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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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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思慧住在一栋陈旧的老式公房的底楼,司徒云康和强薇到的时候,她正从屋子里搬出一张大藤椅,藤椅上放着一床薄薄的花被子,看上去好像正准备晒被子。一看见强薇,她立刻露出了微笑。

“嗨,来啦。”钟思慧熟络地跟强薇打招呼。

“你妈妈怎么样?”

“她现在好点了,正在休息。”钟思慧说完,瞥了一眼司徒云康,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司徒律师?”

“嗯,就是他,你不来,我们只好过来了。”强薇回头给司徒云康作介绍,“司徒律师,这就是我的好朋友钟思慧。”

“你好,思慧。”司徒云康友善地朝钟思慧点了点头。

“哦哦,没想到司徒律师好年轻啊,哈哈。”钟思慧双手插在口袋里,顽皮地歪头看着他,笑着说,“请进吧,我们家很乱,律师大人可别见笑啊。”

“你妈妈不是在睡觉吗?我们这么闯进去会不会影响她休息?”强薇朝思慧的身后望了一眼,悄声问道。

“她在休息,可没睡觉,她浑身难受睡不着。没关系,我们进去吧,她看不见我会担心的。”钟思慧说到最后那句时,原本爽朗的声音骤然变得低沉了。

她跟母亲的感情很好,司徒云康想。

钟思慧的母亲钟秦是个面容憔悴,双颊干瘪的中年女人,她穿着件长袖睡衣斜靠在床上,双目微闭,听见有声音,才勉强睁开眼睛。司徒云康跨进屋的时候,她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也没有开口寒喧,只是稍稍移动身体,直起了腰。

“妈,这位是司徒律师,他要问我点事。”思慧用活泼的语调说话。

钟秦看看司徒云康,又看看强薇,眼睛里掠过一丝不安。

“要问你什么事啊?”她问道,声音虽轻,但司徒云康却听得很清楚。

“还不就是为了李老头的案子?唉,您别管了,自己休息吧,要不,我们出去聊?”

钟秦瞥了一眼司徒云康。

“家里又不是没地方,就在这里聊吧。”她说完又看看强薇,语气平淡地说道:“你妈昨天来过了。”

强薇马上紧张起来。

“她来干什么,阿姨?”

“思慧,给客人倒茶啊。”钟秦下意识地整了整衣服,转头对强薇说,“就是为了那些钱的事,她骂了我一个钟头,我也没力气跟她吵,坐吧,小薇,你也坐,律师先生,地方小,我没工夫理,乱七八糟的。”

“房间里的确很乱,但这多半是因为东西太多,无处存放的缘故。钟思慧搬开一张椅子上的毯子和衣服,把空出来的椅子拉到司徒云康身边,说道:”请坐,律师先生,喂,你也坐吧。”思慧向强薇指指床边的一个圆形旧沙发。

“真对不起,阿姨,我不知道她会来找你闹。”强薇满怀歉疚地站在床边对钟秦说。

“吵完了又笑,你妈就这脾气。我也懒得跟她计较。最后,同意给她30万。”

“啊!”强薇低呼一声,回头看好朋友。

“本来不想给,但我妈最后说服我了。”钟思慧说完又不甘心地叫起来:“妈,其实根本不应该给她,她这人太差劲了!明知道你在生病还跑来闹事,要是我在啊……哼!”

“那钱毕竟不是我们自己挣的,拿着心里也不安,再说,她老是隔三差五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也吃不消。怎么说,她也是我的朋友,她没拿到一分钱遗产,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钟秦轻轻叹了口气。

“朋友!算了吧!您忘了她是怎么说您的!”钟思慧愤愤不平地把一杯热茶放在司徒云康面前的旧茶几上。

“真对不起,阿姨,她真的太过份了。我不知道她会来。”强薇再次道歉。

钟秦温和地笑笑,没说话。

钟思慧终于忙乎完了,拉了张小板凳坐到司徒云康的面前。

“司徒律师,您想问我什么呀?”她问道。

“没什么,就是瞎聊聊,强薇想让我帮忙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帮陈奇。阿奇你也应该认识的吧?”司徒云康问。

“我认识他。”思慧道。

“他现在是第一嫌疑人。”

“是嫌疑人,但不见得就是凶手。”钟思慧马上说。

司徒料到她会这么说,不过没想到她答得这么坚决。

“警方抓他,总有理由吧。再说,他自己都承认了,而且他说的一切都跟现场的情况相吻合。”司徒云康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钟思慧的表情。

钟思慧表情轻松,但很理智,跟强薇谈起案件时那感情用事的表现完全不同。

“司徒律师,您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您不认识他。陈奇是个思考能力强,行动能力弱的人。他不是实验派,他是理论派的。以他的实际行动能力,他没办法完成这么残忍又复杂的谋杀。我已经知道筷子的事了,有可能是他把筷子插进去的,但他的力度肯定不足以杀死一个人。”

司徒云康以为钟思慧会像强薇一样提起陈奇那惹人怜爱的平衡能力,想不到她却对陈奇来了个人格大总结,要得出这样的结论,必然得经过多次的揣摩,陈奇的一举一动一定在这女孩的心里上演过无数遍吧。司徒想到这里不禁多看了一眼这个面貌平凡的女孩。

“关于筷子的细节,是陈奇自己承认的。”司徒云康提醒道。

钟思慧笑了笑,问道:“那为什么还没有正式逮捕他?”

“……”

“既然他说得那么准确,那么让警方信服,为什么那个胖警察还要找我们问东问西?为什么要带陈奇到强薇家里去,一会儿开门,一会儿开灯?在那之前我们可都已经接受过警方的盘问了,那为什么有人自首后,还要问?而且问的都是新问题?为什么?”钟思慧的眼睛里闪着慧黠的光芒。

“好,那你说是为什么?”他笑着问。

“警方一定觉得他说的话里有疑点,他虽然说了很多,也的确有很多地方跟警方掌握的资料相符,但是肯定还有破绽。而这些,他自己可能还没意识到。我以前做过很多次‘测测你的眼力’的游戏。一幅画看上去就是个女人头型,实际上里面却藏了好几个小人,但是粗心的人可能只能看到一个女人的轮廓。陈奇可能也被自己的眼睛骗了。”钟思慧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司徒云康。

“思慧,人家是律师,你不要乱说话。”钟秦在旁边插嘴了。接着又跟司徒云康道歉,“对不起啊,律师先生,我家女儿从小在家里是个拿主意的人,这么说话都说惯了。”

“啊,没关系,我觉得思慧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司徒云康客气地说。

钟思慧笑起来。

“我也是随便分析一下,这几天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件事。您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知道的一定说。我愿意帮忙。”钟思慧快人快语。

“谢谢你,思慧。”强薇拉拉钟思慧的手。

“嗨,没事,大家都是朋友。”

司徒云康很喜欢钟思慧的爽朗,他问道:“你那天是什么时候离开李家的?”

“生日宴结束就离开了,大约9点15分吧。”

“生日宴结束,你去了哪里?”

钟思慧不假思索地答道:“我跟方智闻、陈奇一起走到花坛,这时候,方智闻接了个电话,我妈妈恰好也在那时候来了个电话,我们就跟陈奇告别了。我跟方智闻一起在花坛里打电话。这个电话通了十分钟吧,我后来就走出了小区,准备乘车,但是……”钟思慧说到这里,忽然吞吞吐吐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钟秦接着把话说下去:“律师先生,这实在是件丢脸的事,那天我打电话给思慧,是想让她上我朋友家去借钱,因为我正在使用一个自费的新药。第二天就得去配药了,可没到我脑子那么糊涂,记错了定期存款的到期时间。如果没到期就把钱取出来,就会损失很多利息,别人家可能不在意这点钱,可是对我们家来说,那点钱也是钱,实在不想让它白白溜走,所以,我让思慧去借一万块钱周转一下,我跟一个朋友都说好了。

司徒云康看了一眼钟思慧,后者的表情略显尴尬。

“我本来想找方智闻借钱的,但是他没来。我等半天也没等到他,就只好到我妈的朋友家去了。还好她上中班,晚上10点左右才到家,要不然我那么晚去,人家一定觉得我很没礼貌。”

钟秦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都说好了,她等着你呢。”

“不过这么晚去,是有点不合适啊,呵呵。”司徒云康打着哈哈,又问钟秦,“你怎么会那么晚打电话给思慧,是临时想到的吗?”

“是啊,我想整理一下明天去医院看病要带的东西,这就发现了存折的日期,以前我没那么糊涂,最近,脑子就是不好使,身体不好啊。”钟秦清了清喉咙。

司徒云康换了个问题。

“听说你跟强薇的妈妈是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问道。

“我们啊,认识很多年了,我以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她就经常来我这里补牙,后来我搬到这里开牙医诊所,她又是我的病人,不熟也不可能啊,你们不了解她,她这个人热情起来还是很热情的。”

“那你跟李继文是不是通过她认识的?”司徒云康婉转地问道。

钟秦点了点头。

“素芬来了几次后,就带她丈夫一起来了。我们这才认识。”

“我想问个冒昧的问题。”司徒云康觉得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要问的。

“什么问题?”

“李继文留财产给你女儿,是不是因为你跟他的关系?”

“你说什么?”钟思慧面露愠色。

钟秦却笑笑。

“呵呵,律师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素芬昨天来大吵大闹也是这意思,可是李继文怎么可能看上我这又病又丑的老太婆呀!”

司徒云康打量钟秦,正如她自己所说,她不是个漂亮女人,这不是年龄的问题,而纯粹是的长相问题,司徒云康相信,即使20年前,她也同样相貌平平,毫无吸引力,钟思慧跟母亲有七分相似。

见他在看自己,钟秦又笑了笑。

“他留钱给思慧,我也没想到,我也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惜他已经死了。我跟李继文的关系就是最普通的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当然时间长了也就变朋友了。律师先生,我说的是实话,但你要我拿出证明,我可拿不出。信不信就随你了。”钟秦道。

司徒云康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我相信你说的,能跟我说说李继文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吗?强薇跟我已经说了一些,但我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李继文嘛,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出手很大方,给的诊费总比应该给的多一点。别笑我俗气,一旦你开店做起了生意,马上就会变得很势利。你没办法一视同仁,就是会奉承那些慷慨的客人。李继文就是我奉承的对象。”钟秦颤颤巍巍地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怎么奉承?”司徒云康随口问道,但他马上看出思慧对他的问题很不满,连忙解释,“我只是随口问问,想多了解一些他这个人的事。”

“他就是个恶心的老色魔!”钟思慧恨恨地说。

强薇轻声劝道:“你让司徒律师问嘛,不要这么凶。”

“他不是老色魔,也是个诡计多端的老家伙!哼。”

“别乱说话。”钟秦想制止她。

“我怎么乱说?有一次我一打开门,竟然发现他在诊所里,喔,他怎么进来的?你又不在,他怎么能进来?”这时候的钟思慧的口气又像小孩了。

司徒云康把脸转向钟秦。

“你还没忘记这件事啊。”钟秦笑道。

“这事我可忘不了。”钟思慧扭头看着司徒云康,说道,“有一次我妈身体不舒服,中午关了诊所就回家休息了。我放学回家后,她想起了什么东西,让我去诊所拿,啊,你们猜我看见什么,李继文在诊所里,而且还在动手翻抽屉,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我问他怎么在那里,他说他来的时候,门就开着。我才不信,我妈一向都特别在意门户安全,怎么会忘记锁门?”

这事很有意思。是钟秦真的忘了锁门?假如不是,李继文又为什么要贸然闯入?看起来他也不像是对钟秦本人有意思,那他这么做目的何在?

“那后来呢?”司徒云康问道。

“后来啊。他就走了呗。我当然把这事告诉我妈了,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妈说的?他说因为在网上看见一篇报道说,很多私人牙科诊所里用的物品都是没有商标的,所以那天看见门开着,他就灵机一动,想进来查查诊所的用品商标。如果真的没有商标,他就打算以后不来了。这算什么理由啊。”钟思慧从鼻子里又发出“哼”的一声。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啊?”强薇惊讶地问。

“我告诉过你,是你自己没注意听,那时候你刚刚跟陈奇好没多久,脑子里全是他,我说什么你都是心不在焉的。”钟思慧白了她一眼。

“我才没有。”强薇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但她马上又抬起头问道,“那次是不是他第一次知道你是阿姨的女儿?”

“应该是的,我们这是第一次在诊所碰头。哼,真是不期而遇!”

“可是他看到你后,就好像很关心你喔。”强薇道。

“哼,你都不知道,他还来学校找过我呢。老色魔。”

“真的吗?”强薇很吃惊,这次就连坐在床上的钟秦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是吗,你怎么没说起过?”钟秦问女儿。

“我懒得说。他想请我吃饭,被我拒绝了,我不想人家误会我跟他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后来他跟在我屁股后头,跟我说了几句话。”

“他跟你说了什么?”强薇问道。

“他问我是不是小时候生过重病,是不是因为这个父母才离的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我懒得理他,后来他缠着我,我就回答他的问题了。我不想说这事,没什么好说的,妈,你不是也不想提过去的事吗?”

“是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那些。”钟秦皱起眉头,低声说。

“他可真怪。”强薇道。

司徒云康觉得李继文的行为很耐人寻味,但现在再问。肯定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于是他他又继续刚才的问题。

“请问,关于他闯进诊所的事,你后来有没有跟他提过?”他问钟秦。

“我问过,他说门开着他就进来了,他的那套理由。刚才思慧已经说了,我后来把我使用的器具都拿给他看了。律师先生,虽然他这么做,我不太高兴,但是他是个好顾客,我想留住他,再说,诊所里也没缺东西。所以我当然不会跟他计较了。”

“也是,为了这样的事跟好顾客翻脸不值得。”

“还是律师先生能理解我,不像思慧就知道抓住这件事不放,小孩子真不懂事啊。李继文是个好客人。”钟秦叹了口气。

“凌素芬是你的好朋友,她有没有邀请你去过她家?”司徒云康又问。

“她请过我几次,但我只去过一次,平时忙,哪有时间去陪她聊天。她请我去也是想向我显摆一下她家的阔气。我头一次去她家,她向我介绍这个,介绍那个,我看件件都是值钱货,结果倒上来的茶却是次货,上个厕所吧,连个像样的卫生纸都找不到,后来她才告诉我,她怕钟点工偷卫生纸,所以钟点工在的时候,她就把卫生纸都藏了起来了。”

“我妈就这脾气,阿姨,您别怪她。其实我家也不算阔气。”强薇为母亲行为感到羞愧。

钟秦宽容地笑了笑。

“没什么,小薇,我跟你妈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她这个人就是爱显摆。”

“听说那天晚上,她跟你通了一个好长的电话,是不是这样?”这是司徒云康从强薇那里知道的。

“她就爱煲电话粥,我几次想挂电话,她都没感觉。我也没办法,其实我根本说不动话,光听她在那边说了。”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司徒云康问道。

“她跟我东拉西扯,主要是说她老公的坏话,又跟我抱怨她的身体,她有神经痛的毛病,最近一直不舒服。她其实也蛮可怜的,除了我,可能也没人听她说这些了。”

“电话有没有断过,她中途有没有离开?”

“有啊,先是她老公叫她开电视,后来又好像来客人了,她走开过几次。”

“那你知道不知道,在9点20分左右,李继文曾经打过电话给你?”司徒云康问道。在来钟思慧家前,他要来了李继文被警方发还的手机,他没费什么工夫就查出李继文生前最后打的两个电话,第一个是9点20分打给钟秦的,第二个是10点10分,打给陈奇的。打给钟秦的电话没有通,第二个电话的通话时间则为4分半钟。

“他给我打过电话?”钟秦皱了下眉头,“喔,我不知道,可能是那个时候,我在给思慧打电话吧。”

“你知道他找你什么事吗?”

钟秦摇摇头。

“应该也是普通的问候吧,他本来要我去参加他的生日宴的,但是我身体不好,走不动路。”钟秦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倦意。

司徒云康明白,他是不能再问了。

走出钟思慧的家后,司徒云康首先打电话给朋友王汉阳,请他把“李教授筷子案”的案件简报再传一份到他家的传真机上。这份简报,之前他只是匆匆瞥过两眼,现在他打算好好研究一番。刚才思慧的话提醒了他,不错,既然陈奇已经坦白得如此彻底,为什么警方还没有逮捕他,还要继续调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交待的案情里的确还有疑点?

他本想在回家之前再去见见方智闻,谁料方智闻当天不在本市,于是两人只好在强薇的介绍下,通了个电话,方智闻显然对他很防备,而且言语中对强薇有强烈的敌意。

“你找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方智闻听说他是律师后生硬地说。

“对这案子你怎么看?”

“我的观点很明确,凶手不是阿奇,也不是我和思慧。”

方智闻的指向很明确。

“这么说,你认为凶手是凌素芬和强薇中的一个?”

“也可能是他们两个,”方智闻停顿片刻道,“律师先生,不知道你到底是代表谁,如果你是代表陈奇,那我就把我的想法说一说,如果你是代表那个女人,我很忙。”

“看来你不喜欢强薇,我本来还以为你跟她也是朋友。”

“她是我女朋友的朋友,可不是我的朋友。尤其是当我的哥们遇到这样的事后,还让我像以前那样看她,很难。”

“我不代表任何人,因为这个官司还不知道是否有得打。相比之下,我只是先认识强薇而已,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想听听你的想法。”司徒云康觉得方智闻其实有很强的说话意愿。

方智闻没考虑多久就同意了。

“那好吧,我们长话短说。”

“行。”

“司徒律师,出事后,我把整个事情前前后后都想过一遍,我发现这个案子最大的受益人是强薇。你同意吗?”

“仅仅从经济角度看是这样。”

“经济可以决定一切。”方智闻斩钉截铁地说。

司徒云康不想跟他争辩,便道:“也没错。”

“那个女人一年前就开始跟踪陈奇了,她了解陈奇,知道他是个老实人,唯一的女朋友对他很冷淡,于是她就趁虚而入,爬上了陈奇的床。律师先生,我跟陈奇做了很多年兄弟了,他想什么我很清楚,他太寂寞了,说难听点,那时候随便有个什么女人跟他发生关系,他都会投降的。何况强薇还很漂亮。所以他栽进去很正常。”

司徒云康听出了方智闻的意思。

“你认为他们的相识是强薇设的圈套?”他一边说,一边朝站在不远处的强薇看了一眼,她正在街口的便利店买东西,他是故意把她支开的。

“她的计划里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愿意为她拼命的人,陈奇就是这样的人。他是真的爱这个女人,我知道。而且,这个主意有可能还是凌素芬出的,要知道凌素芬可是在强薇之前就知道阿奇了,她是阿奇奶奶的牌友。对凌素芬来说,女儿的贞操根本不算什么,利用一下也无所谓。”

凌素芬确实是这样的女人,不过就这么武断地认为凌素芬策划一切,似乎还言之过早。

“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司徒云康问道。

方智闻沉默了两秒钟才开口。

“那天,凌素芬本来是要去机场接她的朋友的,但是在我们吃饭时,她的朋友突然打电话来说飞机因为风暴延误了,她得第二天下午才到。”

“她是没去机场。她留了下来。”司徒云康道。

“打完这个电话,凌素芬就向所有人说了这个消息,其实我们也都听见了,她想瞒也瞒不住。她刚说完,强薇立刻就宣布,她这个月要跟陈奇订婚,并且准备下周就搬过去跟阿奇同住,还当众握阿奇的手,把我那兄弟感动的,都傻了。这时候,李老师就说,他同意他们结婚,但反对强薇搬过去跟陈奇同居,还说要强薇陪他去一次欧洲。”

“这又如何?”司徒云康一时没想明白。

“强薇,她是故意说那些话给老师听的。她知道老师听了她的话后会说什么,也知道老师一说话,肯定能刺激陈奇。所以她这么做就是让陈奇更恨老师,也为阿奇制造了杀人动机,谁都看得出来,阿奇听了老师的话有多生气。等生日宴结束后,她叫阿奇去她家,还让他自己开门,钥匙也是她给阿奇的。阿奇傻头傻脑进了门,肯定发现她跟老师一起在厕所,还有谁能让老师乖乖就范?阿奇吗?算了吧。我认为很可能是她杀了老师,阿奇知道她是凶手,于是决定替她顶罪。”

司徒云康对他这种明显的指控不置可否,他问道:“强薇的话跟凌素芬不去机场有什么关系?”

“既然一开始跟踪阿奇就是为了利用他,那这个杀人时间一定是早就定好的。但阿奇讨厌凌素芬,凌素芬在家时,阿奇连电话都不会打过去,更不用说上门了,所以一开始强薇约阿奇生日宴之后去她家,肯定是说凌素芬不在。但是现在凌素芬走不了了,强薇怕阿奇因为这个原因不敢上门,所以才说了那番话,为的就是诱惑阿奇,让阿奇对她言听计从,以确保即便凌素芬在家,阿奇也会如约前往。其实,我觉得凌素芬接到的那个电话很可能是伪造的,为的就是让凌素芬留在现场。”

“为了让凌素芬留在现场?那你认为凌素芬在这个案子里起了什么作用?”

“她的存在是为了以防万一。”方智闻振振有词,“这种顶替他人犯罪的事,毕竟只是她们的构想,像凌素芬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相信男人的海誓山盟?假如事到临头,阿奇不愿意顶罪,还要强薇去自首怎么办?假如阿奇要去报警怎么办?所以,凌素芬的存在就可以为强薇作证,她可以向警方作出对陈奇不利的证明。别人都知道她们母女关系很差,在这种情况下,凌素芬的证词反而会显得很可信。另一方面,因为凌素芬在自己的房间打电话,阿奇赶到时,会以为强薇杀了老师,连凌素芬都不知道,那样的话阿奇才有机会考虑如何为其脱罪,否则,就还得处理凌素芬这个目击者的问题,他可不知道她们母女的关系究竟如何。”

“嗯,看来你真的想得很多。”司徒云康鼓励道。

“还有种可能就是凌素芬跟强薇一起先杀了老师。她之所以会给思慧的妈妈打那一小时的电话,就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明。她在打电话,但打电话的人,也可以是目击证人,也可以是凶手,她拿的是无绳电话,行动很自由。只要两人合作,完全可以完成谋杀。等杀了老师后,凌素芬躲进自己房间继续打电话,强薇留在现场,然后阿奇才赶到……这就是我的想法。”

“我觉得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我也要好好想一想,谢谢你,方先生。”司徒云康诚恳地说。

“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兄弟当替罪羊。阿奇是个好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只有他肯借钱给我,20万不是个小数目。在这个社会上,能借钱给你的人才是你的真朋友。”方智闻充满感触地说。

在送强薇回家的路上,司徒云康一直在考虑方智闻的话,走出一段路后,他感觉强薇轻轻推了他一下。

“怎么啦?”他问。

“你刚刚在问我话,我回答你了,你怎么没反应啊?”强薇眨着一对美丽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又问道,“是不是方智闻又说我坏话了?”

“你怎么会这么问?”他停住了脚步。

“他不喜欢我,我知道。阿奇傻呵呵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他了,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让阿奇防备我,还说我是故意勾引阿奇。”强薇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喜欢他,我只是不想多说而已,因为他是阿奇最好的朋友。”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司徒云康问。

“有一次我看见他在网上跟阿奇聊天,他对阿奇说,他叫了一个小姐去他的房间,他让阿奇也去,阿奇没去,他就说阿奇傻。那时候,我们已经把思慧介绍给他了。我很反感他这种行为。后来我还听见他教育阿奇,说阿奇什么经验都没有,应该出去好好见识见识。幸亏阿奇老实,一口回绝了。”说到这里,强薇突然愤慨起来,“我真怕方智闻会把阿奇教坏了。有时候我好想让阿奇跟他绝交!但是我知道阿奇朋友少,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司徒云康笑了笑说:“强薇,我想问你件事。”

“你说。”强薇认真地看着他。

“生日宴那天,你妈妈本来是要去机场接朋友的,是不是?”

“是啊。但她朋友来电话说,飞机碰到风暴开不了了,得第二天才到,所以她那天晚上不用去了,怎么了?”

司徒云康看着强薇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不敢想象她真的如方智闻所说的那么阴险。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可真是个演技一流的演员。

“你听她说完后,是不是就宣布要跟陈奇订婚且同居?”

强薇低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在你妈说完那些话后,宣布订婚,是不是故意的?”

强薇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故意要这么说?”

强薇瞄了他一眼后,把目光投向前方。

“我总觉得我妈这么说是为了,嗯,为了监视我跟李继文,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好像总觉得我要跟她抢人,我这么说就是想向她表明,我跟阿奇才是一对。再说,阿奇一直就想跟我结婚,他想跟我生活在一起,都提过好几次了,他也确实需要人照顾。他其实挺娇气的,是有点少爷脾气。”

每次提到陈奇,司徒云康总觉得强薇的口吻里充满了母爱般的情感,陈奇比她大好几岁,但司徒云康相信,在生活中,他一定非常依赖她。在陈奇家里,他见识过她贤惠小妻子的另一面。只有真的喜欢这个男子,女人才会焕发出母性的一面。因而司徒云康相信这样的强薇应该不会在一年前就设下圈套,目的是要让陈奇成为她的牺牲品,也许当初她是勾引过他,但理由可能很简单,那就是她真的喜欢他,她想要他,也或许她渴望一个年轻男人的爱情能把她从一个老年男子为她设置的爱的牢笼中拯救出来。

“强薇,我想跟你说件事。你不可以当真,因为那只是我的感觉。”他严肃地说。

“什么事?”她瞪大眼睛望着他。

“我觉得陈奇可能是冤枉的。”

“哦!”她惊呼一声,捂住了嘴,他能够感受到这声惊呼背后的激动。

“那,那,那该,怎么怎么办?我,我该做什么?”她努力稳定情绪,结结巴巴地问,他看见她的眼圈红了,脸色苍白,鲜红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你能跟我说说他父母的事吗?”他温柔地说。

“好的,好的。只要我知道,我都说……那么……”她仰起头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你说他是冤枉的?他真的……”她似乎想笑,但看上去又好像马上要哭了。

“强薇,这只是我的个人感觉,我还要回去再研究一下。你还要帮我个忙,去看看你们家出事的盥洗室,找找角落里有什么不是你家的小玩具或者小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你可以找找看,然后马上告诉我。”他自己对此不确定,他只是心里有一个猜测。

“好的。啊……他是冤枉的,天哪,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真厉害!太厉害了!”她近乎崇拜地望着他。

“这只是我的感觉,我说了。要有证据证明才行,现在的关键是找证据。我说的事你都听明白了吗?”他努力不去看她那因为过于激动而突然涨得通红的脸。

“谢谢你,司徒律师,谢谢你,啊,你真是太厉害了!……你要知道他父母的事是吗?我知道一些,我还知道他每年都会去看望他祖母的一个朋友,他叫那个人隐士,是个会算命的老人,只有一个眼睛,算命可准了。阿奇喜欢这个隐士,每次都带好吃的去。”强薇忽然活泼起来,说话唧唧呱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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