。

大不了玉石俱焚嘛。

人的恐惧大多源于害怕失去。如果没东西可以失去,那就不存在恐惧了,不是吗?

我的念头还未转完,就听得一声巨响。

锁好的门被撞开了。

“……”

就无语,这力气。

程亦辰也被这动静惊醒了,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毯子从他的身上滑落下去,他看起来衣不蔽体,饱受摧残。

陆风的视线对上他,如遭雷击一般地僵住了,而后又看见我,他瞬间就暴怒起来。

我来不及做出任何闪躲的反应,脸上就已经挨了一拳。

我知道陆风很可怕。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明确地感受到他的力量。

我的身体几乎是飞着出去的,而后撞在墙上。

仅仅是一拳而已,我都觉得自己几近晕厥,好几秒喘不过气来,脑袋嗡嗡直响。

就离谱。我心想。

这人哪里需要保镖啊,哪个保镖有他能打?

他也根本不需要武器,他自身就是最好的武器。

陆风阴沉地朝着我过来。我一只眼睛肿了,有点睁不开,但还是能清楚看见他抬起了脚。

完犊子了。

我已经可以想象他那一脚踹在我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这一刻我差不多可以开始人生跑马灯了。

我干脆闭上眼,随JB便了。再见了世界。下辈子我反正也不想来了。

而后我好像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疼痛的感觉。而我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重量。

我几乎是惊恐地睁开眼睛。

程亦辰趴在我身上。他像碎裂了的玩偶一样,一动不动。

陆风看着我们。

所有的愤怒和癫狂似乎都在他脸上凝固了。

我平生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害怕的表情,恐惧到接近无助。

“小辰。”他说。

他小心翼翼地把程亦辰从我身上抱起来,搂在怀里。他又想用力,又不敢用力的样子,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他说:“小辰,小辰。”

屋子里有了短暂的死寂,没有任何动静。

他甚至不敢提高音量,仿佛生怕破坏了什么。

他谨慎地,专注地,轻声地说:“小辰。”

好像一切所有其他动静都在离他而去。他的视力,听力,都只集中在怀里的男人身上。

程亦辰终于咳了一声,好像缓过气来,或者回过魂来。

他困难地呼吸着,在他那微弱的气息里,我和陆风都不敢出声。

他看着陆风僵硬的,全无血色的脸,而后眼里逐渐有了泪。

他低声说:“你啊……”

陆风屏住呼吸一般地注视着他。

他口气里满满的责备,断断续续地说:“你啊……还是,还是这么冲动……”

陆风低声说:“我错了,我错了。”

他的手抬起来,停在陆风青白的脸上,要斥责的样子,眼里却是无尽的怜惜:“以后……别,别再这样了……”

陆风说:“好,好。”

程亦辰的那只手终于垂落了下来。

陆风维持着那个紧绷的,随时要暴起的姿势,而定格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再动。

程亦辰指尖的血迹沾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殷红的印记。

他像是一头狂化边缘的怪物,却被牢牢封印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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