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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沙暴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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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队依龙鹰吩咐,以骆驼围成两重的圆阵,将人和驼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整体。只要能缚着的,全绑个结实。刚办妥时,仿如厉鬼尖啸的可怕声音,划破了虚空,钻进每个人的耳鼓,一时令人再听不到其它声音。

风沙出现了,将沙子直扯上高达数百丈的天空,像个以惊人高速转动的大陀螺,从西掠至,看似缓慢,却转眼已由小变大,竟是沙漠里最可怕的龙卷风。

风势立时加剧,周围数十里的沙子全被带得狂飞乱舞,变为滚滚沙浪,嘶喊而来,更添龙卷风的威势。这一刻还清楚可见龙卷风不住接近,下一刻沸腾的沙粒已遮天蔽日,没法看清数尺外的任何东西。

骆驼全匍伏沙地上,人们则抓着任何能令他们留在地面上的东西,以抗拒近乎无从抗御的可怕力量。

风势愈来愈猛,短促强劲,力量不住增大,挟着沙粒没头没脑的打来,将人驼全淹没在沙的海洋里。

本宁静如死亡的沙海,成为暴怒如狂的魔君,誓要摧毁踏进来的任何生物。

龙鹰是唯一仍能掌握龙卷风位置的人,龙卷风在离他们尚有三、四里时,其中心偏往北面去,若正面掠来,连他亦没法猜估后果。

若他不是先一步察觉龙卷风的来临,继续前进,大有可能被龙卷风拦腰掠袭,在那样的情况下,能活着绝对是奇迹。

沙子从四面八方雨暴般打来,打在背上痛得要命。在这狂暴的世界里,人畜都是那么孤立无援,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奋斗,多少人在身旁亦起不了作用。没有人敢抬高少许,因为一抬起身子,就会立即像稻草般被扯上半天。

众人自觉地蜷曲起身体趴在地上,骆驼则把头埋在胸口处,可是周围的沙子迅速在身边堆积起来,如此下去,如果龙卷风徘徊不去,沙子会将整个大队活埋,可是却没有人有应付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他们犹如盲人和聋子,唯一感觉来自滚滚风沙似永不休止、永不停歇的冲击,再不清楚己身外发生的任何事,默默抵受着狂沙劲风的折磨,忍受“死亡之海”的咆哮厉啸。

忽然风势稍敛。暗松一口气时,龙鹰运足魔劲狂喝道:“龙卷风又回来了。”

蓦地狂风又作,比上一轮更狂暴。就在此时,女子尖叫响起,众人均心叫不妙,却是自身难保,更不知惨事发生的方向位置,没人敢动半个指头。

声音从左后方传入龙鹰的灵耳里,只从声音的变化,便晓得有人被扯上天空。他已无暇计较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更晓得稍有迟疑,女子将不知被卷往何处去,更晓得身旁万仞雨和风过庭都正要冒险救人,忙松开抓着驼鞍的手,先各按两人一下,阻止他们意欲采取的行动,晋入魔极至境,剎那间计算出龙卷风的位置和被其带动的风沙。施展弹射,箭矢般射往尖叫处。

龙鹰破沙御风仰射,每一尺都要忍受风吹沙打的痛苦,更知救人机会一闪即逝。永远不会回头,故而今次弹射,是竭尽所能。

下一刻他已搂着个丰满的女子胴体,从高达五丈的上方往下投去。纵然他将魔功运至极限,使出千斤坠的招数,又加上女子的重量。仍被狂暴的旋风带得身不由己,掉往远离驼阵的沙上。

没有了驼墙的维护,唯一拥有的是狂飞乱舞的风沙,沙面平时已是松松软软的,每走一步,脚都往下陷,此时更变得像沙浪汹涌的沙洋,全无实质的感觉。

他已从气息嗅到她是彩虹夫人,正陷于半昏迷状态,只懂死命搂紧他,虽是抱个满怀,他却无心享受,将她压在滚流的沙子里,让她的头脸埋在他的胸颈处,四肢张开,自己则吸紧地面,与随时会再扯上半天的可怕力量搏斗。

幸好今次龙卷风来得速去得快。风逐渐平息了,大蓬大蓬的沙粒沉重的降下来,龙鹰搂着她从沙里坐起来,头上身上的沙尘像水流般倾泻而下,两人的下半身仍埋在沙子里,险至极点。

四周仍是模模糊糊,沙屑漫空,龙鹰拨掉彩虹夫人附在眼睑的沙粒,道:“没事了!”

彩虹夫人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见到龙鹰的丑脸,一时间仍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定神想了想后,竟“哗”的一声哭起来,又伏入龙鹰怀里去。

龙鹰知她受惊过度,探手抚慰的摩娑她黏满尘屑的玉背,心忖她肯定要求洗个澡。此时大部分的沙粒已撒回地面,龙卷沙暴走得无影无踪,纵目四顾,立即心中唤娘。

驼队竟在大半里之外,四周布满各式物品,水壶、衣物、鞋子、帽子,半埋沙子里,蔚为奇观。

龙鹰抱着彩虹夫人站起来,拍拍她脸蛋道:“回去吧!不要让他们担心。”

又凑到她耳边道:“夫人的身体真棒。”

今次是名副其实地人人落得个灰头土脸,力尽筋疲,断送了半天的行程,还要捡拾所有能找回来的东西。

毒热的太阳若无其事的现身西边空域,沙子一如往常般火烫烫,连惯常的微风亦消失掉,那种动静的对比,使人心寒胆战,不知在哪一刻,“死亡之海”会忽然变脸。

在这若如大烘炉没有丝毫生机的死域,更难受的是汗珠再次从皮肤冒出时,衣内衣外全沾满沙子,那是非凡人可以忍受的折磨,唯一能纾困的只有清水,连龙鹰也渴望可以痛痛快快的洗个冷水浴,但当然只能在脑袋内想象。

龙鹰领着彩虹夫人返驼队时,喜出望外的庄闻、风漠等十多人直奔过来,由两个服侍彩虹夫人的俏女兵迎接她,又向龙鹰投以感激的目光,反是彩虹夫人再没看救命恩人半眼。

万仞雨和风过庭两人坐在个大箱子上,朝他挥手致意。整个队伍里,只他们两人晓得龙鹰定能救得恶女回来,其他人则认为只有神迹出现,两人方有生还的机会。

庄闻抓着他的手臂,感激的道:“幸好得你出手,救回彩虹,否则我不知如何向大王交代。”

另一边的风漠以惊异的神色打量他,道:“狄大哥确是奇人异士,在那种风势下仍可展开身法,在高空截着夫人,否则夫人就算没被旋风分尸,也不知给刮往多远之外去。”

龙鹰吐出一口和着沙子的涎沫,轻松的道:“小事一件,只是举手之劳,幸好小弟自闯荡沙漠至今,遇上过大大小小百多起的龙卷风,经验丰富,晓得如何避重就轻,顺风行事。”

庄闻犹有余悸的道:“狄兄弟不愧沙漠能人,一看天色变化,便晓得龙卷风至,又懂得摆出双重的圆驼阵,令我们得避大劫。”

龙鹰心道怎知它是他奶奶的龙卷风,只是凭直觉感到大祸临头,不由也对自己的灵应信心倍增,魔种在“死亡之海”里仍未失效。

风漠不住点头,同意庄闻的话,对于他这个冒充的沙漠能手,两人已深信其沙漠本领而不疑。

到黄昏时分,众人方竖起营账,歇下来休息。寒风阵阵吹来,大部分人均躲进营账去。

三人坐在营外,欣赏落日的美景。

万仞雨叹道:“原来从沙子中拾东西比与人动手更辛苦,最劳累的是要从沙底把东西扯出来,手都给灼伤。”

龙鹰正在怀念横越羌塘的“美好时光”,他宁愿走十次羌塘,亦不愿走一次塔克拉玛干。

风过庭苦笑道:“我们对沙漠的一贯看法是对的,就是生人勿近。唉!我的娘!”

龙鹰随口问道:“还要走多久呢?”

万仞雨和风过庭同时错愕,接着指着他狂笑不休,不知笑得多么辛苦。

龙鹰没好气道:“又没有外人在,我这个沙漠向导当然可问任何问题。”

风过庭道:“塔克拉玛干若有还可以辨认的地标,是横亘于腹地的神山,全长百多里,东端直抵和阗河岸,也即是我们现在走的所谓捷道。见到神山,代表到了捷道的中间,那时往前或往后,都是一样远。”

万仞雨叹道:“风沙这么大,说不定连山都给掩盖,只像几座特大的沙丘。”

风过庭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据我问回来的情报,神山不论季节,永远是那个奇形怪状的模样,宛如镇守‘死亡之海’腹地的神将天兵,从不玩忽职守。”

龙鹰兴致盎然的道:“如何怪模怪样?”

风过庭道:“神山的沙岩由于长期受到风沙剥蚀,形成一列列‘佛龛’的样子,该有点像我们在库姆塔格被敌人围攻的怪石阵,但规模则大上千百倍。”

铁刚捧着个大西瓜来了,道:“这是最后一批西瓜,吃完便没有了。今次我们损失惨重,粮货被风吞掉大半,如果三天内到不了第一个绿洲,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铁刚切割大西瓜,满鼻香甜湿润之气,是实实在在的久旱下遇上甘露。龙鹰心中一动,道:“铁刚兄以前走过这条线吗?”

铁刚把西瓜分作四份,分给三人,点头道:“走过三、四转,只未在断流的时节走过,这鬼地方是谁都不该来的。唉!”

三人晓得他在担心没法回去见新婚妻子,但却没有可安慰他的话。

龙鹰被他激发起同情心,闭上眼睛,首次认真地发挥灵应,找寻广阔死域内或可能存在于附近的某点微仅可察的生机。

重复单调的景象,造成了对他精神沉重的压力,除非水源出现近处,被他的灵鼻感觉到空气里的湿润,否则他自问没有侦测远方绿洲的能力。可是际此面对生和死的一刻,全队人的安全系于他身上,令他不得不振作起来,发挥魔种的潜力。

在虎跳峡,他要征服的是巨岩湍流。在羌塘,他要克服的是变幻莫测的天气。但在塔克拉玛干,你却连对手是什么也弄不清楚,有的只是永恒的死寂和突如其来的狂暴。

脚步踏在沙子的“哧哧”声,自远而近。

就在此刻,仿如在绝对漆黑里,龙鹰看见了微弱的火光,捕捉到东北方的一点生机,同时晓得自己这不称职的向导,偏离了捷道近三十里远。

龙鹰暗抹一把冷汗,睁开眼睛。

风漠忧心忡忡的来到四人旁坐下,道:“有二十多人病倒了,很头痛。”

风、万两人目光投往龙鹰。

风漠讶道:“狄大哥懂治病吗?”

万仞雨代他答道:“我这个小弟,周身奇技,最拿手是治寒热之症。”

风过庭加盐添醋的道:“沙漠有种叫‘正午幽灵’的奇难杂症,没多少人懂治疗,我们的小弟是其中之一。”

铁刚讶道:“随行的大夫,不是且末有名的大夫吗?”

风漠苦笑道:“第一个病倒的正是他,到现在仍爬不起来,抬高他少许便呕吐大作。”

转向龙鹰充满企盼的道:“狄大哥真懂治沙漠的怪疾?”

龙鹰本想挺起胸膛,却没法挺得起来,因气虚胆怯。忽又灵机一触,道:“有没有针灸一类的东西?”

风漠爽脆答道:“当然有哩!”

此时伺候彩虹夫人的其中一个俏女兵,婀娜而至,说彩虹夫人有请龙鹰。

万、风两人心忖难道这小子又走桃花运,同时嗅到俏女兵浴后的香气,这才真的令他们羡慕。

龙鹰起立道:“将军预备针灸,见过夫人后,小弟立即动手医人。哈!我差点忘了,除了大漠三英之一的外号,还有人唤小弟做‘丑神医’。”

万、风两人差点喷出干粮。

彩虹特大的方帐,设于营地中央。

俏女兵一直没有说话,直至营账在前,方低声向龙鹰道:“我和另一姊妹非常感激先生,若夫人有什么闪失,我们休想活命。”

龙鹰道:“该如何称呼姐姐?”

俏女兵粉脸微红。轻轻道:“我叫玉雯,另一个姊妹是玉芷,是夫人的贴身婢女,也随她一起习武。夫人便是过于自恃,风势稍歇时起身观风,又不理会先生的警告,岂知大风回来得这么快,我们想抓着她,但办不到。”

龙鹰止步道:“玉雯很漂亮呵!”

玉雯现出欢喜的神色。白他一眼,神态可人,尽显西塞女子开放热情的作风,最使龙鹰感到刺激的。是自己现在的尊容,仍似可打动她的芳心。

此时离帐只有十多二十步,在沙漠的寒风里,星夜的覆盖下。大家又只是刚开始认识对方,却涉及男女间的微妙处,感觉分外迷人,尤其是经历了多天单调的旅程。

龙鹰心忖女人的威力真厉害,不论时地,即使可怕如“死亡之海”,也可被她们转化为生机盎然的世界。

玉雯道:“先生才是我们女儿家梦寐以求的郎君,高大轩昂又有本领。”

龙鹰讶道:“玉雯不觉得我长得很丑吗?”

玉雯羞答答的道:“才不丑哩!快进去,夫人很易发脾气的。”

龙鹰正要举步,玉雯扯着他衣服,低声道:“玉芷也很喜欢先生。”

龙鹰听得心花怒放,伸手捏她脸蛋,这才入账去了。

对玉雯和玉芷这对俏女兵,他是明白的。她们的幸福已与彩虹挂了钩,如彩虹有什么三长两短,罪责会降临她们身上,必被处死无疑。甚至庄闻和风漠亦轻则掉官,重则受刑。

幕门掀起,现出另一俏女兵的如花容颜,由于晓得她明言喜欢自己,看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时,特别有感觉。

当然也晓得和她们是止于调笑,不可能有任何进一步发展,她们是身不由己。

彩虹夫人穿着且末族色彩鲜艳的民族服,洗刷得丰满的胴体和秀发不留一粒沙子,干干净净,香喷喷的,与帐外任何一人都成强烈对比。

不过她却是面无表情,且带着故意装出来的冷漠,似乎龙鹰从未救过她,肉体从未曾亲密接触过。

龙鹰在她指示下坐在离她五尺许的牛皮上,两女跪坐两旁。

龙鹰尚未有机会说话,彩虹夫人冷冷道:“早前发生的情况,你必须守口如瓶,明白吗?”

龙鹰一点没有怪她。彩虹夫人一向自觉高人一等,竟被一个受她鄙视、低三下四的男人,占足便宜大揩油水,又倒在看不起的人怀里失声痛哭,事后回想,确是难以接受。

龙鹰微笑道:“夫人放心,我被沙子打得头昏脑胀,根本记不起曾发生过什么事。”

彩虹微一错愕,欲言又止,最后道:“赐金五两。”

玉芷向他递上小袋子。

龙鹰欣然领赏,出帐重过神医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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