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面颊发烫,好在风一吹,热气便散了。
“走吧。”孟叙冬视线未作停留,率先往前走去。
苏青迈开步履,忽觉一阵硫磺气味袭来。澡堂门从里推开,江默浓披起皮草外套跑来。高跟皮靴在雪地里发出吱嘎的声响,她自然地挽上苏青胳膊。
“这就打算偷跑去过二人世界?小两口蜜里调油啊。”
孟叙冬对江默浓相当的不耐烦,一把将苏青拽到身边。
江默浓抱抄双臂,“哼哼,有了媳妇儿不一样了啊。”
“有事说事,没事麻溜儿滚蛋。”
苏青拽了拽孟叙冬衣袖,“你好好说嘛。”
他抿紧唇角,“我们要回去了。”
“回哪儿,那破招待所?”江默浓一脸不认可,“你一个人也就算了,哪能让媳妇儿跟你一起吃苦。”
“我们有打算,你别瞎掺和。”
“唷,长本事了。你打小心就没谱,现在知道打算了。”江默浓说,“那套公寓,门锁我已经换了。这快过年了,我把奶奶接过来暂时住一段时间,你照应,成不?”
苏青抬眼瞧见孟叙冬不悦的脸,出声说:“我来照顾奶奶。”
“你看看!”江默浓白了孟叙冬一眼,“那你不跟你媳妇儿住一块?”
孟叙冬嗤笑,却是没反驳。
一年过去,招待所的租约也快到期了。江默浓是个办事利落的女人,当即就收回了房租押金,还叫上陈春和帮忙搬家。
“这么小个房间,你们塞这么多东西呢……欸,这盆是什么?”江默浓小心地将洋兰的塑料盆放进纸箱,抱起了红色陶罐。
“草莓。”苏青说,“夏天种的,还能长出来。”
“还要不?”
“要。”苏青有些执着。
沙发也要,置物架也要,就连老土的喜字搪瓷杯也要。江默浓感慨,“还真是英子闺女,咋这么念旧呢。”
“她恋旧?”孟叙冬冷哂。
江默浓一愣,扫视分别在左右收拾东西的小两口,微微眯起了眼睛。
东西放在逼仄的屋子里看着很多,其实也就只装了两个纸箱,同家具一齐放进后备箱,还剩很大的空间。
夜晚公寓楼散发幽幽的气息,年久失修的灯一闪一灭,电梯墙壁上贴着小广告。电梯上行的过程,江默浓始终没说话,待电梯门一开,她忽然振奋地说:“到家了!”
住在这间公寓的美好时光是那么真实,然而当她得知丈夫在外另有一个家庭,一切都变得虚幻了。
属于她的家庭被别人抢走了,还是本就不属于她?
她付出的青春年华,到底是浪费了。
那时,她什么也不想要了,即使是她的孩子。
房子通了水电暖气,灯亮起,一切如旧。
“奶奶住冬子以前那间屋,你俩住大屋。”江默浓带奶奶进去看房间,随手一指,意思是让他们自己收拾。
“我不想住主卧……”苏青凑近孟叙冬身侧,低声说。
那是孟叙冬父母曾经住的房间,感觉古怪。
孟叙冬挑眼睇她,“那边单人床,你想让我打地铺?”
“可是我们上次不也睡了吗……”苏青声音更小了。
“上次你也没说咋俩要——”孟叙冬收住声,没提那两个字。
他们收拾搬来的东西,将炊具拿到厨房。江默浓闪来,指着灶台底下的橱柜说:“有蟑螂。”
北方蟑螂细小,密密麻麻一堆,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了。苏青跳开,下意识逮住了孟叙冬手臂。
“没打扫干净还让奶奶住?”孟叙冬安抚般拍了拍苏青的手背,俯身拉开柜门。
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有什么,江默浓说:“不知道除干净没,我下午来的时候吓死了,真是满满一柜子,还有陈年老尸。”
苏青奇怪:“我们之前来过一次,打扫得很干净,没看见有蟑螂。”
江默浓询问详情,得出结论:“肯定钟玫干的,给我下马威。”
以钟玫的个性,不是干不出这种事。
他们接着查看了浴室,没有问题,江默浓便叫奶奶洗漱。奶奶睡下后,江黙浓便离开了。
以江默浓的前卫眼光,那个年代就做了干湿分离的卫浴。盥洗池在浴室外面一个狭窄的隔间,墙壁贴水蓝色马赛克瓷砖,一面横镜挂在墙上。
苏青和孟叙冬并排站着,像被家长催促洗漱睡觉的小学生。
从镜子里看见彼此,比起直接看,多了分模糊感觉。她不知道该将视线聚焦在哪里,只得垂眸。
“你不能让我先刷牙吗?”她说。
“你谁?”孟叙冬掬了捧水洗脸。
苏青想她忍,挤到池盆前洗脸。
长发散落下来,她正要抬手,身后的人挽起了她头发。他指腹掠过她脸颊,有好几次,然后他的大手握住了一把头发,像发圈一般系在背后。
苏青没敢抬头看,可起身时她不得不面对镜子里的他。她迅速用毛巾擦脸,蒙着脸退到一边。
孟叙冬却已转身,手抹了把脸上水,大步往主卧走去。
苏青放好毛巾,慢吞吞跟了过去。
房间里亮着壁灯,孟叙冬脱衣服的动作行云流水,衣服丢在床尾,仰头倒了下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苏青合拢房门,在床的另一边坐下,宕机一般,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睡不睡?”孟叙冬不耐烦。
“才九点过……”苏青暗暗握住床沿。
“我们农村人睡得早。”孟叙冬说着关了灯。
苏青莫名松了口气,先脱了薄衫的袖子,拽出内衣塞到枕头边,而后合衣躺下。
一米八的双人床,两个人中间隔了好些距离。苏青背对孟叙冬侧卧,双手枕脸。
该是这段时间起早贪黑,缺乏睡眠,她在纷乱的思绪中渐渐入眠。不知何时,感觉到缠身的热气,她迷蒙地掀起眼帘,发现自己在丈夫怀里。
意识还未回笼,她轻轻推了下他胸膛,语气绵软:“孟叙冬,我好热……”
“把衣服脱了。”孟叙冬嗓音喑哑。
“嗯?”鼻腔溢出的音节犹如嘤咛。
孟叙冬似乎啧了一声,半撑起身,拽住她衣衫下摆往上褪。她配合地抬高双臂,衣领卡着脑袋脱了下来。
屋子里充斥暖气,一时并不感到解脱。她虚力勾着他手指,“好热……”
“嗯。”孟叙冬喉结滚动,大手握拢了,包裹她纤细的手指。他声音与呼吸都变得轻浅,“你要怎样?”
苏青没吱声,孟叙冬俯下身,一手揽住了她腰肢。她仍是没反应,他捏了一把,“苏青。”
“啊?”苏青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觉热气拂面。
一瞬间意识到什么,她睁大眼睛,话语堵塞喉咙,支支吾吾,“我……”
身体相依,她稍微一动,柔软的胸脯便荡开来,掠过他紧实的胸肌。孟叙冬喘息了一声,呼吸变重。
“还热吗?”
“嗯……”
“我去给你倒水。”孟叙冬说着起身。
“开水?”
孟叙冬叹了口气,“我出去买。”
脚步远去,苏青望着天花板,惊魂未定。
什么时候滚到一起的,这也算默契吗?他们要照顾奶奶,之后都住在这里,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生什么。
不,不是迟早,现在就有待解决的问题。
苏青披上衣衫,拉开虚掩的房门,确定四下无人,快步走进浴室。
孟叙冬回来得比想象中快,他找了一圈,叩响浴室门,“我放外边。”
一门之隔,苏青咬住嘴唇。
“苏青?”
“你还好么?”孟叙冬稍微大声了些。
“嗯。”苏青佯作镇定。
这感觉奇怪又刺激,水流遮掩了喘息。苏青洗了手,理好衣衫,打开了门。
不想孟叙冬倚在盥洗池旁,黯淡光线描摹他深邃的眉眼,那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她错开视线,瞥了眼镜子,看见面色潮红的女人。
简直不能直视,她低头走开,手腕被握住。
“做什么了?”
“你管我。”苏青小声。
蓦地,孟叙冬将她整个人拽过去,压在了池台前。他从后伸手掐住她双颊,语气却是无赖,“大半夜涂脂粉,也不怕鬼上身啊。”
“……”
苏青毫无底气,“我睡沙发。”
孟叙冬牵起一抹弧度,“一会儿又冷了,回头怪我,我找谁说理去。”
“你放开我……”
他故意顶跨,过电般,由尾骨蹿直后颈,她不由瑟缩。
“干啥呢你俩?”老人家觉少,奶奶打开房门,也没大看清,只见两个人倏地弹开。
“奶奶,你醒了……”苏青不自在地拨了拨耳边的头发。
“一会儿我去早市转转。”奶奶摆摆手,“甭管我,还早呢,你们多睡会儿。”
苏青埋头走向主卧,孟叙冬没有跟来,教人松了口气。她重新躺下来,可怎么也睡不着了。
戴上耳机听歌,熬到七点,苏青穿戴整齐出门。
孟叙冬早已离开。
学校操场覆盖薄雪,老师们聚在办公室取暖闲谈。苏青摘下耳机,同他们打招呼。
班主任笑说:“有好事儿?”
苏青有点懵,班主任便说她今天皮肤白里透红,气色极佳。其他老师也说,还以为她化了妆呢。
苏青上班一般会化妆,但这阵子无暇顾及。他们都说她皮肤好,不如不擦粉。
“冻的……”苏青干笑两声,坐在了位置上。
过了半晌,她偷偷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眼。
别人确是没有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