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吓坏了。全乱套了。沃尔夫本该在饭店被逮捕的,可他现在却和她在一辆出租车里,露出野兽般的微笑。她一动不动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是谁?”沃尔夫说,脸上仍然带着微笑。
艾琳无法思考。她看看沃尔夫,又把头转开,说:“什么?”
“那个追我们的男人。他跳到了踏板上。我没看清楚,但我想他是个欧洲人。他是谁?”
艾琳克制住她的恐惧。他是威廉·范德姆,他本该逮捕你。她得编一个故事。为什么会有人跟着她从饭店出来,还试图爬进她的出租车?“他……我不认识他。他之前在饭店里。”她突然有了灵感,“他在纠缠我。我孤身一个人。这是你的错,你来晚了。”
“对不起。”他立刻说。
见他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她的说法,艾琳有了信心。“我们为什么要坐出租车?”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吃晚饭了吗?”她听出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怨气,心里很讨厌自己这样。
“我有个好主意。”他又露出了笑容,艾琳强忍着没有发抖。“我们来野餐吧,后备箱里有个篮子。”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他为什么要在餐馆演那么一出?派小男孩送进来一张写着“出来。A.W.”的纸条。难道他料到有陷阱?他现在要做什么?把她带到沙漠里,用刀杀了她?她突然有种从飞奔的汽车上一跃而下的冲动。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静地思考。如果他怀疑有陷阱,他为什么还要来?不,情况一定比这更复杂。他似乎相信了她关于踏板上的男人的说法,可她吃不准他的笑容背后藏着什么。
她说:“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出了城再走几英里,到河边的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在那里看日落。这将是个美好的傍晚。”
“我不想去。”
“有什么问题?”
“我对你并不太了解。”
“别傻了,司机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而且我是个绅士。”
“我该下车了。”
“请不要这样。”他轻轻地按住她的胳膊,“我带了点烟熏三文鱼,一只鸡,一瓶香槟。我对餐馆太厌倦了。”
艾琳想了想。她可以现在离开,她会安然无恙,但再也见不到他了。那正是她想要的,远离这个男人。她想:但我是范德姆唯一的希望。我为什么要在乎范德姆?我会很高兴再也不用见到他,回到从前宁静的生活——
从前的生活。
她意识到她的确在乎范德姆。至少足以让她不想让他失望。她必须留在沃尔夫身边,和他培养感情,争取和他再订一次约会,试着找出他住在哪里。
她脑子一热,说:“我们去你家吧。”
他扬起了眉毛。“你的心意转变得真快。”
她意识到她犯了个错误。“我都糊涂了。”她说,“你太让我意外了。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我一个小时前才想到这个主意的。我没想到会吓到你。”
艾琳意识到她无意之中扮演了一个晕头转向的女孩。她决定不要高估自己的演技。“好吧。”她说。她试着放松下来。
沃尔夫端详着她。他说:“你不像你看起来那么脆弱,对吗?”
“我不知道。”
“我记得你对亚里士多普勒斯说的话,我第一次在店里见到你那天。”
艾琳记起来了,她威胁说如果米基斯再碰她就把他那玩意儿切下来。她本该脸红的,但她实际上并不觉得难为情。“我太生气了。”她说。
沃尔夫轻声笑起来。“你听起来是很生气。”他说,“记着,我不是亚里士多普勒斯。”
她淡淡一笑:“好的。”
他把注意力转向司机。他们已经出了城,沃尔夫开始指路。艾琳心想不知他从哪里找来这辆出租车,以埃及标准,这车算得上豪华了。这是辆美国车,座椅宽阔柔软,车内空间很大,而且看起来车龄只有几年。
他们经过一连串村庄,拐到一条没修好的路上。汽车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爬上一座小丘,来到悬崖边一小块平台上。尼罗河正在他们脚下。在河的对岸,艾琳可以看见一片片整齐的农田延伸到远方,与沙漠相接处呈现出一条清晰的黄褐色边界线。
沃尔夫说:“这个地方很美吧?”
艾琳不得不同意。一群雨燕从河对岸起飞,牵引着她的视线往上,她看见傍晚的云都已经镶上了粉色的边。一个年轻女孩正头顶着一个巨大的水罐从河边往回走。一艘孤零零的小帆船在微风的推送下逆流而上。
司机从车里出来,走出大约五十码。他故意背朝着他们坐下来,点燃一支香烟,展开一份报纸。
沃尔夫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大野餐篮,放在他们之前的地上。他开始拆食品包装时,艾琳问:“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小时候,我母亲带我到这里来。”他递给她一杯葡萄酒,“我父亲去世后,我母亲嫁给了一个埃及人。她时不时会觉得穆斯林家庭的氛围非常压抑,所以她就带着我坐马车到这里来,给我说关于……欧洲的事之类的。”
“你喜欢吗?”
他迟疑了一下。“我母亲总是把事情弄糟。她总是让人扫兴。她过去常说:‘你真自私,就像你父亲一样。’在那个年纪,我更喜欢我的阿拉伯亲戚。我的继兄们都很顽劣,没人管得了他们。我们曾经从别人的花园里偷橘子,用石头扔马吓得它们脱缰,把别人的自行车胎扎破……只有我母亲介意,她只能警告说我们最终会受到惩罚。她总是那么说,‘阿历克斯,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抓住你的!’”
那位母亲说得没错,艾琳想: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抓住沃尔夫的。
她放松下来了。她好奇沃尔夫有没有带着他在阿斯尤特用的那把刀,这又让她紧张起来。眼前的场景很寻常,一位有魅力的男士带着一个女孩在河边野餐,她有一刻几乎忘记了她还要在他身上得到点什么。
她说:“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的房子被英国人……征用了,我现在和朋友住。”他把一片烟熏三文鱼用瓷盘盛着递给她,又把一个柠檬用小刀切成两半。艾琳注视着他灵巧的手。她不禁好奇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以至于大费周章讨好她。
范德姆感觉十分低落。他的脸受伤了,自尊亦然。大张旗鼓的逮捕成了一场惨败。他技不如人,败给了阿历克斯·沃尔夫,还把艾琳送入险境。
他的脸已经重新包扎过,现在正坐在家里喝着杜松子酒缓解疼痛。该死的沃尔夫轻而易举就躲开了他。范德姆确信间谍并不知道有陷阱——否则他根本就不会出现。不,他只是采取预防措施。而他的预防措施非常行之有效。
他们对那辆出租车的特征掌握得很充分。那是一辆容易辨认的车,很新,杰克斯还记下了车牌号。城里的所有警察和军警都在找这辆车,他们接到命令,见到该车立刻拦下,逮捕全部乘客。他们早晚会找到这辆车,而范德姆确信找到时会太迟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坐在电话旁。
艾琳现在在做什么?也许她正坐在烛光摇曳的饭店里,喝着葡萄酒,被沃尔夫的笑话逗得哈哈笑。范德姆想象着她穿着乳白色裙子,拿着酒杯,露出她独有的顽皮的笑容,那个笑容仿佛是在许诺把你想要的一切全给你。范德姆看了看手表。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吃完晚饭了。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传统活动是去观赏月光下的金字塔:黑色的天空,星星,无尽的平坦沙漠,还有法老坟墓那整齐的三角形表面。那片地方十分空旷,最多有另外一对情侣。他们也许会爬几级台阶,他率先跃上,然后伸手把她拉上来,但她很快就会累了,她的头发和裙子会有一点儿凌乱,她会说这双鞋子不是为了登山设计的。这样他们就会在那些还留有阳光温度的大石头上坐下来,呼吸着夜晚清新的空气,观赏星空。走回出租车时,她会在她的无袖晚装里瑟瑟发抖,他也许会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让她取暖。他会在出租车里吻她吗?不,他已经不是小伙子了。当他向她发动进攻时,他的手段会更加成熟和圆滑。他会提议去他家还是她家?范德姆不知道该期待哪一个。如果他们去了他家,艾琳早上会来汇报,范德姆就能在沃尔夫家把他连同他的无线电和密码本一网打尽,甚至还可能缴获德国方面给他发来的信息。从职业角度看,这样比较好,但这也意味着艾琳要和沃尔夫共度一夜,这个念头让范德姆异常地愤怒。另一种情况下,如果他们去了她家,杰克斯正带着十个人和三辆车等在那里,沃尔夫会立刻被抓住,在他有机可乘之前——
范德姆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他漫不经心地拿起那本叫《蝴蝶梦》的书,他认为沃尔夫用这本书作为他密码的基础。他读了第一行:“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庄园。”他把书放下,又翻开,继续读了起来。这个关于备受欺凌的弱女子的故事有效地把他的注意力从眼前的烦恼上转移开来。当他读到这个女子将要嫁给一个富有而年长的鳏夫,而这桩婚姻将在男人从前的妻子幽灵般的阴影之下枯萎时,他又把书合上放下了。他和艾琳之间的年龄差距有多大?他还要在安琪拉的阴影下生活多久?她和丽贝卡一样,也曾经是无情而完美的;而艾琳,也是年纪尚轻,需要从她当前的生活中被拯救出来。这个想法让他有些不快,因为他没有打算要娶艾琳。他点燃了一支烟。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慢?电话为什么不响?他怎么能让沃尔夫两天之内从他指缝里溜走两次?艾琳在哪里?
艾琳在哪里?
他曾有一次让一个女人置身险境。那发生在他另一次重大的挫败之后,拉希德·阿里在范德姆眼皮底下溜出了土耳其。范德姆派了一个女特工去勾引一个德国特工,他和阿里交换了衣服,好让他逃出去。他原本希望查出那个男人的相关信息,让自己从一败涂地中找回点颜面,但第二天那个女特工被发现死在旅馆的床上。过去和现在的相似之处让人心里发凉。
没有理由待在家里。他睡不着,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决定无视阿巴斯诺特医生的嘱咐,前去加入杰克斯和其他人。他穿上外套,戴上军帽,走出家门,把摩托车从车库里推了出来。
艾琳和沃尔夫一起站在靠近悬崖边缘的地方,看着远方开罗的灯光和近处漆黑的村庄里闪烁的农舍灯火。艾琳想象出一个农民的形象,勤勉劳作,一贫如洗,迷信,在泥地上放一张稻草垫当作床,用一块粗糙的毯子盖在身上,在他妻子的怀里寻求安慰。艾琳已告别了贫穷的生活,她希望是永远地告别了,但她有时觉得她把另外一些东西也抛下了,一些她无法割舍的东西。当她年幼时,在亚历山大城,人们会用手比画出一个驱邪的手势,在红墙上印上蓝色的手掌印。艾琳不相信这些掌印的效力,但除了老鼠,除了夜里放债的人打他的两个老婆时传来的尖叫,除了那些每个人都会染上的跳蚤,除了很多早夭的婴儿,她相信那里有着什么东西驱散着邪恶。当她把男人领回家,带上床,接受他们的礼物、爱抚和金钱时,她一直在寻找着那样东西,但她从来也没找到过。
她不想再那么做了。她花费了太多时间在错误的地方寻找爱。她尤其不想和沃尔夫那么做。有几次她对自己说:“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呢?”这是范德姆无情却合理的观点。但每当她考虑和沃尔夫做爱的事,浮现在眼前的却是这几周以来折磨着她的幻想,关于引诱威廉·范德姆的幻想。她深知范德姆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以无辜的好奇目光注视着她,抚摸她时的愉悦会让他睁大了眼睛。一念及此,她立刻会觉得欲望难以自制。她也知道沃尔夫会是什么样子。他会是老练而自私的,技巧娴熟,没有什么会让他惊讶。
她从风景上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转身朝车子走去。他是时候向她发动进攻了。晚餐已经吃完了,他们喝光了瓶里的香槟和壶里的咖啡,剔净了鸡肉,吃完了一串葡萄。现在他准备接受应得的回报了。她从车后座上看着他。他在悬崖边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一边叫着司机,一边朝她走过来。他有着高个子男人常有的那种自信和优雅。他是个有吸引力的男人,比艾琳之前的情人们有魅力得多,但她害怕他,而且她的恐惧不只是源于她所知道的他的过去、秘密,以及他的刀子,还源于对他本性的一种直觉认识。不知怎么的,她知道他的魅力不是自然散发的,而是精心操控的结果,如果他对她好,那是因为他想要利用她。
她已经被利用得太多了。
沃尔夫钻进车坐在她身旁。“你喜欢今天的野餐吗?”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欢快一些。“是的,感觉很好,谢谢你。”
汽车发动了。他要么会把她带回他的住处,要么会送她去她的公寓,要求上楼喝一杯。她必须想出一种积极的方式来拒绝他。她突然觉得荒唐,她表现得像个吓坏了的处女。她想,我在做什么?把自己留给真命天子吗?
她太久没说话了。她应该表现得诙谐而迷人的。她应该和他聊天。“你听说战争的消息了吗?”她刚问出口,就意识到这可不是个轻松愉快的话题。
“德国人仍然占据着上风。”他说,“这是当然的。”
“为什么是当然的?”
他高傲地对她笑了笑。“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种,主人和奴隶,艾琳。”他像是在给一个女学生解释简单的常识,“英国人当主人当得太久了,他们已经变得软弱了,现在轮到别的人来做主了。”
“那埃及人呢?他们是主人,还是奴隶?”她知道她应该闭嘴,她这是在冰面上行走,但他的自鸣得意激怒了她。
“贝都因人是主人。”他说,“但普通的埃及人是天生的奴隶。”
她想,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她打了个寒战。
他们来到城市近郊。此时已过了午夜,虽然市区还仍然嘈杂,郊区却十分宁静。沃尔夫问:“你住在哪里?”
她告诉了他。那么是在她家了。
沃尔夫说:“我们一定要再来一次。”
“我很乐意。”
他们来到了夏里阿巴斯区,他让司机停车。艾琳心想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沃尔夫转向她说:“谢谢你陪我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改天再见。”他下了车。
她震惊地瞪着他。他在司机车窗旁弯下腰,给了司机一些钱,告诉他艾琳的地址。司机点点头。沃尔夫拍了拍车顶,汽车开动了。艾琳扭头看见沃尔夫正挥着手。车在路口拐弯时,沃尔夫开始朝河边走去。
她想:这该怎么理解?
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没有邀请她去他家,没有睡前喝一杯,甚至没有晚安吻。他在玩什么把戏?欲擒故纵?
出租车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对整件事困惑不已。也许这是沃尔夫激发女人兴趣的技巧。也许他只是有点古怪。无论什么原因,她都感激涕零。她往后靠着,松弛下来。她没有被迫在拒绝他和同他睡觉之间做出选择。感谢上帝。
出租车停在她的公寓楼外。突然之间,三辆车不知从哪里轰鸣着冲过来。一辆停在出租车正前方,一辆紧紧贴在后面,一辆停在侧面。一群男人从阴影里冒出来。出租车的四扇门都被猛地拉开,四杆枪指了进来。艾琳尖叫起来。
一个头探进车来,艾琳认出那是范德姆。
“跑了?”范德姆说。
艾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我还以为你要枪毙我呢。”她说。
“你在哪里和他分手的?”
“夏里阿巴斯。”
“多久之前?”
“五到十分钟吧。我能下车吗?”
他朝她伸出手,她踩在人行道上下了车。他说:“抱歉我们吓到你了。”
“这叫亡羊补牢。”
“说得很对。”他看起来彻底被击败了。
她心里对他涌起一片柔情。她抚摸着他的手臂,说:“你不知道我见到你的脸有多高兴。”
他给了她一个奇怪的表情,好像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似的。
她说:“你要不要让你的手下回家,然后进来说话?”
他犹豫了一下。“好吧。”他转向其中一个手下,一个上尉。“杰克斯,我要你审问出租车司机,看看能问出些什么来。让其他人走吧。我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到总司令部找你。”
“好的,长官。”
艾琳领着他往里走。走进她自己的公寓,让自己陷在沙发里,把鞋子踢掉,这感觉好极了。磨炼已经结束,沃尔夫已经走了,而范德姆在这里。她说:“你自己倒杯酒喝吧。”
“不了,谢谢。”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范德姆坐在她对面,掏出香烟。“我们以为他会毫无防备走进陷阱,但他很多疑,或者至少很谨慎,我们没抓住他。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把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用三言两语告诉了他野餐的情况。她省略了她对于和沃尔夫上床的想法,也没告诉范德姆这一晚上沃尔夫几乎没碰她。她说得很生硬,她想忘记这件事,不愿去回想。她说完了之后,对范德姆说:“即使你自己不要,也帮我倒一杯酒吧。”
他朝橱柜走去。艾琳能看出他很生气。她看着他脸上的绷带。她在餐厅时就看到了,几分钟前又一次看到,但她现在才有时间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你的脸怎么了?”
“我们昨晚差点抓住沃尔夫。”
“哦,天哪。”所以他在二十四小时内失败了两次,难怪他看起来那么沮丧。她想安慰他,用胳膊搂着他,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抚摸他的头发。渴望犹如一种痛。她冲动地决定——她大部分决定都是这样冲动地做出的——今晚要把他带到自己的床上。
他给了她一杯酒。他最终还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弯腰把杯子递给她时,她起身用指尖轻抚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转过来,让她能看到他的脸颊。他只让她看了一秒,就把头扭开了。
她从没见过他绷得这么紧。他穿过房间,坐到她对面,笔直地坐在椅子的边上。他身上充满了一种被压抑的情绪,像是愤怒,但当她望着他的眼睛时,她看到的不是愤怒而是痛苦。
他说:“沃尔夫给你的印象如何?”
她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有魅力,聪明,危险。”
“他的外表?”
“干净的手,穿一件丝绸衬衣,留着胡子,那胡子不太适合他。你想问什么?”
他不高兴地摇摇头。“不问什么。所有信息我都要。”他又点燃了一支烟。
他这个状态她没法和他沟通。她想让他过来,坐在她身边,告诉她,她美丽而又勇敢,她做得很好,但她知道请求他这么做是没用的。尽管如此,她还是说:“我做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说,“你做了什么?”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对,我很感激。”
他露出微笑,她知道这个笑容不是真心实意的。他到底怎么回事?他的怒气里有种熟悉的东西,有种只要她指头一碰就能明白的东西。不只是他觉得自己失败了。是他对她的态度,他对她说话的方式,他坐在她对面的样子,尤其是他看她的方式。他的表情是某种……几乎算是某种反感了。
“他说他还会再找你?”范德姆问。
“是的。”
“我希望如此。”他用手托着下巴,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缕缕烟雾从他的香烟上升起来。“老天,我希望他再找你。”
“他还说了‘我们一定要再来一次’之类的。”艾琳告诉他。
“我明白了,‘我们一定要再来一次’,是么?”
“差不多那个意思。”
“你觉得他到底指的是什么?”
她耸耸肩。“再来次野餐,再来个约会——该死的,范德姆,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好奇。”他说。他的脸上挂着一个扭曲的坏笑,她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我想知道你们两个除了吃吃喝喝还干了什么,在那辆宽大的出租车后座上,在河边,你知道的,一直待在一起,在暗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闭嘴。”她闭上了眼睛。现在她明白了,现在她知道了。她眼也不睁地说:“我要睡了。你自己出去吧。”
几秒钟后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她走到窗口往马路上看。她看见他走出大楼,骑上摩托车。他发动引擎,以危险的速度咆哮着一路向前冲,在路尽头拐了个弯,那样子像是在参加比赛。艾琳非常疲惫,还有一点儿伤感,她到底还是要独自度过这个夜晚。但她并没有不高兴,因为她理解了他的愤怒,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而这给了她希望。当他消失在视野里时,她露出一丝微笑,轻轻地说:威廉·范德姆,我知道你是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