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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行动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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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朝船首方向走去,意在吹吹河风让自己可以清醒点。

现在可算是他首次出来行走江湖,不到一天,已深深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滋味。事情像波浪般带着你走,除非他是铁石心肠的人,可以对发生在身边的所有人事无动于衷,否则就会如此刻般烦恼。

段客从旁移出,拦着往船首甲板去的出口,谈笑道:“范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龙鹰光火道:“滚开!”

段客双目杀机一闪,冷笑道:“面子是人给的,范兄太不识相了。”

龙鹰哑然笑道:“确是荒天下之大谬,谁要你给面子呢?让老子再说一次,滚开!”

段客双目乱转,悻悻然退往一旁。

就在他移动的一刻,龙鹰擦身而过,到达门外,不予他任何动手的机会。

寒冷的河风迎头照面的吹来,令他衣衫拂拂作响,龙鹰精神大振,直抵船首,扫视两岸有如画卷的景色。

泓泓雄浑的泱泱滚流,在两岸山崖屹立对峙下,幽深秀丽,水遶滩明,波横黛色,美不胜收。想到古今多少事,尽成明日黄花,惟只滔滔大江,仍是自西而来,永恒地横过中土的大地,不由大生感慨。

龙鹰心忖,恐怕所有人第一次看到大江,心中想到的该不会相差太远,那是当心神被大江磅礴的气势镇慑下,因大自然奇景而产生渺小感的正常反应。

足音从后方传来。

那个一家大小乘船往蜀的中年书生,穿上御寒厚棉袍,来到龙鹰身旁,道:“范兄请恕在下冒昧打扰,愚生王昱,今次往成都是到剑南西川节度使治所赴任。”

龙鹰暗叹一口气,原来冒充另一个身分是如此困难重重,在别人眼中他不但非是个黑吃黑的恶棍,还似个善长仁翁,真不知此事如何了局。什么惹起大江联注意,以打进大江联去的鸿图大计,肯定泡汤。

道:“这处风大,我们不如回舱内说话。”

王昱欣然道:“愚生果然没有看错人,范兄是个正人君子。没关系,愚生的身子还可以,吹一会风没有问题。”

接着压低声音道:“我们与女道长同在扬州登船,曾数次求见,都被她婉言拒绝。最奇怪是她们三师徒今天竟首次到舱厅吃早点,稍后又肯接见范兄,益发耐人寻味。愚生也知道这么来问范兄实嫌唐突,又按捺不住好奇心,请范兄勿要见怪。”

龙鹰道:“王兄为何想见女道长呢?”

王昱道:“女道长是由竹花帮的人安排登船,竹花帮的大龙头更亲来送行。桂帮主和家父颇有交情,承他告知女道长是有大德的修真之士,故而生出仰慕之心。唉!不知是什么原因,愚生看范兄的第一眼,已生出结交之意,对愚生来说是很奇怪的事。”

龙鹰问道:“王兄的令尊该是大有名望的人。”

王昱道:“不瞒范兄,我们王家是巴蜀的大族,今次是返家乡任职。范兄勿要误会愚生是凭家族的关系调回成都,这次是节度使亲自要求愚生回去,好助他应付成都现在的风风雨雨。”

龙鹰顿然对他刮目相看,又想到大江联的行动,主要目标大有可能是眼前此君,在公在私,自己亦不能让他和家人受到伤害。

龙鹰探手搭着他肩头,道:“难怪乌江帮会出动李清辉来负责今次的船航,王兄该是敌人深切顾忌的人。来!让我们到舱尾商议,最好是将李清辉也请过来,那就更万无一失。”

王昱占了丹清子师徒隔邻和对面的四间大舱房。

在外厅坐下,喝过小婢奉上的茶。李清辉来了,在王昱旁坐好后疑惑地瞧着龙鹰道:“王大人找小人来,有什么急事呢?”

王昱微笑道:“我也不知道所为何事,只因范兄要求请李舵主来,遂照他的吩咐办。”

李清辉双目射出不满之色,只是碍着王昱的情面,不便发作。向龙鹰道:“范兄似是对别人的事很感兴趣,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多管闲事。不知范兄到成都有何贵干?”

王昱皱眉道:“李舵主!”

龙鹰向王昱打出勿要说下去的手势。向李清辉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不但是船上最不爱管别人闲事的人,更绝不该去理会其它事,只因没法袖手不理。”

敲门声响。

王昱像早晓得是何人般,毫无讶异神色,道:“进来!”

来的是他年轻的美妾,向两人致礼后,在王昱指示下坐到他身旁。

王昱道:“这是愚生的小妾玉倩,刚才愚生着她去请教女道长有关范兄的情况。”

接着向玉倩道:“道长有什么说话,勿要有任何隐瞒的说出来。”

再向两人道:“连愚生也不知道道长的指示。”

龙鹰立即对王昱做出新的估计,这一着当然是针对李清辉对自己的怀疑使的手段,且是对症下药,显示出王昱的才智。

玉倩瞥龙鹰一眼。轻轻道:“丹清师的话很奇怪,她说不要去理会范先生的出身来历,只须认定范先生是绝对可信的人,今晚可安然度过大劫。”

王昱讶道:“没有其他说话吗?”

李清辉朝龙鹰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玉倩道:“丹清师还说了两句很奇怪的话。”

在三人注视下,稍顿续道:“她说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龙鹰盯着李清辉道:“李舵主信任丹清子道长吗?”

李清辉坦然道:“我只知竹花帮的人千叮万嘱我须好好照料她们三师徒,却弄不清楚原因。不过仍晓得两位道姐深谙武技,老道长的武功则是深不可测。若老道长认为今晚有灾劫,当然非同小可。”

然后不解道:“范兄凭什么令她们这般信范兄而不疑?”

龙鹰明白必须把李清辉争取到自己这边来,不但为应付今晚的情况,更是为日后在成都的行事。否则如让他将这两天在船上发生的事如实告知池上楼,不被他怀疑才怪。

王昱不悦道:“李舵主又忘了老道长的吩咐,不要问范兄的出身来历嘛!”

龙鹰把心一横,道:“范某人敢肯定连竹花帮的人也不清楚她们三师徒的来历,只因中间的介绍人大有来头,所以给足面子。前辈!小子说得对吗?”

三人听到最后两句,你看我,我看你的,完全掌握不到这两句话的含意。

丹清子苍老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道:“有什么事可瞒过范先生的法眼丹心?老身是拿着慈航静斋端木姑娘的信函去见桂帮主,再由他安排往成都的事宜。”

三人同告动容,不但因慈航静斋如雷贯耳的四个字,更被丹清子能隔廊穿壁而来的传音功夫镇慑。

丹清子续道:“王昱大人是当年荡魔团长江以南地区的首席军师,之后一直在丘神绩大将军的辖下办事,对南方的形势有深入了解,所以成为敌人的首要目标。”

李清辉终于色变,王昱则一脸惊讶,显是想不到丹清子这么清楚他的事。

玉倩秀目生辉的瞧着龙鹰。

龙鹰微笑道:“现在我们该可以从详计议哩!”

黄昏时分。

段客故意出来活动,四处找人闲聊,不用说是在掌握船上的情况,当然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到天色黑齐,段客在舱厅吃过晚膳,大摇大摆的返回他在中层的舱房。

龙鹰等不晓得敌人何时来袭,只可从段客等四个内应的行动做出判断。现在段客回房,时间该差不多了。

富金等五人聚在舱口处高谈阔论,口沫横飞,段客怎想得到是个为他设计的陷阱,一声:“诸位大哥借过。”便要在众人间穿过去。

石如山忽拦在他前方,一拳照他面门轰去。

段客大吃一惊时,其他人的手脚全招呼到他身上去。

同一时间龙鹰震断门关,与李清辉杀进舱房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生擒了仍躺在床上休息的三个大汉。

乌江帮帮众一拥而入,先将三人来个五花大绑,逐一抬走,又彻底搜索。

龙鹰和李清辉移往廊道处,后者道:“范兄的身手真了得,我还未有动手的机会,已给范兄制住各人。”

此时搜索见到成果,李清辉的手下提着两箱火器,予两人过目。

物证俱在,一直半信半疑的李清辉终对龙鹰深信不疑,略一检视,咋舌道:“是霹霹火球和毒烟炮,如给他们在舱内施放,会是大灾难,范兄等于救了全船人的命。”

龙鹰偕他举步往船首方向走去,道:“我们尚未脱离危险,如若正面硬撼,吃亏的定是我们。”

郑工等人立下擒拿段客的大功,意气昂扬的跟在两人身后。

此时船上的数十船客,全被请回各自的舱房内,并着他们勿要惊惶。

来到船首甲板处,李清辉道:“敌人若看不到内应者的灯号,理该不敢轻举妄动。”

龙鹰道:“若敌我双方实力相若,该是如此。不过敌人的力量可能在我们数倍之上,又是顺流攻来,若认为内应出事,会更添他们攻击的决心,以免有活口落在我们手上。”

张岱问道:“范爷怎知敌人顺流来攻?”

龙鹰在船首立定,极目前方,从容道:“若敌人从后而至,现在该有敌船在后方两里内全速赶上来。顺流胜逆流,这是水战的兵家要略。”

心忖自己不知是否与这个“爷”字结下不解缘,换了个身分仍是爷前爷后的给人呼唤着。

富金色变道:“这怎办好!”

五人中,以他的胆子最小。

乌江帮的人送来强弓火箭。

龙鹰取起一张弓,试拉几下,道:“李舵主是操舟高手,加上大江水面辽阔,只要能在一段时间与敌船保持在箭矢的射程外,我有把握烧掉对方的船。”

李清辉沉声道:“需时多久?”

龙鹰道:“一盏热茶的工夫便足够。”

李清辉担心的道:“这个我可轻易办到。只怕敌人顺流船快,到来至近前我们方察觉,更怕船来船往,根本不晓得哪条是敌船。”

龙鹰轻松的道:“这方面交给我,当我第一枝箭命中对方的主桅时,李舵主不用小弟教你也知该怎么办。”

李清辉再次半信半疑的掌舵去了。

詹荣俊问道:“我们五个可以干什么呢?”

龙鹰道:“你们暂时负责点燃火箭,然后再听我的指示。来!点箭!”

五人立给吓得手忙脚乱,还是郑工和詹荣俊两个年轻小伙子身轻灵活,一个负责递上十字火箭,一个点燃火箭。

龙鹰想也不想的猛地拉弓至满月,看似漫无目标将箭瞄往前方的高空。

船首对着的河段黑沉沉的,见不到船只应有的灯火。

“飕!”

劲箭离弦疾去,投往高空,画出美丽的火痕,落往前方视野难及的暗黑中。

在五人和一众乌江帮徒的呆瞪下,微仅可察的火光忽然光亮起来,变成点点火芒,也燃亮了并排而来的三艘敌船。

李清辉大喝道:“左转!”

众帮徒吆喝响应,齐心合力控帆改舷,朝南岸的方向驶去。

龙鹰第二枝劲箭离弦而去,命中另一船的主桅,不但比平常箭程远上一倍,其精准度更是眼睁睁看着也没法相信。要知敌我双方的船都在高速移动中,并非固定的靶子,要像龙鹰般命中目标,必须将双方不断改变位置的关系计算在内,而那根本不是一般的神箭手能办到的事。

岂知龙鹰际此背负全船人性命重责的一刻,心神再次晋入魔极至境,并不是用眼去看,而是以直觉去掌握,故能人之所不能。

三艘敌船改向追来,火箭对他们一时间只能造成微不足道的损害。

“砰!”

敌船风帆被火箭燃着,登时狼狈不堪。

而敌人射来的火箭,最近的也离开他们的船有二、三丈远,构不成威胁。

郑工等忘情的喝采欢呼,再不介意做的是跑腿般的工作。

己船往外绕个大弯,到快抵南岸,转向靠岸逆流而上,变成敌船在后侧方追来。

“砰!砰!砰!”

敌船所有风帆全告着火焚烧,船速显著减慢。

龙鹰停止发箭。

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是到敌船上大开杀戒,他最恨连妇人孺子都不肯放过的凶徒,多杀一人可为世间多除一个祸害。还有个他自己也不肯承认的原因,就是这般做可大大满足他的魔性,不用以道心去压抑。

只恨如此一来,他真正的身分将无可遁形,谁都晓得范轻舟不会如此厉害。

“范先生!”

龙鹰别头看去,两个各自有其独特美态的俏道姑来到他身后。两双美目闪耀生光,以崇慕的眼神大胆的瞧他。

较年长的明惠道:“师尊着我们来,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明心“噗哧”娇笑,乌溜溜的大眼睛像在说船都远得看不见了,师姐还说要帮忙。

五人中特别是郑工和詹荣俊都现出神魂颠倒的模样。

客船再次回到航道,逆流而上,后方的敌船变作三股冲天的火焰,像大江上三个浮动的大烛台。

王昱偕妻妾兴奋的来到众人后方,大喜道:“没可能的,但偏给范兄办到了。”

龙鹰提醒道:“记得到成都后该怎么说,还有是我这五位兄弟入城之事,全付托到王大人手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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