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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第十四章 午夜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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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奇地,独孤倩然独自回来,直抵龙鹰身前。

她离开去招呼干舜时,龙鹰想到她和干舜的关系。昔时在飞马牧场,干舜并不掩饰对独孤倩然的爱意,干舜是守礼的谦谦君子,如此般的一个人,仍爱慕之情,溢于言表,就是情不自禁。不过谁都晓得,如商月令所言,独孤倩然绝对碰不得。

观之现在独孤倩然可这么快找来干舜帮忙,干舜又可以如此登堂入室到书斋来,可知他们保持交往。

高门世族对礼法的执着和遵从,远过寒门,不受时尚风气影响,非常保守,干舜比之任何人,更清楚独孤倩然即使回复自由身,关中高门仍绝不容他和独孤倩然有任何发展。

独孤倩然明言终身不嫁,正因不想害人。她的自由是虚假的,从成为准太子妃的一刻,她注定了不可以和李重润外任何男子论婚嫁。

干舜和独孤倩然,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

依高门礼习,干舜该在多年前已娶妻生子,大可能妻妾成群。以他的身份地位,当然可追求美女,但不可以是另一高门闺秀,更绝不可以是独孤倩然,偷偷摸摸也不成。

龙鹰肯定自己比干舜更明白独孤倩然,皆因有过与商月令热恋的经验,接触到商月令外人没法想象的另一面。

基本上,独孤倩然一如其他关中高门领袖,乃唐室忠心耿耿的支持者,对女帝窃夺唐室帝座,深恶痛绝,甚而可犠牲终身幸福,嫁入宫廷。话又说回来,高门世族的嫁娶全为政治决定,漠视个人意愿,幸福吗?须碰运气。

龙鹰在对外的战争上,大破孙万荣和远征西域,有足够资格和条件成为关中世族心目中的大英雄,可是,由于他表面上站在女帝的一边,除干舜这个深明大局的高门领袖,其他世族领袖,均视他为敌,并怀疑他对皇位的野心。

「神龙政变」就是在这样的形势和情况下发生的。

尽管在如此风高浪急、生死存亡的一刻,独孤倩然仍不向宇文朔透露半丝她对「范轻舟」的怀疑,可知她对龙鹰早生情愫,并在某程度上明白他、信任他。

龙鹰在皇座唾手可得的情况下,玉成了李显继位,复辟唐统,以铁铮铮的事实,对世人显示淡薄权位的高尚情操,事实上已赢得包括皇室在内,整个关中世族的好感。

故此龙鹰可轻易与宇文朔和干舜结盟,对他有情意的独孤倩然,如招呼情郎般在闺房没禁戒的「款待」他,接纳他的指示。

但真正的融冰,还数今趟的河曲大战,逐突厥的塞外雄师于阴山之外。虽只限于宇文朔、宇文破、干舜和独孤倩然有限几个世族的知情者,可是高门的目标和理想,与龙鹰再无二致。

这是龙鹰昨晚夜访香闺的大环境。

压力愈大,反抗力愈大,乃人性颠扑不破的道理,若如商月令,独孤倩然非是没打破囚笼之心,可是她却选了与商月令截然有异的道路,改而从古代圣贤里的开明之辈,例如老庄,去寻求解脱之道。诚如她曾向龙鹰说过的,一直在找寻某一东西,不像商月令般主动出击,化飞马节为招婿的擂台,誓嫁心里的大英雄。

可是,如商月令般,独孤倩然心内那野丫头,从来存在,只是压得更深埋、更隐晦。若无人引发,将永埋心底,连她姑娘家亦不觉察。

引发的人,不可能在高门里寻得,因其正是建制和压力的一部分,只有像龙鹰般超然于高门世族之上的人物,方够得上资格,即使事泄,仍不惧报复,否则独孤倩然等于害了龙鹰。

正因如此,宇文朔方警告「范轻舟」,不可碰独孤倩然,因他明白美女对「范轻舟」的好感。若当时晓得「范轻舟」为龙鹰,他会不吭一声。

互为因果下,独孤倩然芳心内的「野丫头」,昨夜被点燃了。

龙鹰起立以迎。

独孤倩然来到他身前,差半步投怀送抱的,仰起俏脸,双方气息可闻的亲密里,轻轻道:「干世兄安排马车在后门,接载鹰爷。」龙鹰心里有个强烈冲动,就是狠狠吻她丰润湿暖的朱唇,一双手还要纵情放肆,侵犯她不容触碰的所有部位,知她不会拒绝。

幸好魔种受道心箝制,念头在脑袋里转一匝后,被硬压下去,否则独孤倩然钗横鬓乱、衣衫不整、面红耳赤的出去见人,且为干舜,不知成何体统。

知她尚有话说,点头表示明白。

独孤倩然轻举玉手,探出纤指,在他胸口写了两字。

龙鹰失声道:「今夜!」

独孤倩然笑意盈盈,温柔地道:「鹰爷似忘记故事尚未说完呵!」龙鹰心忖他和眼前美女的缘份,该是命里注定,无从逃避。

再来一个「昨夜」,他是第一个失控的。

美人儿要听故事,尽可选在白天,或在城内某处密会,然约会的地点不但在夜阑人静之时,且在她深闺之内,献身之意无庸置疑,昭然若揭。

不懂的就是大蠢蛋。

登上马车,符太赫然在车内。

反是干舜没登车,目送马车在独孤大宅的其中一道后门外骏离。

甫坐下,接着符太递过来的卷册,低头一看,上书《西京下篇》,喜出望外道:「幸好昨夜没去寻卷,否则白走一趟,还疑神疑鬼,怕你给老田宰掉。」目下田上渊是西京内有限几个力能杀死符太的人。

符太哂道:「老子岂是那么易杀?」见龙鹰用手指指前方驾车的御者,道:「是小方,乃追随高小子多年的心腹太监,绝对可以信任。」又凑过来道:「你这小子色性不改,这么多地方不拣,偏拣高门大美人的香闺。」龙鹰知他骂得有道理,昨夜当他想到独孤倩然这个「好去处」,着了魔的不再想其他可能性,一头栽进去。

想是这么想,口上却不可以让,苦笑道:「我不想到兴庆宫去吗?游到一半遇上巡逻船,河道浅窄,避无可避,只好掉头走。他奶奶的,这卷东西你何时写好的?」符太骂道:「你奶奶的!竟敢怪我迟出货,不知字字血汗,花了老子多少个不眠的晚上!刚回来时没写的心情,想动笔西京又闹成一片,我和老朔成为磨心,接着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大批蠢人给送上西天。」龙鹰问道:「临淄王生活写意吗?」符太若无其事的道:「不晓得!」龙鹰失声道:「不晓得?」

符太朝他瞧来,「奸笑」道:「不晓得就是不晓得,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你奶奶的!这么晚才到西京来,你滚到哪里去?」龙鹰道:「我滚了到南诏去,幸好滚个正着,化解了另一可令我们计划落空的大危机。先不说这方面,在临淄王身上发生了甚么事?」符太道:「勿大惊小怪,目下情况,已是最恶劣情况下最理想的发展。他亦是老子在西京除小敏儿和老朔有限几个人外,唯一关心的人,其他人死光了,老子不洒半滴眼泪。」龙鹰不耐烦的道:「直接点!」符太道:「他给逐离西京。」龙鹰失声道:「甚么?」

符太道:「情况之复杂,你想破脑袋仍想不到,见过皇上后,到金花落小敏儿为你打扫好的房间,竖高枕头细读老子的心血杰作,自然清楚明白。你奶奶的,又要写,又须费唇舌,你岂非占尽便宜?」龙鹰难以置信的道:「现在竟不是到兴庆宫去?」符太道:「到兴庆宫干啥!首要之务,是令你可大摇大摆上街。不但要见李显,还要见那毒婆娘。老朔还会为你准备个洗尘宴,让你和西京的各方友好,巩固友情。哈!我的娘!」龙鹰头皮发着麻,道:「我以何等身份入宫见皇上?」符太轻松的道:「当然是朔方之战的大功臣,若非你肯扮『龙鹰』,怎可能骇得默啜屁滚尿流的滚返塞外?」龙鹰愕然道:「扮龙鹰!」

符太开怀笑道:「这一招够妙吧!全凭老子的脑袋想出来。」又凑到他耳边,传音道:「现时老子、老朔、高小子、上官婉儿、宇文破蛇鼠一窝,与李显小儿结为一党,你是最新吸纳的党员。这样说仍不明白,回南诏耕田好了。」龙鹰说不出话来。

马车骏入皇城的朱雀大门,畅通无阻。

符太道:「还有甚么想问的?」龙鹰道:「老朔何时回来的?」千问万问,不知该从何问起,又怕给符小子一句「读录」,塞着所有言路。符太道:「他在叛乱后回来,晚了老子个多月。」又问道:「大混蛋化解了甚么大危机?」龙鹰道:「你不想知我也要告诉你,因与你有关。」符太兴致盎然,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丑模样」,问道:「究竟是甚么娘的一回事?」龙鹰约束声音道:「无瑕到南诏找我。」符太微一错愕,接而动容道:「好险!」龙鹰趁机传音骂道:「所以不要以为写几个字,就是血汗,老子那种情况叫马不停蹄,奔波劳碌,一动脚奔他娘的千里、万里,这边赶回南诏做『龙鹰』,那边到成都做『范轻舟』,好在总坛等无瑕来验证身份,压根儿是非人生活。」符太哂道:「你自己的命生坏了,你奶奶的事,现在却逼老子陪你,你动脚时老子动笔,都是那么命苦。」两人互瞪一眼,忽然忍不住地同时放声大笑,充盈「劫后余生」的欢愉。

符太忍着笑道:「你给美人儿两边串门,与老子有何关系?」龙鹰压低声音道:「无瑕找你算账。」符太一呆道:「要找,就来西京找,老子欠她甚么?」龙鹰若无其事的道:「你没欠甚么,欠她的是另一个的你。他奶奶的!所以说,我们难兄难弟,注定辛苦命,谁都怨不了谁。」符太沉吟不解,喃喃道:「另一个我从来与她河水不犯井水,欠她甚么?」此时一队人马在天街迎头驰来,十多人,人人趾高气扬,所穿羽林军服整洁光鲜,一看知是新衣。

符太在他耳边介绍道:「这是西京新冒起的韦家军,老子每次见到,都想来个先斩后奏,狠揍一顿。」龙鹰沉声道:「谁坐上李多祚的位子?」符太狠狠道:「如无意外,该是你的大仇家韦捷。不过,皇上至今未肯点头。」龙鹰叹一口气,现时的西京乌烟瘴气,较武三思掌权时,更为不堪。

问道:「武延秀?」

符太道:「他保住了命,因刚好在公主府。现时武氏子弟,得他一个出来见人。」龙鹰心忖武氏子弟终于完蛋。一鸡死,一鸡鸣,代之而起的是韦氏子弟,比之武氏,尤为不如。

符太的声音传入耳鼓内,震荡着,冷然道:「谁都不值得你去可怜他们,勿要有妇人之仁。老宗最厉害处,是他要造就谁立大功,谁便可以从叛乱里得益,完全投韦婆娘之所好,令她再不计较奸夫被杀之事,惊魂甫定后,全心全意配合老宗。」又嘲讽道:「不论韦婆娘又或韦氏子弟,个个对军事一无所知,坐上兵部尚书、大统领之位又如何,还不是靠下面的人去办事?这人是宗楚客的人便成。现今除有限的职位外,兵权可说尽入宗楚客之手,西京处于其控制之下。如非有老子在,情况更不堪设想。」龙鹰忍不住问道:「宗楚客升了甚么娘的官?」符太嗤之以鼻的答道:「当然是代替死鬼武三思,成为群官之首。」又大发牢骚道:「我操他们的十八代祖宗,韦温从礼部尚书的虚位,摇身一变而为掌天下兵权的兵部尚书,其他甚么娘的韦胥、韦捷、韦灌、韦璇、韦锜、韦播、高嵩等韦族废人,全体『水鬼升城隍』,进占西京各大军职,老宗说他们反贼有功,不知谁见到他们动过刀枪?还有,你的手下败将夜来深,代替了陆大哥的位置。」龙鹰顺口问道:「皇上对武奸鬼的遇害又如何?」符太道:「悲伤至三天吃不下东西。」龙鹰心忖李显与武三思的关系确属异数,他们是最不可能的主从,但竟然深交至此,外人怕永远没法明白。

武三思的离奇出事,是否敲响了李显对自身安危的警号?

龙鹰问道:「收到有关田上渊的风声吗?」符太恨得牙痒痒地道:「大帅对老田勾结外敌的指控,被政变的事一冲,必然是不了了之的结果。幸好由于表面上老田并不在京,老宗脸皮如何厚,仍不敢分功劳给他。唉!他奶奶的,昨天韦婆娘和老宗连手向皇上施压,甚么以大局为重,大变后须静以养民的堂堂借口,逼皇上了结老宗勾结外敌的项目调查,胡乱将罪名推到老田下面的人去,又是『树大有枯枝』那一套。就是这个样子,很快田上渊又可大摇大摆的出来风光。」接着道:「勿问哩!肯答你,皆因这些事尚未记录下来。快说无瑕找另一个我算甚么帐?」马车进入宫城的承天门。

只看符太的马车,畅行无阻,知他的「丑神医」仍然非常风光,炙手可热,没人敢惹他。

龙鹰淡淡道:「无瑕和你没私人恩怨,她是代姊妹柔夫人出头,来向你讨公道。」符太失声道:「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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