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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黑枪!黑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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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把头平复了下情绪,继续说道:“我活了大半辈子,想想有些事情它就是命中注定,就是孽。那年我在鸡爪顶子挖参偶然间碰到了我干儿,当时他被两头强壮的野狼围攻,眼瞅着就没了命,我出手救下了他。事后他跟我说,鬼子扫荡时杀了他全家,孩子还在他媳妇儿的肚子里就……他用柴刀杀死一个鬼子这才逃出了屯子。没处去咋办?最后就跑到了这渺无人烟的鸡爪顶子。我觉着能救他一命也是上辈子的缘分,于是就收他做了干儿,还把我这使刀的本领全都传给了他。他铁了心想要打鬼子,后来就下山去投了震江龙的绺子……”

秦队长用试探的口吻问道:“震江龙是不是从裘四当家的刀法中知道了些什么?”

这时裘四当家缓缓睁开了双眼,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就逶迤地流向了耳际。他哽咽了一阵子才说:“起初大哥待我如同亲兄弟,山寨的第四把交椅就是他一句话我才坐上的。那些年我们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从来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后来有一次砸窑的时候,我看中了一个女人,因为她跟我死去的媳妇金枝儿长得特别像。大哥听说之后二话没说就把她带回了山寨,根本不顾众兄弟的反对。其实绺门的规矩是不允许把女人带上山的。看到她我总是想起死去的媳妇,于是干脆也叫这个女人金枝儿。不久之后金枝儿就有了我的种儿,山寨的兄弟们都替我高兴。这期间我来到鸡爪顶子看望干爹,想着顺便把这件喜事告诉他,让他也高兴高兴。没想到我返回山寨却发现金枝儿无缘无故地死了。她的身子骨一直很结实,根本没有什么病症,怎么会突然间就撒手人寰?我查看金枝儿的尸首,发现她全身上下什么伤痕都没有,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有人在捣鬼。但是只要提起这件事,山寨里所有的兄弟都变得守口如瓶,不言不语。二哥九枪八跟我关系最好,就连他都跟我说,让我忘了金枝儿……”

秦队长一声叹息:“裘四当家,实在对不住,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裘四当家摇摇头:“早在金枝儿暴毙之前,大哥曾让我看过他那只缺了一根趾头的脚,他还说余下的半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耻辱。我猜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我和干爹的关系了。后来听干爹说,我才知道大哥就是当年被他逐出小刀会的那个汉奸。我暗地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了一遍,确信金枝儿之死肯定跟大哥有关。除此之外,我根本想不出别的理由会让金枝儿无端丢掉性命,只是,我根本没有证据。二哥也经常劝我,他嘴里总说对不起我,没有替我做主之类的话。这件事过去了一段日子,鬼子就宣布投降了,我再也没有心思留在山寨,于是就决定拔香下山来鸡爪顶子找我干爹。我是铁了心想陪着干爹在此终老!”

我脱口而出:“按照常理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怎么裘四当家在路上还会中枪?”

裘四当家说:“其实我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不过我知道从背后开枪打我的那个人是谁。我太了解他的习惯啦,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他开枪之后才会吹枪口。”

吹枪口?——我猛然想起了二当家九枪八。在小西天山寨上,他曾开枪打掉大膘子手中的勃朗宁手枪,我清楚地看到他开完枪之后吹了吹枪口。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对裘四当家说:“那个人是二当家九枪八?”

裘四当家点头的时候显得有些迟疑:“我也没有想到跟我情同手足的二哥会是打我黑枪的人。只是凭他精准的枪法完全可以直接要了我的命,但是他却手下留情了。我中枪倒地之后,他快步走到我身边扔下了一壶烧酒,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后来干爹听到枪声赶来把我给救了……”

我听后更加诧异:“既然九枪八千里迢迢追赶裘四当家,可他为什么不取你的性命,反而还扔下一壶烧酒?”

裘四当家说:“起初我也想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清楚的是,二哥给我扔下一壶烧酒必定是怕我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后来我把这件事跟大哥联系起来,我猜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派二哥来杀我的。大哥还是没有忘记当年我干爹跟他之间的仇恨。”

秦队长似乎沉浸思索当中,连连说道:“不对!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样。首先,如果当年真是因为震江龙告密鬼子才袭击小刀会驻地,那他后来为何又拉起了绺子专门打鬼子?第二点,如果震江龙念念不忘方老把头的割趾之恨,他完全可以带领人马杀到鸡爪顶子,干吗还要等这么多年却对裘四当家下手?这样的报仇方式未免有些牵强,实在说不过去。就算震江龙真的有心杀裘四当家,他完全可以找出许多理由,却偏偏是在裘四当家看过火麟食盒之后动手,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裘四当家遭到袭击极有可能是因为那只火麟食盒。第三点,刀疤人不顾性命送火麟食盒到山寨,换作谁都会亲手交给受托之人,又怎么会轻易交由震江龙转送给九枪八?一个只剩下半条命、却又心思细密的人绝不会如此草率。第四点,这个需要裘四当家原原本本告诉我:二当家九枪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何终日蒙着面巾?”

裘四当家说:“二哥九枪八来山寨入伙的时间比我晚些。他和我不同,并不是到了山寨之后就坐上了当家人的位子,是从崽子开始做起的。他跟我们这些粗人差别很大,生得白白净净,吃东西的时候也从不狼吞虎咽,几乎不像一名胡匪。就因为这些原因,山寨里的兄弟也极少跟他交往。我们绺门有个规矩,入伙之后便不问从前的经历,所以谁也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兄弟们都叫他小九。后来我们跟攻山的鬼子火拼,原本的二当家滚地雷不幸战死,二哥在紧要关头顶起了大梁,不但救了大哥的性命,还露了一手使枪的绝活。他的枪法简直神出鬼没,只要一抬手,那就是一条性命。事后我们就给他取了个绰号九枪八,解围之后众兄弟也都提议他顶替滚地雷做山寨的二当家……”

秦队长打断裘四当家的叙述:“那么九枪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蒙着面巾的?”

裘四当家说:“这件事情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古怪。就在我把金枝儿接到山寨不久,二哥就开始蒙上了面巾,而且从不摘下来。时间久了我就好奇地问他这是为什么,他虽然没有告诉我原由,却让我看了看他那张脸。”裘四当家说到这里的时候,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叹息道:“那张脸——已经算不得一张完整的脸!脸上生满了青肿的脓包,溃烂得不成样子,我几乎都认不出他就是从前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九。为了医好他的脸,我多次偷偷跑到山下帮他弄药,但是他的脸却始终不见好转。不过这个秘密只有少数的几人知晓。还有就是……”

半晌没有言语的郝班长见裘四当家欲言又止,忙问道:“还有啥?”

裘四当家说:“还有就是二哥染了这病以后整个人性情大变,跟从前几乎是两个人,越来越像一个正儿八经的绺门胡匪了。”

秦队长连连点头,转而对方老把头说:“现如今鬼子已经投降,国家光复了,我看方老把头你也不用再躲藏在鸡爪顶子。等裘四当家的枪伤养好之后,你们爷俩就回城来吧。毕竟你是抗过日的英雄好汉,这件事我会如实向上级汇报的。”

方老把头说:“现在我回城还能干啥?这些年在鸡爪顶子虽说日子过得苦点儿,可我已经习惯咧。整年跟林子的豺狼虎豹打交道,看起来是挺危险的,但对于我来说这是个乐子——比跟人打交道强。”

秦队长以微笑报以附和,随后又对裘四当家说:“你安心在这里养伤,等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你的问题我也会反映给上级。没事的。现在我们得赶紧启程赶回小西天山寨,此前分析出的三点疑问还需当面找震江龙和九枪八问清楚。”秦队长说完把方老把头拉到一边,小声嘱咐道:“九枪八虽说留下裘四当家一条命,但我还是担心他日后再遭不测,我们走之后还请方老把头小心为上,务必要保全裘四当家。”

我们依次跟裘四当家告别,方老把头把我们送出窝棚。临行之际,他又从窝棚顶扯下一架被积雪覆盖的爬犁。他把爬犁上的积雪掸掉,对秦队长说:“这玩意儿能帮你们省下不少力气。我交给你们五头猎犬,让它们拉着爬犁把你们送到小西天山寨。”方老把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娃子,这回你们再走核桃林子的时候,那些家伙看到这架爬犁就不会为难你们咧。”

我连忙问道:“那我们到了小西天山寨,五头猎犬和这架爬犁怎么办?”

方老把头笑了笑:“我养的这些猎犬可不是凡物,到时候它们自然会回到我身边,这个你不用担心。”随后方老把头又给我们带了些吃食。待我们走出一段路后,他飞快地撵上我们往爬犁上扔下两坨生肉:“这些肉时不时给拉爬犁的家伙们吃些,老远的路呢!”

郝班长和黄三抬着爬犁,我们跟在猎犬的屁股后头往回走。猎犬们奔波的速度快极了,几乎没费什么工夫我们就来到了那片此前让我胆战心惊的核桃林。果然如方老把头所言,这回那些蹲在树上的野鬼山魈只是远远地瞪着我们,并不像先前那般凶神恶煞。

出了核桃林黄三利落地套好了爬犁。待我们四坐在爬犁之上,黄三粗声粗气地吼叫了一声“走咧——”,五头猎犬便开始凶猛地狂奔起来。爬犁贴着雪面起伏不定,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时候南方老家蓬勃的江浪——这爬犁就像一条船。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坐狗拉爬犁,虽然胳膊上的箭伤还隐隐作痛,但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兴奋之情。如果当时不是有任务在身,我情愿坐着这架爬犁翻山越岭,一路驶出关外。

黄三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冯同志,咋样,这爬犁带劲吧?俺告诉你,这爬犁不但有用狗拉的,还有用鹿拉的,你信不信?”

郝班长嗤笑了一声:“在方老把头的窝棚里把你憋坏了吧?一出来又开始胡咧咧。”

黄三抹了抹飞溅在脸上的雪渣子,他说:“这回俺讲的可都是亲眼所见,你们不信拉倒。”

我知道黄三有时候并不是郝班长常挂在嘴边的“胡咧咧”,比如狗驼熊的一些轶事,他讲起来就有鼻子有眼的;还有彭麻子创立的小刀会与鬼子的恩恩怨怨,后来由方老把头证明确有其事。只不过黄三每次的叙述都略显夸张,听起来总会让人觉得有胡诌的成分。所以我对他说:“我信,不过你讲的时候不要把旁的扯进来太多。”

黄三笑嘻嘻地说:“俺就知道冯同志你爱听,那俺就全给你抖搂出来。你光知道俺们木帮在深山老林里伐木头,可你知道伐断的木头是咋运到外头吗?——是在江里头放排流送。我就曾经跟着帮里的头棹在松花江里头走了一遭,这些穿成排的木头要送到大垛口才能换回来钱。可是就这么空着手回来多少有点不值当,所以俺们大都去找鱼皮鞑子倒腾些冻鱼啥的回来卖……”

我疑惑不解地问黄三:“鱼皮鞑子是些什么东西?”

郝班长插话道:“鱼皮鞑子就是生活在松花江三姓地区的剃发黑斤人。那旮瘩的人都以捕鱼为生,夏天用鱼皮做衣服穿,所以汉人老百姓就称呼他们为鱼皮鞑子。”

黄三见郝班长抢了他的话,有些不高兴地歪起嘴来:“这个谁不知道哇。俺要说的不是这些,俺要说的是剃发黑斤人用鹿来拉爬犁,那可比狗拉快多啦,百十来里地眼皮还没眨一下就到咧。这剃发黑斤人可厉害着呢!冯同志,俺跟你说,你是没看见啊,你要是见了准把你吓一跳。”

我说:“有多厉害?难道要比那些核桃林里的野鬼山魈还厉害?”

黄三两个眼睛瞪得溜圆:“那可厉害多哩!他们在江里头站在桦皮小船上,手里握着鱼叉,甭管刮多大风下多大的雨,人家一样能看出来鱼形水纹,只要叉子撇下去,那是百发百中,从来就没有失手的时候。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探囊取物啥的。他们那准头跟九枪八的枪法一个样。说起来也巧了,这帮剃发黑斤人跟九枪八一个臭毛病,叉到鱼后也喜欢吹吹鱼叉子……”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队长突然转过身来,他盯着黄三道:“你刚刚说什么?”

黄三被问得愣了愣神儿,满脸赔笑道:“秦队长,俺是不是碍到你啦?”

秦队长摆摆手:“你刚刚说剃发黑斤人叉到鱼之后也喜欢吹鱼叉,跟九枪八一样?”

黄三点头道:“是咧,是咧!没想到秦队长也喜欢听这些。”黄三乐不可支,他瞟了两眼郝班长又用胳膊肘撞了撞我,略带神秘地说:“俺再给你讲个更有意思的事儿。俺们在剃发黑斤人的营地上吃到了一种大麻哈鱼。其实这倒没啥新鲜的。新鲜的是,听住在剃发黑斤人周边的汉人讲,这大麻哈鱼产于江中,却在海里边长成。每年春天江河解冻的时候,小鱼崽子跟着流冰入海,在又咸又淡的水里边长得嘎嘎快。等到立秋以后呢,它们又逆着水回来,雌鱼追着雄鱼下泄的白沫子……”

这时候秦队长突然让黄三叫停了五头奔波的猎犬。我放眼观察四围后,发现此时我们已然身在烧锅甸,这狗拉爬犁在冰天雪地里还真是个“金不换”——用黄三的话讲。郝班长把方老把头留下的生肉撇在五头猎犬中间,片刻的工夫它们就将冻得发硬的生肉席卷一空。

秦队长以天色推断剩余的路程:“估计傍晚的时候咱们就能赶到小西天山寨。”

郝班长把酒壶递到秦队长手里,他说:“秦队长,咱们这次再上小西天山寨可跟上次的情况不同,你要不再考虑考虑?现在敌我不明,我是怕震江龙和九枪八有啥行动,万一动起了家伙,咱们在人家的地盘那可只有吃亏的分。我觉得要不咱们先回城里再作打算,咋样?”

秦队长喝掉两口烧酒:“现在是紧要关头。要是咱们回城拉来大队人马,震江龙他们肯定有所怀疑,说不定以为咱们要剿了他们的绺子呢——你也知道,城里目前正在大力剿匪。万一大队人马赶来,人多口杂,双方再搂不住枪火,那这事可就真的砸在咱们手里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火麟食盒就在山寨。咱们必须再铤而走险一次,务必查清震江龙和九枪八隐瞒的真相。”

我建议道:“秦队长,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让黄三到城里警备连报个信,咱们做两手准备。假如咱们在小西天山寨里出了差池,外头的人马也好接应……”

秦队长粗暴地打断了我的建议:“不行!那怎么行?绝对不行!”

他如此强烈的反应让我惊讶不已,就连郝班长和黄三都面面相觑起来。秦队长看到我们三个都张大了嘴巴,似乎觉察出自己有些失态,于是他连连摆手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黄三突然走掉的话,震江龙和九枪八会有所怀疑,跟他们打交道咱们必须处处小心。懂吗?”

我的胸膛忽然被一股复杂的情绪充塞,这种看不见摸不到的火辣辣猛烈地撞击着胳膊上隐隐作痛的伤口。那一刻,对秦队长的怀疑又占据我的头颅,我不由自主地猜测:秦队长如此决绝地不让黄三回城报信,是不是害怕自己隐藏的身份暴露?而他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警备连秦队长!

这样的忧虑让我惴惴不安。对于秦队长来说,他要弄清的是震江龙和九枪八的身份,还有那只火麟食盒的来龙去脉。而对于我,或许还要加上一条,那就是秦队长和刀疤人以及九枪八之间的关系。显然,他们都用左手持枪是破解这个谜团的关键。于是我试探着旁敲侧击:“秦队长,我在想——刀疤人和九枪八都用左手持枪,而裘四当家口中的火麟食盒是要交给九枪八的,从这两点来说,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复杂的关系?”

郝班长听到我这样问,不自然地深咳了两声。他晃了晃酒壶岔话道:“这酒劲头还挺大。”

秦队长瞟了两眼我和郝班长,突然手指下移向兜里摸去……

他这个原本平常的举动此刻却让我大吃一惊。我看到郝班长“哗啦”站起身来,接着把挂在肩头的步枪操在手里。秦队长根本不理会郝班长,他的手缓缓从兜里伸了出来——烟盒。我憋在嗓子眼的这口气息总算呼了出来。秦队长面不改色地把烟点燃,一边异常镇定地说道:“老郝、小冯,你们俩是不是在怀疑我?”

郝班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我见秦队长已经把话撂在了明面,索性也豁出去了。我站起身来手把着枪托说:“秦队长,我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也用左手使枪。”

秦队长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他摆手示意我和郝班长都坐下。他说:“我猜你们一定是怀疑我和刀疤人以及九枪八之间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们三人都用左手持枪。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你们能有这样的警觉我打心眼里高兴。但是我请你们务必记住,好些事情不能单单只看表面,你们不能说凡是在雪地上跑的东西不是野兽就是人。”他指了指身旁那架爬犁,“它也能跑,可是它却不是我说的前两者。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郝班长显然没有理解秦队长话里的含义,他继续追问:“那秦队长为啥平常使右手,打那只狗驼熊的时候却用左手?”

秦队长答道:“这件事情我先保密,不过你们总会知道我这么干的原因。记住,咱们之间不能再有任何怀疑。你们想想,如果我跟他们真是一伙的,你们的命还能留到现在吗?别忘了,关于火麟食盒所有的事情你们都跟我讲了,我在查魔坟完全可以杀你们灭口。”

我仔细琢磨着秦队长这番话,虽然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左手持枪这件事,但是他的解释也不无道理。如果他真的与九枪八等人穿一条裤子,那么在我们会合的这两天之内,他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地杀掉我和郝班长,这一点确实可以抵消我对他的大半怀疑。我看到郝班长重新坐下身子,自己也跟着放松下来。

黄三早就被我们和秦队长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弄懵了,他表情呆滞地问秦队长:“俺是不是咋着都得跟着你们上山寨?”

秦队长点头道:“你们三个记住,我左手使枪这件事千万不要对外人讲,特别是二当家九枪八。如果我的估算没错,九枪八这个人是我们找到火麟食盒的关键。他比刀疤人更可怕。”

我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仿佛满眼望不到边的积雪覆盖的崇山峻岭。方老把头说的没错,有时候在面对人心时,复杂的程度要远远超过那些凶猛的豺狼虎豹。这仅仅两天的经历,足以颠覆我对这个世界二十多年来的认识。

五头猎犬在饱餐了两坨生肉之后变得有些躁动,十足的劲头在它们闪烁的眼睛里蓬勃迸发。我们乘坐着爬犁继续向小西天山寨飞驰而去。这回在经过黄三所言的“海眼”时,并没有看到此前那般雾气蒸腾的景象,原本地面上融化的雪水也都凝结成冰。猎犬奔波在上面腿脚直打滑,不得已我们只好各自下了爬犁,让猎犬减轻负重先行通过。

郝班长似乎已经把刚刚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跟黄三开起了玩笑:“你说咱脚底下的海水这会儿退潮了吧?那啥时候海水再涨上来呢?要是把这烧锅甸淹了也不错,那咱们就可以顺着海水游到小西天山寨咧。”

黄三知道郝班长在挖苦他,于是恨声地嘟囔了一句:“要是海水真的淹上来,俺肯定先救冯同志。”

天色在五头猎犬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中逐渐黯淡,爬犁停在小西天山脚下的时候,满眼的白雪上已经挂满一层淡墨。待我们各自起身之后,黄三掉转爬犁拍了拍打头的猎犬,它们向来路飞奔而去,顷刻间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秦队长原地伸了伸腿脚,又嘱咐我们道:“这次上山寨跟上次的情况不同,大家都要提高警惕,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就这样,1946年大年初五晚八时左右,秦队长带领我们再次走向迷雾重重的小西天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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