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办公室 日/内
田中的大办公桌上堆满了各色的女性衣物——就是从圣·玛德伦教堂的地窖里搜到的那些衣服。
办公桌的另一边,笔直地站着那个搜索教堂的小队长。
门开了,田中冷着脸走进来,走到办公桌边,眼睛扫视着桌上的衣物:从长筒丝袜到文胸,玲珑剔透,色彩艳丽,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居家妇女的穿戴。
田中:(日语) 一个人都没有搜到?
小队长:(日语) 没有……
田中:(日语) 除了这些垃圾,什么都没搜到?
小队长:(日语) 找到了一些脚印,一群女孩子和一个男人的脚印。
田中:(日语) 然后呢?
小队长:(日语) 然后……就是脚印。是往大门外跑的脚印。
田中:(日语) 脚印是人的脚留下的!脚印能透露人行走的方向!还能透露人的性别以及人的数量!
小队长:(日语) 是!
田中:(日语) 那你顺着脚印找到什么了?
小队长:(日语) 什么也没有。脚印到大门外就没有了。
田中:(日语) 然后呢?
小队长:(日语) 我们就用焚烧棒把教堂给烧了。
田中:(日语) 你们把教堂怎么了?!
小队长:(日语) 烧了。就算她们藏得再严密,火也能把她们烧死。
田中走到小队长面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田中:(日语) 原来是你们放的火!为了到南京来的国内观光团,总部不惜工本地抢修城市的一些建筑和区域,想给国内人一个印象,日军没有毁坏南京这座古城,毁坏它的是一群中国流氓。观光团到达的当天晚上,简直是噩梦连连,电厂出故障,欢迎人群跑了大半,你们还把南京最重要的天主堂给焚烧了!你这不是把话柄往人家手里送吗?简直就是送出脸去挨打,而且送出去的是我的脸!你知道观光团里有不少记者,都是一群自认为捍卫人道的白痴,他们会白白浪费这种揭露、批评我们的机会吗?
小队长笔直地站着,领受勋章一样领受教训。
田中:把这些垃圾给我拿走!别让它们提醒我这个笑话!把一群秦淮河的妓女当成了处女!当成贵族学校的女学生!
小队长:是!
小队长吼了一声,从门外进来两个日本兵,帮着他把桌上的衣物清理下去了。
田中见小队长还戳在那里,瞪着他:你还等什么呢?
小队长:等你告诉我,那些顶替女学生的妓女怎么处理。
田中:既然她们是顶替女学生来的,就让她们继续顶替下去!我们的一个个慰安所正好开张,这些冒牌女学生正好可供消费。从此以后,这件事不许对外声张,不然那些军官们更会觉得整个事情像个笑话!
被焚烧的餐馆内/倒塌的厨房 日/内
女学生们合力撬开一根烧焦的大梁,下面压着一个碎了的坛子,黄黑色的腌菜和腌菜汤以及碎瓦片混得不分彼此。
徐小愚用手指尖捡起一根腌菜,放在嘴里,咀嚼着:嗯,雪里蕻!……
女学生丁:炒肉丝最好吃!
某女学生:炒毛豆!过去陈乔治就用雪里蕻炒毛豆!
大家都捡起腌菜胡乱填塞到嘴里。刘安娜津津有味地咀嚼。
刘安娜:没有肉丝毛豆也蛮好吃的!
徐小愚:我妈用雪里蕻烧黄鱼,鲜得来,(表情神往) 眉毛都没了!
书娟:怪不得你没有眉毛,雪里蕻吃多了!
徐小愚:谁说我没有眉毛?!(指着自己,瞪着刘安娜) 我这不是眉毛?
刘安娜:(装着瞪大眼睛在她脸上寻找) 在哪呢?
徐小愚往她脸上抹了一把腌菜汤,立刻留下一道黄黑的痕迹。
某女学生:安娜的脸就够花了,还抹她!
某女学生:你们都是呆货,闹啊闹的,看人家孟书娟!
大家回过头,看着吃得满嘴黄黑的书娟。
徐小愚:好啊,你闷头吃,一个人把腌菜吃光了!
刘安娜赶紧上来抢。
所有女学生都动起手来……
日军野战医院 日/外
黑岩和孟繁明并排走来,法比跟在一步之后。我们能从法比穿教袍的感觉看出他怎样把冲锋枪藏在里面,并将枪口对准黑岩。
他们来到医院门口,黑岩掏出证件,给两个站岗的日本兵过目。
其中一个士兵潦草地看了一眼证件,向黑岩立正,敬礼,放行。
日军野战医院/停车场 日/外
四五辆救护车停在院子里。院子边上蹲着几个抽烟聊天的司机。
黑岩和孟繁明以及法比走到一辆救护车前面。司机之一站起来,扔掉手上的烟头。
黑岩:(日语) 需要你们立刻开一辆救护车跟我们走,运送一群得传染病的孩子。
那个司机犹豫了,然后指着停在最靠边的一辆救护车:(日语) 传染病?叫支那人去吧!
他转过脸,朝停在最靠边的一辆救护车喊起来:杜!……杜!……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国汉子从救护车的车窗里伸出头。
孟繁明一行走到中国司机驾驶的救护车旁边。
孟繁明:(对中国司机) 这位是黑岩大佐,日本派遣军第十六总队特别大队的大队长。
中国司机立刻从驾驶室里跳下车,来到车子后面,打开车尾的门。
法比:(对黑岩) (英文) 你先上车。对了,请!
黑岩无奈地爬进救护车车厢。
救护车内 日/内
黑岩先上车,坐在车子一侧的长条凳上,法比跟上来,坐在他对面的长条凳上。
法比的教袍前襟里,露出冲锋枪的枪口:(似笑非笑) (英文) 德国货,不是闹着玩的。我手指头一点,你的脸就成漏勺了。可以拿去捞面条、捞馄饨了。没想到跟我这么面对面聊武器,是不是?见了几次面,总是来去匆匆,没时间聊天,今天可以跟你聊聊,聊什么呢?比如,我的养父英格曼身上挨了日本士兵几刀,这话题够刺激吧?
黑岩毫无感情色彩地看看枪口,又抬起脸,看着法比。
孟繁明此刻也入座在驾驶员旁边:先开到你们的被服仓库。
司机看看他。
孟繁明:太君需要十三套病号服。快!
司机一踏油门,引擎响了……
日军野战医院 日/外
救护车在一排排对称的平房之间的道路上向医院后院开去。
日本野战医院/被服仓库门外 日/外
一排排的晾衣绳子上,晾满白底蓝条的病号服。
救护车开过来,停在晾衣绳前面。
孟繁明跳下车,飞快地从绳子上拽下病号服,嘴里还在小声计数:一……二……三……
救护车内 日/内
黑岩扭头看着窗外。
孟繁明几乎把自己都埋在白底蓝条的病号服堆里了。
日军野战医院/被服仓库 日/内
一个管理员正在做某种登记或盘点,无意间抬起头,发现一道道晾衣绳中间,有一道在猛烈动荡。怪异地站起来,搁下手中的笔,看见两条晾衣绳之间,一堆病号服在快速移动……
他更加错愕了,走到门口,拉开门。
日军野战医院/被服仓库门外 日/外
管理员走出仓库的门,一面观察一面向晾衣绳走去。
孟繁明:八……九……
两排晾衣绳形成的走道尽头,出现了那个管理员。
管理员:(日语) 你在干什么?
孟繁明:十……
他不敢多纠缠,抱着那一大堆病号服就跑。
管理员:(日语) 站住!
孟繁明一埋头,钻到隔壁一根衣绳的那一边。
镜头俯视:我们看见在一条条由晾满衣服、被单的绳子构成的狭窄走道里,孟繁明跟管理员捉迷藏。
孟繁明又拽下一套病号服:十一……(自语) 这套太大了!
孟繁明把那套太大的扔到地上,却暴露了他所在的方位。
另一道绳子后面,管理员看见一套病号服被扔下,突然从晾衣绳下钻过去。
他连钻两道绳子,又突然冒出,一把揪住孟繁明:(日语) 哪个科室的?……登记去!
孟繁明:(日语) 烧伤科!
管理员:(日语) 登记去!
孟繁明:(日语) 好的!
孟繁明趁他不备,直接从一根根晾衣绳下面蹲着往外跑。
等孟繁明钻出来,他已经到达救护车车尾。
管理员却紧追不放:(日语) 登记!
孟繁明拉开救护车后面的门,把那堆病号服扔到车厢里,自己跟着往车厢里爬。
但他的腿被那个管理员拖住了。
孟繁明:开车!别管我!开!
司机不敢动。
孟繁明:你祖宗的!开车!……
日军野战医院/被服仓库外 日/外
管理员死死抱住孟繁明的腿,大喊大叫:(日语) 来人啊!哨兵!快来呀!有人偷东西!
救护车启动了,孟繁明使劲一蹬腿,借着车子向前冲的力道,把管理员蹬开了。
管理员跌在地上,看着救护车开出去。
救护车拉起汽笛,绝尘而去。
救护车内 日/内
孟繁明艰难地从仍然敞开的车门把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挪进车厢。
黑岩冷冷地看着他。法比从长凳上欠身,打算过来帮他。
孟繁明:(大声制止) 你不要管我,看好他。
法比:你没受伤吧?
孟繁明:我把下辈子的伤都受完了,不会再受了!
驾驶室和车厢之间的隔板上的小窗打开了,司机扭过头。
司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法比:中国人。
孟繁明:不要多话!开你的车!
他慢慢挪到长凳子前,坐起来,拿出手枪,对着黑岩。
司机把车猛地刹住。
黑岩再次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司机:你们要砸我的饭碗?!
法比把冲锋枪调转向司机:就日本人赏你的这口馊稀饭,砸了也就砸了吧。开车。
司机僵持着。
日军野战医院/被服仓库 日/内
管理员急忙地对着话筒报告:(日语) 是×××号救护车……往大门口方向开了!
救护车内 日/内
救护车内,司机仍然在跟孟繁明讨价还价:老总饶命,我一家八口人,都指望我这个饭碗,砸了不是要饿死他们吗?你晓得现在城里搞到点吃的有多难!我最小的孩子才四个月,老婆没饭吃哪有奶?那小毛头不就要饿死了吗?
车厢里沉默着。
孟繁明:那好,你下车走吧。车是我们劫的,日本人也不会怎样你的。不过你要等我们走远再报告。
司机:(感激地) 那是一定的。害自己同胞,要遭雷轰的!
法比:快走吧。
司机得了赦令一般推开门跳下车。
法比:我去开车。
孟繁明:把你的手榴弹留给我。
法比把手榴弹放在孟繁明旁边,跳下车,向驾驶室跑去。
救护车再次启动。
日军野战医院/大门口 日/外
救护车呼啸着从大门里开出,在两个站岗的日本兵的目送下飞速远去。
岗亭里电话铃声大作,一个日本兵把手伸进岗亭,拿起电话筒。
管理员:(画外音) 拦住那辆救护车!
日本兵赶紧撂下电话,一边拉着枪栓往马路上跑去。
另一个日本兵糊里糊涂地跟上来……
南京马路 日/内
黑岩和孟繁明都从救护车的后窗看向路的尽头,两个日本兵把枪举起。
砰!砰!枪声响起,但救护车已经在他们的射程之外……
救护车笛声长鸣,听上去得意洋洋。
南京小巷 日/外
大宝机警地从巷口跑进来,紧贴墙根,不断蹿到掩体后面,确定自己安全后再继续行进。
被焚烧的餐馆 日/内
女学生们背靠背,或者靠着烧焦的柱子打盹。
书娟舔了舔嘴唇,皱起眉。
某女学生:渴死了!该死的雪里蕻,死咸死咸的!早知道就不该吃!
书娟白了她一眼。
某女学生:谁让你抢,比狗抢屎还凶!
某女学生:你才抢屎!
某女学生:屎都给你抢到嘴里了,还有人家的份儿?
刘安娜:(笑了) 不看人,光听讲话,我还当是豆蔻和喃呢呢!
书娟:安娜,不要管她们,吵架解渴。这两个人叫了一个钟头,渴死了渴死了,一吵架,不叫了吧?水都不要喝了。
女学生丁:书娟行行好,不要提水!我渴得都想撞墙!
被焚烧的餐馆/楼上 日/外
徐小愚看见大宝跑跑停停地接近了女学生藏身所在,尖声“喵呜”一声。
然后她趴在烧焦的地板上,顺着缝隙往下看,只见所有同学们都疏散开来,向各个角落隐蔽。
被焚烧的餐馆/门外 日/外
大宝听见那一声怪异的猫叫,抬起头巡视着。
风吹起一张糖纸,从餐馆烧得焦黑的窗框里飞出。
大宝盯着糖纸,顽皮地一笑,走过去,捡起它来,把它对着太阳举起,阳光变成了五彩的。他向餐馆里张望着,试试探探地走进去……
女学生们剪下的碎头发散落一地……
被焚烧的餐馆/砖瓦堆后面 日/内
书娟注视着这个年轻的进犯者。
大宝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头发,思考着,然后转身出去了。
大宝:(笑嘻嘻地) 还藏呢!看见你们了!出来吧!(指着一个方向) 我家就住隔壁,不过不能请你们做客了,房子给小日本鬼子烧了。
女学生们依然不动,盯着进来的大宝。
大宝:你们怕我干什么?我没枪没刀的。出来吧。……我叫陶大宝,今年十七岁……
他听见身后有响动,回过头,两个不男不女的少年站在他侧后方。
大宝:这是你们的头发吧?
刘安娜:关你什么事?
大宝:(笑了) 想装男的就不要开口,不开口还混得过去,一开口就露馅了。
他再转过身,看见一屋子都是不男不女的少年。浑身脏兮兮的,反穿水手裙校服的上衣。
大宝:你们是那个圣·玛德伦教会女中的吧?
女学生丁:你怎么晓得?
大宝:你们一看就跟其他学校的女学生不一样。你们那个学校有名啊!
徐小愚从二楼的窟窿里伸出头:你是哪个中学的?
大宝:我家穷,我中学才上了两年,就拉黄包车了。
某女学生:你家就住在这里?
大宝:就是后面那个院子。
刘安娜: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点水喝。
大宝:你不早说!等着啊!
他话音没落,人已经跑远。
井台 日/外
大宝跑上井台,对着井里小声叫喊:妈,二毛,我回来了!
井内暗室 日/内
大宝妈和二毛都凑到洞口,看见洞口对面井壁上的镜子里折射出他映在井底的面影。
大宝妈:(小声地) 你死到哪去了?!这么长时间不回来!
大宝:(画外音) 抗日去了!
井台 日/外
大宝把几个烧饼放入铁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也放进桶里,再把桶放进井里。
大宝:(低声地) 二毛,烧饼来了,接好!
大宝妈:(画外音) (低声地) 哪来的烧饼?
大宝:(低声地) 何同志从乡下买的。叫黄桥烧饼!
他控制住辘轳把,使铁桶稳定而缓慢地下降。
井内暗室 日/内
二毛伸出手,够到铁桶边沿,把它拉到洞口。
大宝:(画外音) 那瓶药是何同志给浦生的!何同志说,那是消炎药粉,每天要往伤口上抹一次!
浦生微弱地开了口:谢谢大宝。
二毛:(低声地) 哥。浦生说,谢谢你!
大宝:(画外音) 二毛,帮我把那一包传单搁到桶里。
二毛回身把一个油布包扎的包裹放进铁桶。
大宝妈焦急地看着辘轳把将铁桶迅速往上吊:唉,你又要到哪去?!
大宝:(画外音) 我是抗日游击队队员,行动保密。
大宝妈:(嗔笑) 还保密呢!讨债的!
井台 日/外
大宝从铁桶里取出油布包,又把铁桶放入井里,打起半桶水,迅速地摇着辘轳把:妈,我有空就回来看你们,给你们送吃的来!
大宝妈:(画外音) 外面那么危险,不要给我们搞吃的!我们有这点山芋干,饿不死!有空回来看看就行了!
大宝:哦!
大宝妈:(画外音) 当心一点,小日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你少惹他们,听见没有?
大宝:二毛,看着!
他趴在井沿上,对着渐渐平静下来的井底做了个鬼脸,井下传出二毛的笑声,然后他转身拎起桶向餐馆废墟跑去。
被焚烧的餐馆 日/内
大宝拎着半桶水进来。女学生们从各个角落奔上去。大宝递给她们一个葫芦瓢。
女孩们迫不及待地用葫芦瓢舀水,轮流痛饮。
大宝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俨然一个大哥哥:你们藏在这里不行,小日本全城搜查女人,都贼精的!
书娟看着大宝,一个早当家的小男子汉。
防空洞 日/内
大宝领着女学生们弓着腰进入一个壕沟般的地下室:去年夏天,鬼子的飞机刚开始丢炸弹的时候,这家馆子的老板就挖了个防空洞,专给下馆子的客人用的。
徐小愚: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大宝:我爸就在这个馆子里做二厨。
书娟脚下滑了一下,大宝赶紧拉住她,还假充大人啧一下嘴:啧,小姐,这不是逛中山路唉,脚要踩稳当!再说藏的人多,每天拉呀撒呀……
书娟:哎哟,好像踩到了!……
大宝:(呵呵地笑起来) 逗你玩的!你们这些娇小姐,到处流血死人,还怕拉的撒的?有拉有撒,是好事,证明啊,人是活人,还有吃有喝!
书娟借小窗口的光看他一眼,他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脸:(指着小窗口) 从这里,你们能看出去,外面看不见你们。前两天这里头还躲了两大家人,是乡下跑来的大户人家。日本人在安全区做人口登记,外乡人怕在南京找不到证人,给鬼子当中国军人拉去枪毙,就逃到这里来,躲在这里面。昨天晚上他们搞了一条船,逃到芜湖去了。
刘安娜:书娟,你爸爸和法比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大宝:不会的,他们要经过这里,才能进巷口。
防空洞外 日/外
大宝用一把扫帚扫去了女学生们的脚印。他一面扫一面向巷口退去……
南京街道 日/外
一辆救护车呼啸着驶过。
南京小巷 日/外
大宝从巷口走出来,一辆卡车从拐弯处突然驶出。
大宝一愣,扭过头便往回跑。
卡车急刹住,从车上跳下五六个日本兵,其中一个是日本小兵。他们叫喊着追在大宝身后。
日本小兵:(中文) 站住!……
大宝哪肯站住,更加奔跑如飞。
防空洞内 日/内
从地上的小窗口看出去,大宝边跑边从帆布书包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把它扔在地上,接着往前跑。
书娟的眼睛贴在窗缝上往外张望。
一群日本兵吆喝着追过去。
脚步声和吆喝声远去,枪声乍起。
井内暗室 日/内
枪声传到这里,每一声都击在大宝妈的心上。二毛以及浦生也在惊恐地猜测着枪声和刚刚离去的大宝的关系……
二毛:(小声地) 妈,枪子打不到哥哥,哥哥参加游击队了,在安全区听人说,游击队都会飞檐走壁。
大宝妈木呆呆地点点头,摸了一下二毛的头,安慰小儿子,也安慰自己。
防空洞 日/内/外
书娟的眼睛盯着窗缝外面,那个黄颜色的油布包在雪地上非常显眼,她似乎着急自己帮不上大宝,不能把油布包藏起来。
日本小兵跑回来,捡起油布包,打量着:(日语) 看,这个支那猪扔的!
说着他又追上去。
徐小愚:(耳语) 大宝扔下的是什么?
刘安娜:(耳语) 肯定是怕日本兵发现才扔的!
女学生丁:(耳语) 炸弹?
徐小愚:(耳语) 炸弹该往日本兵头上扔啊!
书娟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只是瞪着小窗外。
脚步声回来了,由远而近。日本兵们押解着浑身是血,一步一趔趄的大宝。
日本小兵把一摞粉红色的油印传单举到大宝面前。
大宝摇摇头。
日本小兵用那一摞纸张抽打着大宝的脸,左一下,右一下……
大宝嘴里流出鲜血。
日本小兵:(生硬的中文) (举着传单) 游击队,是的?!
大宝摇摇头,已经像个血人。
日本小兵:你是游击队!
大宝还是摇摇头。
日本小兵将刺刀向大宝的腹部捅去。
大宝被刺刀扎透了,更多的鲜血从嘴里、鼻孔里涌流出来,他带着刺刀仰面倒下去。
日本小兵一只脚踏在大宝身上,拔出刺刀,在大宝的裤子上蹭了蹭……
书娟看见大宝的嘴巴如同鱼类,垂死地一张一合,他的一只手痉挛地插在被血染红的积雪上,越插越深,然后抠起一团雪,紧攥成拳头,最后,拳头松开,掌心里流出被他最后的体温融化的粉红色的雪水……
书娟慢慢转过身,目光呆呆的,一滴深红色的血从她鼻孔里慢慢流出。
井台 日/外
日本小兵端着枪,跟随着雪地上大宝的脚印来到井台上。
他的目光随着脚印在井台上停止。井台上,那个铁桶放在辘轳旁边。
他俯身到井上,疑惑地看着宁静的井水。
他把铁桶挂到辘轳把上……
井内暗室 日/内
铁桶咣当当地顺着井壁下降。
二毛:(小声地) 哥哥回来了!……
大宝妈把二毛的嘴巴捂住,继续观察着井绳。
井绳吊起打满水的铁桶上升,突然又落回水面,溅起大朵水花……
水花一圈圈地翻开,渐渐平静。
浦生瞪着井壁对面的镜片,那里面折射出日本小兵面容的倒影,脸旁边伸出一把步枪。
井台 日/外
日本小兵的枪对准井内,井底除了水桶咕咚咚地进水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他慢慢收起枪,转脸注视着脚印,见它们在井台上调转了方向,往回延伸……
被焚烧的餐馆 日/外
日本小兵和几个同伙冲进来,谨慎地查看着大火后残余的餐馆。
日本兵们顺着坍塌的楼梯爬上去,只剩下日本小兵在仔细搜索每个角落。
他看到地上的几撮头发,蹲下来,思考着,然后向那间厨房走去……
日本兵们从楼上跑下来,一边咋呼着:没有人!走吧!
被焚烧的餐馆/厨房 日/内
日本小兵的刺刀在那个腌菜坛子的碎瓦片上扒拉,发现了一个个腌菜的根,上面的腌菜被啃噬殆尽……
他捡起一个腌菜根,闻了闻,推断着……
救护车内 日/内
黑岩侧转头,看着窗外。乌黑的电线杆一根根掠过他的视野。树梢上挂着烧焦的布片,纸片……
黑岩转过脸,看见孟繁明的手枪对着自己,身边还放着一枚手榴弹:(转过脸看看近在咫尺的手枪枪口) 你不用这么对付我,我不会跑的。我会帮你把你的女儿和她十二个同学送出去的。
孟繁明:(不动声色地) (英文) 谢谢。
黑岩:(英文) 我说了,要谢你该谢谢我女儿聪子。(狠狠地) 你的运气不错,每次都是聪子的电话救了你,让我忘了原则。
孟繁明:(英文) 狗屁的原则。杀人作恶、糟蹋未成年的小姑娘也算原则?
黑岩:(英文) (傲慢地看了一眼孟繁明) 我的原则是遵命,同时尽善尽美地实现上级的意图。
孟繁明:(英文) 可是聪子总是让你做回一刹那的慈父。
黑岩:(英文) 聪子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孩。
孟繁明:(英文) 每个父亲都这么看他们的独生女儿。
黑岩:(英文) 她确实不是一个一般的孩子。因为她双目失明。
孟繁明受到一记不小的震动。
孟繁明:(英文) 她什么时候开始失明的?
黑岩:(英文) 聪子半岁的时候,得了一场病,等热度退下去,我们就发现她失明了。
孟繁明:(英文) 那么,你和你的妻子为什么不再生一个孩子?
黑岩:(英文) 有了健康的孩子,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对聪子一如既往地宠爱。万一我歧视聪子怎么办?万一健康的孩子欺负聪子怎么办?而且,跟健康的兄弟姐妹在一起,聪子会伤心的,会自卑的。我们就是为了保障她的自信和快乐,才决定把所有心血和宠爱都集中地给予聪子。
孟繁明失神地听着。
黑岩:(英文) 因为失明,她才有那么敏锐的听觉和独特的美感,所以她从童年开始喜爱音乐,很早就显示了过人的天分。
孟繁明不知说什么好。
防空洞内 日/内
女学生们听到远处响起救护车的鸣笛。
鸣笛越来越近……
渐渐的,救护车的尖啸太近了,变得不可忍受地刺耳。
有的女学生堵住了耳朵,并且惶恐起来。
终于,救护车的刺耳呼啸在达到极致时戛然而止,接着,她们听见了汽车刹住的声响。
书娟从小窗口看出去,匆匆跑过的孟繁明,怀里抱着一大堆白底蓝条的病号服,一面低声呼唤:书娟!安娜!
南京小巷 日/外
孟繁明看见地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孩尸体,惊恐地向餐馆跑去。
被焚烧的餐馆 日/内
孟繁明冲进餐馆的断墙,焦急地四处巡视:娟娟!……娟娟!……
书娟:(画外音) 爸!
孟繁明回过头,看见女儿和同学们出现在一堵断墙外面。他的目光逐渐定在书娟的脸上,鼻孔下,一道尚未干涸的血迹。
孟繁明:出什么事了?!
徐小愚:日本兵杀了大宝……
孟繁明:谁是大宝?
刘安娜:(指着外面) 就是外面那个小伙子……
书娟:他给我们水喝,还把我们藏到防空洞里。
孟繁明:(惊魂未定地) 幸亏你们藏在防空洞里……
刘安娜:孟叔叔,刚才我们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孟繁明:(恍悟地) 哦,对了,快把这些衣服换上,我们马上出发!用救护车把你们送出南京。
徐小愚:为什么要穿病人穿的衣服?
一个女学生抖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画着:这么大!是男人的衣服吧?
孟繁明:你们赶紧把衣服套在身上,我们这就出城!
南京小巷 日/外
穿着极不合身的男式病号服的女学生们走到死去的大宝身边,病号服在她们的身体上飘飘荡荡。
她们看着不久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大宝,默默地在胸前为他画着十字。
离大宝不远的地方,那些从油布包里滑落出来的传单被风掀起,轻轻作响。
孟繁明将自己的礼帽摘下,盖在大宝脸上。
女孩们一一转身,向救护车走去。
救护车内 日/内
头一个上车的书娟看到车上坐着的黑岩,愣住了。
法比坐在黑岩对面,用冲锋枪口对着他:没事,有枪和炸弹看着他,他暂时不咬人。
女孩们迅速地、井然有序地上了车,最后一个上车的是孟繁明,他走到书娟旁边,坐下来,摸了一把女儿长短不一的男孩发式,满心爱怜。
南京中华门 日/外
城门两边站着荷枪实弹的日本兵。
出城的人们排着长队,接受日军的搜身和行李检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硬纸片,上面贴着相片,盖着派遣军总部的印章。
救护车鸣笛而来,停在队伍后面。
一个胖胖的日军军曹在检查人们的身份证。他身边站着一个拿着话筒的翻译,声嘶力竭地对人群喊话:经过人口登记的人都颁发了身份证,请大家把身份证准备好,交给皇军检验!……没有身份证的,不得出城!……
救护车内 日/内
翻译的声音传到车内,女学生们紧张起来,交头接耳地探讨。
徐小愚:我们没有身份证,怎么办?
书娟:爸爸,没身份证他们不让出城的!
孟繁明从驾驶室的小窗后露出脸来: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们扮成病号了吧?(对法比) (低声地) 假如日本兵不准许我们过关,你就开车硬闯。
法比:(低声地) 那你怎么办?
孟繁明:(悲伤地笑一笑) 总得放弃点什么吧?活到现在,我知道要学会放弃才行。有时候,放弃就是获得。对吧,书娟?
书娟:(懵懂地感到不祥) 爸爸……
孟繁明把手榴弹别在腰带上,把手枪塞进口袋:谁说我们会轻易放弃?
南京中华门 日/外
从救护车驾驶室里,走下孟繁明,手仍然揣在大衣口袋里。
他走到车后,法比在里面已经把门打开。
孟繁明:大佐阁下,请下车吧。
黑岩抬起头,看着他,似乎一时决定不了是否从命。
一个个女学生都惧怕地看着他。
黑岩慢慢地从长凳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对孟繁明视而不见,敏捷地跳下车。
法比站起来,让宽大的教袍掩盖了冲锋枪,也从尾部车门跳下去。
法比看着孟繁明紧跟着黑岩向那个检验身份证的日本兵走去,自己拉开驾驶室的门,坐进去。
黑岩不紧不慢地掏出证件,递给那个日本兵。
日本兵看了一眼,立刻跳起来立正敬礼。
黑岩:(指着孟繁明) 这位是孟大夫,我的朋友。
日本兵打量了一下孟繁明,点点头。
黑岩:(日语) 我们的救护车急需运送十三名得了传染病的孩子。现在必须马上送他们到芜湖的一家医院隔离治疗。
救护车驾驶舱 日/内
法比把盖在教袍下的冲锋枪口对准黑岩的后脑勺。
南京中华门 日/外
查证件的日本兵:(日语) 你们是哪个医院的?
黑岩:(指着救护车的车牌) (日语) 陆军第十六总队,第二师团野战医院。
孟繁明注视着那个日本兵:他将黑岩的证件还给黑岩。
特写:孟繁明的太阳穴暴起一根青筋。
查证件的日本兵:(日语) 对不起,大佐阁下,能不能把医院开的路条给我看一下。
黑岩:(日语) 路条?什么路条?
孟繁明紧张起来。
查证件的日本兵:(日语) 运送伤病员,都要由各个医院开路条,说明伤病员的年龄性别,伤情病情。
孟繁明:(日语) 因为这些都是急性传染病病号,必须立刻把他们转移出南京,以免在日本国内观光团参访南京时爆发传染病,所以我们没有顾上开路条。
查证件的日本兵:(看了一眼黑岩) 既然大佐阁下亲自送行,我可以通融一下。给我看一下病历就行了。
孟繁明:(日语) 我就是主治大夫,我可以向下一家医院亲自介绍他们的……病情……
查证件的日本兵:(日语) 对不起,不行。
黑岩转过脸,看出孟繁明已处于崩溃边缘,他眼里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查证件的日本兵:(日语) 反正路不远,请你们回去一趟,把路条开来。
黑岩和孟繁明对视一眼,一个的意思是:现在有你好瞧的了吧?你把日军当傻瓜蛋吗?另一个的意思是:现在正是用上你的时候,你毫无选择。
黑岩眼睛的余光瞥见孟繁明塞在大衣里的手移动得高了一点,假如孟繁明开枪,子弹的着点应该是他的肝脏。当然,孟繁明也许来得及开第二枪、第三枪……
孟繁明:(英文) 你看怎么办,大佐阁下?
他的眼睛盯着黑岩。
孟繁明的主观视角:黑岩的脸失去了焦距,如同颜料融化的肖像……
黑岩瞥了一眼藏匿在孟繁明的大衣口袋里的手枪,再抬起头来看孟繁明那双直直的眼睛:一个理性崩溃的人最可能成为亡命徒,而他将是亡命徒的第一个牺牲者……
黑岩:(对查证件的日本兵板起面孔,官腔十足) (日语)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见吗?这些都是急性传染病人,必须马上隔离!
查证件的日本兵:(日语) 对不起,大佐阁下……
黑岩:(转向孟) (英文) 我尽力了。
就在他转头时,瞥见救护车驾驶室里的法比。他定睛去看法比,看见那宽大教袍里的鼓凸。
孟繁明:(英文) 就像你曾经告诉我的,你可以做得比尽力更好。而且你必须做得更好。
黑岩:(英文) 你都看见了……
孟繁明:(英文) 你跟我讲到你女儿的时候,我差不多都忘记了你对我女儿的残害。我差不多忘了,她现在的处境,是你一手造成的。
黑岩愣了。
救护车内 日/内
书娟伏在驾驶室和车厢之间的小窗口上:法比,要是日本兵不让我们出去怎么办?
法比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黑岩和那个日本兵:不让出也要出。
徐小愚:那怎么出去?
法比:这你都不知道?法比开车你们坐车,就出去啦!
南京中华门 日/外
孟繁明的理性快要崩溃了。
黑岩:(拿出素来的冷傲,对查证件的日本兵) (日语)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放行还是不放行?
查证件的日本兵:(日语) 大佐阁下,我们的职责……
黑岩:(日语) 我不要跟你说话。请你的长官来,我要跟他说话。
查证件的日本兵对近旁一个士兵嘀咕一句,那个士兵跑去。
黑岩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4:25。
一个军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响亮地立正,敬礼:(日语) 请大佐阁下训诫!
黑岩:(日语) 我们急需把这批急性传染病人送到南京以外。他们在南京多耽搁一时,传染病的蔓延就多一分可能性,一旦传染病蔓延开来,日军的驻军和当地市民,都会受到不可估计的危害。传染病的蔓延,也会给我们国内同胞的观光团造成极坏的影响。我说的急需,具有实际和政治的双重意味。
军曹向救护车走去。
孟繁明:(英文) 他要干什么?!
黑岩:(英文) 放松一点!你让我也跟着紧张。
孟繁明:(英文) 换了聪子在车上,你不会比我从容的。
救护车驾驶室 日/内
法比:(对小窗那一边的车厢) 装成霍乱病人!
徐小愚:霍乱病人什么样子?
法比:快死的样子!
南京中华门 日/外
军曹拉开救护车尾部的门,他眼前是一车厢半死不活的“男孩”,有的闭着眼睛张着嘴巴,有的只进气,不出气,有的发出微微的呻吟……
军曹的目光在每一个“重病号”脸上滞留一会儿,晃过去……
孟繁明紧张得也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军曹:(日语) 他们得的是哪一种传染病?
黑岩:(日语) 霍乱。
门嘭的一声关闭了。
军曹:(日语) 看起来他们都病得很重!
黑岩:(日语) 不是看起来很重,事实上就是很重。我们带了个神父来,就是怕路上万一哪个病人不行了,好及时入殓。
军曹:(日语) 大佐阁下,您看这样如何:您跟我们的小队长通一次电话,这样就能开脱我们的责任。
救护车驾驶室 日/内
法比长长地喘出一口气,无力地抬起左手,画了个十字:同学们,恭喜你们,戏唱得蛮好!
南京中华门/岗楼 日/外
军曹带领着黑岩、孟繁明走来。
军曹殷勤地为黑岩推开门,恭敬地立在门边。
军曹:(日语) 大佐阁下,请进,(他指着门对面墙上挂着的电话) 电话就在那里。
孟繁明正要跟黑岩进门,被军曹挡住:(日语) 这里面是军事重地,敌国公民不得进入。
黑岩看看军曹,又看看孟繁明:(日语) 他是医生,也许有必要解答医学专业知识。
军曹:(诚恳鞠躬) (日语)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大佐阁下。
孟繁明把信赖、怀疑、赌博全都放在他的目光里:(英文)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进去打电话吧。
黑岩感觉到他信任的沉重,也感到自己的一线生机就在眼前。
孟繁明:(英文) 我能信任你吧?
黑岩:(自嘲地一笑) (英文) 当然不能。
孟繁明一愣:(英文) 我们都是父亲,都是男人。不能信任别人不是真正的男人。
黑岩:(英文) 你更应该信任你的武器。
黑岩别有意味地瞥了一下他插在大衣兜里的手。
救护车驾驶室 日/内
隔着接受检查的人群,法比从驾驶室看见黑岩进了城门边的岗楼,紧张起来,将教袍下面的冲锋枪调整一下,使枪口对准岗楼的门口。
南京中华门 日/外
孟繁明站在门口,紧盯着向电话走去的黑岩的背影,身体微妙地调换一下角度,使得黑岩的脊梁继续作为手枪的靶心。
黑岩走到电话前,回过头,冷嘲地笑了笑:(英文) 别担心。我想着聪子呢;她这一生不能再缺少什么了,我不会让她在失去眼睛之后,再失去父亲。
孟繁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黑岩:(对军曹) (日语) 给你的上司挂电话,让他跟我说话。
救护车内 日/内
女学生们伏在车厢侧面的窗口上往外看。
几个男人被日本兵从队伍里推出去,他们辩解着,日本兵呵斥着。
书娟的视线穿越过动荡的人群,局部地看见站在岗楼门外的孟繁明。
徐小愚:那个日本大佐呢?
刘安娜:不知道……
书娟焦灼地看着父亲一动不动的身影。
徐小愚:是不是日本兵觉得我们不像男孩子?
女学生丁:最好往脸上抹点泥巴,抹成个三花脸,就看不出来了!
徐小愚:你那脸还不够花呀?
某女学生:孟书娟,要是他们看出我们是女孩子,会把我们怎么样?
某女学生:孟书娟,日本大佐跟你爸的关系阿牢靠?等会把我们卖掉我们都不晓得!
某女学生:(推推书娟) 你爸爸有没有办法让小日本开恩,放我们过去?……
书娟:(恼怒地甩开她) 开恩?做你的大头梦吧!
某女学生:(生气地) 人家好好问你话,你怎么这样子啊?!……
书娟:我不要你问!
徐小愚:是的!好好跟你讲话,你发什么神经啊?……
书娟:我不想跟她讲话!我也不想跟你讲话!
法比从窗口后露出脸:(小声地) 小女娃装男娃,怎么装都行,就是不能发脾气,一发脾气就露馅了!你们见过有男娃像你们这样发脾气的没有?统统给我闭住嘴。
南京中华门/岗楼 日/内
军曹把电话筒交给黑岩:大佐阁下,电话接通了。
孟繁明站在门外看着黑岩接过话筒,他又跟着黑岩的变换的姿势调整了一下站立的角度,把黑岩的要害部位纳入手枪的射程。
七八个体格健壮的中国男子被日本兵押解着,走过岗楼门口。
三个日本兵摘下他们的帽子,扒开他们的衣领,检查扛枪和戴军帽的痕迹……
中国男人们的辩解声、求饶声传过来,增加了孟繁明的紧张和焦灼。
中国男子甲:(画外音) 我是个拉板车的,手上给板车把子磨出茧子了,不是打枪打的……
中国男子乙:(画外音) 这不是枪弹打的伤疤,是长疮的疤!
孟繁明努力使自己的精神不要涣散,使劲盯着黑岩的脊梁。
黑岩:(对话筒) (日语) 喂,是的,我是××师团特别大队的黑岩久治大佐。
某小队长:(画外音) (日语) 大佐阁下有什么见教?
黑岩:(对话筒) (日语) 正如山本军曹跟你汇报的,有一车急性传染病患者必须立刻离开南京,请你命令你的部下准予放行。
孟繁明似乎提起一口气久久喘不出来……
某小队长:(画外音) (日语) 是!
中国男子们:(画外音) 求你了,不要开枪……我们上有老下有小!……
枪响了。
孟繁明仍然看着黑岩,眼皮抖动着;他只能看见黑岩的嘴巴动作,但声音被门外的枪声掩盖了。
枪声终于停止……
黑岩:(日语) ……谢谢。
孟繁明主观视觉:黑岩的侧影渐渐模糊成一摊污渍,污渍越来越暗,最后变成一片昏暗。
孟繁明的肩膀靠在了墙上,似乎站立着昏厥了。
黑岩在电话前看着他。
孟繁明挣扎地睁开眼睛,视觉大致恢复正常了,看见黑岩慢慢朝他走来……
救护车内 日/内
女学生们伏在窗子上,呆呆地看着几个女人孩子哭喊着从人群里出来,朝着刚才枪响的方向跑去。
南京中华门/岗楼外 日/外
孟繁明紧跟着黑岩走出来,看见女人们和孩子们正在搬弄他们丈夫和父亲的尸体,一片凄厉的哭号使孟繁明有些走神……
岗楼里的电话响了,军曹跑回去。
地上的积雪被热血融化了,心跳腿软的孟繁明一脚踩上去,摔倒在红色的血泥中。
黑岩回过头,发现自己已经处在孟繁明的手枪射程死角里……他踌躇着,不抓住这样的机会,对于他这样的一个铁血军人是可耻的……
法比却突然出现在黑岩背后。
黑岩和法比的目光较量了一秒钟。
孟繁明艰难地从已经融化得稀烂的红色雪地上爬起。
法比:大佐阁下,你先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