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躲你,咱们还是朋友,”尤思嘉犹豫了一瞬,还是强调,“但我先说好,反正我只喜欢杨暄。”
陆泽铭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们要异地?”
尤思嘉不假思索:“我去哪他去哪,我们不会分开的。”
陆泽铭有一副好相貌,但像座精致冰雕,时不时会冒出来冷气。比如此刻。他有瞬间的疑惑和嫉妒,最后只轻声道:“是么?他这么喜欢你。”
尤思嘉不吭声了。她不知道怎么去说,因为杨暄从来没说过他喜欢自己,但她就是能感觉到。
陆泽铭又问:“那你喜欢杨暄什么?”
这个问题把尤思嘉问住了,她眨眼想了想,忽然问了别的问题:“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不信,”陆泽铭硬邦邦道,“人死了就是死了。”
“噢,”尤思嘉吃了块蛋糕,“我相信。”
陆泽铭没懂她的意思。
尤思嘉问他:“蛋糕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陆泽铭不明白她的脑回路,但还是回答了问题:“面粉、糖,还有鸡蛋吧。”
“我有时候,也会想人的灵魂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每个人的材料应该不一样。”
陆泽铭看她一眼。
“所以,如果真的有灵魂的话,”尤思嘉认真说,“我觉得,我和杨暄,我们两人的材料,肯定是一模一样的。”
陆泽铭似懂非懂,不言语了。
尤思嘉不想浪费,便拿着勺子把蛋糕吃完,最后掏出手机,给杨暄发了条信息,问他在哪儿。
手机震动了一下,杨暄掀起来看一眼,察觉到对面人的目光扫过来,他只好重新扣上。
杨暄在这顿饭局中坐立难安。
今早他刚到店里,刘师傅就带着他告了假,又安慰他不要着急,说自己托人处理了这件事情,只不过对方要求要中午一起吃饭。
刘师傅不说是谁。但一进入包厢,杨暄就看到了陆新民。
千篇一律的手段让他感到厌烦,但刘师傅在一旁,他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从这些年的相处中,杨暄早就了解刘师傅早些年不简单,此刻再听他们闲聊,更加确定两人之前打过一些交道,但是至于是过节还是交情,却不好讲。
刘师傅把杨暄带过来,正要介绍,陆新民却打断对方,率先开口:“我重新介绍,这是我孙子,杨暄。”
等看到对方露出意外的神情,陆新民这才心满意足,落了座。
杨暄错开刘师傅的目光,并不动筷。
饭到尾声,陆新民才笑:“最近店里不太平?”
话是对着刘师傅说,但是目光却看向杨暄。
杨暄不说话,刘师傅跟着望过去。
下一秒杨暄就站了起来,对刘师傅耳语表达歉意,最后朝屋内微微俯身:“我吃完了,两位慢用。”
接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掀帘离开。
刘师傅看了一眼陆新民的表情,心下明亮:“我瞎着急,忙来忙去没想到忙到你的家务事上了。”
“哎,”陆新民掏出烟扔过去,“如果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都不清楚他俩还有这样的事。”
“绕了这么一大圈,你是顺水推舟还是推波助澜我都不想管,”刘师傅接过烟,“但我能看出来,你这个孙子和你不亲。”
陆新民笑容收了一下。他简单讲了一些来龙去脉,又沉声道:“我老了,你也知道我儿子不争气,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儿媳妇呢,又强势。”
刘师傅瞧他一眼:“泽铭不挺有出息,挺聪明。”
陆新民对自己的孙子是了如指掌,他笑了一声:“是,但泽铭心思太重,又听他妈妈的话。但杨暄不一样,他恰好相反,沉稳能干。”
刘师傅扯出笑容来。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你也懂。”他瞧过来,“你也挺喜欢他,要不然也不会找我。”
“老狐狸了,”刘师傅神色复杂,“一直等着收网吧。”
陆新民笑了:“这不还得请你帮我当说客。”
杨暄只在白天给尤思嘉发了一条晚回家的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她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坐在沙发上等,其间不知不觉睡着,又忽然惊醒。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即将到零点,而李满这时打来了电话。
尤思嘉接通,对方当头就问:“妹,杨暄回去了?”
“没有,”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没和你在一起吗?”
对方说了一句糟了,随即就要挂掉电话,而尤思嘉的瞌睡虫立刻飞走,连忙追问。
十分钟后,李满骑着摩托车来到了尤思嘉的楼下,她坐上后座后,两人快速驶向了郊区。
即便是炎热夏季,随着距离市区越来越远,温度也逐渐降低,周遭的建筑物减少,场景慢慢荒芜,柏油路面上用黄白颜料涂画的横杠在夜色中显眼。
尤思嘉去年来过这里,但是没想到,零点过后,这里竟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原先的比赛的地方只停着几辆摩托,能隐约看见灯光和人群都集中在了后方的山坡高处,铁丝网前有人守着,需要买票才能通过。
李满停下车子,往外掏钱,两人这才得以顺利被放行。
柏油路在此刻断掉,地势陡升,摩托车沿着山坡往上爬,尤思嘉整个人的心开始提了起来。
人群聚集在半山腰处一个宽阔的地方,周遭的男男女女都面露兴奋,比起之前的热闹,如今可谓是疯狂。
有人拿着喇叭站在高处在喊:“第三场了,要下注赶紧,两分钟后比赛开始。”
吆喝和喝彩声此起彼伏,李满在人群里左顾右盼地寻找。尤思嘉像有所感应一般,她踮起脚往上看,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在半山腰的起点处看到一辆黑色的摩托,上面的人戴着头盔,正偏头听旁边的人讲话。
尤思嘉心下咯噔一声,赶紧去拽李满。
李满抬头一瞧,先看到了李晓峰,随后才看到杨暄,再一回神,就见尤思嘉已经推开人群往起点跑去了。
他连忙追上,有人被挤开而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李满不停地朝人道歉,转身见尤思嘉已经快冲到起点。有人走过来拦住她,她跳着就要和对方吵起来,又喊杨暄的名字,但是因为周遭太吵,声音被淹没。
李满好不容易挤到尤思嘉面前,就听到发令枪“砰”一声响。
两人瞬间望过去,而人群沸腾如热水,两辆摩托车像箭矢一样冲向了蜿蜒陡峭的山路,尘土漫天紧跟着飞扬起来,车灯闪烁在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上,令人心惊肉跳。
李满大气也不敢出,而尤思嘉却紧紧盯着黑暗山道中黏着在一起的两盏车灯,心跳怦怦。
三分钟竟然这样漫长,尤思嘉脚底都有些开始发麻。
轰鸣声重新拉高,最后一个超车弯道冲过来了一辆黑色摩托,他即将压弯,随后到达终点,而另外一辆紧跟其后。
尤思嘉提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她抬脸看向李满:“杨暄要赢——”
周围人突然发出惊呼和幸灾乐祸的叫好声,李满表情突然变了。
尤思嘉猛地扭头,只见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擦在一起,电光石火,尘土飞扬,摩托车贴着地面转着圈,车上的两个人都翻滚了下来。
李满怒骂:“我操,后面那家伙玩阴的!”
周围的嘈杂声像潮水一般越退越远,尤思嘉大脑一片空白,她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穿着黑色皮衣的杨暄在地上滚了两三圈,身上沾满了尘土,在地上躺了两秒钟,挣扎着要起来。
另外一个人在地上也不停动弹着,最后还是杨暄先捂着胳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蹒跚着走向终点。
观赛的人群呼喊如浪。
他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朝着人群中望过来,同面色如纸的尤思嘉对视。
尤思嘉眼圈有点发红,但还是朝他咧嘴笑了一下。
杨暄忽然眼圈一烫。
他也跟着笑了一下,又想到自己的脸藏在头盔下,她看不到,接着才察觉到胳膊的剧烈疼痛,这疼痛竟然让他眼前发黑。
杨暄摇摇欲坠,最后倒了下去。
“你就作吧,”李满坐在病床前,一边削苹果一边说,“钱是还上了,搭进去一条胳膊,你这账算得可真明白,我发现了,杨暄你这人平常装得沉稳大方,有时候就特容易脑子抽筋犯病,然后去作死。”
杨暄的左胳膊打着石膏,躺在病床上,面上倒是无所谓:“轻微脑震荡,胳膊也没大事,就是静养个把月就好了。”
“这是一回事儿吗?我是真觉得你……唉!”
杨暄把对方的唠叨照单全收,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第二天就在病床上躺着,床前坐着一个骂骂咧咧的李满。
他环顾了周围,自己的病床在中间,因为两边都拉上了帘子,看不到其他病床或者人。
杨暄像是随意问起:“思嘉呢?”
李满瞧着他:“你还有脸问!”
杨暄直起身子:“她……回去了?”
“提起咱妹你倒是紧张了,”李满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他,“那天喝酒你说的就是真话吧?不是,你禽兽啊?”
杨暄不吭声,过了两秒接着问:“她人呢?”
“得,油盐不进。”
李满起身,临走前说道:“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我先回去睡觉,今天还得给理发店请假。她下去给你买早饭了,估计待会儿就上来。”
李满走了有五分钟,帘子被重新掀开。
尤思嘉拎着袋子,同坐在病床上的杨暄对视,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杨暄垂下眼睛,见她塑料袋拆开,里面是两人份的早餐,小米粥和包子。尤思嘉把勺子放到汤碗里,连同包子一起摆到他桌子前。
“思嘉。”
杨暄轻声喊了一下她的名字。
尤思嘉没理他,搬着旁边的小凳子,只闷头自己吃自己的那份。
杨暄瞧了她一会儿,见她专心致志吃饭,头都不抬一下。
他的右手没事,吃了两个包子,又拿起勺子想喝粥,这才发现缺了一只手不方便。
正想着要不要弯腰,汤碗被一只纤细的手端起。
杨暄抬眼,见尤思嘉一只手端着汤,另外一只手捏着勺子,坐在他旁边,俯身吹了吹热气后,端起碗,把盛汤的勺子递到他唇边。
杨暄顿了两秒,低头由她喂。
尤思嘉的常态是叽叽喳喳,此刻她沉默的样子让杨暄不适应,喝汤的过程中瞧她好几眼。
她嘴唇有点起皮,有了眼圈。杨暄喝完汤,又同她说道:“你要不要躺床上睡会儿?”
尤思嘉看他一眼,仍旧不吭声。
杨暄只好起来,拉开帘子,走到卫生间旁,才发现尤思嘉还在后面跟着。
他有些尴尬:“……我自己就可以了。”
等他洗完手出来,再回到病床前,却发现尤思嘉趴在病床前睡着了。
杨暄动作轻微地来到她旁边,见她乌黑的头发垂在肩上,整个人睡得很沉。
他伸手想摸一摸尤思嘉的头发,即将碰到的时候又收回了手。杨暄最后俯身,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