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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厨师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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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他?”李小河低头深吸了一口烟后,问道。

杜森颔首。

“我早就料到了。”李小河声音低沉地说,接着又咧开嘴干笑了两声,“一去就是那么多年,一点音信都没有,想想也不可能活着,唉!”

“也不是一点音信都没有吧,听说还有信来过。”杜森提醒道,同时环顾四周,“李家饭庄”是个面积二百多平方米,装修得古香古色的私人饭店。现在是下午4点,店堂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小河微微抬起头,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放在桌上。

“这是他寄来的最后一封信,我妈一直保留着。前面几封都找不到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怔怔着望着信封说道。

杜森用戴着手套的手,打开信封,发现信很短,是从广州寄来的。内容如下:

“母亲大人好:

在广州呆了一段时间,很喜欢这里的气候,也认识了不少朋友。在这里,想了很多,想到过去在家里发生的事,我越来越没有了回家的心情。这样,你还是让老二管店吧,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儿子,我以后不会回家了。你也不会想念我,我知道。对你来说,我只是家里饭店的厨师。

儿,小江”

杜森翻到信封的背面,邮戳日期是1999年6月20日。

“前面两封信,他说什么还记得吗?”杜森把信件交给身后的下属,下属立刻将其放进一个专门装证物的塑料袋。

“他写的第一封信,骂了我妈一顿,说她老不死什么的,我妈一气之下,就把信给撕了。那时候,我们认为他一定是又把进货的钱输光了,不敢回来了。我们那时候还庆幸没给他进货款,让他自己先垫款的呢。”李小河端起大号茶杯,喝了一大口,说道,“第二封信,就开始说,他在那边都干了些什么,说他认识一个人,在跟对方谈什么野味生意,但是价格谈不拢,要我们寄钱去。呵呵,我们怎么会上当,当然不理喽。”

“这是一开始吧,那后来呢?”

“后来就一连好多天没音信。我们这就开始担心起来。我妈让我干脆跑一趟广州,把他接回来,可是我到了那里,发现他信里写的地址居然是假的,妈的!这时候,我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了,于是就报了警。那是11月,二十多号的事了。”

“但是,据我了解,从1997年到1999的两年间,他也来过几封信是不是?”

李小河点点头。

“他是来过信,但我们那时候已经有点不信了。他一直说他在广州,内容还是那一套,说自己在跟什么老板谈生意,谈完了马上回来,但一直没回来。我打电话问过,他信里的地址还是假的。给你的是最后一封信,说的是不准备回来了,后来果然再也没来过信。我妈一直还抱着希望,但我越来越觉得这事不对头。后来,我找人鉴定过笔迹,拿我哥写的菜单和那些信去给人家懂行的看,人家说这不是我哥写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不妙了,要是没出事,你说,怎么会有别人冒充我哥写信?但是我没把我的是想法告诉我妈。”李小河叹了口气,“怕老人家受不了,我哥怪我妈真不应该,其实我妈最喜欢的还是他,饭店不让他管,也是为他好,他就干他的,分钱的时候,一分都不会少他。”

“听说你哥哥爱赌博。”杜森道。

“是啊,他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有这臭毛病。”李小河把烟掐灭在烟缸里,马上又点上了一支烟,店堂里烟雾缭绕。

“他离婚也是因为赌博吗?”杜森拨开迷雾,忍住咳嗽,皱着眉问道。

“离婚?”李小河好像这才想起他哥哥李小江曾经结过婚,“你说的是离婚啊!我妈本来就反对他们结婚,因为他老婆是郊县人,唉,他们老人的看法,就觉得她是乡下人,配不上我哥,一开始就不同意。后来我哥坚持结婚,我妈什么东西都没给那个女人。”这时,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端了两杯茶过来,李小河扭头问她,“喂,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我都忘了。”

“姓钟。”女人想了想道。杜森知道那是李小河的妻子。

“哦,对,叫钟秦。我妈嫌她是乡下人,又嫌她长得难看,后来她生个女儿身体又不好,所以我妈对她一百个不满意。其实没生孩子的时候,我哥跟那个女人生活得蛮好,我哥不是坏人。唉,说起来,其实我哥为什么会去赌博,跟我妈也有点关系。”

“怎么说?”杜森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咙问道,他很庆幸李小河是个健谈的男人。

李小河用夹着香烟的手,骚了搔下巴。

“我妈那时候一直在我哥耳朵旁边说他老婆的坏话,拼命鼓动他离婚,我哥一开始也不愿意,他跟那个女人的感情还是可以的,毕竟自由恋爱的嘛,那个女人是他的同事。后来我哥辞职在家后,我妈更加经常在他面前数落那个女人,说她这个不好,那个不好,那个女人呢,知道我妈不喜欢她,对我妈当然也没个好脸色,人嘛,就是相互的,没办法的。”李小河继续说道:“恰巧,那时候他的小孩又生病了,这个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天不足,老是生病,没完没了,那一次也不知道生的是什么病,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发烧,反正很麻烦。嘿,也怪了,每次那个钟秦带着小孩来店里,我们店里的生意就会特别差,我妈说,是她们把霉运都带来了,后来就不让她们再来了,我哥为了她们没少让我妈骂,可能我哥也觉得很心烦吧,后来为了解闷,就跟着隔壁邻居出去打牌了,这一来二去就染上了赌博。这东西一染上,可就没那么好戒了,其实,虽然我哥跟我打过架,我还是要说,我哥是个好人,老实人,平时很爱帮助人,跟街坊邻居都处得不错,如果不是赌博,他也没什么缺点。”

“你们的饭店好像装修过吧?”杜森再次环顾四周。

“是啊,几个月前刚刚装修过。”

“搬过吗?”

“没有,只是扩建过,比原先大了。这里一开始只有二十几平方米,是我们的私房,后来渐渐扩大,把旁边的都买下来了。”

“我看见红杉公园就在你们饭店对面,李小江有没有经常去红杉公园的习惯?”杜森朝窗外望去。

“他啊,他经常去。”李小河讪笑,“红杉公园里有人赌钱,他在旁边看看,有时候也赌两把,他觉得心烦也会去那里抽烟吃饭,他老婆不敢来饭店找他,他们也是约在那里见面。呵呵。”李小河忽然又歪头跟妻子说话,“要不是他们提起,我都忘了这女人了,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她?”

“没见过,我就听邻居说,她开了个牙科诊所。”李小河的妻子撇撇嘴,一脸轻蔑地对杜森说,“警察同志,你不知道,这个女人很不要脸,离婚后,居然还跑来大吵大闹,说她老公偷了她的钱,切,她老公偷她的钱,关我们什么事。”

“有这样的事?”杜森问李小河。

李小河摇摇头。

“不知道,我问过我哥,他说他没偷过。两夫妻的事,谁说得清。”

“我刚刚听你说,李小江去采买食材,你们没给过他货款,是不是?”

李小河吸了口烟,叹息道:“不能给他钱啊,他要拿去赌怎么办?”

“那他用什么钱进货?”

“用他自己的钱呗。呵呵,警察同志,我哥自己也有几万块的存款,当然,进货是少了点,可是他也有朋友,他的钱哪儿来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反正我跟我妈商量过了,他要去进货,就自己先拿钱垫着!唉,警察同志,你都不知道他吞了多少营业款,怎么还能把钱交在他手上?我们也得吃饭啊。”李小河一脸无奈。

杜森决定换个问题。

“你认识李继文吗?”

“李继文?”李小河仰头望着天花板,想了会儿才问,“是不是—个大学教授?”

“对,历史学教授。你认识他?”

“他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店里吃饭,每次来都是来打听我哥的,他还给我写过一张条子,说要是有我哥的消息,就赶紧通知他。”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为什么这么急于找李小江?”杜森问道。

李小河又笑起来,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

“他说,我哥救过他的命,呵呵,谁知道是真是假。我看他的表情,好像是说真事。他还说,让我带他去见我哥的老婆孩子,他想留点钱给她们。”

杜森正在琢磨,是不是李小河引领李继文找到钟秦母女的,李小河马上就否认了。

“我当然不会带他去,我凭什么让那个女人得到好处?我对这个李教授说,要么就等我哥回来再说,要么就资助我们饭店,呵呵我们店里也很需要钱。”

“后来呢?”杜森笑着问道。

“他当然没睬我。人家是教授,精着呢。”李小河抖动肩膀,格格笑了一阵,又猛吸了几口烟,道,“不过,我后来想想这个人当时说的话,还挺有意思。”

“他对你说了什么?”杜森靠在椅背上,试图让自己舒服点。

“他说,在我哥出门的那天中午,他们一起吃的中饭。他听说我哥要去Z省的水产市场,就托我哥给他买条鲥鱼,临走时,他还送了我哥一些冬虫夏草,说那都是朋友送给他的,他留在家里也没用,让我哥烧菜时放进去。”

杜森禁不住微微一笑。他心想,冬虫夏草,终于在这里逮住你了。

“虫夏草是散装的,还是盒装的?”他问李小河。

“他送了一些散装的,也送了一盒整的。教授说,散装的虫草是他老婆以前吃剩下的,放在家里也没用。”

陈奇再次见到杜森是在当天下午。

“警官,怎么样了?”一见面,陈奇就紧张地问。

“正在进行中。”杜森道。

“那有没有嫌疑人,谁最可疑?”陈奇壮起胆子问,这问题前几天他已经问过了,但是,他现在还是忍不住要问。因为他发现今天的杜警官看上去心情不错。

“你别急。该你知道的时候,你总会知道的。”杜森笑着说。

那干吗来找我?陈奇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

“呵呵,今天来,是想跟你确认几件事的。”杜森说。

陈奇又紧张起来,立刻抬起了头。

“什么事?”

“你进李家的时候,电视机是开着还是关着?”杜森问道。

“电视?”陈奇不知道杜森为什么要问这个,他想了想,答道:“开着。”

“声音大不大?”

“很大,在放足球赛。”

杜森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你进入现场的时候,李继文是不是一只手拿着钥匙,一只手拿着卷筒纸?”

“是的。”陈奇点头。

“你有没有碰过那把钥匙?”

“没有,不过我走的时候,好像钥匙自己从他手里掉下来了。”

“你说什么?!”杜森突然瞪大了眼睛,把陈奇吓了一跳。

“它自己从李继文手里掉下来了。”陈奇又重复了一遍。

杜森一拍桌子,用他从来没听过的大嗓门,朝他吼道:“臭小子!为什么不早说?!”

“我哪知道啊,你们又没问。”陈奇有点委屈。

杜森又笑起来,胖手伸过来,重重拍了下他的脸颊。

“臭小子!谢谢你啦。”

司徒云康发现方智闻没刮胡子,西装里没打领带,连衬衫纽扣也随意散开着,这不符合强薇对他的描述,“他时时刻刻都打扮得很整齐,跟他在一起,你不用搽香水,搽了也是白搽,因为你只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今天的方智闻不仅没搽香水,还衣冠不整。看来他心情不佳。

“你来找我什么事,又是为了李继文的案子?”方智闻在办公室的另一边坐下,冷淡地问道,自从司徒云康进门后,他就是这态度,看起来连杯白开水也不准备招待他。

“也是陈奇的案子。”司徒云康纠正他。

“这有什么区别吗?”方智闻瞥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很关心陈奇。”

方智闻的口气缓和了些。

“我是很关心阿奇,我上次已经跟你说过了,她们母女俩是最大的嫌疑人。阿奇只是替罪羊。如果你是律师,我希望你能说服阿奇说出那天晚上的真相。”方智闻瞥了一眼司徒云康,又马上把目光移开了。

如果是几天前,方智闻的这番话可能会往他心里激起波澜,可现在,他知道他完全不必在意,因为他知道方智闻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转移他的视线。

“方先生,我无法说服陈奇,因为我不认为陈奇知道真相。”司徒云康平静地说。

“不会,他一定知道。”方智闻心不在焉地说,手里不自觉地把玩着一个打火机。

司徒云康笑了笑。

“关于真相,我觉得你比他知道得更多,方先生。”他道。

方智闻把玩着打火机的手停了下来,慢慢把目光移向他。

“律师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前两天晚上,我去过强薇家附近的超市。”司徒云康朝窗外望去,不动声色地说,他很高兴,当他转过脸来时,发现方智闻正表情紧张地盯着他看。

“超市?我不明白……”方智闻假装镇定。

“好啦,我们实话实说吧。为了调查那天晚上思慧和强薇的行踪,我昨天到附近的每家店都去问了一遍,结果没想到超市的营业员一看照片,就认出了思慧。”

“照片?”方智闻好像吃了一惊。

“强薇给了我一张她们两人的合影。这样方便一些。超市的营业员说认识思慧。也认识思慧的男朋友,还说,思慧的男朋友前几天也来问过几个问题。我没想到。思慧那天晚上曾经买过五个帆布购物袋。”司徒云康盯警方智闻的脸。

后者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有什么?她用自己的钱,买几个购物袋也不犯法。”辩解听上去软弱无力。司徒云康知道,方智闻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理由站不住脚。

“这就是你跟钟思慧分手的原因吧?”他道。

方智闻把脸转向他,像是准备问,“你怎么知道我跟她分手了”,但他似乎马上来了个自问自答,“当然是强薇说的,思慧把分手的事告诉了强薇。”

“我们本来就不像男女朋友。我们彼此都没兴趣。所以分手是迟早的事。”方智闻整理了一下情绪,平静地说。

“如果真的没兴趣,就不会给她家送大米、食用油和交通卡了。思慧的妈妈认为你很有心,我也这么认为。我昨天去看过她妈妈了。”

“她身体怎么样?”方智闻岔开了话题。

“看上去还可以,但有些内部状况,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我听强薇说,她妈妈不久后要接受第二次手术。癌细胞还是扩散了。”

这消息似乎给方智闻带来不小的打击,他望着书桌发了一阵呆才开口。

“每次看到她妈妈,我总觉得人很悲哀,我很害怕,不知道哪天这种事也会轮到自己。”他轻轻一笑,“其实,认识思慧之前,我从来没关心过我父母,认识她之后,看见她那么关心她的妈妈,我才想起自己的父母,开始为他们的健康担心,以前我很少回家吃饭,现在却几乎天天都回去。“

说得很感人,不过现在不是拉家常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跟思慧分手?”司徒云康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没有感情当然要分手。不然怎么办?”

“如果没有感情,你就不会那天晚上11点还跑到思慧家里去了”,看到方智闻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他解释道,“思慧的妈妈看见你的背景了。但她后来没告诉思慧,她忘了。你去找思慧干什么?”

“我回去后才想起来,思慧那天约我见面。我想问问她有什么事,结果她原来是去她妈妈的同事家借钱了。如果我知道她需要钱,我会帮她的。可能因为我那天晚上没去,她很生气吧,后来就一直对我挺冷淡。”方智闻笑着说,又摊摊手,“她很在乎钱,我没帮她,她心存不满,这就是我们分手的原因。”

“可呵,方先生”,司徒云康道,“我倒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你们分手的真正原因其实是——购物袋。”

方智闻“哈”地一声笑出来。

“得了吧,什么购物袋。我早忘了。我也不关心,今后她的任何事都跟我没关系了。”他一边说,开始假装理东西,一副忙碌的样子。

“我去问过钟思慧的邻居,他们说有天晚上看见你来找思慧,两人在小区的花坛附近发生了争执,他们听到你们提到了购物袋。方先生,你调查过购物袋的事,也去质问过她,是不是?”司徒云康没心思跟方智闻捉迷藏,宜截了当地问道。

笑容凝结在方智闻的脸上,但是他没作声。

司徒云康继续说道:“钟思慧为什么会买购物袋,我大致已经猜到原因,我只想对你说,方先生,有什么话还是要跟警方明说较好,免得彼此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误会?”方智闻没听懂,司徒云康正想解释得清楚一些,耳边传来碰碰的敲门声。

方智闻打开门,立刻愣住了。

“你们……”

司徒云康转过脸来,发现杜森站在门口。

“又来打扰,不好意思,方先生。”杜森不慌不忙地说。

“有什么事?”方智闻大概以为警察也会提到购物袋的事。语气中充满了防备,哪料杜森一开口就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方先生,我想问你,你到李家的时候,李家的电视开着吗?”

“电视?”方智闻大惑不解,“开着啊,声音还挺响,为了听清我说话,凌素芬后来关了电视。”他道。

几分钟后,在方智闻的办公楼门口,司徒云康问杜森:“杜探长,你来找方智闻就是为了问电视机的事?”

“对啊。”

“电视机怎么啦?”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李继文要让凌素芬开电视。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杜森瞄了他一眼,神秘地说。

司徒云康知道杜森喜欢卖关子,所以,尽管他心里很好奇,还是忍住没问,恰好这时,杜森的电话响了。

“喂,什么事?”杜森以四平八稳的语调接了电话,但司徒云康发现他立刻皱起了眉头,“她跑了?今天下午吗?……在不在学校?……也没在医院?……去火车站打听一下,如果刚走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快离开。”杜森道,眉头又渐渐展开。

“出什么事了?”司徒云康问道。

“哦,没什么,我们的人说钟思慧下午提着箱子跟她母亲一起离开了家。”杜森说话的口气似乎并不生气,“放心,她跑不远,她是3点左右走的,现在才5点。”杜森像是在安慰他,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思慧真的没跑远,40分钟后,司徒云康就得到消息,警方在火车站截住了她。司徒云康再次见到她,是在警局的办公室。她垂头丧气地跟她母亲一起挤坐在一条长凳上,脚边放着一个大皮箱。她的母亲钟秦则一脸困惑,一会儿看看警察,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的女儿,嘴里不住地喃喃说话:“到底出了什么事……思慧和我只是想去看看我在北京的表姐……我活不长了。我表姐打电话给思慧,说想让我去看看她,她工作忙,抽不开身,不能来看我……这是怎么啦?我们不能去吗?……火车票可要一百多块钱一张呢,都买好了……是不是啊,思慧……”她仓皇地回头望着思慧,似乎希望女儿跟警方解释一下。

“我们已经给你表姐打过电话了,她说没邀请你们去。”杜森递给钟秦一杯热茶,和颜悦色地说,“先喝口水。”

钟秦接过茶后,不安地把脸转向女儿。

“思慧,这是怎么回事?你表姨真的没请我们去?”

钟思慧低头不语。

“思慧。你为什么要说谎?”钟秦嚷了一声,见女儿仍不答话,她把手中的热茶还给杜森,“麻烦您给我拿一下。”

杜森接过茶,又交给了身边的小警察。

“别急,慢慢说。”杜森笑嘻嘻地劝道,司徒云康觉得现在的杜森就像一个厨师在安慰即将入锅的鱼,“别急啊,马上就轮到你了,其实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疼”,典型的老狐狸。

钟秦没理会杜森,只是盯着自己的女儿。

“思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你说话啊。”她推了钟思慧一把,那力度倒让司徒云康吃了一惊。

看来癌症病人没到最后一刻,还是有点力气的。

钟思慧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妈,我们没钱了。”她道。

“钱?我不是把存折给你了吗?那里面有5万块钱啊。”钟秦声音颤抖地说。

“可是,做手术不止要这些钱,医生那天对我说了。药物和后期的费用加在一起,至少也要十几万,妈妈,我们没钱了,我们只能去北京。”

“所以你要去北京向你表姨借钱?”钟秦沉默了片刻,问道。

“我……我在网上联系上了一个人,他的亲戚需要肾脏、找不到肾源,我的血型跟他的亲戚一样。我想去做个配型,如果成功,他答应给我20万。”钟思慧流着眼泪,忽然又笑了,“妈,你不要担心,我早问过医生了,少一个肾脏,人照样可以健康地活着。”

钟秦怔怔地望着女儿,许久许久没有作声。

“我的女儿都解释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气无力地回头问杜森。司徒云康很惊讶钟秦在这种时候,竟然如此冷静,一滴眼泪都没掉,他同时也觉得心酸,一个女人一辈子得受多少苦,才能拥有这样的坚强?

他看见杜森又把那杯热茶递给了钟秦。

“先喝口水。”

“谢谢你。”钟秦终于喝了口水。

杜森问道:“别见怪,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你女儿看见警察要逃?”

“我们逃了吗?我们只是……思慧说想喝水……”钟秦再次显出仓皇的神情,她皱起眉转向女儿,没有再说下去,但无形中已经给思慧造成了压力。

“为什么,钟小姐?”杜森也把目光对准了钟思慧。

钟思慧低头看着地板,没说话。

“你为什么要跑?我听说你跑步很快,还把箱子藏了起来。”杜森口气轻松。忽然话锋一转,“是不是因为那些购物袋?”

司徒云康想笑,他本来还准备鼓动方智闻向警方说明这件事呢,原来根本没必要。杜森早就知道了!司链云康再回头看钟思慧的反应,发现她脸色苍白地注视着杜森。

“好啦,说吧。别浪费时间。你妈身体不好,你也想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吧?”杜森口吻依然和气,但话却很有分量。

这句话立刻起了作用。钟思慧看了母亲一眼,终于下了决心。

“对不起,我干了不该干的事。”她眼睑低垂,轻声说道,“我……我后来又进去过,我去过李继文被杀的现场。”

原来是她!司徒云康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打了一拳,既高兴又担忧。他很高兴,终于揭开了谜底的一角、看出一点端倪了,但又很担心。因为他跟杜森之前已经讨论过,凶手是不会第二次进入现场的,换言之,在陈奇之后进入现场的人就不是凶手。假如钟思慧是陈奇之后的那个人,她就不是凶手,但这样,别人是凶手的机率就提高了。强薇仍然是警方眼里最重要的凶嫌。

听了钟思慧的话,杜森的小眼睛立刻一亮。

“你是几点到达现场的?”他口齿伶俐地问道。

“11点不到。”钟思慧道,她没去理会母亲向她投来的焦灼的目光。

“强薇碰见你的时侯,你是不是正准备去超市买购物袋?”

“是的。”

“你到现场后,看见了什么?”

“李继文坐在那里,他的嘴里有双筷子,很可怕。我知道他已经死了。”钟思慧语速很快,好像急于要完成任务。

“你在现场做了什么?”杜森问道。

钟思慧咬了咬嘴唇。

“我拿了他手里的卷筒纸,把盥洗室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然后,然后,我带走了钥匙。地上有把钥匙,我带走了。”

“钥匙?!”钟秦充满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但是没人理她。

“你为什么没拿走筷子?”

“我知道那是强薇家的筷子。我想,假如它是杀死李继文的凶器,即使把它拿走也没用,警方总会查出来的,所以就没拿。”钟悬慧的声音很平静。

“那你为什么要拿走钥匙?”杜森又问。

“因为……因为……我认为是……嗯,陈奇,他掉在那里的。他是我们的朋友。”她的声音轻了下来,但随即似乎又下了要把垃圾通通倒光的决心,痛快地说,“我约了方智闻,他一直没来,我就回去找他,结果不巧看见陈奇正从那里爬下来。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会从那里爬下来,于是,就想爬上去看个究竟,结果就看见了李继文。陈奇是我和强薇的朋友,所以,我带走了钥匙,后来又把它放回了陈奇的抽屉。”

“要命!思慧!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钟秦好像要晕倒了。

“对不起,妈。我只是一时贪玩。”她朝母亲黯然一笑。

“你知道吗?钟小姐,作案后,陈奇确定自己带了两把钥匙回家,都放进了抽屉。强薇小姐昨天已经向我们承认,在案发当晚,她就偷走了陈奇抽屉里的房门钥匙。我不知道,你在现场捡到的钥匙是谁的。”

这番话让钟思慧惊讶万分,她没有说话,好像陷入了沉思。

杜森没理会她的反应,继续问:”你还做了什么,购物袋是做什么用的?移植月季花?”

钟思慧仿佛被惊醒,她答道:“是的。我看见陈奇摔到了下面的院子里,呵呵,我说过他平衡能力很不好”,钟思慧自我嘲笑般笑了笑,继续说,“我从楼上爬下来,跳进那个院子后,发现有两株月季花被压坏了,我看见这个院子的角落里正好有一堆绿色植物,我就想出了个办法。我出门后,到超市买了五个购物袋,重新回到那家的院子,把月季花移走放进购物袋,然后把那堆绿色植物种在了原来种月季花的地方。我第一次离开那家院子的时候,给自己留了门,所以回去的时候没费什么工夫……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我,我是因为太贪玩了。”钟思慧凝视着前方,眉毛像被针刺一般,微微颤动。

司徒云康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明白,没人会因为贪玩做这么多危险的事。

“你把月季花丢在哪里了?”杜森冷静地问道。

“我把它们带到隔壁小区扔在了花坛里,我知道天一亮,它们就会被做早锻炼的老头老太带走。”钟思慧再次低下了头,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她道,“对不起。”那神情似乎在恳求杜森别再追问她这么做的原因了。

杜森果真没再追问下去。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小姑娘,你确实是太贪玩了。”

“你就这么放她们走了?”在送杜森回家的路上,司徒云康一边开车,一边问杜森,他本来以为杜森会拘留钟思慧。

杜森笑了笑道:“她母亲身边现在没人照顾可不行啊,我们办案也得讲点人道主义嘛。再说,等凶手抓住,再拘留钟思慧也来得及,也不会等多久了。”

司徒云康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他立刻问道:“杜探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

“杜探长。”

“应该说,现在是猜到了,但还缺少有力的证据。”杜森用肥胖的手指摸着下巴,“不过,我看我现在可以把陈奇放了。”

“把陈奇放了?”司徒云康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他转过头去看到杜森脸上的表情后,忽然恍然大悟,他大笑,“好啊,我同意。他本来就不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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