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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绿洲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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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骑呼啸而至,片刻抵达河岸,勒马停定,隔河打量他们。对方一式牧民打扮,腰佩马刀,年纪最大的亦不过三十,最年轻的一个顶多得十二、三岁,稚气未除,却比其他成年人神气。

年纪最大的牧民,忽然举起两掌,掌心遥向他们,喊了句他们听不懂的土语。

万仞雨低声向两人道:“他在祝愿我们平安,是陌生人见面的开场白。”接着也举起两手,重复对方说的话。

接着对方垂下左手,右手按胸说了另一句话。

万仞雨指指东方,回应另一句话。

五人由大至少,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还发出嘲弄的笑声。

风过庭道:“你说了什么?”

万仞雨一脸疑惑的道:“他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告诉他是从大唐国来,不知有何好笑?”

年长的牧民又隔河喊了一串的话。

万仞雨叹道:“这几句我全听不懂,上次来有向导带路。”

龙鹰忙以突厥语道:“你们有人懂突厥话吗?”

教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五人忽然敛起笑容,目射敌意,最年轻的小伙子更把手按到刀把去。

年长者以生硬的突厥话应道:“你们是突厥人的朋友吗?”

这句话三个人都听得懂。

龙鹰知机的道:“我们不但不是他们的朋友,还是他们的敌人。”

五个牧民容色稍缓,年长者道:“那你们是谁的朋友?”

龙鹰心忖塞外的游牧民族,自有一套他们的规矩和生活方式。年长的牧民该是五人中最有身份地位的人,所以只由他说话,其他人不会插嘴。而遇上陌生人,则有一套互致问候的方法,说话的内容也沿袭着某种固定的模式,以之区分朋友或是敌人,以问话得到判断对方的机会。

龙鹰更晓得一个说话上的失误,极可能是拔刀子的局面。忙道:“我们是你们的朋友。”见对方没有丝毫欢容,连忙加一句道:“也是吐蕃人的朋友。”

这里地近吐蕃,当与这些游牧民族较为亲近,理该与吐蕃人有点关系,所以亮出吐蕃的招牌,碰碰运气。

风过庭也以吐蕃语道:“我们带了丝绸来送给你们。”

年长牧民仍是神情肃穆,突改以比突厥语流畅得多的吐蕃话道:“你们的吐蕃朋友是谁?”

龙鹰硬着头皮以吐蕃语道:“是吐蕃的横空牧野。”

五人齐现惊异之色,但却敌意大减,使三人知道碰对了。

年长者再右手按胸,道:“我叫巴达。”接着逐一说出其他四人名字,每当他叫出名字,被介绍者都以右手按胸,神态变得非常神气,显是以自己的名字为荣。

龙鹰三人亦以他们的方式,介绍自己。

互相报上名字后,气氛大有改善。

巴达道:“你们可否以天做证,没有说谎?”

龙鹰仰望天上飘过的一朵白云,指天道:“我龙鹰不但是横空牧野的朋友,还是他的兄弟,如有说谎,上天会惩罚我。”

五人同时动容。

巴达一声呼唤,五人催骑下河,涉水而来。三人往后退开,腾出空间让他们登岸。

他们一边渡河,一边朝雪儿等打量,还交头接耳的说话。

巴达首先登岸,敏捷的跃下马来,往龙鹰走去。

龙鹰正不知他想干什么时,他已一把抱着龙鹰,道:“横空牧野的朋友,也是我们呼伦族的朋友。”接着又与万仞雨和风过庭拥抱。其他四人也来与他们进行拥抱礼,绝非虚应故事,而是充满热情,气氛转趋融洽。

众人在河岸围地而坐,等到万仞雨取来其中一匹丝绸送给他们,果如万仞雨所料,巴达等露出喜悦神色,把丝绸传来看,爱不忍释。

万仞雨以吐蕃语乘机问道:“刚才我们说是从大唐国来,诸位因何发笑?”

太阳已没入地平线,仍在西边辉射扇状的异彩,大草原又是另一番妩媚之态。

巴达毫不隐瞒的直言道:“现在那是个被女人管治的地方,男人怎可被女人管治?”

三人乏言以对。

龙鹰岔开道:“为何我说是横空牧野的朋友,你们这么容易便相信?”

巴达外的其他四人该听得懂吐蕃语,只是不敢抢话来说,露出注意的神情。

巴达道:“因为我们晓得牧野王子的确与汉人成为朋友,至于是谁告诉我们,且恕我暂时不可以说出来。更重要的是朋友你刚才向天立誓,神色诚挚坦率,眼珠没有转动。”

龙鹰三人交换个眼色。均感巴达话里有话,另有内情,当然不敢逼问。

风过庭道:“我们想到吐蕃去,巴达你晓得怎么走吗?”

巴达道:“现在仍不可以告诉你们,今晚先到我们的营账休息,明早我们骑马走一天路,去探访一个拥有八个帐幕的人,他的营账在神海之旁,我们尊称他为‘安天’,意即有大智慧的人,一切由安天定夺。”

风过庭大感兴趣的问道:“帐幕的多少。代表什么呢?”

巴达微笑道:“八个帐幕,代表有八个妻子,我也有三个帐幕。”又压低声音道:“在三个帐幕轮流住宿,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哈!”

众人陪他一起笑,当然明白他意之所指。

那叫旦达克的小伙子笑得最暧昧,该是尚未娶妻,故听得心痒羡慕。

此时天色渐黑,众人起程往巴达的营地去,送给他们的丝绸由巴达珍而重之的放在腿上,到漫空星斗。朝西走足半个时辰,方到达一个纵横十多丈的小湖,过百营账,疏落地分布在小湖之旁。

全族数百男女。扶老携幼的拥来看他们,好客热情。

是夜巴达举行野火会招待他们,请他们尝羊腿喝羊奶茶。在深邃迷人的星空下,除远处不时传来的羊咩声,就只有篝火燃烧的响音。

羊奶茶的盛器在众人手中传递,围着火堆,慢条斯理的消磨时间,三人虽然不太习惯他们的节奏。但入乡随俗,逐渐地适应和享受他们的生活方式。

龙鹰忍不住问巴达道:“你们不喜欢突厥人吗?”

巴达道:“突厥人不是正派人。”

万仞雨问道:“他们曾经侵略你们吗?”

巴达耸肩道:“我不知道,只是向来如此,大家都晓得突厥人不是正派人。”

风过庭道:“你们知道我们的朋友吐蕃人的情况吗?”

巴达晃晃头,道:“那就要看安天肯否告诉你们,没有他的准许,我是不可以说出来的,安天是我们的族长。”

龙鹰道:“你到过西面的大沙漠吗?”

巴达傲然道:“未踏足过神漠的人,怎配称男子汉?我们草原的西面有部分像矛枪般探进神漠去,直入三百多里,尽端与且末河相接,是打猎的好地方,若沿河向西走,再折往南方,可到婼羌和且末,是到那里去最快的捷道。”

万仞雨道:“塔克拉玛干内竟有天然的猎场?”

巴达道:“且末河到我们的大草原前,先注入台特玛湖,湖旁布满树木,栖息着各种走兽飞禽,如果你们有时间,我可以带你们去打猎。”

三人啧啧称奇,想到在重重的沙漠里,竟有这么多好地方。土能克水,但显然水也能制土。

说话至此结束,三人被招呼到一个腾出来的空帐去,度过了抵达大绿洲的第一个晚夜。

翌日天未亮,巴达领三人上路,朝“神海”进发,去探访那拥有八个帐幕的部族领袖。

三人对此实在有点莫名其妙,因为既送过礼,大家又称兄道弟的,为何却不肯告诉他们想知道的事?似有些儿不合乎游牧民族开放热诚的作风。

沿途草地平展无限,林海莽莽,草浪里隐见账房,也见到青稞、豌豆、胡麻等的农田,可见在这风光明媚的土地上,人们过着半农半牧的安逸生活。所经处大小河流密布,一个早上须十多次涉水过河,有两次是由马儿泅水渡河。

时见穿上色彩灿烂的衣服、包裹着各色头巾的妇女在河边洗濯衣物,不害羞的抬头和他们祝好问安,年轻的女子刚健婀娜,别有一番草原民族的外貌风情。

到午后时分,他们在一个小湖旁休息,吃携来的干粮。往湖面瞧去,一群群鸟儿在湖面和附近飞翔,数以千计,充满生趣,令他们看得目不暇给。若是盲目放箭,说不定有鸟儿会给射下来。

龙鹰道:“我的老天爷,竟然有这么多不同的飞鸟。”

巴达见怪不怪、漫不经心的道:“每逢春夏之际,总有联群结队的鸟儿从西南面飞来,神海处的候鸟更多不胜数,要到冬天鸟儿才减少。”

三人心中计算时间,从长安出发时是冬天,现在春天已过,夏天刚临,不知不觉间,已上路逾四个月。

巴达又道:“刻下是水旺的季节,大量的水从南面倾泻而来,也是我们的草原最美丽的时候,到冬天,水流大减,这里是另一个样子。”

风过庭问道:“你们神海的海水是咸的还是甜的?”

巴达道:“是咸的,除南面高原上的内陆咸水湖外,我们的神海是方圆万里内最大的咸水内海。我们这里也产盐,可以换很多东西,待会我每人送包盐给你们。盐是我们到沙漠必备之物,当坐骑受不住热毒时,喂它们两口盐,可保住它们的命。”

万仞雨大奇道:“马儿竟肯吃盐?”

巴达现出比他更惊异的表情,道:“你竟不知马儿爱吃盐吗?”

风过庭道:“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到今天终明白这两句话的智慧。”

巴达压低声音道:“安天是草原上最有地位的人,你们送礼给他,一定要比送我的礼重,否则别人会说我闲话,明白吗?”

万仞雨向龙鹰和风过庭苦笑点头,两人立即明白,晓得只好把余下的两匹丝绸,全送与巴达口中的安天。游牧民族的坦白直接,令人啼笑皆非。

又闲聊一会,四人继续最后一段行程。

巴达没有夸大,直至太阳落往西面连绵起伏的山脉,庞大无边的超级大湖终出现前方。

巴达欣然道:“嗅到水的咸味吗?”又以马鞭指着日照下模模糊糊的远方山脉,道:“山后就是可敬的沙海。”

三人被他引发,驰想着山脉后了无生意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与这边水草肥沃,美若人间仙境的草原,对比上是多么的极端。延绵的山脉,成了死与生的界线。

尝过沙漠的滋味后,以龙鹰的好奇大胆,亦不希望须往“死亡之海”闯。

在太阳没入西山前,终抵达湖区。神海大得不见对岸,无有边际,像海更多于像湖,难怪叫蒲昌海。湖水晶莹清亮,水草丰美,无数的天鹅、大雁、野鸭、鱼鸥嬉水飞翔,夕照和潋滟碧波浑成一片,配上在湖边放牧的牛羊马,连成充满感染力的动人美景,西面的山脉宏伟巍峨。

巴达兴奋道:“到哩!”快马加鞭,领着三人朝湖岸高地处一组营账奔去。

巴达的营地,比起这里营账数目之多,有小巫大巫之别。但虽然有数千营账,却毫不挤逼,疏落有致,点缀着辽阔湿润的湖岸区。

在附近放牧的十多个年轻牧民,见他们来到,放骑奔来,与巴达交换几句问候话外,加入他们,朝目标营账驰去,抵达规模最大的一组营账时,后面已成长长的一串骑队。

沿途不住有妇女小孩从附近营账走出来,气氛热闹,和平安宁,人人脸带欢容,似茫然不知大草原外的凶险世界。

巴达忽然勒马,低声道:“快下马,安天来了。”

众人随他下马,一个高大老者在七、八个年轻小伙子簇拥下,从一座小山丘上的营地往他们迎来。

老者年纪已逾五十岁,仍是动作敏捷,健步如飞,身体结实,神采过人,长满络腮胡须,气宇不凡,看来是有识之士,难怪如此得族人尊敬,奉之为领袖。

不用介绍,也知老者是安天。

他的衣服和头巾都是靛蓝色的,神情严肃里带点龙鹰等没法明白的紧张,这类情绪该与安天与世无争式的生活拉不上关系。

安天终来到众人身前,神气十足的锐目上下打量三人,然后在三人意想不到下,以字正腔圆的汉语道:“说出你们的名字!”

龙鹰压下心中的惊讶,代表三人逐一报上名字。

更令他们没想到的,安天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举掌向天,激动的道:“感谢天,他们终于来了。”

又向身旁的小子吩咐几句,小子不知领了什么命令的去了。

三人你眼望我眼,不知如何应对。

安天忽然趋前,先与龙鹰拥抱,然后再拥抱万仞雨和风过庭。

行过拥抱礼后,安天当众宣布了几句话,在场的百多人全体发出欢呼叫喊,气氛热烈。

巴达低声向三人解释道:“安天说你们是我的朋友。”又神情兴奋的道:“你们令我很有面子,以后我们是朋友和兄弟。哈!”

安天神情一变,变得欣悦安详,亲切的道:“三位先生请随本人来。”

三人和巴达跟在他身后,牵马走上丘顶。

到了一座特大的方帐外,几个年轻妇女迎上来,为他们照顾马儿。

安天自行入账,打手势着他们进去。

龙鹰等先为马儿解下马鞍和负载,万仞雨顺手取得两匹丝绸,在巴达的指示下,三人进入方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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