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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偷天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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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黄昏,龙鹰四人随商旅大队穿越峡道,在平野扎营,夜空下着绵绵春雨。

四人躲到帐幕里去,气氛变得古怪起来,因为尚是首次共聚一帐。明惠剔亮油灯,放在中央,那点闪耀的火苗,似把帐内人或物的分异统一起来。

三女盘膝而坐,龙鹰则挨着帐壁,伸长两腿交叉迭着。

梦蝶道:“如果没被敌人拦截,我们十天内可抵雨蒙山。”

她们三双美目投往龙鹰,颇有妻子听取丈夫指示的味道。龙鹰饱餐三女各自的动人美态,鼻孔充盈她们迷人的气息,虽是未曾真个已销魂,但心忖不论以后他们的关系如何,这一刻的情景永远铭记心头。徐徐道:“在神都,有一晚我和万仞雨,几个御卫兄弟在外欢宴,忽然得到消息,法明遣人在回途上伏击我们,你们来猜结果如何。”

梦蝶现出个“还用说嘛”的神态。明心欣然道:“范先生当然是大展神威,杀法明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明惠同意点头。

梦蝶神情一动,向明心道:“如果答案如斯简单,这小子怎会着我们去猜?明心你中他的奸计哩!”

龙鹰笑嘻嘻道:“大姐真明白我,不愧是我的女人。”

梦蝶大嗔道:“你说什么?”

明惠和明心想起今早龙鹰当众说她们是他的女人,虽明知是权宜之事,俏脸仍告羞红。

龙鹰道:“只是顺口一句,哈!有些话说惯了很易说漏嘴。哈哈!言归正传,那晚我是避而不战,皆因敌知我而我不知敌。最后的结果保证你们想不到,武曌将整个神都封锁,抓起二百多个假和尚,立即处决。”

梦蝶忘了和他算账,动容道:“你是想重施故技吗?”

龙鹰道:“我忽然付银两随这个商旅队同行,正因给崔老猴提醒近处有军队驻扎。以黑齿常之的精明,该推测到莫问常的势力分布,又从逃去的六位道兄晓得我们在上游遇袭,必会以飞鸽传书通知这边的军方,所以只要我们到有长江第一湾之称的石鼓镇,找到当地的军头,该可得到军方全力的协助,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梦蝶欣然道:“算你哩!肯听教听话。我虽恨不得将莫问常碎尸万段,但现在绝非适当时机,迟些我再找他算账。”

龙鹰道:“在此事上梦蝶你也要听教听话,没有我和你在一起,不可独自行动。答应了,我方肯采此避战之法。”

花间美人儿本想驳斥他,旋又似想起某事,俏脸红起来,轻垂螓首柔顺地点了点头。

龙鹰被她娇美的神态迷得大晕其浪,正要说话,远处响起马蹄声。

明惠和明心大吃一惊。

梦蝶道:“方向不对,且只有十来骑,敢来犯是送死。”

蹄音自远而近,片刻后在帐外某处停下来。

梦蝶道:“不要出去看看吗?”

龙鹰微笑道:“由崔老猴去应付,看是什么路数。”

足音朝他们的帐幕走过来。

崔老猴的声音在外面道:“范小兄,可否告诉我们你的大名?”

龙鹰应道:“范轻舟!”

另一个声音大喜道:“范先生!终于找到你哩!我们是启越将军派来四处寻你们的侦骑队,启越将军刻下正在白石镇,请范先生移驾。”

龙鹰四人交换个眼色,晓得想不用避战之计也不成。

他们立即收拾行装,随侦骑队连夜到白石镇见启越,自有一番相见欢喜之情。

原来青城山遇袭一事,传到成都,黑齿常之大为震怒,更知事态严重,立即尽起手上军力,进行陆江搜索。到晓得龙鹰等在江上被伏击,遂由启越亲自领剑南水师,逆流而上,并侦骑四出,在大江东岸找龙鹰四人。但因青城山的道人虽知道他们是到慈航静斋去,却不清楚静斋的位置,只知大概位于金沙江一带的山脉,启越只好以石鼓镇为中心,展开搜寻。三天前,启越离开石鼓镇,改以白石镇为搜索行动的总部。

寻得龙鹰,启越喜出望外,商讨一番后,龙鹰回到安置三女的官署房间,在门外被花间美女截着。

梦蝶牵着他的衣袖,来到院落内的亭子。坐下后道:“送明惠和明心到静斋的事,已告一段落。对吗?”

龙鹰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莫问常和他的人变为猎物,启越将军会顺道扫荡天王寺,并遍查所有佛寺。江上则设置关卡,搜捕他们的人,该可把法明在这一带的武装力量连根拔起。”

梦蝶问道:“我们呢?”

龙鹰道:“我们会由我的老朋友管定仁率二千精锐护送往静斋,我们的责任是游山玩水,间中和大姐来个卿卿我我。哈!不亦乐乎!”

梦蝶横他一眼,道:“最怕你这样子。我要你立即走,由我代你送她们两个到静斋去。”

龙鹰失声道:“什么?”

梦蝶幽幽叹一口气,徐徐道:“我是女儿家,当然知女儿家的心事。明惠和明心对你已生出情愫,但由于在敌人庞大的压力下,没时间胡思乱想,现在敌人再不足虑,情况便变得很暧昧。到静斋后,我会盘桓一段日子,好静心思索自己的处境,当然包括你在内。”

龙鹰一怔道:“梦蝶!”

梦蝶浅笑道:“可以说给你听的就是这么多。你今次到巴蜀来,不只是找人家那么简单吧!快去做你的正经事。现在你可以去向明惠和明心道别,不过我必须在旁监视。我知你是个不讲礼法规矩的人,但今次须听我的话。”

龙鹰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罐,不知是何滋味,既不愿与他的花间大美人分离,更舍不得亲密相处了近二十天的明惠和明心。但还有什么可以说呢?

长江自高原奔腾而下,与怒江、澜沧江平行开进滇境西北,滚流于高山峡谷之间,这段势不可挡的上游河道便是金沙江。金沙江流至丽江县的石鼓镇,在三条大江最接近的海罗山前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折向东北,形成了天下闻名的“长江第一湾”。

“户连云岭几千迭,家住长江第一湾。”

石鼓镇坐落大湾右岸的台地上,民居依山错落,梯田迭迭,江畔垂杨款摆,轻拂堤岸,又有过江的铁索木板桥,人畜走过,咿呀作响,另有风味。

金沙江上段,坡降度大,不便航行,要到石鼓附近,水流转缓,可以通航。所以石鼓成了大江上游航运的终点站,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属南诏节度使的管辖区。

金沙江沿石鼓下行数十里,与硕多岗河汇合后,险滩断崖接连出现,江流最窄处仅五十多尺,猛虎可跃,故称虎跳峡,被称为长江奇险之最。

龙鹰与明惠、明心、花间女道别后,日夜赶路,三天后黄昏前抵达石鼓。他换上普通镇民的衣服,持有启越签发的通行证,到这里来是要乘客船,免去长途跋涉之苦。

从山上看下去,石鼓镇中心聚居了数千户,民屋鳞次栉比,烟火缥缈,青山环绕。入镇后大街小巷密如蛛网,路面铺以五花石板,镇中心店铺林立,人来人往,非常兴旺。

龙鹰倒不介意能否找到落脚的旅社客栈,因他随便找处山头野岭便可以安眠。进入一间食店,选了一角的桌子,叫来地道的小菜,放怀大嚼。

吃到一半,有个人步进食肆,略一迟疑,笔直朝他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他桌子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像失去了一切希望,两眼没神的打量他,还重重叹一口气。

龙鹰一眼看穿他是会家子,且身手相当不错,看模样是个年轻的混混,不知为何似失去了所有人生乐趣般,放着这么多空桌不坐,偏坐到自己这桌来,又不像是寻麻烦的,只要懂点江湖道,该知他龙鹰并不好惹。

两人对望片刻。

那人颓然道:“你干掉了他,对吗?”

龙鹰微一思索,见他目光不时移往他的蛇首刀,醒悟过来,暗责自己轻忽大意。现时所处的石鼓镇在云南境内,又是大镇,有人认识范轻舟毫不稀奇,因为云贵正是他声名鹊起的地方。

摇头道:“杀他者另有其人,只是他的蛇首刀落入我手中吧!你是他的什么人?”

那人吁出一口气道:“看背影有七分相似,害得我欢喜若狂,以为可发一笔大财,现在什么都完了,就看我何时横死街头。”

龙鹰心中一动,道:“横竖你认为自己已完蛋了,何不说出你的发财大计,看看大家有没有可合作的地方。”

那人道:“你懂突厥话吗?”

龙鹰道:“一般的对答,可以应付。”

那人精神大振,坐直身体,大喜道:“不要骗我!”

龙鹰道:“骗你干什么?你可以来考较老子。”

那人道:“我没有资格考较你,但自有别人考较你。长话短说,我叫韩三,是范轻舟的同乡,十二天前被金沙帮的人生擒活捉,押去见他们的龙头老大格方伦,他是个少数民族的人,被誉为该族第一高手,金沙帮亦是金沙江最有势力的帮会。唉!我不想被施大刑,在盘问下只好出卖范轻舟,把他的来龙去脉和在云贵干过的事全说出来,为的只是求个痛快。岂知当我说出范轻舟的父亲是从高原逃到这里来的突厥人,他们竟态度一变,还告诉我范轻舟已回云南来,如果我可以找到他,并劝服他去见格方伦一面,会给我百两黄金。我的娘!是一百两黄金,够我离开这鬼地方到中原逍遥快活很多年,于是在各处城镇留下只有我和范轻舟始明白的暗记。哈!如果你肯扮范轻舟去见他一面,我可以分四十两金子给你。呀!不!分你六十两又如何?”

龙鹰明白过来,这格方伦如非大江联的人,也至少和他们有勾结,这确是一个打进大江联的天赐良机。怎会这么巧?沉声道:“由现在开始,你要当足我是范轻舟。你如何称呼他呢?”

韩三道:“我和他自小是玩伴,唤他作大哥,他叫我小三子。离乡后,我们拍档混饭吃。大哥没有朋友,对我算是不错哩。”

龙鹰道:“他们问起我的武技时,小三子你如何回答?”

韩三确是机灵的混混,压低声音道:“当然是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怕他们不相信,说你遍访高原名家,又自辟蹊径。平时故意深藏不露,这么说是希望他们顾忌大哥,怕大哥为我对他们做出报复,因而放过我。”

又道:“你真的肯去见格方伦吗?”

龙鹰道:“这正是我挂着蛇首刀招摇过市的原因。他们教你如何说服我呢?”

韩三欣然道:“那今次我就是遇上贵人。哈!他们说可由你选择会面的时间、地点和形式,说不论结果如何,绝不动武。并保证你在女人、财富和权力三方面都有梦想不到的天大得益。”

龙鹰道:“你相信吗?”

韩三苦思道:“我想不到他们骗你的理由,若要杀你,更不须如此大费周章,凭他们的眼线,找你是轻而易举。但我刚才用足手段,仍没发觉有人吊你的尾,这该算是诚意。”

龙鹰道:“的确如此。但可肯定的是你一定没法享用那百两黄金,因为他们不会容你这个知情者活下去。”

韩三色变道:“那怎么办?”

又愕然道:“为何你肯告诉我?”

龙鹰道:“因为我是个真正的好人,不忍见你为我而亡。亦只有我,可令你将百两黄金落袋为安,远走高飞。但首先你必须绝对信任我,将范轻舟的所有事一点不漏的说出来。携金远走后,忘掉所有事,好好去享受。最聪明的是脱离混混的生涯,做点小生意,找个地方安居乐业,娶妻生子,还要隐姓埋名。到北方去吧!永不要踏足大江百里之内。”

韩三细看他片刻,道:“你有什么方法既可保着我的命,又可令我远离这里。在这一带,没人比格方伦的势力更大。”

龙鹰道:“比之官府的力量,格方伦算什么呢?”

韩三剧震道:“你竟是官府的人?”

龙鹰道:“严格来说我只是有军方在背后撑腰的人。待会你去知会格方伦,告诉他三件事。”

韩三忍不住的问道:“你真的不怕他们设圈套害你吗?唉!真古怪,现在我竟有你真是我的大哥那种感觉。”

龙鹰道:“我从来不怕任何人,区区一个金沙帮,仍不被我放在眼内,我要钓的是一尾更大的鱼。这些话你听过便算,永远守口如瓶,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韩三道:“是傻瓜才会出卖大哥你。究竟是哪三件事?”

龙鹰的脑筋飞快转动,道:“首先,你要候至入黑才去联络格方伦,然后找个地方耐心等待我。”

韩三道:“明白!只是举手之劳,我可以办妥。”

龙鹰道:“第二件事,告诉格方伦明天酉时中,他要在这里最大的码头泊一艘插上金沙帮帮旗的大船,并在船上候我。警告他不要耍花样,如果势色不对,我是不会登船见他的。”

韩三道:“这个非常合理,由不得他不答应。”

龙鹰微笑道:“第三件事是为你的未来而设计的。你随我一起上船,格方伦须把百两黄金立即交给你,而你拿金子后由我目送你离开。”

韩三吁出一口气道:“现在我真的信任你哩!但离开后,他们仍可派人来杀我,拿着这么重的一袋金子,可逃到哪里去呢?”

龙鹰道:“这几天官府的巡查是否特别吃紧?”

韩三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处处官兵,且不时抽查往来的人。”

龙鹰道:“我明天会安排你见军方的一些人,当你拿金子离船回到码头时,他们会诈作抽查你,并将你带返军署。由那一刻开始,你会永远消失,并传出你被那几个官兵谋财害命。事实上你却是被战船送走,保证妥当。”

韩三心慌的道:“他们会不会真的谋财害命?”

龙鹰道:“石鼓镇军方最高级的将领是谁?”

韩三道:“是程展将军。”

龙鹰道:“若他亲口向你保证,是不是比我说更有效力?”

韩三尴尬的点头。

龙鹰道:“天黑哩!明天若得不到程展亲口答应,此事告消,现在该你去向格方伦做工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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