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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十五章 三门之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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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咆哮,一泻千里。

竹青号在日落前半个时辰进入黄河,河道固然豁然开阔,水流湍急,河浪迭迭,两岸景色亦大异关内情况。

大河携泥裹沙,从高原泻下,一路奔波浩瀚东流,横过万里中土,流入大海,造就了一片片淤积滩区和冲积平野,为动植物带来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孕育出中土的文明。

然而,仿如慈母的大河,可在旦夕之间变脸为可怕的暴君,化作挞伐炎黄子孙的鞭子,特别于下游而言,迁徙变化剧烈,每一次改道,均对下游平原地区造成巨大灾难。

龙鹰俯视波翻浪涌、滔滔滚流的河水,体会比以前任何一次途经更深刻,或许是因即将来临的战事,又或许因舱房内危险的「玉女宗」第一高手。

雨次入关,都是逆流而上,惟独今趟顺流东下,感觉自是不同。

更关键的,是上两次均「意不在水」。

第一次忙着与小魔女热恋,天塌下来都无暇理会;第二次埋首于符太的《实录》,忘掉了外面的天地。

被抛在后方的潼关,屹立在黄河大拐弯处的南岸,背靠险峻的秦岭,下临浩荡大河,为关中平原和中土地区水陆两路的咽喉,扼控大河与渭水的交通要塞,自古以来,乃兵家必争之地。任你兵精将良,过不了潼关就是过不了,只能望关兴叹。

秦之所以能统一中土,唐之可脱颖而出,各成霸业,实系乎此。

看着眼前有「四渎之宗,百川之首」称誉的壮阔河域,龙鹰的心神却转往曾偕美修娜芙路经高原上的札陵湖、鄂陵湖,这双黄河源头水流量最大的姊妹湖,源源不断地为大河补充着初生的血液,心内注满温柔。

无瑕的无情,伤透他的心,令他颇有不胜负荷之感,须忘记和找寻别的出口。

符太来到他身旁,与他并肩立在舰首,极目前方,道:「她仍足不出房。」

龙鹰传音道:「宇文朔之计一出,顿令她变得再不关痛痒,但在水里须防她一手,今次是有备而来,肯定带着可在水里发挥的可怕武器,危险性不在老田『明暗合璧』的『血手』之下。」

夕阳在后方散射万道霞彩,染红天际。

符太目光投往浑浊色黄的河水,皱眉道:「黑夜之中,浑水之内,再强的人亦视难及远,但邪帝老兄的魔种,却不受影响。对吗?」

龙鹰道:「对!在知敌方面,我们立于不败之地。现在我怕的不是老田,而是『玉女宗』的首席玉女,由于天性相克,每次对上她,几无一趟不吃亏的。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不自大,小心点,总有益无害。他奶奶的,如让人宰掉你太医大人,杀多少人仍得不偿失。哈哈!」

符太受不住的大骂道:「去你的娘!老子曾死过翻生,至少有一半的魔种,如你般是杀不死的。」虽是大骂,仍约束声音,只入龙鹰之耳。

龙鹰开怀道:「希望确然如此,不过你只曾在曲江池和兴庆宫的龙池玩过一阵子,眼前的滚流完全是另一回事,最怕你下水后立即嚷着要上来,大喊救命,那辛苦建立起来的声名,将被河水断送。」

符太待要反驳,宇文朔来了,站到另一边,轻松的道:「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敌踪现形。」

龙鹰随口问道:「前面是甚么地方,我感应到危险,非常模糊,若隐若现,该在百里之外。」

宇文朔动容道:「若在百里之外,就该是三门峡。」

符太道:「三门峡,名字很古怪,顾名思义,肯定是险地。」

龙鹰道:「太医大人似是第一次游大河。」

符太叹道:「你当老子这个太医白领薪饷吗?来时船过船的去医头晕呕吐症,忙得不见天日,哪来赏河的闲情?」

宇文朔道:「所谓三门,就是人、鬼、神三门,乃出潼关后大河第一险域,田上渊若选此为伏击的地点,在舰种和陆上,均须有别出心裁的布置和手段,方有可能尽得地利。」

龙鹰虚心问道:「三门峡究竟是甚么凶地鬼域?」

符太大乐道:「原来范当家如本太医般无知。」

宇文朔哑然笑道:「和两位并肩御敌,苦差事可成为大乐趣。」

接着迎河风深吸一口气,道:「大河离潼关东行约一百五十里,就是三门峡,这里两岸为石峡,故而没有登岸求生的可能性。两边石峡的岩石,不论水面、水底,均向河中突出去,像一个个的巨钳,使河谷变得狭窄,对像我们竹青号般的大型船,非常不利。」

符太咒骂道:「老田倒懂选择,亡我之心,志在必得。」

龙鹰从容道:「有可能在峡顶置投石机吗?」

宇文朔道:「绝不可能,石峡高起百多丈,陡峭笔削,武功差点的也爬不上去,遑论笨重的投石机。不过,若选膂力特强者在峡顶掷石下来,其杀伤力不可小觑。」

符太喃喃道:「肯定用这一招。」

宇文朔续道:「峡内有两座岩石岛并排立于河中,分割河水为一二股,故此被称为鬼门、神门和人门。三门峡之名,由此而来。」

龙鹰赞叹道:「这叫天公造美,老田则自寻死路。他或许死不掉,其手下却难避开鬼门关。愈复杂危险的地方,对寡的一方愈是有利。台勒虚云没猜错,老田确低估了我们。」

符太没好气道:「不但老田低估你,台勒虚云也低估你,若晓得面对的是鹰爷,绝不会和你如此正面交锋,比拚战略、兵法。」

宇文朔道:「三道门的名称不是随口改的,之所以称为鬼门和神门,皆因水流特别湍急,激浪翻腾,鬼神方能安然通过,只有人门,方有通过的可能性,仍须非常小心,由有经验和熟悉水道情况的驾舟高手掌舵。」

稍顿后道:「刚才和我们先后迎头遇上的三艘船,该为今天最后一批过三门峡的船。现时河上杳无船踪,皆因没人敢夜闯三门峡。」

符太叹道:「精采!」

龙鹰问宇文朔道:「宇文兄水底功夫如何?」

宇文朔道:「在下至少有一半功夫,是在水里练出来的。」

符太提醒龙鹰,道:「别忘掉老子的『血手』在水内可发挥的威力。」

龙鹰笑道:「在龙池洗了这么多天澡,谁敢小觑你?」

符太没好气道:「不过没告诉你和小敏儿昨夜的情况吧!竟老羞成怒,来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真不是人来的。」

宇文朔开怀道:「大战即临,两位大哥仍可为此等事呕气,可知根本不将此战放在心上。唉!在下真的欠缺你们般的道行,想起三门峡,轻松不起来。」

符太道:「可是表面看,并不觉得你紧张。」

宇文朔道:「这就是受你们感染了。」

接着道:「顺流入峡的风险,比之过三门后的风险,是小巫见大巫。就在三门峡峡口出峡处,有座高达七、八丈的岩岛,当三股急流从鬼门、神门、人门冲出,分久必合的直扑此岛,水声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故而此岛名『砥柱石』,『中流砥柱』就是这么来的。」

龙鹰和符太齐声赞绝。

宇文朔问龙鹰,道:「在这样的险峡,哪些船种最能发挥威力?」

龙鹰微笑道:「最上之策,莫如随机应变,这是我从虎跳峡领悟回来的水战至理。」

又冷哼道:「我感觉到他们哩!」

龙鹰接着宇文朔递过来的强弓,拿在手上揣揣重量,喜道:「此为三百石的罕有重弓,足使我将箭射上峡顶。」

宇文朔欣然道:「得范爷赞赏,乃寒家荣幸。」

龙鹰道:「原来是贵府珍藏,小弟会小心保管,好原物奉还。」

宇文朔洒然道:「真的不必,不论如何珍贵罕有,始终乃身外之物,存毁有数,能为范爷所用,为它之幸。」

郑居中道:「朔爷说得好。」

离三门峡不到三十里,晓得敌人埋伏在三门峡,郑居中等六个竹花帮兄弟,紧张起来。郑居中更亲自在船首掌舵,以和龙鹰配合,他已从宇文朔处得悉「范轻舟」的真正身份,振奋欢喜。

符太从主船舱回来,道:「房内不闻呼吸吐纳之声,但我掌握到她仍在舱房内,该进入了渺冥潜藏的状态,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龙鹰恍然道:「难怪再感应不到她偷听我们说话,是听够了。」

宇文朔道:「她猜到田上渊在三门峡伏击我们吗?」

龙鹰道:「这方面很难说,或许比我们更早猜到,像台勒虚云这类雄才大略的人,必然对中土的地理形势了如指掌,于大河大江,下过一番工夫,且从老田与黄河帮的斗胜争雄,清楚老田的战略作风,从而掌握到老田行险伏击的位置,告知无瑕。」

符太道:「你说她听够了,指的是否我们搬家似的,将所有被铺杂物,全塞进最上层的一厅二房内,又淋上火油。」

龙鹰道:「正是如此,她虽听不到我们说话,却默默监察我们在干甚么,晓得再不用花精神在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沉我们的船,因知我们准备放火烧船。」

宇文朔皱眉道:「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却不知会她一声,她怎么想?」

龙鹰道:「我是故意如此,好令她知难而退,大家异日好相见。刚才我离开舱房前,曾表示不回去与她说话,着她好自为之,以她的灵巧,当明白我意何所指。」

愈近三门峡,河风一阵紧过一阵,愈添大战即临的气氛。竹青号满帆航行,河风吹得桅帆「霍霍」作响,每下拂动,都像拂到各人心底里去。五位竹花帮兄弟,施尽浑身解数,保持船只在大河中央的航线。

宇文朔感触的道:「到此刻我方明白,在与北帮的战争里,黄河帮何以败得这么快、这般惨。剩瞧田上渊选三门峡这样的险地伏击我们,尽得地利,可见此人的气魄手段。不过,也是重蹈我们在飞马牧场马球赛的覆辙,根本不知面对的是甚么,以为胜券在握,却由头到尾给范爷牵着鼻子走。」

符太笑道:「老弟对那场马球赛,印象深刻。」

宇文朔哑然笑道:「老弟?大人久没唤在下为老弟哩!感觉亲切。」

接着肃容道:「大人所言甚是,确为如此,是没齿难忘,因是在下平生首场败仗,比之校场之战更深刻,谁不知鹰爷有鬼神莫测的手段,心里早有准备。可是,那场马球赛却输得不明不白,胡里胡涂,满肚窝囊气。」

郑居中目注前方代表三门峡黑压压的大片山岭,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曾战无不胜的田上渊,终遇上命里注定的大克星,在以为十拿九稳的地方,重重栽个大跟头。」

又向龙鹰道:「范爷请指示!」

三门峡已在十五里之内,顺风顺流,转瞬可达。

今夜星光灿斓,不过以龙鹰虎跳峡和无回峡的经验,入峡后将面对一个昏暗无天、水气弥漫的人间地府。

龙鹰沉着的道:「取道神门!」

郑居中失声道:「甚么?」

符太笑道:「这家伙一向出人意表,走人门便是落入老田算中,怎可以?」

宇文朔叹道:「不用放火,我们的竹青号亦捱不到出峡口。」

鬼、神、人三门,神门居中,最为险恶,两边均为岩巉礁石,形成暗涌漩祸,选此门的船舟,无异自寻死路。

龙鹰道:「以己度人,峡顶投石的招数不可不防,若走的是神门,更好膂力者亦投不到神门水道去,勉强到位也欠准绳。其次,是老田根本没想过我们预见他在三门峡施袭,故所有布置,均针对我们经人门部署,走神门可予他一个大惊奇。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走在正中间,我们的烟火之计方能发挥作用。误敌、惑敌、攻敌,缺一不可。以寡击众,绝承受不起失误。」

接着沉声道:「请宇文兄出手,将船上所有石块全投进河水里去。」

宇文朔一声领命,转身办事去也。

符太兴奋的道:「老子负责放火,然后杀人,两件事的先后次序掉转来做,对吗?」

龙鹰探手搭着他肩头,半推着他朝主舱方向走过去,道:「你有方法以『血手』对『血手』,仍不被老田认出你是同门吗?」

符太傲然道:「凭『横念』去变通,加上曾入死出生的奇异血气,又是在水底下,你不用有半点担心。」

又压低声音道:「过去雨天,老子一直研玩在这方面耍的把戏,不想『丑神医』这么快荣休。」

不住接近无瑕所在的尾舱房,两人格外谨慎,使说话之声不外泄。

宇文朔自毁己船之计,高明处是可同时应付外患内忧,虽然永不晓得无瑕是否真的弄沉竹青号,却避过与大江联提早决裂。

两人进入主舱,经过无瑕的舱房门。

龙鹰向符太微微点头,表示符太的感应正确,无瑕尚未穿舱窗溜到别处去。

道:「说吧!」

符太愕然道:「说甚么?」

龙鹰道:「你晓得的!」

符太明白过来,狠狠道:「看不出来吗?看不出就算了。」

龙鹰叹道:「你当我是神仙?你奶奶的,由《实录》第一卷开始,一直读着你和小敏儿关系的发展,如看马球赛,到决胜的一球来临,忽然不准瞧下去,你告诉我是多么的吊瘾,多么不公平。」

符太一怔道:「似乎有点歪理。唉!这样说好了,我王庭经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言出必行,不单向她显露丑脸下英俊的面容,还将妙子师父学来的一套尽施于她身上。说得够坦白吗?」

龙鹰心满意足的道:「太医大人的心终有归宿了。记着,于离入神门前一里才放火烧舱厅。」

拍拍他肩头,掉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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