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酒店柜子里拿了个杯面,又给自己烧了壶热水,而后打开了电视机。
这是我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静下心来吃东西,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吃的是什么。
那颗心不再悬在半空中飘来荡去,而是落到了一个地方,虽然那地方不知道是好是坏,但至少是着陆了。
红烧牛肉面里虽然并找不着牛肉,但毕竟热气腾腾而香气四溢,让我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四肢也逐渐开始活络。
我边喝着泡面的汤,边看电视,地方台在应景地放着过年节目,介绍省内各个市的民俗风情。
我看到了司机跟我提过的那个L市。镜头里热热闹闹地庆祝着传统新年的山村乡镇,看起来全然不富庶,很大概率是穷乡僻壤,但确实是山清水秀,为了过年而忙活着的人们脸上洋溢着淳朴而真实的笑容。
我想起司机大叔问我是不是来旅游的,他说那里的景色很好,值得一去。
次日我起来,收拾好东西退房,便动身去了长途汽车站。
两个小时的车程之后,我到了L市。
而下一步应该去哪个小镇落脚,我其实还没想好。不过对着车站里拿来的旅游宣传单琢磨了一会儿之后,我发现有个地名不知为什么听起来有点耳熟,便不做多想地选择了它。
这山中小镇确实很小,很低调,有点藏在深山无人识的意思。
虽然对于见过很多世面的我而言,所见景色未必谈得上多么惊艳,但大自然自有它的一番精雕细琢,一路过来,倒也是山径婉转,令人流连。
我在看见第一栋有着“住宿”字眼的房子的时候,就果断推开门闯了进去。因为可能这会是这一带唯一的一家旅馆都说不定。天色不早了,万一找不着地方住,山里露宿是会冻死人的。
里面是个养了不少花花草草的院子,一个中年妇女正坐在院里的椅子上剥板栗,我问她:“你好,请问今天还有空房的吧?”
她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大概是对于这时候还有客人入住觉得意外,但还是连忙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站起身热情地招呼我,把我领进屋里。
“有的有的。是来旅游的呀?”
我点点头。
“要住多久哇?”
“不太确定,先住着吧。房费我每天付。”
“哦哦,好,”她笑着说,“这里风景很好的,心情好了,可以多玩几天。”
办好简单的入住手续,我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旅店看起来是自建的民房改造的,将自住之外的房间拿来给游客提供住宿。装潢得比较简朴,但打扫整理得非常干净,房内也温暖舒适。
我放下背包,习惯性打开手机软件,却发现这里的外卖既远且没多少选择。加上正值除夕,骑手商家都已经不接单了。
没有在市中心补充点物资实属失误,我于是下楼问老板娘:“有杯面卖吗?”
老板娘从柜台后拿了一个出来,看了看我,又和气地问:“还要点别的什么不?”
“嗯,”我说,“那加个火腿肠吧,卤蛋有吗?”
老板娘把东西递给我,我付钱道了谢,转身刚走两步,就听得她在背后喊我:“今晚我们家在这吃团年饭,你过来一起吧?”
我愣了一下:“那怎么好意思。”
她热情地说:“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麻烦,就添双筷子的事。”
我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啊。”
贸然加入一群陌生人的年夜饭,未免太不合适,对方可能只是客气,我也没做好准备接受这样的热情。
我吃了泡面,让电视开着,好让房间里显得热闹一些,而后往床上一躺。
今晚过去,这一年就终于结束了。
而从明天开始的,新的一年,我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
脑子里至此还似乎空荡荡的。虽然说放下了过往,应该向前继续自己的生活,但好像我还是没有可以前行的方向,也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我闭上眼睛想,也许不要费心思考,索性就放空自己,随波逐流地当一个废人好了。
反正我的人生一开始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小废物,终点或许也该如此。
程亦晨送走我的时候,塞给我的卡里有着很不小的一笔钱,他大概是怕我下半辈子无处安身立命吧。我不胡乱挥霍的话,这些钱是足够我躺着过挺久的。
但我没有动过那笔钱。
我自己心里明白,那不仅仅是一串代表着购买力的数字。
那是我的生父,在最后的时刻想留给我的全部。所有他未能来得及对我说出来的话,都在那个数字里了。
我做好准备接受他所想给予我的了吗?
我不知道。
正闭紧双眼躺着,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我只得爬起来揉揉眼睛,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个少年,五官周正的脸上稚气未脱,看起来十六七岁光景,个子却已经拔得很高,我不得不仰视他。
他托着个大盘子,一笑就两眼弯弯,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显得热情又活力四射,他笑嘻嘻地说:“我妈让我给你送点年夜菜,都是单独盛出来的,干净的。”
原来是老板娘的儿子。
盘子里有个十分肥硕的烧鸭腿,几块白切鸡,还有腊肉,和一大块鱼,又配了些蔬菜和糯米饭。
“……”我双手接过来,一时也不知该对这善意如何回应,只能连说了几声“谢谢”。
“对啦,”他又说,“我妈说你后面几天要想找地方逛逛的话,我跟我哥都可以带你去。”
“啊?”
我有些莫名于这当地人突如其来的热心,但还是道了谢,并婉拒了。
老板娘家的年夜菜很好吃,大约是山里散养的走地鸡鸭,自家风干的腊肉,确实格外鲜美。
而且,还有种家的味道。
吃完我睡了过去,而后又在十二点的鞭炮声中醒了过来。
外面那一片除旧迎新的热闹里,我忍不住也去看向窗外。
遥远的天幕上缀着一轮水洗过似的莹润明月,还有璀璨的繁星。
我有点惊讶,我知道山里空气干净,没有污染,跟大城市里的夜空会大有不同。但我没想过可以仅凭肉眼就看到这样繁多的,这般清晰的星星。甚至不需要望远镜,我都能辨认得出一些星座。
这太美了,美到用语言无法描述,美到用镜头难以捕捉,我真想分享给卓文扬。
卓文扬。
我躺下来,用被子蒙住了头。
次日我在迷迷糊糊里听见了很多陌生的声响,有鸟鸣,有猫叫,有狗吠。
我躺着恍惚了一会儿,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觉得口渴想喝东西,于是嘟哝道:“辰叔啊……”
而后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爬下床,去用冷水用力冲了会儿脸,又端起杯子,就着里面的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打开通往阳台的门,山风夹着干净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我一个激灵,这才觉得头脑清楚了许多。
站在阳台上能看见院子里的光景,店里养的大黄狗不知道为什么和胖橘猫打了起来,把猫撵得满地跑,这就是刚才那些吵闹声的由来了。
而后有个年轻人跑出来,对此混战场面进行了解围劝和,最后一手抱猫一手搂狗,这才实现了和平共处。
他应该就是那个哥哥了,样貌跟昨晚那给我送年夜饭的那个男生轮廓有着不少相似之处,不过显得斯文稳重许多。
我趴在栏杆上看这年轻男孩子专心地撸猫摸狗,尽是山野间的闲情逸致,不知不觉竟看了半天。他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看见了在阳台上的我,便朝着我笑了:“你起来啦,要吃点什么吗?”
我这一觉睡到中午,直接省去了年初一早餐的步骤,饥肠辘辘之余又觉得身上发冷,毕竟司机大叔叮嘱我的厚外套,到现在都还是没买。
于是我问他能不能给我煮碗面或者粉。年轻人去后厨忙了会儿,很快给我上了一碗鸡肉米粉。
鸡肉用的是和昨晚年夜菜剩下的白切鸡,但还是很新鲜,鸡皮金黄,鸡肉细嫩,汤头清澈鲜甜,配上软滑的米粉,简单却饱足。
我由衷赞叹:“你手艺很好啊。”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谢谢。”
“老板娘呢?”
“我爸妈他们走亲戚去了。”
“你不跟着去吗?”
“哦,有客人嘛,总得留个人在店里,”他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赵子越。昨晚给你送菜的是我弟,叫赵子超。”
我表示了然:“是超越的意思嘛?”
他笑了:“不是,他是超生的意思。”
我:“……”
我说:“我叫林竟。”
他点点头:“我知道。”
我本能绷紧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他又笑了:“登记的住客信息上有啊。”
也对。我略微尴尬地想,是我太紧张了。
吃完我又坐着看了会儿猫狗,橘猫懒洋洋的,狗子倒很自来熟,凑过来给我摸。赵子越拿了碗筷进去清洗,待他出来,我跟他打了个招呼:“我出去逛逛。”
赵子越立刻说:“我陪你去。”
“你不是得留下来顾店吗?”
赵子越说:“没事,大年初一也不会有客人来的,这儿你不熟,万一迷路了呢,还是我带你走走吧。”
我看着他,他有点不自在地掉转了眼光。
我问:“怎么了吗?你们好像在监督我?”
赵子越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我妈担心你是来自杀的。”
“????”
“真有这样的人。想不开,就往山里来,游荡两天,找个高的地方跳下去。”
我十分无语:“我看起来像想不开的人吗?”
“像啊,”他说,“你没照镜子的吗?”
我:“……”
我不由把手机拿起来,对着黑屏仔细照了一照。
“……= =”
确实,我这阵子完全不修边幅,头发没理,脸也一天都没刮过。大部分时间我都睡在机场的睡眠舱,火车站的椅子上,跟流浪汉没多少差别。然后又一副心如死灰,如丧考妣的模样,大过年的一个人自闭地往山里走。
看起来是不太想活的样子。
我于是问赵子越:“这附近有理发店吗?我去剪个头发。”
他愣了一愣,说:“这几天不开门的。而且,正月里剃头死舅舅……”
我不由一个激灵:“那不用了。”
虽然程亦辰倒也不是我舅舅,应该是我大伯,但还是避一下讳比较好。
我又想起那份父系亲缘关系鉴定书,我和程亦辰之间毫无血缘关系。
这是为什么呢?他不是程亦晨的哥哥吗?
但这属于上一代人的问题,不重要,也不是我能想得透的。重要的是我和卓文扬没有血缘关系。
当时很是为这一点窃喜了半天。而现在想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对赵子越说:“你放心,我没那想法。我是T城来的,在T城要活下去都挺难的,想死不用特意跑这么远。”
他笑了:“这倒是,我也是在T城读的大学,领教过T城的厉害。”
他又说:“不过你看起来还是需要散心的,我带你去走走吧,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我一觉睡够了,又吃饱喝足,精神比起昨日大为振作,于是借了件外套穿上,便跟他出了门。
冬日正午的阳光里,天空高而远,一片清新的碧蓝,地上是大片大片的绿色——街头巷尾都是绿藤满墙。和昨日的阴云惨淡不同,一切都显得明媚又耀眼。
昨晚因为家家户户都准备关门过年的缘故,路上冷冷清清。而这时候小山村则释放出了它的热闹,穿了红色新衣的孩童在奔跑嬉闹,玩烟花炮仗,大人们或串门拜年,或站在路边谈笑闲聊,一路走过去,许多家门口都停着车,有的还是奔驰奥迪,一派繁荣景象。
我有些意外,说:“原来人这么多的啊。昨晚静悄悄的,我还以为这里没什么人呢。”
赵子越摇摇头,道:“这是人最多的几天了。等春假一过,年轻人又都去外面务工,基本就只剩下老人小孩。确实没什么人。”
“你也要走了吗?”
“不,”他笑了,“我不走,我考了公务员回来,就在镇上上班。”
我又意外了一次,方才闲聊的时候得知他毕业的院校虽然不是T大,但也是一流大学,要在T城或者其他发达城市找份收入体面的工作并不难。
明明眼前有更好的机会,却回这地方当基层。山沟里飞出去的金凤凰,还会再飞回来的吗?
“人口外流,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里没有什么出路,”他像是叹了口气,明朗的眉眼之间有了些忧愁之色,而后却又坚定地说,“能创造些工作岗位,大家就会回来的。”
“嗯嗯……”
赵子越带我去爬了山,我累得气喘吁吁,但汗流浃背之余,站在半山腰俯瞰,苍茫之间,倒也觉得心中净透,尘埃尽去。
回去路上远远看见赵子超和老板娘夫妻俩,他满面笑容地朝我们用力挥手,像只活力充沛的小兽一样,头发和眼睛在不那么强烈了的光线下也是闪闪发亮:“给你们带了两根糖葫芦!”
我不由感慨,基因的排列组合真是神奇,赵叔赵婶长相都算是平平,而兄弟俩尽管在外表上全然未加修饰,但真的都长得很好了,即使放在汇集了全国各地拔尖的俊男美女资源的T城,也算是很出色的。
他们一家人也是住在旅店,因而大家一路同行,一起回了店里。
赵子超大概也是被赵婶叮嘱过要格外关照我,因而盛情邀请我去他们的房间玩,我正好不想一个人待着,便跟去凑个热闹。
兄弟俩住在三楼,两人房间是挨在一起的,都是简单整齐的,符合年轻男孩子习性的摆设,不同的是赵子越那里多了一排高高的靠墙书架,我不由停下来浏览了一会儿书脊,而后指着其中一本书:“这个,能借我看看吗?”
赵子越像是有点讶异,而后抽出来给我:“好啊。”
“怎么了吗?”
他笑道:“这年头还有人愿意看纸书。”
赵子超不满道:“这是什么话嘛,我也看漫画的啊。”
这确实是个纸媒式微的年代。而我早个几年也不爱看书,即使偶有阅读,也只在手机上划划网页。是程亦辰的书店培养了我翻阅纸书的习惯和爱好。
那个名字一浮上心头,就让我的心又是微微一沉。
正聊着天,突然外面像是有了些吵闹声。
兄弟俩对视一眼,赵子超一步上去打开了阳台的门,我也好奇地跟过去,伸头往楼下张望,想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年轻人低着头站在院子外面,赵叔隔着紧闭的大门在破口大骂他。
赵子越面色凝重,连爱笑的赵子超脸上也没了笑容,他俩安静地看着,谁也没出声。
而后那个年轻人在门外跪了下来,磕了两个头,终于站起身离开了。
赵婶哭了起来。
赵子越在我旁边站着,紧紧抿着嘴唇没说话,赵子超也低下了头。
这凝固了的气氛里,我小心地问:“这是……怎么了吗?”
赵子超轻声说:“那是我大哥。”
“……”
赵子越说:“他因为一些私事,跟家里闹翻了,我爸不让他回来,说是不认他这个儿子。”
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好再多问。
赵子超解释似的补充:“我大哥,其实人很好。”
“嗯,”我也只能说,“他看起来挺斯文的……”
赵子越喃喃地:“让你见笑了。”
至此兄弟俩都黯然了下来,正月快乐的气氛似乎烟消云散。
原来每户人家,都有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难过。
这一日过去,后面的时间里,倒都是平和惬意的。日子过得很闲适,很悠缓,我每天晒晒太阳,看看风景,吃着店里提供的三餐,看着赵子越那里借来的书。
零零散散的游客们来了又走,只有我像个钉子户。
我住得太久,老板娘——我现在都叫她赵婶——快要不好意思收我的房费了,她一再劝我去租个房子,租金能比住旅店便宜不少,而我表示这样就挺好。
“那我再给你算便宜点。”
我在这里待着很安逸,心无杂念,也无烦扰,甚至还博览了群书,简直没有缺点。
我几乎成了赵家的编外成员。赵家在我看来是幸福和睦的一家,赵叔赵婶都是勤劳又厚道的人,赵子越和赵子超也都很懂事乖巧,然而赵叔对儿子们却都很不满意的样子。
赵子超主要是因为没能考上高中,读了中专。干了大半辈子农活,把读书这事看得很重的赵叔对此十分失望,认定他没出息。
赵子越按理来说各方面都该是让父母骄傲和省心的孩子,然而他毕业以后回来工作,这让赵叔气急攻心。
“培养他读书,就是为了让他能走出去,他倒好,又回来了。回来干什么啊这是。”
我安慰道:“他是舍不得你们嘛。”
“有嘛好舍不得的?男儿志在四方。”
赵婶倒是说:“能在身边挺好的嘛,你看老李,孩子读书的时候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现在工作了干脆几年都不回来一次,不难过嘛。”
赵叔磕了磕烟斗:“我个老头子有什么所谓嘛,重要的是年轻人的前途。”
赵子越从外面进来,笑道:“又在说我坏话啦?”
他办公的地方不算特别远,但也不近,不过只要不加班,他都会往店里跑。
赵子超周末也从学校回来了,但跟赵子越的云淡风轻不同,他在赵叔那挨了数落,还是会委屈巴巴。
他跟我诉苦:“我没有不努力啊,但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嘛,有什么办法。”
我只能语重心长地安慰他:“读中专也没什么不好,学门手艺,找份工作,有一技之长就能在社会上立足的。”
赵子越笑道:“但他不想去修汽车,他的梦想是当一名职业电竞选手。”
“啊!”赵子超脸红了,“瞎说!”
“不是你讲的吗?”
赵子超奋力辩解:“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我笑了。这年头的小孩子,爱打游戏的,十有八九都觉得自己能打职业。
我虽然自己的水平不够打职业,但劝退这方面我是专业的。
我问:“这里哪有网吧啊?”
赵子超立刻来了精神:“你想去网吧哦?我带你去。”
赵子越开车把我们俩带到网吧,我豪气地对网管说:“开三台机器。”
“你想玩什么游戏?我陪你玩两把。”
赵子超小心翼翼道:“你会玩什么?”
我十分自信:“我什么都会。”
赵子超挺开心的:“哇塞!”
我坐下来,招呼他:“来,组个队,我带你飞。”
让你见识一下人外有人,就知道自己不是职业这块料,然后安心学手艺,为社会做贡献。
跟赵子超打完一把,我久久回不过神。
这太离谱了吧。
赵子超还来劲了:“再一把吗?再一把吧!”
“哦……”
“你好厉害啊,你玩得比我遇见过的队友都好!”
要不是他一副天真可爱老实巴交的样子,我会怀疑他是在嘲讽我。
在网吧泡了一下午,这游戏打得我脑瓜子都嗡嗡的。
太强了。
这家伙强得不科学,强得像外挂。
我在他身边,都感受到了绝对实力的碾压,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感受。
就算我现在年纪大了点,操作比不过十几岁的年轻人。但即使以我当年巅峰时期的状态,跟现在的赵子超也是有着很大差距的。
这就是天才少年吗?
有天赋的人真的是怪物。
我心情复杂地问:“你的段位,怎么会这么低呢?”
“啊,我没什么时间玩,我学校宿舍的电脑太差啦,玩不来游戏,周末去网吧才能玩两把这样。”
“……”
压根没时间练习,还能打成这样。
我被凡尔赛了一脸。
“你这水平,”我由衷地说,“找个战队训练一阵子,真能去打职业啊。”
赵子超脸红了:“没有那么厉害啦。”
赵子越说:“你别把他夸得上天了,他会当真的。”
“我就是说真的啊。不过战队训练很辛苦,跟玩是不一样的,体验可能比去工厂上班累得多了。”
赵子超眼睛亮了:“我不怕累啊,不信你问我哥,我很能吃苦的……”
赵子越拍拍他的头:“可别瞎想啊,你也想被爸赶出家门吗?”
赵子超的脸上又迅速黯淡下来,说:“哦……”
“有那么严重吗?”
他低着头说:“我已经够没出息啦。再不务正业沉迷游戏的话,我爸就真的白养我了。”
他那种肉眼可见的,认命般的沮丧,让我突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恍惚。
得不到认可的少年时代,被自卑和不甘填满的青春期。
我说:“也许我可以帮你去跟赵叔谈谈?时代不同了……”
赵子越突然打断了我:“林竟。”
“我说真的……”
他厉声道:“别说了林竟。”
我看着他。
赵子越像是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你对子超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明白呢。我只是,不想你给他太多遥不可及的希望。这种事情,我们根本不得其门而入。让他去找个战队打职业,就跟我们镇里招商引资引来骗子一样,破灭的时候是很残忍的……”
我说:“不算遥不可及啊,我认识正规职业战队的人,我真的可以把子超介绍过去。”
脱口而出的同时,我突然想起,那个战队,是卓文扬当年介绍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