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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丝·格里森Ctrl+D 收藏本站

珍醒来时,阳光照进病房窗户。她看着睡在旁边行军床上的嘉柏瑞,看见他头上有她以前从没注意过的几丝灰发。他还穿着昨晚那件皱掉的衬衫,袖子上有斑斑血迹。

那是谁的血?

仿佛感觉到她的目光,嘉柏瑞睁开眼睛,阳光照得他眯起眼睛看向珍。

“早安,爹地。”珍说。

嘉柏瑞疲倦地对她微笑,“我想妈咪需要再睡一下。”

“我睡不着。”

“这可能是我们近期之内唯一可以好好睡觉的机会,等到宝宝回家,我们就没什么时间可以休息了。”

“我想知道,嘉柏瑞,你还没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嘉柏瑞的笑容褪去,他坐起身来揉揉脸,突然显得老了些,而且极度疲倦。

“他们死了。”

“两个人都死了?”

“他们在攻坚时被射杀身亡,这是黑德队长告诉我的。”

“你什么时候跟他谈过话?”

“他昨晚来过,那时候你已经睡了,我不想吵醒你。”

珍躺回床上,瞪着天花板,“我努力回想,天哪!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珍,我也想不起来。莫拉听说他们用的是一种强效镇静瓦斯,芬太奴。”

珍看着嘉柏瑞,“所以你没看见事发经过?你不知道黑德说的是不是事实?”

“我知道乔和欧莲娜都死了,医事检验处负责保管他们的尸体。”

珍沉默了一会儿,试着回想在候诊室里最后的那几分钟。她记得嘉柏瑞和乔面对面坐着谈话,乔想要告诉我们一件事,但他永远没有机会说完……

“一定得这样结束吗?”珍问道,“有必要杀死他们两个人吗?”

嘉柏瑞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说:“这是确保可以结束的一种方法。”

“我们全都昏迷了,没有必要再杀死他们。”

“显然攻坚小组认为有必要。”

珍看着丈夫的背影,“乔说的那些怪事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

“欧莲娜手臂上有芯片?联邦调查局在追捕他们?这些都是典型的偏执妄想。”

嘉柏瑞没有答话。

“好吧。”珍说,“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嘉柏瑞转身看着她,“约翰·巴桑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答。”

“你跟局里确认过了吗?”

“我从副局长办公室问到的消息,只说巴桑提是和司法部共同执行秘密任务,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其他细节。而昨晚,我在康威参议员官邸里和戴维·斯维尔谈话时,他完全不知道联邦调查局有参与这起事件。”

“嗯,乔肯定不信任联邦调查局。”

“而现在乔死了。”

珍瞪着嘉柏瑞,“你开始吓到我了,你让我觉得……”

突然一阵敲门声吓得珍跳起来,心脏狂跳地转头看见安杰拉·瑞卓利探头进入病房。

“珍,你醒啦?我们可以进来探望你吗?”

“哦。”珍惊讶地笑了,“嗨!妈。”

“她好漂亮、好漂亮!我们隔着玻璃看到她了。”安杰拉兴奋地进门,带着家里的瑞福威汤锅,飘送着一股珍认为是全世界最棒的香味:妈妈厨房里的香味。跟在安杰拉后面的是捧着一大束花的法兰克·瑞卓利,花束大得让他看起来像个从浓密森林中探出头来的探险家。

“我的宝贝女儿还好吗?”法兰克说。

“我感觉很棒,爸。”

“宝宝在育婴室里哭得惊天动地,肺活量不错。”

“米奇下班后会过来看你。”安杰拉说,“你看,我给你带了羊肉意大利面。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医院的伙食是怎样的。今天早餐给你吃些什么了?”安杰拉走过去打开托盘上的盖子。

“我的天哪!看看这些蛋,法兰克!跟橡胶一样!他们是故意要把食物弄得这么糟吗?”

“女宝宝没什么不好,先生。”法兰克说道,“女儿很棒,对吧,嘉柏瑞?不过,得好好看着就是。等女儿长到十六岁,就得赶走那些男孩子。”

“十六岁?”珍开玩笑地说,“爸,那就为时已晚了。”

“你在说什么?别告诉我在你十六岁的时候……”

“……你要给她取什么名字,亲爱的?我不敢相信你们还没选好名字。”

“我们还在想。”

“还要想什么?就用你外祖母的名字,蕾吉娜。”

“珍还有一个祖母,你知道吧?”法兰克说道。

“谁会叫一个小女孩‘依格娜莎’?”

“我妈妈用这个名字就挺好的。”

珍看向病房另一边的嘉柏瑞,他的视线又转向窗外。他还在想乔瑟夫·洛克的事情,还在怀疑他的死因。

又传来敲门声,又有一张熟悉的脸孔探进房内,“嘿!瑞卓利。”文斯·柯萨克招呼道,“你身体恢复啦?”他的手里握着三条缎带,上面绑着造型气球,“你们好吗,瑞卓利太太,瑞卓利先生?恭喜你们当祖父母啦!”

“柯萨克警官,你饿不饿?”安杰拉问道,“我带了珍最爱吃的意大利面,这里有纸盘。”

“呃,我在节食,女士。”

“这是羊肉意大利面。”

“哇哦!你真是个顽皮的女人,用美食诱惑男人不再节食。”柯萨克对安杰拉摇摇胖胖的手指,惹得她像小女孩一样尖声笑着。

珍心想:我的天,柯萨克在和我妈调情,我可不想看下去。

“法兰克,麻烦你把纸盘拿出来好吗?在袋子里。”

“才早上十点,还不到午餐时间。”

“柯萨克警官肚子饿了。”

“他刚刚告诉你说他在节食,你怎么都没听人家说话?”

又有人敲门,这次是护士走进来,手中推着摇篮。护士把摇篮推到珍的床边,宣布:“宝宝和妈妈的相处时间到了。”然后抱出被裹得好好的婴儿,放在珍的怀里。

安杰拉像只看到猎物的鸟儿一般扑上去,“哇哦,看看她,法兰克!哦,天哪!她好可爱!看看那小小的脸蛋!”

“你整个人遮住她,我怎么看得到?”

“她的嘴巴像我妈妈……”

“还好,那还真是值得吹嘘的事。”

“珍,你现在该试着喂她,在你有奶之前,要先练习。”

珍环顾四周围在她床边的观众,“妈,我不太习惯……”她停口,往下看着突然大哭的宝宝。现在我该怎么做?

“也许她在胀气。”法兰克说道,“宝宝常常会胀气。”

“或者她饿了。”柯萨克建议道,因为他自己是饿了。

宝宝只是哭得更凶。

“让我抱她。”安杰拉说。

“这里谁是妈咪啊?”法兰克说道,“珍需要练习。”

“不要让宝宝一直哭。”

“也许你可以把手指伸进她嘴里。”法兰克说,“以前我们就是这样带你的,珍,像这样……”

“等一下!”安杰拉说,“你有洗过手吗,法兰克?”

嘉柏瑞的手机铃声几乎被淹没在这场喧闹之中,珍看着丈夫接听电话,看到他皱起眉头看着手表。珍听到他说:“我现在没办法过去,你们不用等我,直接进行,好吗?”

“嘉柏瑞?”珍问,“谁打来的电话?”

“莫拉要开始解剖欧莲娜。”

“你应该去。”

“我不想离开你。”

“不,你应该去那里。”宝宝哭叫得更大声,扭动着身体像是要逃离妈妈的怀抱。

“我们两人之中,应该要有一个人去看解剖过程。”

“你确定你不介意吗?”

“你看看这里有这么多人陪着我,去吧。”

嘉柏瑞弯身亲吻她,“等会儿见。”他轻声道,“我爱你。”

“你能想象吗?”嘉柏瑞走出房门后,安杰拉不甚赞同地摇头说道,“我真不敢相信。”

“妈,什么事?”

“他抛下老婆和新生的宝宝,然后跑去看死人开膛破肚。”

珍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涨红、还在号啕大哭的女儿,叹口气。我真希望我可以和他一起去。

嘉柏瑞穿好手术衣、套上鞋套走进解剖室的时候,莫拉已经将胸骨移除,把手伸进尸体的胸腔里了。在解剖刀切断血管、韧带,取出心脏及肺脏的过程中,莫拉和吉间没有进行任何不必要的交谈。她工作时带着沉静的精准,口罩上方的眼睛没有透露任何情绪。若非嘉柏瑞早已认识莫拉,他可能会觉得莫拉的高效率令人不寒而栗。

“你还是赶来了。”莫拉说道。

“我错过什么重要的事吗?”

“目前还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状况。”莫拉低头看着欧莲娜,“相同的场景,相同的尸体,很难想象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这个女人死亡的样子。”

嘉柏瑞心想:这一次,她不会再活过来了。

“珍还好吗?”

“她很好,我猜她现在应该有点招架不住源源不绝的访客吧。”

“宝宝呢?”莫拉把粉红色的肺脏放进盆中。这些肺脏再也不会充满空气,也不能再为血液提供氧气。

“很漂亮,八磅两盎司重,十只手指、十只脚趾,像极了珍。”

从嘉柏瑞进门到现在,第一次看到莫拉眼中出现笑意,“她叫什么名字呢?”

“目前,她还是叫做‘女宝宝·瑞卓利─狄恩’。”

“我希望那很快就会改变。”

“我倒无所谓,我开始喜欢那些音节听起来的感觉。”有位女性死者躺在面前时,还讨论这些开心的细节,似乎有点不敬。嘉柏瑞想到自己新生的女儿吸进人生第一口空气、模糊地看见第一眼世界的时刻,欧莲娜的躯体却开始冰冷。

“我今天下午会去医院探望珍。”莫拉说道,“她会不会已经受不了太多访客了?”

“相信我,你是真正受欢迎的访客之一。”

“柯萨克警官去过了吗?”

嘉柏瑞叹口气,“带了气球来,最棒的文斯伯伯。”

“别损他,说不定他会自愿当临时保姆。”

“那可真是宝宝最需要的:有个人来教她大声打饱嗝的艺术。”

莫拉笑了,“柯萨克是个好人,真的。”

“只有一点不好:他爱着我老婆。”

莫拉放下手上的刀子,看着嘉柏瑞,“那么,他就会希望珍过得幸福,他也会看得到你们幸福的样子。”莫拉再拿起手术刀说,“你和珍带给我们其他人很多希望。”

嘉柏瑞心想:我们其他人,指的是世界上所有的寂寞人群,不久之前,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嘉柏瑞看着莫拉切断冠状动脉,捧着死者心脏的动作极其冷静,用解剖刀切开心室,摊开来检查。莫拉惯于将死者心脏剖开来检查、测量与称重,然而,她自己的心,却似乎总是紧密地锁起来。

嘉柏瑞的视线落在死者脸上,他们只知道女子名叫欧莲娜。嘉柏瑞心想:几个小时前,我还和她说过话,当时这对眼睛还看得见我,现在,这双眼睛已然无神,眼角膜混浊而呆滞。血迹已经冲洗干净,子弹造成的伤口是一个粉红色的洞,打在左边太阳穴上。

“这看起来像处决式伤口。”嘉柏瑞说道。

“左侧胁腹上还有其他伤口。”莫拉指着灯箱,“你可以从X光片上看到两颗子弹,在脊椎上。”

嘉柏瑞低头看着死者脸部,“但这个伤口是致命伤。”

“攻坚小组显然不愿冒任何风险,对乔瑟夫·洛克也是枪击头部。”

“你已经完成乔的解剖?”

“布里斯托医师一个小时前完成的。”

“为什么要处决他们?他们当时已经昏迷,我们所有人都昏迷了。”

莫拉从那团黏糊糊的肺脏上抬起头来,“他们身上可能绑了引爆装置。”

“现场没有炸药,这些人不是恐怖分子。”

“搜救小组不会知道这一点,而且,他们可能也顾虑到所使用的芬太奴瓦斯。你知道在莫斯科戏院包围事件有使用一种芬太奴衍生物吗?”

“知道。”

“在莫斯科,那种衍生物造成一些民众死亡。而攻坚小组施用类似物质在怀有身孕的人质身上,他们不能让胎儿接触这种瓦斯太久,所以攻坚行动必须快速而干净。这是他们的说法。”

“所以,攻坚小组宣称这种致命攻击是必要的。”

“他们是这样告诉斯提尔曼副队长的,波士顿警局没有参与攻坚行动的计划或处决过程。”

嘉柏瑞转身去看灯箱上的X光片,问道:“这些片子是欧莲娜的?”

“对。”

嘉柏瑞走上前仔细看,头骨上有一个亮点,碎片布满整个颅腔。

“全都是颅腔内跳射。”

“这边这个C形不透明点是什么?”

“那是卡在头皮与头骨之间的碎片,子弹打到骨头时剥落下来的一小片铅块。”

“我们知道是哪一名攻坚小组成员朝他们头部开枪的吗?”

“就算是黑德也没有他们的名单,我们的犯罪现场侦查小组到现场处理的时候,攻坚小组可能已经在飞回华盛顿的路上,鞭长莫及。他们离开的时候,带走所有东西,包括武器和弹壳证据。他们甚至连乔瑟夫·洛克的背包也带走了,只留下尸体给我们。”

“这就是现在世界运作的方式,莫拉,五角大厦可以派出突击队员进入美国任何城市。”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莫拉放下解剖刀,看着嘉柏瑞,“这件事把我吓坏了。”

对讲机响起,莫拉抬起头听到秘书的声音传来,“艾尔思医师,巴桑提探员又打电话来,他要跟你说话。”

“你跟他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

“很好。就跟他说我会回电。”莫拉停了一下,又说,“如果我有时间就会回。”

“他的口气越来越粗鲁了,你知道吗?”

“那你就不用对他客气。”莫拉看着吉间,“在干扰再次出现之前,我们继续处理吧。”

莫拉深入腹腔,开始切除腹部器官,取出胃、肝脏、胰脏以及小肠。她纵向切开胃部,里面没有任何食物,只有微绿的胃液滴入盆中。

“肝脏、脾脏、胰脏均正常。”莫拉说明道。

嘉柏瑞看着那些发出恶臭的内脏堆在盆里,不舒服地想到自己肚子里面也装着这些油油亮亮的器官。低头看着欧莲娜的脸庞,他心想:切开皮肤之后,就算是最美丽的女人,也与他人无异——只是一堆器官包裹在肌肉、骨骼形成的空腔之中。

“好了。”莫拉说道,因为探进腹腔更深处,而使得声音模糊,“我可以看出来其他子弹行进的路线,子弹向上卡在脊椎,导致腹膜后出血。”腹腔里的器官几乎已经全数取出,莫拉眼前所检视的躯体几近空壳。

“你可以换上腹腔及胸腔的片子吗?好让我确认另外两颗子弹的位置。”莫拉对吉间说道。

吉间走到灯箱前,取下头骨的片子,夹上新的一组X光片。心脏与肺脏的灰白影像包围在肋骨骨架之间,深色的气囊像碰碰车一样排列在肠道内。相较于器官如同薄雾一般的影像,子弹就像明亮的碎片一样引人注目,卡在腰椎脊柱上。

嘉柏瑞看着片子好一会儿,目光突然变窄,因为他想起乔告诉他的事情。

“片子上没照到手臂。”他说。

“除非有明显伤口,我们一般不会拍四肢的X光片。”吉间说道。

“也许你该拍一下。”

莫拉抬起眼,“为什么?”

嘉柏瑞走回解剖台,检查死者左臂,“看看这个疤,你觉得是什么疤?”

莫拉绕到尸体左侧检查手臂,“我看到了,就在手肘上方,已经完全愈合,也摸不到任何硬块。”她抬头看着嘉柏瑞,“这有什么?”

“是乔告诉我的事情,我知道听起来会不太正常。”

“什么事?”

“他声称欧莲娜的手臂被人植入微芯片,就在这层皮肤下,用来追踪欧莲娜的所在位置。”

有一段时间,莫拉只是瞪着嘉柏瑞,然后突然笑了,“这并不是非常有创意的妄想内容。”

“我知道,我知道这听来很可笑。”

“‘政府在人民体内植入微芯片’是很经典的阴谋论。”

嘉柏瑞再度转身去看X光片,“你认为巴桑提这么急着要取得这些尸体的原因是什么?他以为你会发现什么东西呢?”

莫拉沉默了一会儿,注视着欧莲娜的手臂。

吉间说:“我可以立刻拍一张手臂的X光片,只要花几分钟的时间。”

莫拉叹着气脱掉已经脏污了的手套,“这很可能是在浪费时间,但我们也最好立刻解决这个问题。”

在隔着铅板保护的等待室中,莫拉和嘉柏瑞透过窗户看着吉间把欧莲娜的手臂放在胶卷盒上,然后调好拍摄角度。嘉柏瑞心想:莫拉是对的,这可能只是在浪费时间。但是,他必须弄清楚恐惧与偏执的分界线,分辨真实与妄想。嘉柏瑞看到莫拉抬眼看着墙上的钟,知道她急着想继续解剖,验尸最重要的部分——头部切除还没完成。

吉间拿起胶卷盒,进入暗房洗片。

“好,他拍完了,我们回去工作吧。”莫拉戴上新的手套,走回解剖台。她站在尸体头部的位置,用手梳开纠结的黑发,对头颅进行触诊,然后,很有效率地划下一刀,沿着头顶横切开整片头皮。嘉柏瑞几乎无法承受看到欧莲娜的美丽受到损毁,一张脸不过就是皮肤加上肌肉以及软骨组织,很容易屈服于法医的解剖刀之下。莫拉抓起头皮切开的边缘往前剥开,长长的头发就像黑色窗帘一样覆盖在脸上。

吉间从暗房中走出来,“艾尔思医师?”

“X光片好了?”

“对,而且上面有东西。”

莫拉抬起眼睛,“什么?”

“在皮肤下。”吉间把X光片夹到灯箱上,“你可以看到这个东西。”他指着片子说。

莫拉走到X光片前,沉默地研究那块被埋在软组织下的白色薄片,自然界中没有东西会呈现那么直、那么均匀的形状。

“是人造的。”嘉柏瑞说,“你认为……”

“那不是微芯片。”莫拉说。

“确实有东西在那里。”

“那不是金属,密度不够。”

“我们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让我们来查清楚。”莫拉转身向着尸体,拿起解剖刀,翻转尸体的左臂,露出疤痕。莫拉划下的切口令人意外的准确而深入,一刀划过皮肤及皮下脂肪,直达肌肉层。这名病患永远不会抱怨伤口丑陋或神经受损,在法医室里的解剖台上的遭遇,对失去感觉的肉体而言,全都没有意义。

莫拉伸手去拿一把镊子,从切口伸进去。在她翻弄刚切开的组织时,粗暴的挖探动作让嘉柏瑞感觉很不舒服,但他不能转身离开。嘉柏瑞听见莫拉发出满意的低呼声,她取出镊子,尖端夹着一根东西,像根发亮的火柴棒。

“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莫拉说着,把那个物体放在样本盘中,“这是硅胶管,只是插入肌肉之后,跑到比较深的位置,被包埋在伤疤组织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从皮肤上摸不到它,要通过X光才看得到的原因。”

“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诺普兰是一种女用避孕药,适用于皮下埋植避孕法。

“避孕用具。”

“没错,现在这个产品在美国已经停产,很少有人用了。通常一次会植入六根管子,排列呈扇形,当初取出其他五根管子的人漏了这一根。”

对讲机响起。“艾尔思医师?”又是露意丝的声音,“有电话找你。”

“可以帮我留言吗?”

“我想你得接这通电话,是州长办公室的琼·安丝黛。”

莫拉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嘉柏瑞,这是嘉柏瑞第一次在莫拉的眼中看到闪烁不安。她放下解剖刀,脱掉手套,走过去接听电话。

“我是艾尔思医师。”莫拉说道。虽然嘉柏瑞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从莫拉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得出来这不是一通愉快的来电。

“是的,我已经开始解剖,这是我们的管辖范围,为什么联邦调查局以为他们可以……”一阵长长的静默。莫拉转身面对墙壁,脊椎僵硬,“但是我还没完成验尸工作,我正要锯开头盖骨,只要再给我半小时……”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莫拉冷冷地说:“我知道了。我们会在一个小时内将尸体收拾好,准备运送。”莫拉挂掉电话之后,做一个深呼吸,再转向吉间,“把她包起来,还有,他们也要乔瑟夫·洛克的尸体。”

“怎么了?”吉间问道。

“要把尸体送到联邦调查局的实验室,他们每件东西都要——包括所有器官及组织样本,巴桑提探员要负责管收。”

“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吉间说道。

莫拉扯掉口罩,伸手到背后解开手术袍,拉掉手术袍之后,一把将其丢进污衣箱里,“这是由州长办公室直接下达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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