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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难测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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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慈恩寺后园的精舍内,法明盘膝坐在蒲团上,深邃的双目射出锐利的眼神,看着龙鹰坐在离他只三步的另一个蒲团上,合十低宣一声佛号,确是任你横看竖看,仍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气度形相。

龙鹰从他派出三真妙子来迎接,已知法明是向他释出善意,因为他四大护法弟子里,以太平的师父三真妙子对他最有“好感”。

法明淡淡道:“邪帝驾临,未知有何贵干?”

龙鹰也佩服他沉得住气,若换过自己,莫问常给对方干掉了,哪肯善了?道:“我可瞒着圣上,不泄露僧王于途上突击的事,否则恐怕令师姐连无姤子之死,也算到僧王头上去,僧王与圣上和解的努力,亦尽付东流。”

法明点头道:“我喜欢邪帝这种开门见山的态度,请说出交换的条件。”

龙鹰坦然道:“就是不让席遥坐上道尊之位。”

法明容色平静的道:“在现今的情况下,而我说到底仍是个外人,可以起什么作用?”

龙鹰道:“有两个方法。第一个方法就是由小弟和僧王连手,把他干掉。”

法明苦笑道:“确是直截了当的方法,不过你大概未见过他,所以有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坦白告诉你吧!你这个提议对我有高度的诱惑力。”

龙鹰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好从僧王的反应,对席遥的武功做出评估判断。嘿!这老小子真的这么厉害吗?”

法明道:“比你猜估的更厉害。要杀他,难度不下于杀死你。另一个方法又如何?”

龙鹰道:“武的不成来文的,坐上上清派派主之位的,不是沈奉真而是小弟属意的人又如何呢?”

法明双目神光大盛,道:“如此便不是无计可施了。你有多少胜算?推举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千万勿告诉本王是闵玄清。”

龙鹰道:“不是玄清,至于这个人选,明天自会揭晓。我便先送僧王一个人情,只要僧王点头同意,我绝不向圣上泄露偷袭的事。”

法明欣然道:“邪帝快人快语,本王便答应邪帝,且绝不食言。”

又道:“在某一程度上,本王是圣上的代表,当出现僵持不下的形势时,本王有把握将局面扭向不利席遥的一边。”

龙鹰道:“我们还可在无姤子之死上作文章,最好是令道尊之位悬空,使席遥只能干瞪眼睛。得个‘看’字。”

法明沉吟道:“邪帝做坏人,还是由本王做坏人?”

龙鹰道:“坏人由小弟来做,僧王最好是小骂大帮忙,那就谁都看不穿我们是一窝的了。哈!”

法明莞尔道:“撇开敌对的立场,能与邪帝携手合作,确是赏心乐事。但你为何忽然这么照顾我,扳倒我不是比算倒席遥更重要吗?”

龙鹰道:“在武承嗣成为皇储前,僧王大概不会造反。对吗?”

法明道:“可以不造反,谁想造反呢?尤其反的是自己的师姐,更不是味儿。我也不想杀你,只是别无选择。”

龙鹰道:“是否因为端木菱?”

法明仰望屋梁,现出深思的神色,道:“你只道出一半原因,另一半是如果没有你的出现,在某一种形势下,本王会成为师姐心中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选。”

龙鹰不解道:“可是僧王该晓得我没有当皇帝的野心。”

法明目光投向他,微笑道:“你想的是一回事,师姐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你没听过身不由己吗?有些事并不因你的主观愿望而改变。”

龙鹰道:“难怪席遥会变成僧王的劲敌,因为僧王有当皇帝的野心。他奶奶的!僧王修佛这么久,还一点看不破吗?”

法明神色平静的道:“我自懂事以来,心中有两个大愿,一是报答师尊深恩,报答她将我变成一个不平凡的人。另一个心愿就是得道成佛,勘破天地宇宙的秘密,这些事本王从未向任何人透露。所以本王曾说过邪帝你是生不逢时,成为本王圆愿路上最大的障碍。终有一天,本王和邪帝会分出生死,不过本王答应你,不会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纯论功夫,邪帝仍屈居在本王的‘不碎金刚’之下。”

龙鹰起立道:“就此一言为定。哈!真想不到,与僧王像朋友交谈,竟这么有趣。”

法明陪他站起来,道:“让本王送邪帝一程。说到底,本王和邪帝,怎都有点同门情义,说起话来大家不用隐瞒。请!”

龙鹰哈哈一笑,与他并肩离开精舍。

刚步出精舍,远方闷雷鸣响,两人同时举首望天,美丽的星夜,已被疾走的乌云卷掩,法明合十宣佛号。

龙鹰道:“天有不测之风云,看来有场大雷雨。”

转向法明道:“席遥不是僧王的合作伙伴吗?因何忽然暗生嫌隙?”

法明举步领龙鹰沿林间幽径朝大门方向走去,道:“无姤子之死,令本王心中响起警号,始知席遥一直秘练黄天大法,深藏不露。邪帝不知无姤子深浅,该没有本王体会之深,席遥如非练至黄天大法第八重境界之上,怎可能在三招两式之内,取无姤子之命?”

龙鹰很想问他为何对黄天大法有这么深入的认识,但因时间无多,趁法明肯畅所欲言时,把握时机问更重要的问题。道:“他除去竞争对手,对僧王该是有利无害,僧王为何反认为席遥有背叛僧王之心?”

法明双目闪过浓重杀机,语调却仍清净平和,从容道:“本王一直以上清派牵制天师道,席遥此举,并未得本王同意,他的我行我素,正表示再不放本王在眼内。”

又朝他瞧来,道:“本王肯告诉邪帝这些事,是向邪帝表明本王有合作的诚意。”

龙鹰明白过来。

无姤子之死,令法明感到一切失控了,如让沈奉真成为上清派之主,道门两个最有势力的派系,将落入席遥的手上,等若取得道门的半壁江山,届时其他较小的门派哪能不望风景从?

龙鹰问道:“席遥真正要支持的,是否李唐宗室?”

法明双目杀机再现,道:“邪帝果然才智高绝,这确是席遥的如意算盘,先向李显表示效忠,一旦师姐改立皇嗣,立即打着中宗的旗号,揭竿而起,全面造反。凭他的识见魅力,成为叛军的领袖,就像汉末时的张天师,又如东晋时的五斗米道孙恩,争霸天下。”

稍顿续道:“道门被太宗立为国教,师姐又一直抑道扬佛,没有人会怀疑席遥实暗藏狼子之心。”

龙鹰首次掌握到现今的情况,难怪法明会忽然视席遥为劲敌。说到底,法明是圣门的人,与师姐武曌纵然不和,仍属同一阵线。

“轰隆!”

闪电裂破上空,霹雳一声后,大雨哗啦啦的无情打下来。雨点落在屋瓦和长廊顶上,发出混乱又丰富的响音。

雨水帘幕般从廊顶两边泻下来,寒风阵阵,挟着雨水不住吹袭而至,令两人衣衫尽湿。

大慈恩寺建筑物外的空间,顿成狂暴的世界。

法明忽然现出笑容,道:“本王故意试探席遥,着他和本王一起出手对付邪帝,却被他婉言拒绝,说什么必须留在长安,不宜节外生枝。哼!他是想坐得渔人之利了。若我是他,第一个要杀的人正是你。包括默啜在内,谁都不想在战场上遇上你老兄。哈!谁想到我圣门竟出了邪帝般的人物?”

长廊已尽,外面是狂风骤雨,四周树摇叶动,惊雷闪电彻底征服了宏伟的寺庙和伟大的都城。

龙鹰止步道:“僧王送小弟到这里好了。僧王何时去见武攸宜?”

法明道:“天亮便入宫去见他。”

龙鹰问出心中最想问的问题,道:“僧王是否真的支持圣上,改策立武承嗣为太子呢?”

法明目注把一切变得模模糊糊的雨景,悠然道:“不理师姐如何一意孤行,但当她弄清楚不论侄儿或亲子,都是附不上壁的烂泥,只会断送她千辛万苦得回来的江山,便知道只有我圣门中人,才有资格继承她的千秋大业。所以我说过若邪帝肯和本王携手合作,天下将是我们囊中之物,谁当皇帝,真的并不重要。只有这样,法明方可报答师父的深恩。”

龙鹰为之动容,他感应到法明的这番话,字字出自肺腑,绝不仅是说得天花乱坠,事实上却没有丝毫诚意的虚言妄语。

法明凝神看着他。

龙鹰回敬他锐利的目光,道:“我为的却是中土的和平安逸,待我从西域回来后,再找僧王说话。”

一句“告辞了”,往前飙出,离开长廊,没入风雨里。

闪电以树根状在廊外裂破虚空,一时睁着眼也完全看不到东西。

“轰!”

龙鹰闪入车厢里,浑身湿透。

马车和马儿们正躲在庙宇主殿的檐篷下避雨。闵玄清见他回来,道:“雷雨这么大,怎走得动?”

拉车的四匹健马不住跳蹄惊嘶,只有雪儿仍安然自若。

龙鹰拉着闵玄清的手,走下马车,凑到她耳边道:“玄清请道长留在这里,直至雨散,由小弟载闵大家回去。”

闵玄清担心的道:“不怕给雷劈中吗?”

龙鹰想起虎跳峡,笑道:“老天爷会保佑我们的。”

闵玄清拿他没法,去和守一道长说话。

龙鹰向雪儿打个手势,雪儿乖乖的来到他身旁,与他亲热。

闵玄清回来了,叹道:“希望你没看错老天爷的心意。”

龙鹰抄着她腰肢,将她送上雪儿马背,向立在一旁的两个和尚道:“请大师开门。”

两个和尚忙念佛号,冒雨去开启大门。

龙鹰跃上马背,一手控缰,另一手按到闵玄清小腹去,搂她个结实。

闵玄清娇吟一声,倒入他怀内去。

龙鹰在她耳边道:“若给劈中,我们便是同命鸳鸯了。哈!”

说罢策雪儿风驰电掣的奔出大慈恩寺的正楼门。

“轰!轰!轰!”

雷暴肆虐施威,鞭挞大地,雷震电闪充天塞地。挂在各户人家门前的风灯全被吹灭,长街行人车马绝迹,巡城的兵卫也不知躲到哪里去。天上乌云疾走,风势短促疾劲,植在街道两旁的树木狂摆乱摇,数丈外的景物已模糊不清。

“砰!”

左后方闪电直劈而下,在离地丈许处爆成一团电火。险至极点,接着轰雷咆哮,天地煞白,不但看不见,还听不到任何其它声音。

雪儿尽显其神异本领,左冲右突,有时更奔上行人道,总能趋吉避凶。龙鹰凭感应晓得雪儿能先一步侦知能量集中处,遂放开缰索,任它纵情狂奔,只调节大方向。

龙鹰和闵玄清,再没法辨认出眼前所见便是帝皇之都的长安。仿如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天像崩塌了下来,雨箭从四面八方射至。

在这个被水主宰一切的天地里,龙鹰感到无比的刺激和痛快。荒谷石屋的五年,令他爱上了与大自然结为一体的生活。大雨来时,别的人会躲进屋里,他却朝外闯,直至浑身湿透,抵不住寒气才归家。

但目下的情景却有别于从前,因为紧靠怀中的是敢爱敢恨、风格独特的绝色美女。此时她由头湿至脚,全身曲线暴露无遗,娇声喘息。想起即将要和她共赴巫山,兼之又因雷暴催化,引发魔性,龙鹰怎会客气,又吻又摸,弄得风流女冠纵然在寒气入侵的情况下,身体仍滚热起来,春心大动。

龙鹰想起一事,咬着她耳朵道:“玄清在长安的寄居处,是否贵门的宫观?”

闵玄清昵声道:“不!我们在长安有物业,名字叫‘天一居’。”

龙鹰哈哈一笑,立即给雨水灌入口里,连忙运功逼出,否则定给呛个半死,道:“天一生水,难怪下大雨。嘻!亦令小弟想起个水的玩意。那处有浴房吗?”

闵玄清闻弦曲知雅意,娇羞的道:“不单有个大浴房,还有个丈许见方的浴池,她们还会烧好热水等人家回去沐浴。”

龙鹰大喜道:“安置好雪儿后,我们直入浴房,来个鸳鸯戏水。哈!记得吗?第一天到玄清的如是园,小弟便是湿漉漉的,还由玄清领小弟直入你的私浴房。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其前因后果。”

闵玄清勉力睁开一直闭上的美目,喜嚷道:“快到哩!该不到二千步的距离。”

龙鹰道:“玄清到浴房去等小弟来和你合体交欢,小弟收拾了席遥后,便来寻你。”

闵玄清大吃一惊,坐直娇躯,骇然道:“你在说什么?”

龙鹰骑速不变,轻松道:“我仍未找到那老小子在何处,他是来行刺你的。好险!他该等了很久。”

闵玄清道:“是否错觉呢?他不怕惹人怀疑吗?”

龙鹰道:“他会嫁祸法明,亦代表他自恃武功,故有恃无恐,现在由你控马。”

说毕,侧翻滑入雪儿腹下。

雪儿还以为龙鹰和它玩耍,长嘶一声,非常兴奋。

闵玄清勒马收缰,雪儿逐渐放缓蹄步。

“轰!”

天地被强烈的电光充塞,使人睁目如盲。

就在此时,一股庞大无匹的劲气,从左方狂轰而至,迅疾至令人难有思考的空隙。

闵玄清自然而然扭身双掌迎去,发出凛冽真劲,对抗来敌。

龙鹰双足落地,魔劲爆发,施展弹射奇技,箭矢般往来人投去。

一个全身裹在黑布和夜行衣里的刺客,正从三丈的高空扑往闵玄清,哪知忽然杀出个龙鹰,且是后发先至,可在他和闵玄清隔空硬撼前,早一步命中他。

刺客闷哼一声,竟来个凌空换气,蓦地横移,神奇至令人非是亲眼目睹,定然不肯相信。

龙鹰哈哈笑道:“黄天大法,确是超凡入圣的奇功绝艺。”

一掌拍出,攻向席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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