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又低又矮的石柱标志着长而崎岖的行程就此正式开始了。雷布思过了主干道,上了碎石铺成的小路后就把车停了下来。这里没有任何标记,根本没有东西可以指示他走得对不对。他看了一下请帖背面的地图,确定路没走错。如此隐蔽的道路实在与伊恩·亨特爵士本人太相符了。雷布思的一边是开阔的田野,很快就变成了茂密的树林,长满苔藓的石砌堤坝将行车道和树林分隔开。
继续开了一英里后,他终于越过树荫的包围,来到了一片草坪前,上面有暖棚和带围墙的菜园。正对着他的是一栋高雅的苏格兰风格的灰色房子,还带有两幢塔楼。塔楼应该是起装饰作用的,底层和房子平齐,越往上越细,塔顶是青石瓦的。那里有三辆车——罗孚800,捷豹,和玛莎拉蒂——停在了干净的粉红砾石上。雷布思把车停在它们旁边,走了出来,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大惊小怪。稍远处有一条小溪把修剪整齐的草坪分开,上面还有一座弧形的桥。这让他想起了圣安德鲁的一个平坦球道。
“景色很好,不是吗?”是伊恩爵士的声音。他正朝雷布思走来,身体稍稍斜靠着一根雕刻着花纹的拐杖。在家似乎就不需要伞了。
“我只是在想我应该把我的三号球杆带来。”
“啊,你打高尔夫?”
“只用三号球杆。”
亨特笑了起来,一只手搭在了雷布思的肩上:“这地方很难找吧?”
“还好。”
“很好。”亨特把雷布思领向了房子,“我想我们可以先喝点酒,然后玩一会儿射击,再吃顿简便的午餐。”
“射击?”
“我想你用过枪的,警督。”
“我用过很多东西。”
“我确实想过是不是可以尝试去打野鸡或者冬兔,但最后还是决定打飞靶。”
“哦,它的味道很不错,是吧?”
伊恩·亨特摇了摇头,看上去被逗笑了。“真不知道你接下来会说什么,警督。”
他们进入了一间巨大的厅堂,地板用白色大理石铺成,墙上有壁画;是现代艺术,这点倒让雷布思很吃惊。很多东西在木地板和高柱子的衬托下显得极为不协调。熟铁扶手的楼梯从大厅中央往上升,然后分为左右两边。
“到了,”亨特说,“我帮你拿大衣。”
雷布思脱下了他的新外套,穿着运动式的夹克衫耸了耸肩。他把领带捋平,走进了晨间起居室。
一个仆人正推着手推车分发饮料。雷布思想,我竟然重要到了需要主人自己亲自迎接,而不是派他的手下来。他站着,并没有在看着谁,就这么消磨着时间,一直等到伊恩爵士回来。
“你好,约翰。”有个人在和他打招呼,朝他走来后伸出了手。这个人的另一只手上拿着沉重的水晶平底酒杯,看上去有点不自然。等雷布思伸出了自己的手才认出了他。
是艾伦·甘纳,副局长。
“你认识这些人吗?”甘纳说着,把雷布思带到了装饮料的手推车旁。雷布思从惊讶中缓和过来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就是甘纳不自然的原因;他的第二个想法是:我已经走进来了,并且是正大光明的。
服务员在等雷布思开口要些什么东西。由于一辈子都在逢迎别人,他的身子已经有点弯曲了,薄薄的嘴唇带着讨好人的微笑。他穿着紧身的蓝色尼龙小马甲,所有的纽扣都扣上了。这自然对他驼背的身体有好处。
“我要麦芽威士忌。”雷布思说。
“西高地还是斯特拉斯佩,先生?”
“斯特拉斯佩,不要掺水。”
另一位客人笑了:“伊恩爵士从来不允许水以任何形式去接近他的威士忌。”他把雪茄和酒杯拿在同一只手上,这样他可以把另一只手伸向雷布思。
“科林·麦克雷。”他说。
“科林爵士,”甘纳补充道,“苏格兰政府办公室农业和环境部长。”
“约翰·雷布思。”雷布思告诉那个人。
这样只剩下两位男性客人了,正在两扇落地玻璃窗旁低声交谈。可是甘纳小心地推着雷布思的胳膊,把他从手推车旁带走了,而此时科林爵士正准备为自己的酒杯里加满酒。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石头壁炉旁边。
甘纳用低沉而严厉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可是既然我们都出现在这里,就必须表现出团结的样子,尤其是在这些人面前。”
“我同意。”
“那么直接称呼名字吧,不必太正式。”
“很好,先生。”
“我的名字是艾伦。”
“艾伦。”
“啊,”亨特边说边走进了房间,用手杖指着他们两个,“总是这样,每个人都拿到酒了,除了主人以外。”
那个服务员自觉地倒了一杯酒。大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跑去接,离开房间的时候头也还是低着的。
“干杯,”伊恩爵士说。他示意雷布思加入他们,“见过每个人了吧?”
玻璃门旁边的那两位也过来加酒了,雷布思朝他们点点头。
“罗比,”伊恩爵士说,“过来见见约翰·雷布思警督。约翰,这是罗比·马西森。”
马西森和雷布思握了手。他个子很高,身材不错,一头浓密的黑发和黑色胡子。他的眼镜带着蓝色的光。
“很高兴见到你。”他有点美国口音。
“帕诺科技?”雷布思猜测说。
马西森点点头,有点惊讶自己被认了出来。伊恩爵士对雷布思居然知道马西森而感到好奇。他转向了艾伦·甘纳。
“局长,你们拥有这样素质的员工,犯罪率的下降和破案率的上升还有问题吗?”他又回过头看着雷布思,“这真不可思议。”
游戏已经开始了,雷布思不知道这是什么游戏。不过他知道他对马西森的认识算是其中的一部分。
甘纳纠正伊恩爵士的话:“是副局长。”
“口误而已,”亨特边说边对大伙眨眼,“也许我是在预言未来。你知道的,这是我们公务员最拿手的事。杜格尔德,你得把酒加满了。”
杜格尔德伸出手把酒杯加满。没有人介绍他,因为每个人都认识他。他很安静,喜欢思考,也可能他只是不想浪费口舌罢了。他所说的一切都有可能被记下来,移交给媒体后他们就会把它拿来作为攻击他的证据,这是不足为奇的。他可不信任那些他不认识的人。
当然,他不认识雷布思,不过雷布思认识他。他是杜格尔德·尼文。杜格尔德·尼文阁下。
苏格兰事务大臣。
“我们把饮料带去猎枪室吧,”伊恩爵士说,“每个人都准备好。”
雷布思跟着其他人走出房间前,又为自己倒了半杯酒喝掉。
室外的气温可没高过冰点,按照伊恩爵士的说法,真是“神清气爽”和“精神振奋”。他们要去野餐了,必需品在靶场那里等着他们呢。要想到达那个地方必须走过树林。他们在猎枪室穿上了绿色的无袖运动夹克,上面装满了子弹夹。每个人都拿到一把霰弹枪,为了安全起见,枪管都没有装上。
雷布思站在队伍的后面,甘纳放慢脚步和他并行。
“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甘纳问。
“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
“你命令我停止调查。”
“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得了,是你要求我住手的。”
甘纳把猎枪在胳膊下夹紧了点。“这跟你到这儿来有什么关系?”
“我倒希望我知道。如果你允许我大胆猜测的话……”
“继续说。”
“呃,我被叫到这儿来,于是你就可以继续对我施加压力了。”
“什么?”
“你会再一次让我收手,我便会受到周围环境和同行者的影响,然后我双膝下跪请求原谅。”
甘纳露出了生气的表情:“真是荒谬。”
“那样的话,你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可是第一次受到邀请。也许伊恩爵士想认识我。他是个聪明的外交家,也是个很好的独裁者。”甘纳停顿了一下,“警察局长很快就会退休了。”
“他还很年轻,不是吗?”
“他的妻子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所以你会升职?”
“我想是吧。”
“我猜想你有一张无罪证明书。”
“什么?”
“皇家警察督察局的,比如说。抬出他们来吓唬我,这是一把双刃剑,艾伦。”
甘纳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沙格·麦克奈利自杀了。我想找出原因,结果发现他一直和一个叫查特斯的人同住一间牢房。尽管麦克奈利是因性侵犯而被抓进去的,但是其他狱友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我还是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麦克奈利是阿利斯特·弗劳尔的线人。弗劳尔在调查查特斯的案件时在你手下工作。麦克奈利被送进查特斯的牢房里是为了监视查特斯吧?如今弗劳尔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摆平问题,需要职权更高的人——也就是和你差不多的人——去和大块头吉姆·弗莱特说两句,先生。”
甘纳眼睛盯着地面,什么也没说。
“现在呢,”雷布思继续说,“居然连亨特这样的人也来警告我收手。”
甘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他们跨过落下的树枝,穿过大树下的枝丫,慢慢走着。
“我想和你谈一谈。”
“好的。”
“但是不在这儿。”
伊恩爵士停下来做了个手势:“快点,行动迟缓的家伙!我只有一条腿是好的,但我还是比你们快。”他想等他们一起走。
“你在这儿有多少土地,伊恩爵士?”甘纳问,他突然成了彬彬有礼的客人。
“一百七十亩。不过别担心,我们不需要全走完。”
很快他们就出了树林,来到一片有车辙的空地上。空地旁是仅能容纳一车之宽的小路,在那里停着一辆尊贵的路虎,和他们的夹克衫是同样的橄榄绿色。仆人到车后拿出一个巨大的柳藤篮子。空地的中央还有一个人,站立在雷布思认为是飞靶发射器的装置旁边。
雷布思最后还是站在了事务大臣的旁边。这个人似乎并不想说话。雷布思想知道他早晨和罗比·马西森在起居室里说了些什么。
“我有个朋友在你的一个供货商手下工作。”
“哦?”马西森听上去并不特别感兴趣。
“德尔塔纳。”雷布思说。
马西森的胡须动了一下,勉强算是个微笑吧。“那么我希望他这个周末没有其他安排。我已经要求那家工厂这个周末全天上班。我给他们的订单下周三就要交付了,我可不想再换一个新的供货商。”
“君旗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
马西森盯着他看,然后把子弹装进了猎枪的弹膛里面。“进展得很好。”他说,“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它的?”
雷布思耸耸肩:“一传十,十传百。”
“是吗?”马西森把枪合上。
“事实上,我是在斯坦豪斯的一间理事会出租屋里偶然发现了你的商业计划。”
“它怎么在那儿?”马西森看上去非常冷静。
“我也不知道,”雷布思告诉他,“有人在上面写了个潦草的‘戴尔基第’。”马西森畏缩了一下,不小心掉了颗子弹。
“发射!”伊恩爵士叫道。一个泥盘飞到了空中。一声爆炸,接着又是一声,泥盘碎了。伊恩爵士放下了枪。
“干得真漂亮。”科林·麦克雷爵士称赞道。
“你知道吗,这很异常。伊恩爵士的星期天一般都是处理公事,不过今天我们这儿却有两个警察。”马西森看上去好像希望雷布思能告诉他点什么,可是雷布思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发射!”更多的人开枪了。
“好的,杜格尔德,好的!”
“告诉我,”雷布思问马西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德伍德·查特斯的人?”
“我想我不认识。”
“我听说他在帕诺科技的早期阶段给予过经济上的资助。”
马西森笑了:“你的消息不准确。”
“快点,艾伦,到你了!”
轮到罗比·马西森的时候,他两次都没有击中目标。
“不像你的水平啊,罗比。”伊恩爵士笑了,斜眼看着雷布思。他看上去开心得有些诡异。雷布思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但他还是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利用自己的。
当轮到他自己射击的时候,他也是两次都没有击中。伊恩爵士要求他再来一次。
“你是个新手,”他说,“得加强练习。我肯定一开始我们都会失手的。”
这一次,雷布思的第二击打中了碟子的边缘。
“看到了吧?”伊恩爵士说,“现在你已经上手了!”
也许他是对的。
雷布思的耳朵里还回荡着枪声,他和其他人一起走到了路虎旁。锡制薄盘子里盛着苏格兰汤和三明治,扁平的小酒瓶里装着威士忌,再大一些的杯子里装着茶。雷布思的三明治是黑面包和熏三文鱼的。三文鱼被切成条状,洒上了柠檬汁和胡椒。扁酒瓶开始在客人之间传递,他喝了一小口威士忌,然后又喝了两大杯浓茶。他认为所有的游戏都已经开始了,于是需要清醒一下头脑。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玩游戏的人,还是筹码,还是注定要牺牲的人。不过他已经看到了一件事情——游戏很危险,他的职业成了赌注,而这可是他人生全部的意义所在。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把雷布思赶出警察局。他开始生气了: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为什么要来;生伊恩·亨特爵士的气——他是如此高傲,如此盛气凌人,竟然把自己叫到了这里。雷布思可不是被喊到这里来任凭人们警告他收手的。他把怒火咽下去,放进了心里。它比茶更热,比威士忌更浓烈。
当伊恩爵士抓住雷布思的胳膊把他往暖房带的时候,其他人几乎都进屋了。
“我们会赶上来的!”他对其他人说,然后朝向雷布思,手依然抓着他的胳膊肘,“和罗比·马西森聊得愉快吗?”雷布思甩开伊恩爵士。“我看到了,你和艾伦·甘纳在一起也很愉快。”
“为什么要我来这里?”
“我欣赏你的直率。我请你来这儿是因为我想知道你是否已经下定决心了。”
“什么决心?”
“停止你的调查。”
“你愿意告诉我为何你那么关心这件事吗?”
伊恩爵士的目光更严厉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他们站在一间长长的暖房前。透过模糊的玻璃窗,雷布思可以看到有支架的桌子,空花盆和放种子的盘子,可是里面没有东西在生长,什么也没有。
“我听着呢。”他说。
“好,我来告诉你,苏格兰的就业率正在面临威胁。”
“哪儿来的威胁?”
“就来自你,警督,只要你继续盲目地打听下去。让它自行其是吧,这就是我想说的。”
雷布思转向了他:“让它自行其是?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亨特平静地说,“停止你的秘密调查。如果你继续,那么几百个工作岗位将会消失。你听懂我的话了吗?几百个。我敢说你的良心可不容许那样的事发生。”
“我可不信你的话。”雷布思说。
亨特用一种近乎同情的表情看着他:“你相信的,警督。”
他确实相信。亨特的声音,和他说话时身体的轻微颤抖让他相信他说的话,带着满腔盛怒。几百个工作岗位。
伊恩爵士开始向房子走去。雷布思跟在后面,他明白自己永远也追不上他。
照着事先说好的,雷布思和甘纳分别离开房子,然后到奥彻特拉德的一家旅馆会合。
“我不常喝酒。”甘纳对他说,就着橘子汁服下了两片阿司匹林。他们坐在这家高级酒吧的某个角落里。对于星期六来说,街道上很安静。购物的人也许都躲在佩思,或者在商厦和超市里取暖。电视里在播放《赤胆屠龙》,约翰·韦恩正在进行他的韦恩式散步。
“我可不太玩射击的。”雷布思说。
“所以我们现在都看到了对方一半的生活状态。”甘纳放下酒杯,做了一次深呼吸,“谈正事吧。不管你怎么想,警督,我不是到那里去‘把你吓走’的。我和你一样,都是收到了装着邀请函的邮件。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而我的结论就是:伊恩爵士想让我们两个分别把对方踢出局。或许他觉得我的出现会让你不安。”
雷布思点头表示同意。“另外一种可能,”他补充说,“我们两人的出现是为了吓唬其他什么人的。马西森可不喜欢有警察在那里。”
“他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亨特说和工作岗位有关。”
“工作岗位?什么样的工作岗位?”
雷布思摇了摇头。他能给予甘纳多少信任呢?这个人可是第一个想把他踢出局的。
“你是不是打算承认麦克奈利的事了?”
甘纳打量着自己的手指甲:“细节处你都猜对了。我是曾经把麦克奈利转移到索腾,让他和查特斯在同一间牢房。然后他去了,又得了癌症,但是没有从查特斯那里打听到任何消息,于是我才安排他提前释放的。”
“之后他直接走到吉莱斯皮议员面前,让自己的脑袋开了花。”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做。”
“麦克奈利为什么要进入查特斯的牢房呢?”
“看看他是否能通过交流来获取查特斯的信任。我想知道查特斯究竟隐瞒了一些什么。我知道他是在试图隐瞒些事情,但是一直到弗劳尔向我推荐麦克奈利的时候我才知道该怎么做。”
“查特斯究竟在隐瞒什么?”
“钱,还能有什么?我的意思不是他真藏了什么,尽管他也许是藏了。早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他就开始累积财富了,我们不知道钱到底从哪儿来的。他大概有半打公司呢——全都合法,至少反诈骗部门这样说的——可是它们赚的钱远远高于它们应该得到的。”
“我想那解释了什么叫撒切尔主义。他其中的一家公司是不是叫门森?”
“是的。”
“他所有的公司都是进行再教育培训的?”
“都是那类事情。他们的文件实在令人费解,简直就是迷宮,就连我们的专家都摸不到一条清晰的线索。但是至少在一件事情上他们都达成了共识:德里·查特斯有本事把清水弄得混浊——可能你调查了几个月都无法搞清他公司的经济状况。”
“我听说他曾经资助过帕诺科技。”
“谁告诉你的?”
“是真的?”
“我觉得不是真的。是不是查特斯的某个投资者告诉你的?”
雷布思点点头。
“也许只需一个故事他就能把他们搞得团团转。他很擅长说服人。”
“所有这些都是八九年前的事了。”
“是呀,从那以后他就改过自新了,至少直到艾伯咨询的事情上他才惹怒了什么人。”
“那么你为什么还对他过去做的事耿耿于怀呢?”
“有两个原因。第一,我还在反诈骗部门的时候,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追查他,可惜没有任何结果,这可能就是我职业生涯中唯一的污点了;第二,我们调查的时候,估计他已经骗了几百万。”他的话吸引了雷布思全部的注意力,“几百万,”他重复道,“对我来说,这让追查变得很有价值。”
“他从哪儿骗到这么多钱的?”
甘纳只是耸了一下肩。雷布思沉思了一会儿。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电视也已经换了台,在播放足球比赛的结果。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比赛在同时进行,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我已经看过他与艾伯咨询的案件了。有没有可能让我看看其他资料?”
甘纳看着他:“见鬼,东西实在太多了,也没有特定的顺序。你认为你能发现我们的金融大师发现不了的东西?”
雷布思耸耸肩:“只想让我自己平静下来。我还想和查特斯谈一谈。”
“什么?”
“他的狱友自杀了,竟然没有人前去询问他麦克奈利被释放之前的心理状况,这实在太奇怪了。我的意思是,除了他还能有谁更了解麦克奈利呢?”
甘纳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
“说到麦克奈利,你给了他多少钱?”
“什么?”
“他为你干活,给你提供信息,我想他应该有报酬。”
“他没有给过我们任何有用的东西。稀稀拉拉给过他几英镑,就这么多了。”
雷布思的脑海里出现了特蕾莎·麦克奈利的公寓:新门、新装修、新电视。
“这很重要吗?”
“这对小沙格来说很重要,”雷布思平静地说。有人给他钱,他把钱留给了特蕾莎,就像人身保险一样。除了那位狱友之外,小沙格还认识什么有钱人?
甘纳喝完了自己的酒:“我想知道伊恩爵士今晚要做什么。”
“我倒可以想象:他拼命喝酒,想在入睡前把事情全忘掉。他每天都开车去爱丁堡然后再开车回家?”
“他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去露水庄园。平时工作的时候,他住在新镇的一套房子里。”
“具体是在什么地方?”
“我想是皇家马戏广场吧。”
皇家马戏广场,雷布思想,就是哈尔戴因拿到那几张违章停车罚单的地方。如果你相信的话,生活就是充满了巧合。不过雷布思自己可不相信这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