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大厅 傍晚/内
玉墨在烛光里给死去的女学生整容,擦洗她脸上、头上、身上的血迹。
法比在旁边观察,不时给玉墨递棉团、毛巾。
玉墨:水太凉了,擦不掉。
法比端起水,向侧门走去。
乔治站在侧门口,接过法比手里的盆。
教堂/院子 傍晚/外
乔治看着盆里鲜红的一盆水,眼泪掉入盆中。他坚持到现在,似乎再也撑不住了,靠在墙上,无声地哭起来:追念,缅怀,后怕……
他慢慢地走到冬青树丛边,将血水浇到冬青树的根部。
教堂/厨房 傍晚/内
乔治使劲擦着眼睛,吸着鼻涕,一面从锅里舀起热水,倒入盆中。
教堂/大厅 傍晚/内
乔治端着盆进来,放在门口,又退出去了——他不忍看那个死去的小姑娘,曾经他们兄妹一般相处了那么多年。
法比走过去,将热水端到玉墨身边。
玉墨把毛巾投进热水,拧起,抖开,然后轻轻吹着毛巾。
法比看着她,她抬起眼睛向法比哀伤地一笑。
玉墨:太烫。(看女孩一眼) 别烫了她。
玉墨轻轻用热毛巾擦着女孩嘴角的血迹。女孩的脸在她毛巾下渐渐干净了,洁白如玉。
法比看着玉墨把一支口红、一盒粉、一盒胭脂打开。
玉墨:让她漂漂亮亮地走。(她一面替女孩化妆,一面喃喃着) ……这孩子,还有几年也该出嫁了,做新娘子,都要打扮打扮……
法比眼睛湿润了。
他泪眼里的玉墨和女学生都像仙子一样美轮美奂……
教堂/大厅 傍晚/内
黄昏的昏暗和蜡烛的光亮交融。
女学生都端着蜡烛,围绕着女学生甲的尸体慢慢绕行,轻轻哼唱着《安魂曲》。
烛光照在她们一张张泪湿的脸蛋上。
法比眼里含着眼泪,看着这些如此年轻却已经懂得了死亡的孩子们。
教堂大厅侧门口,站着玉墨和豆蔻、喃呢。
教堂/地窖 傍晚/内
豆蔻和喃呢从梯子上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们。
玉笙:是哪一个学生?
豆蔻:就是……在喷水池抢水,我俩打架的那个。(她眼泪汪汪的) 早晓得就不跟她打架就好了……
豆蔻抽泣起来。
玉墨把豆蔻抱进怀里。
喃呢:她是个孤儿,两岁就让逃荒的人丢在火车站,在教堂的育婴堂长大的。
豆蔻:跟我一样,我也是逃荒人丢下的。
喃呢:她功课好得很,是女学生里面的体操课代表。身上的衣服裙子都给小日本用刺刀挑烂了。
躺在昏暗中的王小妹睁大眼睛,听着人们的议论。
李全有:狗日的,老子要是在那儿就好了……(他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咬牙切齿地) 就凭我这一双手、一口牙齿,也能要他狗日的两条命!撕出狗日的心肝五脏来!
教堂/后院 傍晚/外
这里是一片墓地,竖立着四个水泥十字架。
法比和乔治在挖坑。
玉墨站在旁边默默观看。
法比:这些神父都是从美国来的,有他们保佑这个小丫头,我们也能放心了。
玉墨:我看还是让学生都搬到地窖里吧。
法比:地窖那么小,哪里挤得下?
玉墨皱起眉头,默默思考着。
法比和乔治跳到坑上面,两人抬着用棉被包裹的女孩,慢慢将她落入墓坑。
女孩子低声歌唱的《安魂曲》在天空里缥缈……
藏玉楼外的秦淮河 夜/外
《安魂曲》顺着秦淮河飘来。
河上一座小桥,桥下流淌着忍气吞声的河水。
曾经的藏玉楼/黑岩办公室 夜/内
黑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门开了,他转过身,见进来的便衣躬身候在门边。
黑岩:(日语) 怎么样?
便衣走进室内,关上门。
便衣:(日语) 孟是一个人离开教堂的。
黑岩感到有些意外。
便衣:(日语) 我的分析是这样,经过今天这样大的惨案,假如女学生们确实藏身在教堂,那么孟一定会把女儿带走。只能说明女学生们今天一早转移到别处了。
黑岩:(日语) 她们能转移到哪里?全城戒备森严,街上跑过一只狗都逃不过哨兵的眼睛。你的分析有道理,不过不能说服我。不能完全排除她们仍然藏在教堂的可能性。
便衣:(日语) 是。
黑岩:(日语) 你继续跟踪孟,只要跟着他,他一定会把我们带到那些女学生身边。
便衣:(日语) 是。
黑岩:(日语) 不要伤害孟。甚至要暗暗保护他,谨防我们粗鲁的士兵伤害他。他对我们是个很有用的人。想要找到那十几个女中学生,没有他这根线索,无法办到。另外,要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南京的交通和市容,没有这个人也是办不到的。如果不粉饰一下市容,第一个日本民间观光团就将看见一个被日军毁掉的中国六朝古都。朝香宫亲王一再敦促我加快速度恢复南京市容,一定要给民间参访团留一个好印象,不然,他们回去很可能会跟文官们联合,对我们军方提出种种苛责。这是亲王最大的担忧,明白了吗?
便衣:(日语) 明白。
黑岩:(日语) 同时,我们军方的庆功大会,要盛大地、秘密地举行,那些唱诗的女中学生对我们的高级军官应该是一个巨大的犒劳。
便衣:(日语) 是。
黑岩:(日语) 就像河豚一样,美味的东西,往往难以到手。这就使珍馐显得更加珍贵,美味。不是吗?
便衣:(日语) 是。
黑岩:(日语) 你可以走了。
便衣:(日语) 是!
他向不理不睬的黑岩端正地敬礼。
教堂/地窖 早晨/内
玉墨和浦生俯身向王小妹,听着她做梦一般的呓语。
王小妹:……妈……赶集回来了,爸……放鸭子回来了……好热……热呀……
她一直惨白的面孔此刻烧得发亮。
浦生拉着妹妹的手,轻声呼唤:小妹!小妹!
玉墨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焦灼地看着烧糊涂了的女孩子。
镜头拉开,此刻的地窖拥挤不堪。女人们和伤兵们在外面,最里面用帘子隔开的是女学生。
教堂/地窖女学生一隅 早晨/内
女学生们一个挤一个地挨墙躺着,此刻听见帘子那边的声音,都坐起来。
苏菲:(揉着眼睛) 怎么了?
刘安娜披着衣服起身,把帘子撩起一角,向外看去。
教堂/地窖 早晨/内
法比和乔治从梯子上急匆匆走下来。
玉墨抬起头,看着法比:烧得浑身跟火炭一样!
豆蔻立刻从盆里捞出一块手绢,拧干以后敷在小妹额上。
法比拿着一个棕色的瓶子,凑近小妹:这是酒精。给小妹擦在胳肢窝,脚心。我小时候发烧,神父就用这个给我降温。
小妹的呓语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含混。
女学生们把帘子撩起,焦急地注视着垂危的小妹。
玉墨:浦生,小妹在说什么?
浦生把耳朵贴在妹妹嘴巴上,听着听着他泪水就滚下来了。他慢慢直起身体,擦了把泪水:她蛮清醒的……叫我们不要费事了……叫我告诉妈妈,她蛮好的……(他压抑地抽泣着) 她还不晓得我妈……我爸跟我们一家子,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小妹的嘴巴又动起来。浦生听了一会儿,更加止不住抽泣。
浦生:她……叫我……过一会儿给她换一身好看点的衣裳,把脸给她洗干净,辫子上要扎红头绳……
玉墨忍受不了了,站起来向一个透气孔走去。透气孔投进一缕光线,描出她的侧影,使她那慢慢流下的泪珠显得无比晶莹。
书娟的视线追着她,看她把头伏在透气孔,肩膀微微颤抖。
浦生:她什么都清楚,知道自己不行了。
悲哀和无助使女学生们的脸变得几乎一模一样。
法比站起身,决然离去。
乔治:法比,你去哪里?
法比:我去找安全区威尔逊大夫。
玉墨回过头,看着他登上梯子。
教堂/厨房 日/内
法比从地窖上来,走到餐厅,从餐柜下拿出两个棕色的空酒瓶,对着光看了看。
乔治跟着他,奇怪地打量他的行动。
法比:还有酱油吗?
陈乔治:酱油膏。
法比:更好。
陈乔治:你要酱油膏干什么?
法比:有用。你去化一点酱油膏,装到这两个酒瓶里,再用我们的封瓶子的蜡把瓶口封上。然后装到箱子里,放到卡车上。
教堂/院子 日/外
法比换好了神父的黑袍子从中院匆匆走来。
走过车房,陈乔治从卡车上跳下。
法比:“酒”装好了?
陈乔治:嗯。
法比:走,上你屋里去。
陈乔治:干什么?
法比拽着他就走。
法比:借你一样东西。
陈乔治:(挣脱法比) 借什么?
法比:又不跟你借钱!
陈乔治:那你借什么?!
法比:就跟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样!
教堂/陈乔治房间 日/内
法比拖着乔治进得门来,法比一眼就看见墙上挂的十字架,他上去就把它摘下来。
法比:就跟你借这个。
陈乔治:哎,你怎么不用你自己的?
法比:我那个是银的,小日本抢去不便宜他们了?
陈乔治:那就该抢我的?
法比:你这个是锡的!
陈乔治:哎,这是我们打牌你输给我的,当时你说这是银的!
法比:谁让你相信的?
法比把十字架套在脖子上。
法比:再说这个大,老远就能看见。装扮的神父,就要让人家大老远看见这个(指指十字架) ,万一小日本朝我开枪,它还能挡挡子弹。
教堂/陈乔治房间 日/外
法比急急忙忙出门,乔治跟出来。
陈乔治:法比!
法比回过头。
陈乔治:……还是我去吧。教堂这么多人,你走了,谁主事?
法比:中午我要是没回来,你以后就把神父给我看好了。
陈乔治:看着神父?
法比:啊。不看着,这老头可是不乖,药都不好好吃。你把他那五个药瓶子拿出来,一个药瓶里掏出一颗药,给他倒一杯水,看着他吃下去。他不吃你就不要走。
说着他往厨房后面走去。
陈乔治:你去哪里?
法比:你跟我来,我们掏个老鼠洞去。
乔治莫名其妙地跟在他身后。
教堂/厨房后的柴草间 日/内
法比把一堆柴火掀开,里面露出一麻袋土豆。乔治惊喜得眯缝眼都圆了。
法比:你看我这个大老鼠,藏了不少过冬粮食吧?
法比和乔治把麻袋拎出来。法比解开麻袋的口端,炫耀金银财宝一样抓起一个最大的土豆,在手里掂量着:伙计,只要你不走私,偷偷给那个女人放粮,开小灶,这些洋山芋够吃几天了吧?
乔治脸红了,恨不得钻地缝。法比在他头上打一巴掌。
法比:以为你干的好事能瞒住我?
他说完就站起身快步往外走。
教堂/厨房后 日/外
乔治在拐弯处追上法比。
陈乔治:下回我不敢了。
法比:你还想着下回呢?没下回了!
陈乔治:你不……不要到神父那里去告我状啊!……
法比:(嘿嘿一笑) 放心,说不定我出去就给日本兵拉去毙了,到阎王爷那里去告你状还差不多!
他不等乔治反应过来,已经转过弯消失了。
卡车驾驶室 日/内
穿着神父黑教袍的法比驾驶着卡车,眼睛机警地注视前方和侧边。
路口哨卡 日/外
两个日本兵拦住了法比的车。对卡车头上插着的美国国旗和红十字会旗丝毫不以为然。
法比从驾驶室跳下来,一个日本兵用刺刀对着他,要他走到马路边上,显然对他的神父打扮也不以为然。
一个日本兵跳上车厢搜查,车下的日本兵搜查法比全身。
卡车篷布 日/内
日本兵甲看见一个贴着葡萄酒招贴的木板箱,他揭开箱盖,发现里面两瓶“酒”。
南京街道 日/外
卡车篷布从前面打开一条缝,日本兵甲露出上半身,手里举着两瓶“红葡萄酒”朝车下的日本兵手舞足蹈,狂欢乱叫。
日本兵甲:(日语) 看我搜到了什么?今天晚上不会那么无聊了!
法比假装着急地扑过去。
法比:(英文) 哎,你们不能把酒拿走,那是送人的礼物!
日本兵乙用刺刀挡住法比。
法比假装害怕和不舍:(英文) 这是美国的酒!正宗的美国加州纳帕谷的酒!
日本兵乙:(鹦鹉学舌一般) (英文) 美国的,美国的……(日语) 美国的酒最难喝!要不是打仗,我们才不会喝美国人烂酒!
他把法比一推。法比趁势上了卡车驾驶室。
日本兵甲从卡车车厢里跳下来。
卡车驾驶室 日/内
法比从驾驶室侧边的镜子看见两个日本兵各拿一瓶酒,对着太阳光看着,似乎在琢磨酒的颜色……
法比使劲一拉闸,引擎打着了:(偷着乐起来) 美国的酒难喝?尝尝法比的酒吧!
教堂/地窖 日/内
玉墨把湿手巾从小妹的额头上揭下。
小妹完全不省人事了,脸色又从先前的潮红变得蜡黄。
浦生和李全有默默地坐在小妹旁边,似乎静候奇迹的发生,或者静候死神的降临。
女人们各自坐着躺着,都是心情颓败的样子。
玉墨摸了摸小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豆蔻,再给她擦酒精。
豆蔻拿起那个棕色瓶子,瓶底朝上,倒在一块棉絮上:用光了。
玉墨:一点都没了?
豆蔻:没了。
玉墨五内俱焚地看着小妹。
教堂/厨房 日/内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背着各自的书包从地窖出入口上来:安娜看见我们出来吗?
女学生乙:好像没有。
徐小愚:快走。
女学生乙:孟书娟她爸说了,想法子把我们带出南京……
徐小愚:做你的大头梦吧!带哪个走也不会带我们俩走。我俩跟孟书娟一直做对头,那天我们打她打得那么狠,她会带我们走啊?
女学生乙还在犹豫。
徐小愚:哎,你怎么这么有出息啊?你没看到她爸爸给小日本做事啊?汉奸带你走你也走?你跟他去当小汉奸去啊?
女学生乙:(嘟哝) 能救人就不是汉奸。
徐小愚:我还不要他救呢!你不走我一个人走。
说着她就要出门。女学生乙拉住她:跟你走就是了!
教堂/院子 日/外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跑步穿过院子。
教堂/后院 日/外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跑到墓地,看着那座新坟,坟丘前竖着一个木头十字架,上面绑着女学生甲的红白格子围巾。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慢慢走到新坟前,打量着这个潦草而临时的坟墓。
徐小愚:要是不走,说不定过几天又堆起几座新坟来,里头睡着我,要不就是你……
女学生乙恐惧地看着那条红格子围巾。
徐小愚:昨天早上起床,王小珍怎么都不会想到,晚上她就睡到这里来了。
女学生乙:那你说,怎么走?
徐小愚:管他怎么走,反正不能待在这里头等死。趁法比不在,她们都在看护王小妹,我们抓紧时间走。
两人在墓地里溜达,四处打量。
墓地种着若干棵柏树,墙头似乎比前面院子还要高。
女学生乙:你认得路啊?
徐小愚:南京城我熟得很,我爸跟他大老婆住在城东,我妈跟我外婆住在城北,我舅舅家住在鼓楼。我常常坐我妈的车子到处跑!
女学生乙:那我跟着你!
徐小愚:我们要想法子从陈乔治那里把钥匙骗来。
女学生乙:要是骗不来呢?
徐小愚:那我们就钻洞。
女学生乙:洞在哪里?
徐小愚指着墙根,墙根下有一个涵洞。
两人蹲下来,女学生乙发愁地往洞口里看去。
女学生乙:这么小的洞口,怎么钻得进去?好像也不通啊!
徐小愚掰下一根柏枝,伸进涵洞,掏出一堆腐烂的树叶和其他乌七八糟的垃圾。
女学生乙:好臭!
徐小愚:你要活命还怕臭呢?!
她趴到地上,不断地往外掏垃圾。垃圾的色泽越来越可怕,连她自己都捂住鼻子了。
徐小愚:你看,掏一掏洞就大了!
女学生乙也掰下一根柏枝,跟徐小愚一块掏起来。
教堂/地窖 日/内
玉墨看了看自己的小手表,又看看小妹的脸。她把手指轻轻放在小妹的鼻子前,试了试鼻息。
玉墨:法比已经去了四个多钟头了。
浦生木呆呆地看看她。
李全有:不会出什么事吧?
豆蔻:法比肯定马上要到了,说不定还带了威尔逊医生回来。
喃呢:医生太忙怎么办?
红绫:起码他会带针带药回来!
豆蔻坐到浦生身边,关切地同情地看着他:不要急,哦,法比一定会把小妹救活,小妹的脸相是长寿相,你看她,下巴长长的,还有点翘,这就不是短命相,阿晓得啊?
浦生木呆呆地点点头。
玉笙:豆蔻什么时候学的看相啊?
豆蔻瞪她一眼:我还能掐会算呢,我来掐掐看啊……(她闭上眼睛,掐着手指) 法比啊,已经开车到新街口了……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 日/内
手术室的门砰的一下打开,坐在长椅上等待的法比抬起头,看见威尔逊医生穿着手术围裙出来,
法比:(迎上去) 威尔逊大夫!
威尔逊:请稍微等一等。
法比:我等了三个钟头了。
一辆推车被两个护士飞速推来。
威尔逊顾不上法比,对着护士们叫喊:推到第三手术室,第一和第二手术室刚结束手术,还没来得及消毒。
一个男护士从手术室出来。
男护士:威尔逊大夫!伤员不行了!……
威尔逊扭头便跑回手术室。
那两个推推车来的女护士对法比招呼。
女护士甲:来,帮忙推一把!
法比赶紧上去,帮着她们把车推入走廊对面的手术室。
女护士甲:日本兵早上打伤了四个中国人,都说是潜伏的中国军人!威尔逊医生一早进了手术室,到现在才做完个手术!日本军队攻破了南京城,我们已经收到二百二十多个刺刀扎伤的人,威尔逊大夫每天都下不来手术台,吃饭就靠一根吸管吸牛奶!……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外间 日/内
法比飞快地换上手术护士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 日/内
威尔逊大夫满头大汗,皮围裙上闪亮着鲜血。
穿戴严实的法比出现在他对面的护士身后。
法比:(英文) 威尔逊大夫,我是圣·玛德伦教堂的法比·英格曼。
威尔逊的眼睛从口罩上抬起,瞥了法比一眼,似乎很恼火:(问旁边的护士) (英文) 他是怎么进来的?!
法比:(英文) 乔装改扮进来的。不然一句话都跟你说不上。那个叫王小妹的小姑娘恐怕不行了,从昨天夜里就高烧,人事不省。
威尔逊医生:(对旁边的助手) (英文) 你把他弄出去,他影响我注意力集中。
法比:(英文) 给个方子也行!
助手把法比往外推。法比赖着不走:(英文) 医生!
威尔逊:(英文) 磺胺×××号,×××注射液!
法比:(英文) 什么?!
助手已经把他推到手术室门外了:(英文) 你没看见他在救人性命吗?
法比一拳打在助手腹部。助手无防备,被他打倒在地:(扬州话) 日你个奶奶的,不为救人我跑好几公里路,冒着给小日本砍脑壳的风险到这里来?!
助手从地上慢慢爬起,法比愣了,助手的帽子掉在地上,露出女人的发髻。
法比赶紧上去搀扶她:对不住,没看出来,怎么是个女士?!
助手捂着腹部,皱着眉头,坐在长椅上。
法比:你个头够大的……
他说着就往楼梯口溜。
助手:(忍着疼) 你不是要救人吗?
法比站下来。
助手无力地向他招招手。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隔壁的房间 日/内
助手从一个白色柜子里取出药瓶,注射针剂。
法比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已经花白的头发——刚才如果下手更狠一点,可能就送了她的命了。
助手把药和绷带包进一张牛皮纸,递给法比。
法比:对不起……
助手:快走吧!
法比匆匆向门口走去,在门口他又转回身,鞠了一躬。
法比:对不起。你个头实在够大的。
助手:个头不大就被你打死了。
教堂/后院 日/外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工作的成效是涵洞旁边的一大堆腐烂树叶和腐烂垃圾。两个人从手指尖到胳膊肘都是污黑的泥水。
徐小愚:我先钻进去试试看。
女学生乙:(紧张地) 要是出不来也进不去就糟了!
徐小愚把自己的腕表摘下来,塞到女学生乙手里:过半个钟头,要是我没动静,你就赶快去叫陈乔治来。
女学生乙生离死别地点点头。
徐小愚开始脱衣服。
女学生乙:你脱衣服干什么?
徐小愚:你怎么这么笨?钻过去总要有一身体面衣服穿吧?再说,把这身衣服弄湿了,过去不冻死?
徐小愚把自己外衣卷成一团,又脱下皮鞋,一块装进书包,犹豫了下,又在书包里放了一块半截砖。她向后退了几步,把书包扔了出去。
女学生乙佩服地看着她。
徐小愚穿着贴身衬衣和毛线连裤袜,钻入涵洞。
女学生乙紧张地看着一点点消失在涵洞里的徐小愚。
从涵洞里传出徐小愚的变了声的奇怪嗓音。
徐小愚:(画外音) 推一下……
女学生乙:(没有听清) 啊?
徐小愚:(画外音) 啊个屁啊,叫你推我一把!
女学生乙趴下来,看着一双动弹不已的脚丫。
徐小愚:(画外音) 推啊!
女学生乙使劲推了推那双脚:使不上劲!
徐小愚:(画外音) 笨呐!
涵洞 日/内
徐小愚一头一脸的腐烂树叶和腐烂垃圾,乘胜挺进。
她的前面,只有一点亮光。
她抹了一把脸,嗅了嗅,一阵反胃,发出 的一声。
教堂/后院 日/外
女学生乙趴在地上,听着涵洞里的声响。徐小愚那声“ ”被音箱一般的涵洞扩大了,听上去颇恐怖:小愚,怎么了?
涵洞 日/内
徐小愚奋力往前爬着。
身后传来女学生乙哭腔的叫喊。
女学生乙:(画外音) 搭话呀!小愚!……
徐小愚呸呸地吐出一口口灰黑的唾沫:阿烦人?我嘴里都是垃圾,怎么搭你话!
教堂/后院 日/外
女学生乙放心了,把脸靠在胳膊上休息。
天上飞过一架飞机,飞得很低,似乎能看见女学生乙似的。
女学生乙抬起头,又一架飞机飞过……
教堂/院子 日/内
陈乔治也抬头看飞机。
他进了厨房,把锅盖掀起,里面煮了一大锅土豆。
教堂/地窖 日/内
乔治拎着一桶土豆从梯子上下来。
陈乔治:开饭了。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没人挪动。
玉墨:乔治,法比临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陈乔治摇摇头。
玉墨看一眼一息尚存的小妹,欲语又止。
地窖里的时间似乎凝固了。
陈乔治:吃饭吧。
还是没人动。
喃呢:法比会不会给小日本抓去了?
所有人都憎恨地看着她,似乎她一语道破了天机。
红绫:哎哟,我们这些脑子加在一块都不如你灵光,喃呢真聪明,一下子就想到这么多脑子都想不到的事情了!
喃呢瞪了红绫一眼。
豆蔻:喃呢真是的,破嘴破舌,什么话不吉利,她就说什么话。要我说,法比马上就要到了!(她转向小妹) 小妹,要撑住啊!马上法比就来了,药也来了,说不定还给你带好吃的东西!撑住啊……
南京街道 日/外
一群日本兵冲上去,把法比的卡车团团围住。
车门被拉开了,两个日本兵跳上驾驶室的台阶,把枪对着法比,法比连忙举起双手。
日本兵:(日语) 下来!我们要借车!
法比:(英文) 对不起,不懂!
从另一边又上来一个日本兵,也把枪口对准法比。
法比:(英文) 我是美国教堂的神父!
卡车驾驶室 日/内
日本兵:(日语) 下车!把车借给我们!
法比:(笑笑) (日语) 好的,好的!
他伸手开门,却突然发动车,两个日本兵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车的猛烈颠簸给晃到车下去了。
法比驾着卡车迎着前面企图拦截的日本兵冲去。
枪声响了。
前挡风玻璃上立刻出现了若干弹孔。
法比的头猛地一低,意在躲枪弹,但是卡车失去了控制,向街道旁边冲去,一头撞在电线杆上,电线杆摇晃了一下,倒下来。
日本兵们拥上来,拉开驾驶室的门,拖出法比。
日军营房 日/内
日本兵们押着五花大绑的法比,把他推入一间大屋。
法比四处打量,判断出这里过去是个百货商店,还摆着货架货柜,头顶上牵拉着横的直的斜的铁丝,上面零星地吊着铁夹子,用于开票付款找零,铁丝通往店堂中央的收款台。
一个货柜被劈成柴火,放在炉子里烧着,一根铁皮烟囱从窗内通到窗外。
展示橱窗的玻璃透入阳光。
法比看见一个矮个子中年日本兵坐在木头的收款台后面,收款台周围罩着微型铁栅栏,用于防盗。
押解法比来的日本兵把法比推到收款台前。
中年日本兵咋呼了一声,从隔壁进来一个穿长袍戴礼帽的中国人——一个翻译。
中年日本兵:(日语) 姓名?
翻译:(中文) 姓名?
法比:(中文) 名字法比,姓英格曼。
翻译简要地翻译了法比的回答。
中年日本兵:(日语) 为什么开车逃跑?
翻译:(中文) 说你开车逃跑,问你为什么。
法比:(中文) 废话!你告诉这个日本西葫芦,我给我爹抓了药,他们要抢我的车,我能让他们抢吗?我爹还等着吃药呢!……
翻译扼要地翻译了法比的话。
法比:(对翻译) 你个走狗,还不帮我说两句好话!
翻译毫无表情地沉默着。
中年日本兵:(日语)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不翻译?!
翻译官:(日语) 他说他爹快死了,等着药救命。
中年日本兵:(日语) 你现在是日军的俘虏,让你爹等着吧!
翻译:(中文) 我看你麻烦大了。
法比:(微笑着) (中文) 臭走狗,日后没你好下场!
翻译:(中文) 你还嘴皮子硬呢!这两天抓的俘虏个个砍头。
法比:(中文) 哎,你能不能跟这西葫芦商量一下,头就别砍了,给颗枪子,大家省事!
中年日本兵:(向翻译瞪起眼) 哎!翻译!
翻译:(日语) 他……在向你传教呢,劝你皈依天主。
中年日本兵:(日语) 你是神父,你爹是干什么的?
翻译转达了提问。
法比:(中文) 废话!我爹是老神父啊。
翻译:(日语) 他爹是老神父。
中年日本兵哈哈大笑起来。法比恶心地看着他笑。
中年日本兵:(日语) 你以为我不信天主就什么都不懂?老神父怎么能有儿子?明明是撒谎!还给你爹抓药呢!中国人个个撒谎!我看你这神父也是假的!带下去!
两个日本兵上来,推着法比就走。
法比回过头急切地向翻译打听:这西葫芦说什么了?
翻译:你看他的样子他能说好话吗?还用翻译!
法比: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翻译:到了你就晓得了。
日军营房/天井 日/外
法比给押解着从前百货商店出来,走入一个天井:(对翻译小声地) 能不能求你办件事?
翻译不理他。
法比:我身上的药真的是救人性命的,求你帮我送到圣·玛德伦教堂,交给我父亲英格曼神父。
翻译还是不理会他。
日本兵:(吼叫) (日语) 快走!
法比:救人一命,能洗掉你不少罪孽。
翻译:你不是骂我走狗吗?你求一个走狗干什么?!
法比:个王八蛋,你还不积点阴德!
翻译:(推他一把) 快走!
法比:那你起码也要帮我求求情,别让他们砍我的脑壳,一枪毙了我不更省事吗?尸首的样子也好看点……这事你一定帮个忙,到了上帝那儿,我也为你说点好话,不然你这么缺德的人……
翻译真火了,猛发力给了他一下,把他推进一个门。
临时监牢 日/内
法比被推进的是一间小屋,窗子全都被木板钉上了。
门在法比身后“砰”的一声关上,紧接着听到的是上锁的声响。
法比挤了一下眼睛,看见昏暗里顺着墙壁坐满了人,都是中国男人,他们看见一个神父打扮的难友进来,都好奇地打量法比。
法比: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狱友甲:上午。现在几点了?
法比:下午两点。你们都是上午来的?
狱友乙:我们几个是昨晚给抓来的。
法比靠着墙坐下来,伸直腿。
法比:你们是为什么给抓的?
狱友乙:都怪我……
狱友丙:本来我们一家子藏在房子里好好的,门窗都用砖头砌上了,我哥非要到外头来看看……一出来就给小日本逮到了。
法比现在看出来,这几个年轻人都在二十岁以下的年龄,非常年轻。
狱友丙:(害怕地) 不晓得把我们关在这里干什么。
狱友丁:翻译讲了,要带到哪里去做苦工。小日本现在缺劳力……
狱友甲:(对法比) 年轻力壮的去做工,像你我这样的……
他觉得不必结束自己的话了。
法比在昏暗中闭上眼……
教堂/地窖 日/内
玉墨的手指伸到小妹的鼻子下,又轻轻收回手。抬起脸,发现浦生在看着她,她强笑一下,点点头,表示小妹还活着。浦生垂下目光。
玉墨偷偷撸了一下衣袖,看一眼手表,她放下衣袖,发现豆蔻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在看她,她无声地长叹一口气。
小妹毫无生命迹象的面孔……
教堂/后院的墙 日/外
徐小愚趴在地上,看见一双污泥斑斑的手伸出涵洞洞口,忙抓住那双手往外拖。
女学生乙:(画外音) 哎哟,不要拽!……疼死人了!
徐小愚:怎么会疼呢?
女学生乙:(画外音) 卡住了!
徐小愚:哪里卡住了?
涵洞 日/内
女学生乙臀部被水泥涵洞里支出来的钢筋卡住:(画外音) 屁股!这有根铁杆子……
徐小愚:(画外音) 怎么会卡住呢?
女学生乙:谁都像你那么瘦?跟筷子一样!
教堂/后院墙 日/外
徐小愚把脸凑近洞口跟里面的女学生乙对话。
徐小愚:筷子是苏菲和孟书娟,她俩最瘦,还谁也离不开谁!孟书娟的爸肯定头一个带走苏菲!
女学生乙:(画外音) 你再拉我一把试试!……
徐小愚拉住伸出洞口的手,但那手上都是泥污,她把手在泥地上搓了搓,拉住女学生乙的双手。
徐小愚:预备了啊,一、二……忍住疼,啊?
涵洞 日/内
徐小愚:(画外音) ……三!
女学生乙被钢筋卡住的臀部因为徐小愚的猛力拉扯而卡得更紧,她疼得尖叫起来。
女学生乙:哎哟!
徐小愚:(画外音) 让你忍住!
女学生乙:(含着眼泪) 好的……
教堂/后院墙 日/外
徐小愚咬牙一拖,女学生乙的肩部和头露出了涵洞洞口,徐又使了一把劲,女学生乙人出来了,但那条毛线连裤袜却不见了,被钢筋留在了涵洞内。她的白内裤成了黑色,腰部以下是血迹斑斑的划伤。
徐小愚一看她的样子,咯咯地笑起来。
女学生乙:哎哟!……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两腿裸露,一脸的不得其解,见徐小愚笑,她也皱眉挤眼地跟着笑,但突然觉得不对,用手一摸,摸到被划伤的屁股和大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看看自己的手掌,上面沾满泥污和鲜血,立刻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徐小愚:好了好了,我给你当看护吧。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手绢,为女学生乙擦血,女学生乙疼得一下躲开她。
徐小愚把女学生乙的学生服外套和裙子递给她:快穿上,还要赶路呢!
女学生乙哼哼唧唧地往起爬,一面哆嗦着,一半因为冷,一半因为疼。
徐小愚:我的棉袍子给你穿,还不行?
女学生乙把水手裙外套和裙子穿上,徐小愚又把自己的棉袍子套在她身上。
又是一架飞机飞过,在蓝色的天上留下一道划痕。
徐小愚一头一脸的污物,伸长手臂,畅快地呼出一口气。
徐小愚:这下自由喽!
教堂后面是一条小街,小街荒芜凄凉,一阵风起,空中飘飞着灰色的、黑色的焚烧残片。
徐小愚拉着女学生乙穿过小街。
弃屋 日/内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小心翼翼地走进到处漏光的弃屋,紧张地四处梭巡:焚烧和轰炸的伤痕上,明显还添加了侵略军打劫的痕迹,一口瓦缸被砸烂了,瓦缸旁边散落着米粒……
几只被剁下的鸡头,一地鸡毛……
一个筐子翻倒了,里面还有枯干发黄的两三棵青菜。
女学生乙:我们跑出来,吃饭怎么办?
徐小愚瞪眼看着她:这个大问题完全被忘了。
徐小愚:你饿了?
女学生乙:你不饿?
徐小愚:我早就饿了。昨天夜里就饿了。
女学生乙:要有个热乎乎的大洋山芋就好了。
徐小愚把筐子里的三棵又蔫又黄的青菜拿起来,眼睛亮了。
徐小愚:你去把地上那点米抓起来,我们煮菜稀饭!
女学生乙用手扫起瓦缸边的米粒:没水啊。
徐小愚想了想,到处翻找,从房子里钻出去。
弃屋 日/外
屋外是一个背阴的小院,一片瓦缸里有一点水。
徐小愚用手捧起瓦缸残片,小心翼翼地向屋里走去。
弃屋/傍晚 日/外
砖头搭起的灶台上架着个摔扁的铜盆,盆里盛了小半盆水和数得出粒数的米粒,以及黄巴巴的菜叶子。
徐小愚从口袋掏出一盒火柴。
女学生乙:你什么都准备了?
徐小愚:(得意地) 那当然。
徐小愚擦燃了火柴,火苗点燃灶里的碎纸。
浓烟冒起,向天空蔓延。
两个女孩被烟呛得咳嗽起来,用污泥斑驳的手揉着污泥斑驳的眼眶。
南京街道 傍晚/外
六个巡逻日本兵看见不远处黄昏的天空里弥漫着灰黑的烟。
日本巡逻兵甲:(嗅了嗅空气) (日语) 好像有人在烧吃的!……
日本巡逻兵们掉转方向,向烟起之处拥去:(日语) 开宴会啦!
弃屋 傍晚/外
两个女孩瞪着锅里翻腾的菜和米粒。
房子外面,日军的咋呼传来。
日本巡逻兵们:(日语) 这边!……宴会在这里!……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恐惧地转过脸。
南京街道 傍晚/外
那群日本巡逻兵拥进街口。
弃屋外的巷子 傍晚/外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从院子的后门跑出,沿着小巷跑去。
弃屋外的院子 傍晚/外
日本巡逻兵从屋内冲出,看见可怜巴巴的砖头炉灶上架的扁了的铜盆。
他们围拢上来,见铜盆里翻滚着可怜巴巴的菜叶和米粒。
日本巡逻兵甲一脚踢翻铜盆。
日本巡逻兵甲:(日语) 有人!搜查!
日本巡逻兵乙捡起地上一根蓝色发带——徐小愚掉落的。
所有日本巡逻兵都看着那根发带。
南京小巷 傍晚/外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呼哧带喘地奔逃着。
南京小巷 傍晚/外
日本巡逻兵沿着徐小愚和女学生乙逃去的方向追踪而来,一面开枪咋呼。
日本巡逻兵们:(生硬的中文) 看见你了!……出来!……
教堂/地窖 傍晚/内
刘安娜和书娟、苏菲商讨着什么。
刘安娜:……什么时候听见的?
苏菲:今天早上……我听小愚说,南京城的路她都熟。
书娟:徐小愚把我的棉袍子偷偷拿走了!
苏菲:玛丽还问我借钱!
刘安娜:你借给她了吗?
苏菲:没有。我一共就两块光洋,还是去年我叔叔给的压岁钱。
玉墨从帘子那边走过来。
玉墨:怎么了?
刘安娜:徐小愚和朱玛丽跑出去了。刚才听到枪响,苏菲才告诉我的。
响声密集起来。
玉墨和女学生们都焦急地沉默着。
书娟看着玉墨,能看出玉墨由衷地着急。
玉墨扭头出去了,书娟的目光跟着她。
教堂/地窖 傍晚/内
书娟和刘安娜从帘子后面出来,看见玉墨正要上梯子。
刘安娜:你去哪里?
玉墨:我去告诉英格曼神父。
刘安娜:不要告诉神父!
玉墨:出这么大的事,还不告诉他吗?
刘安娜:告诉他有什么用?他病成那样了,指望他出去找人?
玉墨:这都要出人命了,还瞒着老爷子呢?
刘安娜:法比什么都不告诉他!
玉墨:法比现在自己都没了下落,万一你们那两个同学再出事,日后人家父母找来,谁担得了干系?
玉墨说着就往梯子上走。
书娟上去就把她拉下来,一只手揪住她的袖子:叫你不要去!
玉墨瞪着书娟。李全有架着拐杖过来。
李全有:怎么回事?
玉墨:两个女学生偷跑出去了!
红绫:那还有命啊?难怪外头枪响得跟开锅似的!
玉墨:我要让神父赶紧想办法。
书娟:(傲慢地) 你以为你是谁?!要你来管我们学生的事?!
玉墨: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人管吧?
书娟:那也不要你管!哪儿都有你的份儿,上神父那儿去讨好他?邀功请赏?
玉墨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只管往梯子上爬。
书娟再次把她拉下来。
玉墨:(威胁地) 哎,我看你不是一次两次跟我作对!
书娟:就跟你作对!就是不让你管我们学生的事!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到这里当拿摩温来了?
玉墨气得嘴唇发抖。
书娟:没有镜子就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东西?!还敢往神父那儿跑,不怕神父嫌你脏!
玉墨实在忍无可忍,劈手给了书娟一个耳光。
豆蔻、喃呢:打得好!打烂她的铁嘴钢牙!
书娟牛犊一样撞在玉墨身上。
玉笙、秋水、豆蔻都上来拉偏架,嘴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但偷空就给书娟一拳一脚的。
苏菲和七八个女学生把帘子干脆拽下来,一拥而上,跟女人们打作一团。
浦生护着小妹,惊恐地看着疯狂的女学生们。
玉墨:(叫喊) 住手!……(拉住秋水和豆蔻) 小日本还没把我们欺负够?还要自己打自己?!……
李全有拼命挡在中间,面对女学生们,连哄带劝,一面嘻哈着,受伤的腿挨了几下乱拳脚,疼得龇出大板牙。
李全有:……吃土豆还长这么一身力气,啊?有力气都就打我老李吧!来,打我吧!……
女学生们和女人们停下手。
某废墟屋顶 傍晚/外
一个日军钢盔被揭起,露出戴涛睡眼迷蒙的脸,他身上盖着日本兵的大衣,抱着那把缴获来的三八枪。
他是被日本兵的枪声和咋呼惊醒的。
他爬向屋顶边沿,往下观察,看见小巷里跑来两个女孩子的身影。
他马上进入作战状态,野猫一般顺着屋顶跑去,然后抓住一根电线杆,溜到地面,跟女学生们平行。
戴涛:跟我来!
两个女学生一抬头,看见一个穿日本军服的人,都吓得尖叫起来,掉头往回跑。
日本巡逻兵恰在此刻出现在拐弯处。
两个女孩子被戴涛和日本巡逻兵夹在中间,如同掉入陷阱的幼畜。
戴涛突然朝日本巡逻兵举起枪:(轻声地) 我掩护你们,往我身后跑。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这才看清这个“日军”是谁。
日本巡逻兵甲:(嘻嘻哈哈地) (日语) 别动武,见着都有份儿……
两个女学生已经到了戴涛身后。
戴涛:(轻声地) 退进那间店面房。
两个女学生向后跑去。
戴涛一边瞄准,一边往后退。
日本巡逻兵乙愤怒了:(日语) 你是哪个部队的?
戴涛不语,只是把枪口对准他们的头目,同时向后退去。
他已经退到店面房的门口,突然斜刺里一蹿,进了门。
日本巡逻兵诧异了一下,立刻冲上来。
但门已经关上了。
店面房 傍晚/内
戴涛刚刚闩上门闩,门外的日本巡逻兵开始用枪托砸门。
戴涛对身后的徐小愚和女学生乙一摆头:跟我来!
戴涛带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向后门跑去。
店面房 傍晚/外
日本巡逻兵们用枪托砸门。
日本巡逻兵甲:(仍然嘻嘻哈哈地) (日语) 嘿,好事别独贪,留点给你的祖国同胞啊!
一个巡逻兵凑到镂花窗口,用刺刀捅开窗户纸往里看,一颗子弹从窗内射出,那个巡逻兵应声倒下。
巡逻兵们愣了。
店面房后门 傍晚/外
戴涛带着两个女孩跑出后门。
店面房 傍晚/内
日本巡逻兵冲进店面房,向四周开枪。
南京小巷 傍晚/外
戴涛和两个女学生飞快地奔跑着。
日本兵追上来。
戴涛向女学生们摆头,要她们先走,自己把脊背贴在墙上,掏出手枪瞄准。
追在前面的日本兵中弹倒下。
戴涛毫不恋战,飞快地沿着小巷跑去。
激烈的枪声在弯弯曲曲的小巷里激起回音……
南京街道 傍晚/外
戴涛领着两个女学生跑来。
女学生乙:(几乎气绝) 跑不动了……
戴涛:快!……
女学生乙踉踉跄跄向前跑,一脚绊在什么东西上,几乎摔倒。等她定睛一看,那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女人躯体,吓得失声惊叫。
一颗枪弹追着她的喊声而来,女学生乙向前一栽。
戴涛摸出一颗手榴弹向追近的那个日本巡逻兵投去,但同时,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倒下去,他伸手往腿上一摸,摸了一把鲜血。
他强撑着起来,趁着硝烟背起女学生乙。
废墟 傍晚/内
戴涛将女学生乙放下来,用手摸了摸她脖子上的脉搏,慢慢缩回手。
徐小愚:玛丽!
枪声又近了。
戴涛拉起泪水满脸的徐小愚一瘸一拐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