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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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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xi快要到市区时,我接到温可原的电话,他说他忙完了,问我吃饭了没有,我这才想起来一天没吃了,都是那个精神病院害的,然后我们约好在一家餐厅见面。

  当温可原看到我付了一百块钱给司机时,他惊讶的看着我,他说:“天!你这是刚从火星上来吗?”

  我笑了笑随他走进餐厅,精神病院的那一幕真的就象个神经病一样在我脑海中翻腾,我越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女人的脸却越清晰的印在我的眼前,我也快得神经病了。我要了两瓶啤酒,这让温可原大吃一惊:“七月,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放心吧,我酒量好着呢。”

  “我就是放心,所以才奇怪,你喝不完的,可以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吗?”

  我不置可否的说:“白发魔女。”

  他愕然:“什么?”

  我没回答他的话,自己喝了一杯酒,我需要用酒精来麻醉一下自己,我的大脑不受控制,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下午贸然的去精神病院本来就是不理智的,如果让安依云知道了怎么办?她都以近似植物人的状态来对待身边的人,可想而知,这是她多大的一个隐私,有些隐私是只能放在心里的,一生一世,直到死去。就象我在卧岭村寺庙的密室发生的事一样。

  不知怎的,我一下子想到了杜枚发给启凡的信息,我喝了整整一瓶酒,第二瓶刚喝了一杯,我的头又开始晕了,舌头也不听使唤,温可原没说错,两瓶酒我不可能喝得完的,他扶着我软绵绵的身体,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我迷迷糊糊的跟着他进了一间酒店,进电梯的时候,他拦腰将我抱了起来,我贴在他怀里装睡,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这种感觉真好。

  他开了门,反锁,然后将我放在床上,脱掉我的鞋子和外套,帮我盖好被子。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面翻江倒海,我立刻坐起来,俯下身去,一口秽物吐进了垃圾篓,温可原轻轻拍我的后背,心疼的埋怨着:“怎么要喝这么多呢?酒量明明不行,又喜欢逞强,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终于吐完了,他端水给我漱口,又用毛巾帮我擦脸,那种头晕的感觉似乎好了一点,我挣扎着起身去洗澡,我浑身都是一股酒味,难受得要命。

  温可原要来扶我,我挥挥手说我自己行,我光着脚,朦朦胧胧的走进了卫生间,我一边把头发绑起来一边打开淋浴器的开关。我对着镜子摇摇晃晃的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挂在门后,镜子里的脸因为酒精的缘故泛起一片红潮,我自恋的对着镜子里的脸甜甜的笑了一下,卫生间里很快迷漫上一层雾气,我伸出手去水龙头下试水温。

  这一试不要紧,我“啊”地一声被水烫得尖叫起来。脑袋也立刻清醒过来,我习惯性的把那只被烫得生痛的手放在耳朵上面,我怎么没开冷水呢?

  “怎么了?七月?”门口站着一脸慌张的温可原。

  “我忘了开冷水。”我委屈的咕哝着,放在耳朵上的手火辣辣的痛。

  温可原站在那里盯着我一动不动,他的一只手还放在门的把手上。我这才意识到我忘了反锁,正赤身裸体的面对他,我一时楞在那里不知所措。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只有热水在哗哗的流着。我听见喉咙里艰难的吞唾液的声音。

  他突然冲上来一把抱住我,随即堵住了我滚烫的唇,他顺手关掉了水龙头,而边只有他粗重的喘息。

  他疯狂的吮吸着我的舌头,耳垂,脖子,手象蛇一样在我身上游走,我喃喃的叫他,似有若无的反抗,他不管我,吻着我身体上最敏感的部位,象匹脱僵的野马,让我喘不过气来。

  终于泛滥的情欲以不可抵挡的力量将我紧紧包围,我完全舒展开来,热烈的配合着他的动作。

  在某一个瞬间,我清醒的意识到,我竟是如此期待这一刻的到来。

  他一边吻住我一边将我抱起来,走进房间,放在床上,耳边是他充满磁性略带颤抖的声音:“可以吗?”

  我用亲吻代替回答,所有的激情在这一刻从体内完全扩散,我象找不到窝的鸟儿一样张开双臂,迎接着一场即将爆发的狂风暴雨。

  当他进入我身体的那一瞬间,我发现,我的身体跟他的配合竟是如此默契,我们象本来就是一对生死相依的恋人,只是分开了很久很久,再次重逢将彼此的身体溶入到自己的灵魂里去。

  欲望淹没了一切。

  “我们前生就认识,而且很相爱,你相信吗?”

  “相信!”我毫不怀疑的回答他。我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象猫一样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我真的相信冥冥之中我们很早就认识,否则我怎会如此沉溺于他带给我的激情。

  “跟我走好吗?我带你离开这儿,去一个原本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七月,你不属于这里,你知道吗?”他的问题使我不由得想到了启凡,可是很奇怪,我并没有觉得对不起启凡,相反,我跟温可原发生这样的事好象是理所当然的。这一刻,我被自己完全陌生的一面给吓住了。

  “给我一点时间,我……”

  “好,我等你。”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是启凡打过来的,已经快十一点。

  2

  如果一个人太贪心了,上帝会不会惩罚他?我一路想着这个问题,忐忑不安的回到了家,我不知道要以一种怎样平和的心态去面对启凡,七年了,如果没有他,我今天不知道会在哪里,我们之间一直都很好,偶尔出现些不愉快,也没至于到分开的地步,如今,温可原的出现把原有的一切全搅乱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启凡,这样的念头从来没在我的脑中闪过,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象荆棘一样层层将我裹住。是的,我相信这是上帝对我的一种惩罚,否则我的心怎会如此的痛?

  我刚上楼梯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圈住,我本来就心不在焉,加上突然被人在黑暗中抱住,我的魂魄都差点吓掉了,启凡的声音在黑暗中温柔如水,但是夹杂了少许的落寞:“是我,七月。”

  我拍拍胸口,缓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撞鬼了,这么黑你也不怕抱错人?”

  “你是我老婆,我不会抱错人的,你去哪了?我在这等了你半个小时。”

  “你为什么不在家等我,跑这来等?”

  他搂住我的腰:“这么黑,我担心你害怕,嗯?你喝酒了?为什么跑去喝酒啊?”

  我在黑暗中隐藏自己的尴尬,却隐藏不了自己的心虚:“我……”

  他打断我:“我就知道你会心情不好,我一看见垃圾篓里的蜡烛就马上给你打电话,可你不用一个人跑出去喝酒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启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出来了什么,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而且上楼了以后,他一直站在门口跟我说话,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他把我搂在怀里,嘴唇贴在我的额头上,他柔声说着:“好了,没事就好,以后别再一个人跑出去喝酒了,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是你老公,我们还有两个月就订婚了,不是吗?”

  也许是我心里有鬼,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我说:“我知道了,我们进去吧,伫在门口,一会儿有人来该吓到了。”

  他沉默了一下:“依云回来了。”

  “啊,她不是在秦安那里吗?怎么回来了?”我浑身打了个机灵,我对安依云有着一种莫名的惧怕。

  “是啊,秦安要出差,下午把依云送到诊所去的。”他说这话时,打开了房门。

  我走过去轻轻的推开卧室的门,安依云已经睡着了,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倾斜着,我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没敢惊动她,我拉上门走了出来。

  “七月,你来看。”

  “什么?”我接过启凡手里的纸,上面是些打印出来的电话号码。

  “你上次不是让我去查话费清单的吗?我今天刚好有空就去了,前三个月的,都在这了。”

  我按照自己回忆的日期认真的看着,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号码,只有两三个陌生的号码,我照着上面打过去,不是没人接就是公用电话。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时间显示是上个月六号的晚上1点37分,那个时候我在卧岭村。我感觉心脏被某种尖利的东西重重地刺了一下,我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他:“杜枚给你打电话打到家里来了?”

  “嗯?有吗?”

  “没有吗?”我反问他。

  他想了一下,说:“哦……,是有那么一次,我关机了,她就打到家里来了,说我朋友在她那喝醉了,问我要不要……”

  “行了!”我只觉得一股没由来的怒火直冲向头顶,我大声的打断他:“别再说了!”

  他显然被我突然爆发的脾气吓了一跳,他搂住我的肩膀:“你怎么了?”

  “别碰我!”心里一痛,眼泪夺眶而出。

  他开始手足无措:“怎么了?七月?你不是怀疑我跟杜枚吧?天,你怎么可以怀疑我呢?我有多爱你,你比谁都清楚的,七月,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六神无主,哦,七月,我求你,你先别哭,我跟杜枚什么都没有,我发誓,相信我,好吗?”

  我趴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对不起,启……凡,我只是……心里难过,我真的好难过,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启凡……”

  他把我搂在怀里,搂得那样紧,惟恐一松手我就会不见了一样,他在我耳边温温存存的说:“七月,没事了,没事了,七月。”

  我哭着,不停的哭,然后,我抬起泪痕遍布的脸来,望着他,透过泪雾,他的眼睛那样柔和,那样心疼。他拿出一张纸巾,擦去我的眼泪,万般柔情的说:“我知道,乖七月,你心里有好多的难过,你在你妈家一定经历了常人不能承受的事情,然后又是你爸爸的意外,还有一些无聊的人来吓唬你。”他吻吻我的眼泪,低柔的继续说:“我也不好,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没有好好想过你的感受,也没好好安慰你一句,你原谅我好吗?七月。”

  我又哭了起来,倒在他的怀里,哭得悲悲切切。他拥紧了我,反反复复的说:“都是我不好,别再哭了,我的七月,以后我再也不会不顾你的感受让你一个人跑出去喝酒,都是我不好,我说过要让你幸福的,我还是把你弄难过了,我发誓再也不让你受任何伤害了,相信我,七月……”

  在这样亲切的安慰下,在这样温存的软语里,还有这样温暖结实的怀抱里,我还有什么不可以放弃。

  “好点了吗?七月?”

  我点点头,躺下去紧紧的偎着他。

  “睡吧,宝贝,睡一觉醒来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的,上天不会把苦难给你的,如果有,那也是我的不小心,没有好好保护到你,七月,你是我的所有,乖乖,让老公抱着你好好睡,什么都别想。”

  我闭着眼睛,在启凡近似于催眠的声音里,安静的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被全国的警察通缉,他们说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要执行枪决,我不知道我具体犯了什么罪,但当他们要来抓我的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应该是犯了很大的罪。于是我连夜逃走,启凡说他有很多工作要忙,不能陪我一起逃走,我生气的骂了他一句“混蛋!”,这时,只听见门外剧烈敲门的声音,我知道是警察来抓我了,可是又没地方躲,情急之下,启凡推开窗户叫我跳下去,我叫起来:“三楼啊!跳下去会死的!”

  “来不及了,快跳,七月!”

  就在警察把门撞开的那一刻,我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幸好一点事也没有,我抬起头看窗户,正巧跟一个警察对上眼,他大叫着:“她跳楼了,快追!”

  “王八蛋,见鬼去吧!”我咕哝的骂着,来不及多想,爬起来就跑,身后是脚步声,呐喊声,警笛声,乱成一片,我没命的跑,我觉得自己跑了好久,跑着跑着,怎么就跑到了精神病院,我顾不了那么多,推开一间房门就躲了进去,一进去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别叫!”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一眼就认出她了,她就是那天我看见在荡秋千的女人,我惊得说不出话。

  她小声的说:“他们在追你,你别出声,他们找不到你的。”

  我惊鄂:“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追我?”

  她神神秘秘的说:“我会算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谁?你认识安依云吗?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这会儿一股脑全问了出来。

  她没说话,半响突然抬头看我,没头没脑的问:“你会打牌吗?”

  我看着她手里不知从哪弄来的扑克牌,不禁哑然。

  一会儿,我听见许多的脚步声,说话声,我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只听他们打开每一间房子搜,却惟独没有找这一间,我屏住呼吸听他们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彻底消失。我疲惫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者墙壁深深的松了一口气,等我明白自己暂时不会有危险时,那个女人早已不知去向何处。

  我打开门来,外面天已经亮了,我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想着自己该去哪里,从没象现在这样孤独过,我圈住手臂,不由自主的伤心起来。

  我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慌慌张张的向这边跑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杜枚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了我的面前:“七月,我可找着你了,走,跟我走。”

  我紧张的问她:“去哪?外面到处都在抓我,风声很紧,我不走。”

  “哎呀,抓什么呀,走啦,启发还在等你呢。”

  “等我?在哪?”

  她说:“你们不是今天结婚吗?当然是在教堂等你啊。”

  “结婚?教堂?”

  “走啦。”她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跑。

  教堂里来了好多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挤满了人,人山人海,启凡站在那里向我微笑,我慢慢的向他走过去。

  当我的视线落在牧师的脸上时,我顿时傻眼了,那个头上顶着白色卷毛不象牧师倒更象电视里面看到的香港律师的人,居然是我的父亲!父亲也看到了我,立刻大声喊着:“七月,你千万别把我不是牧师的事说出去啊。”

  我连连点头,心想着父亲是不是疯了?这么大声不是不打自招吗?

  启凡凑过来吻了我一下,然后我们一起面对父亲,父亲很严肃的用我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最后问我:“你愿意吗?”

  我傻傻的站在那里,我根本听不懂父亲前面说的是什么,但是启凡好象听懂了,他深情的望着我,转头对父亲说:“我愿意。”

  我忍不住问启凡:“你听懂了我爸爸在说什么?”

  “不,没有。”他摇摇头,一脸的幸福,接着往下说:“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结婚了,不是吗?”

  我握紧了他的手,心里好感动,是啊,跟启凡结婚了,其他又有什么重要的。我听见父亲庄严的说:“接下来我代表神父、神母、神子的名义宣布他们成为合法夫妻。”停顿了一下,父亲突然补上一句:“请问,有没有人反对?”

  父亲话音刚落,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震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反对!”

  我转过身去,门口站着一脸凶神恶煞的温可原,他望着我,眼睛象要喷出火来。我惊呼一声:“你怎么来了?”

  父亲问他:“你是谁?”

  他脱下一只鞋子朝父亲脸上砸去:“你他娘的管我是谁!”说完又抽出一把刀来指着启凡:“安启凡,你今天娶了她我就杀了你。”

  启凡平静的说:“那你杀吧,我今天娶定她了。”

  温可原真的冲了上来,我慌忙档在启凡身前:“不要!可原!”

  “七月,你让开,这是我跟他的事。”

  “不!我不让!”

  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你真的愿意为了他去死?”

  我嘴唇颤抖,直视着他的目光:“是!”

  他突然大叫一声,一把推开我,只见刀光一闪,那把刀已经刺进了启凡的胸口。

  我失魂落魄的尖叫:“不!不!启凡!启凡……”

  “七月,七月,你醒醒。”

  我从梦中醒来,我一下钻进了启凡的怀里,紧紧勾住他的脖子,眼前是温可原带着杀气的脸,以及那把刺进启凡胸口的刀:“启凡,你别离开我,你别出事,你一定不能出事。”

  他用手抚摸我的头发:“别怕,别怕,我不会有事,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吗?而且我不会离开你,我永远不离开你,没有人能够把我们分开。”

  我松开他,深深的看着他:“启凡,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问这话的时候,我在心里做了一个最大的决定,彻底忘掉温可原,也彻底忘掉那份纠缠不清的感情。

  “会,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能够理解,我相信你。”他抓住我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低声的说:“七月,我这么爱你!”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眼眶发热,我抬起头去吻他,他立刻揽紧了我,这一吻,我吻进了我所有的歉疚、忏悔、深情和絷爱。

  3

  我一夜没睡,启凡很早就起来了,他以为我还在熟睡,他小心的从沙发上起身穿衣服,我听见他去刷牙洗脸,然后走过来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我的脸,又去卧室看了看安依云就出去了。

  我躺在沙发上,感觉心被揪起来的痛,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温可原,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放掉他了,永远。可是,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耳边响起临分开时温可原对我说的话:“七月,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我相信你不会忍心让我等太久的,你不会忍心丢下我一个人承受痛苦的,那么,让我带你走吧。”

  然而,我现在无法去承载他那么重的感情,我拿起手机,却没有勇气拨他的号码,我深抽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在胸前,我想起母亲曾经对我说,什么事情要学会自己去衡量,去选择。是的,我必须给他打这个电话!他还在等我的答复。

  从未如此怯懦,从未如此瑟缩。我再深呼吸了一下,努力的调匀自己的呼吸,然后,我翻出他的号码迅速的拨了过去。

  他几乎是铃声刚响就接起了电话,我听到他急促略带沙哑的声音:“七月,你终于打电话来了,是你吗?七月?”

  我闭了闭眼睛,再抽了口气:“是的,是我。”

  “你知道吗?七月,我一个晚上都没睡,我害怕睡着了你打电话来我听不到,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失去一个人,七月,你想好了吗?你决定了跟我走,对吗?我昨晚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又怕给你压力,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七月,你说话,你想好了离开他吗?”

  我咬紧嘴唇:“可原……”

  “怎么了?七月?”他焦灼的喊:“是你没想好还是他不同意?你在哭吗?七月,是不是我太急了?逼你了?”

  “没有。”我拭去了眼角的泪。

  “七月,你别哭,是不是你跟他谈了?他不让你离开他?他难为你了?”

  “不,不,没有,不关他的事,他没有。”想起昨晚的梦,我心惊肉跳。

  “那是……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说:“可原,对不起,我试着说服自己离开启凡跟你走,可是我失败了,我做不到,忘了我吧,可原,也请你原谅我。”

  说完这句话,我不再等他开口,就挂了电话,关机。我觉得浑身剧痛,我把被子拉起来蒙住脸,低低的、无声的、沉痛的啜泣起来。

  4

  终于决定给杜枚打电话是在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我实在忍受不了夏小宇在电话里带给我的困扰,我无法理解夏小宇为什么总要在三更半夜打电话来吓唬我,我只能找杜枚,我想从她那里了解一些夏小宇的事情,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是五点,听到我的声音,她很意外:“七月?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找我有事么?”

  她那边很吵,我听见有男声在鬼哭鬼叫的唱歌,还有人在猜拳的声音,我说:“也没什么事,好久没跟你联系了,你还好吗?”

  她开心的笑起来:“我呀,没什么好不好的,老样子,你呢?”

  “我也是。我想……跟你谈谈,你有时间吗?”

  她忙不迭的说:“有啊有啊,不过我现在在陪客人吃饭,我想办法先跑,完了我立马给你打电话好吗?”

  挂完电话以后,我坐在窗前抽烟,安依云在客厅看电视。这半个月以来,我哪里都没去,手机也一直没开,怕温可原会找我,偶尔上网,在信箱里收到很多温可原写来的信,我不敢点开看,直接删除,怕自己看了又会忍不住,也怕自己这半个月来辛苦的克制因为他的一句话全部瓦解。

  这段日子安依云没有失踪过,何秦安出差回来过一次,但他这段很忙,总跑外地,所以把安依云还是放在这里,他回来了就会到家里来看她,还买了菜,留在家里吃饭。

  启凡仍在查那间精神病院,不过终于被他查出来了一点眉目,在35年前,那间精神病院因为一次意外的失火,烧死了一个病人,两个病人跟一个医生烧成重伤,其他的依然一无所知。

  我坐在窗前一直没有移动,天色渐渐的阴暗了下来,我就这样坐着,象沉睡在一个昏昏沉沉的梦里,四周都是寒风,吹着我,卷着我,砭骨浸肌,直吹到我的灵魂深处。

  电话响起来,我的身体条件反射的抽动了一下,我转过头去看床头柜上的座机。

  “七月,怎么这么久才接?我以为你出去了。”

  我虚弱的说:“没,我以为……没事。”

  启凡关心的说:“怎么了?你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是不是生病了?”

  “没。”

  “没事你可以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家里,对了,我今天可能要晚点回来,我正在查那个在35年前被烧成重伤的医生的资料。”

  “嗯,好的。”

  接到杜枚打来的电话是在七点四十,她抱歉的说一直陪客人吃饭陪到现在,我笑笑说没事,问她在哪,她说有一间新开业的酒吧听说还不错,问我要不要去,我说好,问了她酒吧的地址就挂了电话。

  我本来不想带手机出门的,可是启凡还没回来,安依云一个人在家,我安慰了她几句就出门了,只期望温可原不要给我打电话,半个月我一直关机,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走出了这段感情。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站在酒吧门口东张西望的杜枚,她穿一件咖啡色的外套,头发在后面很随意的绑了个马尾,脸上化着淡淡的妆。

  我从Taxi里下来,叫她:“杜枚!”

  她回头看见我,脸上充满了笑容,她跳过来挽着我的胳膊,一边往酒吧里面走一边向我解释:“真对不起啊,七月,你不知道那桌客人有多讨厌,一直不让我走,从三点钟就开始了,到现在还没走呢,认识的,又不好意思得罪他们,我真搞不懂那些客人,吃饭也能吃那么久,对不起啊,七月,让你等这么久。”

  我连连说着没事,杜枚的过分客气反倒让我有些不自在。我们穿过一条不算很长的通道,两边是紫色的日光灯,两边的墙壁是黑色的底,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气氛,墙壁上画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骷髅,有带血的剑,流着白色液体的英文字母,还画着一些赤裸着身子妖艳的女子,头发各种各样的颜色,女子的下半身是蛇身,闪着可怖的绿光。让人觉得不象是到了酒吧,更象是午夜的地下Disco。

  穿过通道,里面的设计就简单明了多了,没什么客人,分散的坐着几对情侣,中间是一个很小的半圆形舞台,舞台中间是一根钢管。

  服务生过来礼貌的问我们几位,杜枚说两位。我们挑了一张靠角落的圆桌子坐了下来,我坐在靠墙的位子,杜枚坐在我对面,她把外套脱下来挂在另一张椅背上,她点了一些小吃,抬头问我:“喝酒吗?”

  我忙摇头:“不,给我一杯咖啡吧。”

  杜枚递给我一根烟,她看着我:“七月,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她的语气里透露着关心。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可能是没休息好,你晚上不用上班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尽管启凡跟我说他跟杜枚没什么,可是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问题,女人天生对这种事情尤其敏感,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杜枚不会那么晚给启凡发那么暧昧的信息,想到这里,我对杜枚有了一种很自然的敌意,而且把她刚刚关心的话理解为她的内疚,她想掩饰她跟启凡的关系。

  她笑着说:“没事,请了假,一天不去没关系的,你呢?这段时间有没有写新的恐怖小说?你写的杂志我都看了,但还是觉得你的恐怖小说更好看。”

  “是吗?谢谢,我已经没写恐怖小说了,我答应过启凡,他老担心我,说写多了恐怖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我装作很不在意的喝着咖啡,看她的反应,果然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声调也有些不稳定:“呃,也是啊,写多了恐怖是不好,安……医生很关心你。”

  我看得出来她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我继续边看她边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没办法啊,谁叫他是我老公呢。”

  她尴尬的笑了笑,躲开我的眼神叫服务生拿酒。她的样子让我断定我的怀疑没错,在她拉开依拉罐喝酒的时候,我说:“我们要订婚了。”

  我话音刚落,她就被呛到了,她从桌上抽出一张纸捂住嘴咳嗽起来,酒洒在了她的身上,她止住咳嗽,一边拍身上的酒一边笑着说:“真的啊?什么时候啊?你看这酒,弄得全身都是……”

  “你跟启凡什么时候开始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的直接近乎赤裸,我完全没有想过杜枚听后的感受,但话已出口,我只能看她的反应。

  她楞了一下,抬头看我,她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充满了惊讶,还有一丝惶恐,她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点了一根烟,不需她说话,她的表情已经证实了一切。这一刻,我反倒很平静。我们并非圣人,谁能保证自己不犯错?我对温可原一样是情不自禁。

  于是,我对杜枚笑了笑:“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我不怪你,真的,也许是我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杜枚低下头来:“不是……,我跟安医生……我们没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我有些不高兴了,我都说了不怪她,她没有理由再掩饰,我冷冷的说:“是吗?我看到你给他发的信息了。”

  她抬起头来,又用刚才的表情看我,这让我心里有些恼火,她说:“我……,你误会了……”

  “误会?你三更半夜给启凡发信息说你想他,你说我误会?你们在一起喝那么多酒,你在电话里说你不是故意的,难道这也是误会?”我的情绪有些激动。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毫不客气的说:“是的,我早就知道了,我就是不懂,你们在一起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是在向我示威吗?”

  “不是这样的,七月,你听我说。”

  “行了,我不想说了,也不想听,对不起,我今天态度不好,请你原谅。”说完,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她抓住我的手:“你先别走,七月,你听我说……”

  “我什么也不想听。”我打断她。

  “算我求你,好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相信我。”

  我看了她一眼,她的神情那么委屈,那么恳切,我心中立刻涌出一丝不忍,想到刚刚的态度确实有些过分,于是又坐了下去。

  她的眼睛明显红了,泛着一层水雾,她把酒倒进杯子里,一口气连喝了三杯,我不知道怎样阻止她,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就算她跟启凡真的有关系,我也不该说那些不留余地的话,我支支吾吾的说:“对……对不起,我不想那样说的,我有点失控。”

  她的脸上泛起一抹红,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着一种凄凉的美,她把手伸过来,轻轻覆盖在我的手上:“不,是我说对不起才对,七月,你很幸福,真的,你不知道安医生有多爱你。”

  她把手伸回去,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杯酒,慢慢的,轻声的,就象在说一个故事:“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我只是有时候嫉妒你,安医生是个非常优秀,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我毫不否认我喜欢他,从你第一次带他来给小宇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为他发狂,发痴。我是从小宇那里要到他的电话,记得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我让他猜我是谁,他说猜不出来,我还想逗他,他却生气得要挂电话,我告诉他我是杜枚,他显然对我没印象,说他很忙就挂了电话,我看他态度那么冷,所以一直没敢给他打电话,偶尔给他发发信息,他也回得很少,直到有一次,他跟一伙朋友去夜总会玩,所有的人都叫了小姐就他没叫,在旁边喝闷酒,我就跑过去跟他打招呼,就这样认识了。后来有段时间,他常常自己一个人来,他跟我说了好多,他说他很爱你,可是你不理解他,你只知道天天写作,从来不想他的感受,他怀疑你根本不在意他,有一次,很晚了,他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另一间酒吧喝酒,问我要不要过去,等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他告诉我,说他姐姐出事了,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心理医生却救不了他姐姐,他喝了好多酒,拼命的要把自己灌醉,我看到他那么痛苦,我的心都要碎了,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他从你手里抢过来,因为我根本感觉不到你在爱他,只要安医生接受我,我可以为他放弃一切,真的,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他,就象你永远不知道他有多爱你一样,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太不公平。其实,安医生如何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他总是刻意的回避着,那次,也就是给你打电话那次,他喝得烂醉,我真的想勾引他,真的,哪怕就一次,他之后再不理我,我都无所谓,可是,他却一直叫你的名字,给你打电话……他不给我任何机会靠近他。”

  杜枚的声音开始哽咽,她不得不停下来,她的眼泪落下来,她迅速的用手拭去,坚强而自嘲的笑着:“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贱的,明明知道他那么不喜欢我,我还死缠烂打,我总相信有一天会感动他,可是……对不起,七月,你们要订婚了是吗?好好珍惜他吧,现在象安医生这么重感情的男人真的不多了……,七月,你坐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我楞在那里一时呆住了,我从来没想到启凡是这么这么的爱着我,我居然这样怀疑他,我居然跟温可原做出如此对不起他的事,我要怎样原谅我自己?还有杜枚,我完全没想到她爱启凡爱得这般痛苦,我竟这样残忍的揭开她的伤疤,本来约她出来只是问夏小宇的事,怎么就变成这样?她在我面前说这些事需要多大的勇气?我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啊!

  杜枚从洗手间出来,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一双眼睛通红,我说:“对不起,杜枚,我……”千言万语只能溶成一句对不起。

  她笑笑,又喝了一杯酒:“没事,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的,你没错,七月。”

  我刚想说话,突然一片漆黑,我叫起来:“啊!怎么回事?停电了?”

  杜枚的声音从我对面传了过来:“噢,不是,忘告诉你了,这家酒吧是新开的,每天晚上十点会关掉所有的灯,五分钟后开,给客人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哦,难怪刚刚就我一个人尖叫的,可为什么要关掉所有的灯呢?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这间酒吧是为情侣设计的,也不乏来这偷情的人,呵呵,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吧。”

  这时,传来一阵轻柔的钢琴曲,象一股清泉一样注入心里。杜枚轻轻的说:“七月,试着闭上眼睛,把全身放松,什么也别想,听着琴声,你会感觉象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

  我不再说话,照着杜枚的说法去做,旁边有人不时在轻声细语,我仔细聆听着琴声,暗自佩服那弹奏之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也能弹出如此柔美的旋律,这琴声带着一种蛊惑和催眠的力量。我没杜枚说的那种象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倒是快要睡着了。

  5

  五分钟对于我来说就象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睁开眼睛来,四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那该死的钢琴曲还在响着,不知道是谁碰翻了一张凳子,我突然感到害怕,一种无声的恐惧向我袭来,我坐立不安,这时,桌子似乎被杜枚踢了一脚,我试探着叫她:“杜枚。”

  她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声响。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心想她可能正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见鬼的酒吧,他们觉得这是一种情调,可对于我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我问自己,为什么五分钟会这么久?我伸手去摸索桌上的烟跟打火机,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只听“啪”的一声,我听出来,是打火机掉在地上的声音,正在我郁闷的时候,灯亮了,而且比刚开始还亮,耳边响起一阵喧哗。我长嘘了一口气,五分钟总算是过去了!

  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打火机点了根烟,我问杜枚:“你要吗?”

  她没理我,坐在那里失神的盯着桌子。

  我笑起来:“喂,你不是还沉醉在另一个世界吧?”

  她还是没理我,依然那副样子,她怎么了?难道是生我的气?我问她:“杜枚,你怎么了?杜枚?”

  她一动不动,我疑惑的看着她,我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下。在她坐的那个位置下,一滩黑红色的液体慢慢扩散,从她坐的凳子上,血液还在快速的往下滴着……

  “杀人了!”随着一声尖叫,音乐声嘎然而止!

  杜枚死了?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我觉得呼吸困难,心脏也不跳动了。然后,我猛地扑过去抱住她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喊着:“来人啊!救命啊!快报警!叫救护车……”

  警察很快就来了,他们封锁了现场,四处搜查,在门口的垃圾篓里找到了一把带血的水果刀。酒吧里的人全趁着刚刚的混乱跑出去了,只剩下两个年轻的女服务生在那吓得说不出话,我也一样吓得说不出话,我不知道他们问了我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他们什么,整个过程都象是在梦游,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让我来不及思考。

  最后,他们认为我杀人嫌疑最大,要将我带回警局。一副冰凉的手铐套在了我的手上。

  我第一次被人当成了杀人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上了警车。

  6

  审讯室里。

  三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并排着坐在我的对面,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庄严和冷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被带到这间该死的小房子里来,而且还要接受他们象审犯人一样的审问,我根本没杀人。

  其中一个问我:“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心里一凉,全身僵硬:“她死了?”

  另一个厉声的说:“先回答我们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杀她?”看他的表情,似乎杜枚就是我杀的一样,他现在只是想知道我杀人的原因。

  “我没杀她,我跟你们说过了,我没杀她,没杀!我为什么要杀她呢?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她还……还活着吗?”

  “你希望呢?”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叫起来:“什么叫我希望?我当然希望她活着,难道我希望她死了?”

  “请注意一下你的态度!这是在警察局,不是在你家!”

  第三个警察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普通朋友。”我感觉全身压抑,透不过气来,我试探的问:“我可以……抽根烟吗?”

  他们互相看了一下,然后有一个年轻一点的警察拿了一根烟给我,帮我点着,我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感觉好多了,我轻声对他说谢谢,他没理我,转身坐回了他的位子。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记得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加了点力度。

  “去年六、七月左右吧。”我紧张得手心里冒汗,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被这么多警察审问过,而且还是带着手铐。

  “你们今天谁约的谁?”

  “我约她的。”

  “以前也常约吗?”

  我说:“不,第一次。”

  “今天约她出来什么事?”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我总不能告诉他们是因为夏小宇常给我打电话我才约的杜枚吧,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给我打电话,这么荒谬的事情没有亲身经历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一旦说了,杜枚的事情没完又要把夏小宇的死牵扯进来了,只怕到时会越来越麻烦。

  “啪”的一声,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今天约她出来什么事?”

  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我怯怯的说:“我以为她跟我男朋友……”

  “那刚刚为什么犹豫?”

  “我想,这牵涉到她的隐私,所以……,不过我们说清楚了,是我误会了。”

  “你怀疑她跟你男朋友,所以你约她出来?”

  我说:“对。”

  他话锋一转:“你怀疑她跟你男朋友,所以你趁着酒吧关灯那五分钟的时间把她杀了。”

  “不!我没有!我没杀她!我都说我们说清楚了,是个误会,我没有理由要杀她!”

  “但是,在关灯之前,有人曾看到你们发生争执。”

  我说:“是的,我开始以为他们有什么关系,我很生气。”

  他接过我的话,很肯定的说:“你很生气,所以你怀恨在心,最后杀了她!”

  “我没有杀她!”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其实这件事你已经预谋了很久,你只是不确定,所以今天你把她约到那间酒吧,因为你知道那间酒吧会有五分钟关灯的情况,你选择在那个时候将她杀死。因为在那个时候,别人是不可能用那么短的时间进来谋杀一个人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你!”

  “天!我没杀她!我真的没有!你们要怎么样才相信?而且我根本不知道那间酒吧,是她带我去的,不是我带她!”

  “在伤者还没有脱离危险之前,我们无法相信你的片面之词。”

  “她还活着?”我眼睛一亮,心里燃起一线希望,谢天谢地,杜枚还没死,否则我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没有犯过的罪了。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小陈,电话。”

  坐在中间的警察问:“医院那边来电话了吗?”

  “还没有,如果一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的心里又沉了下来,都这么长时间了,杜枚还没被抢救过来,她一定伤得很重,我在心里暗暗祈祷,杜枚一定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啊,否则我怎么原谅我自己?

  “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安启凡。”我脱口而出。说出口我才后悔,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把启凡也拖进来?

  “安启凡?是那个心理医生吗?”

  “你们……认识?”

  他们没回答我,他们对看了一眼,又耳语了一下,靠门边的警察站起身出去了,我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然后我突然想起来在一年前启凡曾帮他们破获一起杀人案件,凶手打死也不肯交代自己的罪行,最后还是启凡用了整整七天的心理战术破获了那宗曾轰动全城的杀人碎尸案。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又升起一线希望,仿佛跌落水中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一样。这么晚了我还没回去,启凡一定担心死了,他们没收了我的手机,我根本没办法跟启凡取得联系,他如果知道我象个犯人一样被囚禁在这里,他会不会发疯?

  “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对不起,在伤者没有脱离危险之前,你不能跟外界联系!”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现在几点了?”

  “三点四十七!”

  老天!我从十点半被他们关在这里关到现在!我根本没有杀杜枚!所有的委屈跟怒火在这一刻爆发,我不可控制的叫了起来:“我受不了啦!我说了我没有杀杜枚,我没杀她!你们可不可以放我走?我快被你们逼疯了!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

  “砰”地一声,一个烟灰缸砸在我的脚边:“闭嘴!”

  这时,有人开门进来,还是第一次进来的警察。他欣喜的说:“刘队,刚医院来电话了,伤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只觉得所有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全部齐刷刷的绷断,我喃喃的说了一句:“杜枚还活着!”然后,我眼前一黑,整个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7

  我生平没有如此疲倦和虚软过,象一只烧溶了的蜡烛,全身都瘫痪了。仿佛站在一条蜿蜒漫长的山路上,那山路直通天边,无论怎样走,也始终走不到终点。我的头涨痛而晕眩,舌敝唇焦,喉咙,胸腔和胃部都在烧着火,我用舌头徒劳的舔着嘴唇,似有若无的缓缓睁开了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宁静的白色,我还没来得及研究这是在哪,刺眼的阳光使我又闭上了眼睛,我眉头微锁,挣扎着想动动身子,从喉咙里发出暗哑的声音:“水,水……”

  一只胳膊插进我脑后,扶起我的头,随即一杯水放在我的唇边,我如获甘泉,大口大口的把水喝完了。

  “七月,你醒了么?七月?”耳边是疲惫沙哑的声音,我慢慢的睁开眼睛,触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的脸上有参差不齐的胡须,写满了憔悴。我轻声的问:“我这是在哪?”

  “医院,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七月,你总算醒了,哦,七月,你要吓死我了。”泪水顺着启凡的脸颊滚落下来。

  医院?昏迷了两天?我茫然的看着启凡。我为什么要在医院?然后,我猛地坐了起来,抓住启凡的手:“杜枚呢?杜枚怎么样?她还活着的,对吗?哎哟!”我呻吟了一声,手上的刺痛迫使我放开了启凡,我的手上还插着针管,但我另一只手还紧紧抓住他。

  “杜枚没有死对吗?你快告诉我她还活着。”

  启凡一把将我揽进怀里,哽咽着说:“是,是,她还活着,她没事,没事,七月,别怕,别怕,没事了。”

  我们的举动惊动了在一旁打盹的启凡的母亲,我一直没注意到她也在,直到她大声的,激动的喊:“快!医生,快叫医生!这孩子醒了,仁松,你在哪?快叫医生!”她的声音随着她一起跑出门去,又进来,对启凡说:

  “别动她,快让她躺着,可别动了她的身子。”她的紧张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妈,看把你紧张的。”启凡尽管这么说,他还是小心的把我放下去躺着。

  “阿姨……”

  她坐过来把我的手放在她温暖的手心里,温存的说着:“好了,醒了就没事了,没事了,你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

  “对不起,阿姨,让你们担心了。”我望着她,她眼睛下面有着清楚的黑圈,泪水在她眼眶打转,她伸手压了压,克制着不让它流出来,她反复的说:

  “没事,没事,醒了就好了。”

  这时,我看见启凡的父亲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医生,我说不出话,连招呼都打不出来,我的这次晕倒居然惊动了启凡的父母。

  医生职业性的摸了摸我的额头,量了体温:“还有一点点烧,已经没什么事了,休息两天就好了。”

  启凡的母亲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紧张的问:“那孩子呢?孩子没事吧?”

  “放心吧,大人跟孩子都没事,让她多休息,别让她受什么刺激,她现在身体……”

  “孩子?”医生后面的话我没听进去,什么孩子?我莫名其妙。

  启凡的母亲笑吟吟的说:“是啊,你还不知道,你已经怀孕了两个多月。”又转头对启凡的父亲说:“去,仁松,把这鸡汤热一下,昏迷了这么久,可别饿坏了。”

  “怀孕?两个多月?”我觉得不可思议,我完全没有做母亲的心理准备,来得太快了,我仍然怀疑的望向启凡。

  他拿起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对,七月,我就要做爸爸了。”

  还没等我接受这件事情,我一眼瞥见站在房间里的两个警察,其中有一个就是那晚审问过我的,我惊慌失措的往启凡怀里钻,语无伦次的说:“不,不要把我抓走,我没杀人,启凡,我没有杀杜枚,我真的没有,你别让他们把我带走,我会疯的,在那个屋子里,不,不要。”

  “乖,乖七月,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没有人能把你带走。”转头又对那两个警察冷冷的说:“你们出去吧,我老婆需要休息。”

  一个警察低声说:“局长说让我们二十四小时保护。”

  “保护?我看是监视吧?你们把她已经吓成这样还想怎样?她自己都这么弱,怎么杀得了人?”

  “可是,安医生……”

  启凡低吼了一声:“出去!”

  启凡的母亲央求着:“求你们了,你们就走吧,她不会杀人的。”

  他们低着头,迟疑了片刻走了出去。

  启凡搂着我依然发抖的身子,怜惜的说:“没事了,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我心里一凉,杜枚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吗?她应该告诉警察不是我杀的啊,为什么警察还会监视我?难道?杜枚也认为是我杀了她?

  刚想到这里,启凡的父亲提着热好的鸡汤走进来,我看看启凡:“我不饿。”

  启凡的母亲说:“那怎么行,这么久没吃东西了,你不饿,你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会饿了呀。”

  说完就把鸡汤端到我的面前,直看到我喝得一滴不剩,她才欣慰的笑了起来:“真好,将来准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启凡说:“妈,你跟爸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也两天没睡了。”

  “好,那我们回去了。”临走之前又千交代万交代要我多休息,不要剧烈运动,不要动气。

  启凡的父母走后,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启凡坐在床头边来,扶着我,让我舒服的靠在他的臂弯里:“七月,你真伟大。”

  “嗯?”

  “我要做爸爸了,我居然要做爸爸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七月。”

  “启凡,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但我更想要一个女孩,象你一样漂亮、坚强、温柔,等我们的孩子长大后我要送她去念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你说好吗?七月?”

  “好,启凡,杜枚现在怎么样了?”我仍挂念着杜枚,我不知道她心里是怎样认为的,但我从内心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对启凡的误会不知何时才能解得开,如果不是她,我怎能坚定启凡对我的这份挚爱!

  “她被人用刀刺进了后背,幸好没伤到要害,但伤得很重,流了太多血,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可到现在还没醒来,你们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呢?太危险了,你不知道,我一接到电话,整个人都吓蒙了。”

  我说:“杜枚说那间酒吧刚开业,我就跟她去了,我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太恐怖了。”

  “你当时没觉察出来什么反常吗?一个正常人在遭遇到袭击时,他应该会挣扎,你没感觉到吗?”

  我想了想:“中间有人碰翻过凳子,我也觉得杜枚踢了一下桌子,没有别的太大反应,我当时没在意那么多,本来乌漆抹黑的我就吓得要死,我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杀杜枚。”我想着那晚的情景,依然胆战心惊,短短的五分钟,杜枚挣扎在死亡边缘,她那时用脚踢了一下桌子应该是在向我发求救的信号,她当时肯定多么希望我能发现去救她,我就坐在她的对面,我们距离这么近,当凶手残忍的把刀刺进杜枚的后背时,而我却一无所知。我仿佛看到了杜枚在黑暗中那双充满了无助和求生欲望的眼睛。

  “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又是那么黑的情况下跑进酒吧找到他要杀的那个人,除非,他一开始就跟踪了你们,一直潜伏在酒吧里面,等待时机下手。”

  我想了一下说:“应该不会吧?我没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傻瓜,杀人犯脸上当然不会写着凶手两个字,只是,很匪夷所思。”

  我抬起头来:“启凡,你不会也怀疑是我杀的杜枚吧?”

  “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只是想,那么黑,如果当时不小心受伤的人是你,我真的不敢想。答应我,以后千万别去那种地方了。”

  启凡的话让我陷入了一片冰冷中,如果是错杀呢?那么黑,凶手真能找到他的目标?

  “启凡,我想去看看杜枚。”

  “现在不行,二十四小时有警察守着,他们认为你的嫌疑最大,在杜枚没醒来之前,警察还没得到她的口供,他们不会让你靠近杜枚的。”

  “启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杀杜枚,真的没有。”

  他揽紧了我一些:“相信,就算全世界的人不相信你,我也会相信你,什么都别再想了,只期望杜枚能早点醒来,她的口供对你很有利,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即使杜枚一辈子也醒不过来,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还未隆起的腹部,尽管只有两个多月,可我感觉到似乎真的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里面蠕动。一种原始的,母性的天性油然而生,我紧握着启凡的手,从没有一刻,我觉得如此平静和满足。

  阳光透过了院子里茂盛的树枝,映满了一窗明亮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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