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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六章 旧情复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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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以道别为名,登门求见上官婉儿,「不幸地」才女竟在府内,责任落到他肩上去,硬着头皮进入昭容府。

曲江池是西京皇胄权贵府第集中的地方,占用了大半的皇室园圃芙蓉园,各自兴建华宅。龙鹰到过的有公主府、相府和眼前的昭容府,莫不规模宏大,婢仆如云,剩此三座府第,耗用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何况尚有其他的公主和贵胄。幸好女帝遗留下来的底子厚,撑多几年该不成问题,但当然不可以长此以往的耗下去。

人是很难走回头路的,开始了将一直走下去,权力却在他们手上,到国库耗尽,节衣缩食的当然不是他们,而须牺牲其他开支,例如削减国防和军费,那将是大唐国走向衰败的先兆。

故此龙鹰的「长远之计」不可以太长远,否则谁登上帝位,亦要回天乏力、积重难返。

上官婉儿在内堂见他,遣走婢子后,道:「婉儿正想找你。」

龙鹰暗忖上官婉儿是最清楚宫廷事的人之一,很多时比韦后知得更多,这两天异常之事一波接一波的,她没反应才怪。

道:「今次来见婉儿,首先是道别。形势使然,我不得不借故暂离西京,以应付默啜的入侵,此仗不容有失,否则后患无穷。」

上官婉儿秀眉轻蹙的道:「今次有鹰爷,但下趟呢?如此下去,终不是办法。」

龙鹰摊手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能令默啜在打后的一段时间内,兴不起南犯的念头,算达成军事目标。婉儿有更好的办法吗?」

上官婉儿淡淡道:「婉儿女流之辈,可以有甚么意见。可是鹰爷纵横天下,所向披靡,不论情况多坏,怎可能束手无策,坐看中土沉沦?」

龙鹰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勿忘记胖公公千叮万嘱的一句话,就是「宫内每一个有权势的女人,没一个是正常的」。

龙鹰自己认为大义当前的事,在上官婉儿心里或许根本不当作一回事,剩瞧刻下身处的昭容府,实看不出她与其他极尽奢华的权贵的分别。

生活在宫内的人,谁知民间疾苦?关心的是己身的荣辱,随波逐流,上官婉儿「大义凛然」的质询他,大可能只为利益着想,希望弄清楚龙鹰的计划。

所以,尽管与才女有亲密的男女关系,仍不可以将她的心视作己心,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她身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神龙政变」里,上官婉儿避而不见,可知利益当头下,她向利益完全倾斜。

她和太平,乃韦后外,当今朝廷最具影响力的女子,与她们保持微妙的关系,至为重要。

微笑道:「那就须看大唐的国运,小弟答应过圣神皇帝,在一二年之期内,保着她儿子的皇座,不容那女人得逞。三年之后嘛!将与本人无关。我并不是铁铸的,总有心疲力累的时刻,这是小弟来找大家的另一个原因,是希望大家促成汤公公的愿望,让他挑选的人继承他的位置,效劳皇上。」

上官婉儿动容道:「原来目前的形势,竟是鹰爷一手促成的。」

龙鹰从容道:「大家太看得起小弟,确切点说,是出自老天爷的妙手安排,人力哪有如此能耐。」

此番为攻心之话,点出他龙鹰得天之佑,上官婉儿如和他作对,等于和老天作对。

上官婉儿沉声道:「你和符太想杀田上渊?」

龙鹰和她说话,不用费唇舌,因她冷眼旁观,又清楚「范轻舟」是龙鹰,想得不但远比其他人深到,且一矢中的。

龙鹰道:「是姑且一试。送上门来,盛情难却。」,

上官婉儿「噗哧」娇笑,掩嘴道:「永远都是那么没正经的。」

多年没见过她的媚态娇姿,意想不到下,倏现眼前,哀乐难分的滋味,填满胸臆。

上官婉儿俏脸红起来,低垂螓首,轻轻道:「若可回到以前的日子,多么好呢?」

龙鹰清醒过来,暗自警惯。

岁月如流,过去了的日子,永远不回头。当时,他龙鹰是才女利之所在,两情相悦,如蜂遇蜜。可是随着政局形势的改变,此情难再,证明了他们的感情,经不起时间和现实的考验。

对上官婉儿的看法,龙鹰一直感情用事,幸好有胖公公耳提面命。女帝曾想过杀上官婉儿,因晓得她是龙鹰的破锭弱点,但终瞧在龙鹰份上,放过她。女帝用人精明,不含感情,纯视利用价值,又与才女相处的时间比他长许多,其看法不容忽视。

可是,无论如何,即使没有对王昱的承诺,龙鹰仍会保护她到底。

很想问她目前与武三思的关系,却知不宜问。叹道:「过去了的日子,总令人缅怀。」

接着回到正题,道:「现在太少到宫内向皇上下药,此药叫『谁可信任』,尚欠一个指名道姓之人,此人非上官大家莫属,婉儿可帮小弟这个忙吗?此事宜速不宜迟,若娘娘晓得太少无恙”事难成矣。」

鹰故意在与高力士的关系上弄得模模糊糊,虽知上官婉儿定会怀疑,总好过清楚说出高力士是他们那边的人,

上官婉儿盈盈起立,移至龙鹰身前,腿膝相碰。

龙鹰心叫救命。

与娇妻分手后,不知多久没碰过女人,说没想女人就是骗自己。李裹儿的依偎,只有兄妹之情,没丝毫色欲味儿。但上官婉儿的亲昵动作,明显不同,就像回到以前打得火热的情浓之时,充满挑逗性。

唯一令龙鹰仍保持理智的原因,是想起《实录》内符太对上官婉儿投怀送抱的描述,知她为遂目的,并不吝啬色相。

「神龙政变」,便如飞马牧场的马球赛,龙鹰方是真正的赢家。眼前的西京风云,仍是龙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主导朝廷内外的局势。

凭上官婉儿的才智,虽尚未掌握到龙鹰的真正意图,仍然清楚龙鹰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旧情因而复炽。

才女俯首看他,双目透出灼人的火热。

龙鹰心忖又不是没和她发生过肉体关系,多一次没甚么大不了的,是一家便宜两家着。就在此时,足音传来。

上官婉儿返回座位,秀阵射出不悦之色,不管来打扰的是谁,定要遭殃。

一个内侍臣滚进来道:「禀上昭容,皇上急召。」

回到七色馆,天已黑齐。

龙鹰颇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滋味。刚才他安排李隆基与宇文朔和干舜在东大庙秘密碰头会面,大家谈了小半个时辰,畅论天下形势,融洽投契,也让宇文朔两人看到未来的一线曙光。

陪李隆基去的有商豫和六个铁卫,只是这个实力,教两人刮目相看,晓得在龙鹰撑腰下,李隆基准备十足,自保有余,可应付任何硬仗。现在再加上传统上忠于唐室的世家大族,于暗里支持下,更是如虎添翼。

现时的西京,波谲云诡,谁都不晓得在下一刻,面对的是何情况。

唯一须做,却尚未有时间做的,是向闵天女道别。

明天肯定比今天更忙,更难抽身,看来只好做本不愿选择的事,就是来个夜探香闺。

七色馆灯光火着,为明天的启业努力,看情况须赶通宵,人人士气高昂,不但没丝毫以之为苦,且是乐在其中。

香怪在前铺主持大局,拿主意将各式各类的「七色彩梦」上架,主力的是「更香」,因天下只此一家,成为七色馆的招牌货,可一下子将香安庄完全比下去。

道场做生意之仗,皇甫长雄全面败北,再无反扑之力。

郑居中截着龙鹰,告诉他太医大人来了,在后铺候他。

为各人说了几句打气的话后,郑居中陪他深进铺内。

龙鹰问他自己最关心的事,道:「我们的牌匾赶得及吗?」

郑居中欣然答道:「我今天走了五趟,大字雕好了,只差御款,明天日出时定可送到。为保万无一失,我派了五个兄弟去护匾。」

龙鹰赞道:「做得好!」

郑居中满足的道:「即使在许多年之后,我们仍会怀念这段辉煌的日子。」

龙鹰点头道:「这就是白手兴家,从无到有的乐趣。」

见郑居中脸上现出惋惜的神态,将他在工场门外扯停,龙鹰语重心长的道:「相信我,有很多表面上看似可惜、舍不得的,事实上却焉知非福。举凡事物初兴之际,背后均有股奋发有为的精神和明确的意念,直至功成的一刻,便像七色馆明天的开业,接着就是另一回事。开始时的精神和气象将逐渐消退,甚至失去方向,各类千奇百怪的念头纷至沓来,使人迷失。国家亦如是,看大唐开国时的盛况,比对现今的朝廷,居中该明白我在说甚么。功成后能身退,是一种福份。事实上我们已分享了胜利的果实。」

郑居中动容道:「范爷这番话,发人深省,我须立即向李趣说,他是最舍不得的人。」

说罢掉头返前铺。

龙鹰暗叹一口气,「功成身退」,说易做难,多少帝皇将相,莫不虎头蛇尾。假设张柬之等五人像姚崇般高明,知所进退,今天不会落至如此凄惨局面。环顾当世,谁看得破?碌碌众生,每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只有智者,还要是有大智慧的人,方能从诞生里看到毁灭,从败亡中掌握复苏。天地循环往复,不为一时之得而喜,一时之失而忧。

被辟作临时储物仓的后铺堂,符太悠然自得的据椅安坐,看着龙鹰坐在身旁,递来另一册《实录》,道:「老子昨晚没睡觉的赶制而成,好让你这个爱窃别人私隐不长进的家伙,晓得你来京前后发生的事。老子暂时金盆洗手,不沾笔墨。唉!给你累死,现在晚上不摇摇笔杆,总有点不自在,沾上穷酸的陋习。」

龙鹰喜出望外的将新鲜热辣的《实录》收纳内袋里,道:「加起来有册半,我也患上读录症,临睡前不翻阅,难有安眠。你这小子,经历过这么多事,说话仍然尖酸刻薄。甚么穷酸?是读书人,这个天下就是他们创造出来的。」

符太哂道:「勿往他们脸上贴金,他们中称得上英雄豪杰者有多少人,大多是死守所谓圣贤之训,不懂掌握时局,满脑成见、偏见,像张柬之便是这类读坏书的人。不和你说废话,找到我们的大美人吗?」

龙鹰道:「还差些儿失身。你奶奶的,发生何事?李显派人来召她入宫,救回我的小命a」

符太道:「缘于老子无心却有意的一句话。他奶奶的,花了老子近半功气,催发昏君全身血脉,李显变得生龙活虎,我猜他当时想的,肯定是找一群贵妃来宠幸,但又不得不按捺着待我这个恩人把话说完。」

龙鹰道:「你究竟说了甚么话?」

符太道:「有甚么好说的,依我们拟定好的说出来。哈!幸好老子在最后加上一句。」

龙鹰好奇心大起,道:「加了句甚么娘的废话?」

符太失声道:「废话!亏你敢说。这句话足有五雷轰顶之力,将李显失掉了的魂魄震回来。老子见昏君对甚么高小子得我真传,是宫内唯一懂照顾他的人一类忠言,当作耳边风,完全无动于衷,忍不住向他放句狠话。」

龙鹰大感趣味的道:「问题在他当时是生龙而非死龙,怎可能『居安思危』?懂的话便不用做昏君。说呵!」

符太道:「老子当时冲口而出,向他道,『如皇上对臣子的话置若罔闻,终有一天追悔莫及』。」

龙鹰倒抽一口凉气,道:「这句不只狠话,且是犯上的话,如果李显不爱吃你开的药,肯定着人将你推出去斩了。」

符太得意洋洋的道:「听故事须有耐性,肯定你猜不到李显的反应。他一双龙眼瞪得大大的,空空洞洞,吓得我以为他虚不受补,捱不住这般的血气催鼓,因加得减,正要急救时,他一震后回复过来,说了句令人毛骨涑然的话,包你猜不到。」

龙鹰没好气道:「当然猜不到。怎么猜?我是神仙吗?」

符太模仿李显的语气.,颤声道:「汤公公走了哩!」

龙鹰听得心内唤娘,整条脊骨寒惨惨的。

符太朝他瞧来,道:「你现在的反应,正是老子当时的反应,遍体生寒,太阳尚未下山,却似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鬼声啾啾,想吓坏人吗?」

龙鹰示意他说下去。

符太道:「好一会儿后,李显朝我瞧来,两眼仍然空空洞洞,似见不到我,喃喃自语的道:『朕刚才白日作梦,见到汤公公穿上新衣,眉开眼笑的来见朕。朕记得很清楚,那套衣服是朕当年荣登大宝时,公公为此穿着的。公公!』」

龙鹰打个寒噤,道:「可以不模仿得那么绘影绘声的行不行,想吓坏我?」

符太耸肩道:「没办法,印象太深哩!是否真的这么灵?」

龙鹰吁一口气道:「要老天爷才清楚。唉!我们很快晓得,到洛阳后,若汤公公确已寿终正寝,弄清楚他离世的时间,便知……唉!这类事还是模糊点为妙。」

符太续道:「李显跟着哭出来,飮泣告诉我,当日汤公公向他说的,与我刚说的大同小异,都是要让高小子代替他,李显肯定这是汤公公显灵,透过我的口说出来。」

龙鹰肃容道:「那你就是给汤公公的鬼魂上了身,引发李显白天见鬼。」

轮到符太打个寒噤,抗议道:「这种事勿要胡言乱语,若老子从此怕黑,惟你是问。」

龙鹰道:「勿自己吓自己,汤公公又不会害我们,怕他的娘。接着呢?」

符太道:「接着他立下决心,立即召那婆娘、太平、李旦和才女去见他。昏君最信的就是这类鬼鬼神神的事,今次是天王老子都没法动摇他的决定,高小子发大财哩!」

龙鹰问道:「高小子晓得了?」

符太道:「他本想随我来,知道后只好守在大明宫候召。」

又道:「我有件事,想你给意见。」

龙鹰受宠若惊的道:「难得太少虚心垂问,小弟洗耳恭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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