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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第五章 帝后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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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瑕似被大风卷起的落叶般,飘往深黑的夜空,笑语像一阵清脆的风铃声送回来,传入龙鹰耳内道:「勿看今夜全城一团高兴,喜气洋洋,内里杀机暗藏,针对的正是你这个『穷风流,饿快活』的玩命郎。」龙鹰哈哈一笑,传音过去,同时展开身法,追往登上一座民居瓦顶的首席玉女,道:「大姐把小弟当作第一天到江湖来混的吗?」在他落下前,无瑕一道魅影般投往里坊内另一座民居屋顶去,没好气道:「管你混了千年、万年,该听过阴沟里也会翻船吧?」踏足瓦脊的一刻,龙鹰晋入了与平常有别的夜行人天地,如登上另一个层次的西京城,是属于懂飞檐走壁有本领的江湖人,高来高去,在平民百姓的思感之外。

夜风拂至,纵目四顾,尽是重重迭迭的屋舍瓦顶,密布于茂林修竹之间,又或倚河而立,秩序井然,尽显都城的规划规模。

一追一逐。

眨几眼间,两人从一个里坊来到另一个里坊。

龙鹰精准地将声音朝美人儿优美的背影送过去,笑嘻嘻的道:「沟内行舟,剩得一招,叫因事制宜,随机应变。顺便提醒大姐几句,避得一时,避不得一辈子,是小弟的,最后都是小弟的。范某人打定主意,爱抱便抱,要亲嘴便亲嘴,看大姐可躲多久。」无瑕「哎哟」一声,娇笑连连,一副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的娇憨模样。

龙鹰追在她保持五、六丈距离的香背后,不由心中佩服,伊人没别过头来说话,仍可将声音准确无误地送回来,字字入耳,可见她的「玉女心功」,已臻出神入化、随心所欲之境。

如此逢屋过屋,所经处是寻常百姓家家户户温暖的居所,他们却在夜行人幽秘的天地打情骂俏,这样的滋味,令人心里填满难以言喻的曼妙感觉。

无瑕朝东大寺的方向掠去,鸟飞鱼落,若如在刚攀上中天的半阙明月下,从仙界闯入凡间,满城狂舞的美丽精灵。

直到此刻,龙鹰仍摸不着她今夜来找自己的缘由,是否真的领他去见台勒虚云?心中叫苦,给她这么的缠着,又不知给缠到何时,光阴一点一滴的消逝,岂非破坏了「夜探香闺」的大事。

无瑕所采路线,避开了城内钟楼、鼓楼的城卫岗哨,撺高伏低,即使给位处高楼的卫士瞧见,还以为眼花看错。

他们凭甚么晓得田上渊「杀人小组」的秘密行动?

过去了的美好时光,重现眼前。

两人并肩坐在东大寺主殿的殿脊处,除长风温柔轻巧的吹拂声,天地寂默。北里在处仍灯火烛天,都城其他部分沉睡过去,乌灯暗火。

上一趟和无瑕在这里密会,与今天的心情截然迥异,实在多了。或许在那一刻,无瑕仍有可下手杀人,置「范轻舟」于死之心.,此一刻,则着眼如何俘掳他的心。龙鹰也「不怀好意」,不单想征服她的「人」,也须征服她的「心」。

直至此时,邪帝、玉女,于不同层面上,仍战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解。更可能永远不会出现明显的胜负。

杨清仁的忽然得势,他们的「情场战场」,如平缓的河水,冲进了像虎跳峡、三门峡般的山峡,惊涛裂岸,再不由人的意志左右。

龙鹰碰碰她香肩,道:「究竟是甚么娘的一回事?除非大姐肯陪小弟睡,否则恕小弟须赶回家睡觉。」无瑕若有所思的瞧着东大寺南庙墙外的里坊,秀眉轻蹙,责怪道:「又说爱得要生要死的,多陪人家一点时间的耐性都没有,可知你这人多么虚假。」龙鹰叫起撞天屈道:「大姐可知小弟为赶回来,多少天未阖过眼?」无瑕对他的苦况一无所感,径自问道:「最近你对田上渊干过甚么好事?」龙鹰大耍无赖款儿,若无其事的道:「一个香吻…………噢!」无瑕伸手勾着他脖子,献上火热辣的香唇。

天地在那一刻静止了。

海潮拍岸,一阵比一阵强烈的感觉,穿越无尽的暗空,注进他们爱的浑沌里去。至少在这一刻,龙鹰忘掉了他们间所有的恩怨、隔膜、顾忌和猜疑,与无瑕的暗夜,被燃烧着的爱火驱走。

不论长安城多么宏伟,仍远及不上爱的天地宽广深邃的万一,血肉之躯被提升转化,神魂共舞,翱翔于未曾踏足过的爱情净土,脚下的原野浓绿湿润。

无瑕盖头的帽子在龙鹰激烈的抚摸下,掉下来,滑落瓦坡,至檐缘止。

没有束缚下,她秀发散垂,在长风中波浪般起伏着。

龙鹰血液里的魔性不住滋长,其力量愈发不可一世,能接受任何疯狂的考验和挑战,毫不犹豫地征服视野内每一寸的土地。

无瑕剧烈抖颤。

唇分。

两人同时急剧喘息,避免目光的接触,谁想过本该属打发龙鹰,敷衍他的亲一亲,变成欲仙欲死的热吻。

情况绝对失控。

龙鹰心里涌起无与伦比的感觉。

与无瑕的亲热,比诸与仙子端木菱,位处两个极端。

与仙子属水乳交融,无分彼我,迷失在仙魔浑一,仿似天地初开的异境里。那亦可以是一种失控,魔种如饥渴的笼里猛兽,给释放到满布猎物的广阔原野,且清楚自己可称王称霸,肆无忌惮,如果没自我克制的能力,魔种的野性将全面释放,道心彻底崩堤。仙子对他的爱,只能作为疏通的引导,本身并非可加诸于魔种不能毁坏的伽锁。

和无瑕却是完全的另一回事,是一种互相制衡、争锋的斗争激战,谁都不服谁,未至最后一刻,鹿死谁手,未可料也。

于颠倒在与无瑕的热吻、两唇相触的剎那,龙鹰直觉感到献上香吻的首席玉女,早超越了「玉女宗」当家玉女的身份,成为了继魔门阴癸派「阴后」祝玉妍,及其后脱离魔门出而自立的婚婿,再由馆婿一手栽培出来的女帝武瞾,成为最新一代的「阴后」,其心法、武功,代表着魔门媚术和武功的结合,不单能集其大成,将层次推向登峰造极之境,且因其秘族种女的超凡禀赋,做出突破,首次涉足魔门武功的无人地带,足以与龙鹰的邪帝成分庭抗礼之势。

龙鹰不敢瞧她,半为心虚,怕给她窥破真身,那就冤枉糟糕至极,唯一希望,是欺她男女经验尚浅,误以为因真的爱上「范轻舟」,故有此异常滋味。

另一半则是怕看到她玉女情动的诱人模样,魔性大发,那对人对己,均无益有害。

好一阵子,无瑕的吐息回复平常,朝他望来,淡淡道:「满意了吗?」龙鹰摇头叹道:「这是否一种仙法,我从未想过大姐的吻可以这般的甜美丰盛,令人完全迷失。」无瑕嗔道:「还要岔到别的地方去?」龙鹰似说着最微不足道的事般,道:「我干掉了鸟妖!」说出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时,龙鹰感应到无瑕心里没法隐藏的波荡,显示出她所受冲击之大。

她没说话,双眸却现出精芒,望进他眼里去,似欲要从他的眼睛看穿这句话所包含的涵义。几可肯定,凭她的玲珑心巧,一时仍难尽揽此句话所传达复杂无伦的信息,而她情绪上的反应、波动,亦增添了她全面理解和掌握上的困难。

这是句龙鹰绝不想说出来的话,可是若要说,眼下正是最佳的时机。

首先,无瑕刚在不久前证实他非「龙鹰」;其次是,他今天将杨清仁捧上右羽林军大统领之位。

眼前此刻,是大江联一方,也是无瑕最不怀疑「范轻舟」的一刻。

纸包不住火,鸟妖和侯夫人的不知所终,终有一天传到中土来,特别是钦没晨日被杀一事,恐怕大江联一方早收到消息。无瑕乃知情者,自然而然将钦没晨日之死,联想到鸟妖两人的失踪上,生出怀疑。

当撇除所有可能性后,最后的怀疑,势落在有份参与朔方无定河之战的「范轻舟」身上,那就倒不如由龙鹰自己招认,反可赢得「坦白从宽」的奇效。

无瑕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逼他不得不解释清楚。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这才是鹰爷在塞外的兄弟,不惜千里到中土来的真正原因,就是待鸟妖自投罗网,也是小弟参与河曲之战的主因之一。」无瑕回复冷静,道:「鸟妖干范当家何事?」龙鹰轻描淡写的道:「他与田上渊的勾结,已令我有足够杀他的理由,至于我凭何而知,恕小弟无可奉告。」无瑕审视他好一阵子后,平静的道:「你们如何杀他?」龙鹰耸肩道:「可以告诉大姐的,他输的是运气。哼!河曲之战,是我和田上渊斗争换了另一个战场的延续,若让突厥人攻入关内,我范轻舟在中土岂还有立足之地?」无瑕不悦道:「那你是不肯说了。」龙鹰冷然道:「你根本不该问。我告诉你这么多事,已是对你另眼相看,特别优待。」无瑕现出笑容,缓和了冰封般的僵持,抿着嘴儿道:「为何发脾气?你清楚人家和鸟妖的关系吗?」龙鹰仰望夜空,道:「不知道就是蠢材,大姐的鹰儿是怎样得来的?天下间,只鸟妖有本领训练出来。」无瑕漫不经意地道:「鹰爷有否在你面前提及人家?」龙鹰没好气的道:「你说呢?」无瑕浅叹一口气,没再追问,将螓首枕在他肩头处。

龙鹰乘机「心软」,道:「范某人爱干甚么干甚么,最怕给人管,更不须向任何人交代。」无瑕哄小孩子般柔声道:「知道哩!」龙鹰暗松一口气,这一关绝不易过,总算过了,得力处是自己在南诏对「范轻舟」性格的形容,现在由自己亲身演绎。否则怎解释得那么多。

自己摆出我行我素,信不信由你的态度,反可令无瑕感到他说的乃肺腑之言。

以前不论和谁谈情说爱,纵然端木菱的「仙心难测」、花秀美的冷漠、秘女万俟姬纯的异乎寻常,至乎独孤倩然出于高门之外的情怀,总有可寻脉络。

然而,眼前的首席玉女,鬼魅似的芳心,龙鹰在认知上一筹莫展,没法掌握其万一,还不时有冲动,来个挥刀斩情丝,可惜也知对她陷溺日深,刀断的只是永斩不断的流水。

情场较量上,他实处于下风。

刚才对她质诘的反应,小半为策略,大半是真的动气,因再感觉不到柔情蜜意。龙鹰心有所思,答非所问的道:「你可知我心内的痛苦?」无瑕转了个形式,换过亲昵的姿态,然仍换汤不换药,穷诘不放,激起他的反感,也显示无瑕对他的态度,能直接影响他情绪的起落。

他奶奶的,先前的热吻太动人了。

无瑕纤手搭在他左肩处,借力探过头来,审视他的容色。

龙鹰沉痛的道:「我害死了她!」他说的是与真正范轻舟私通的古梦爱妾,想的却是花简宁儿,那确是他心内的遗憾。

无瑕怜惜的道:「过去了的事,勿想哩!何况你已给她讨回公道,令古梦生不如死。」她这么说,使龙鹰晓得大江联在范轻舟的出身来历,下过一番工夫。

龙鹰朝她瞧,道:「希望你明白,范某绝不容自己重蹈覆辙,盲目的投进可令人覆灭的情海里去,亦经不起风浪的打击。」他现在的招数,是千黛教落的「全情投入」,以配合似打开收妖葫芦,勾出大箩筐疑问的一句话,对无瑕的提问分而治之,或答了等于没答,又或索性不答,免犯以前「欲盖弥彰」的老毛病。

也叫打铁趁热,故意显露热吻激惹的情怀,令无瑕感到他的情绪波动处于惊涛骇浪里,故而患得患失。

他的目光移往滑落至檐缘的小帽子。

无瑕坐直娇躯,轻轻的道:「无瑕也有为难处呵!」龙鹰记起台勒虚云于花简宁儿举行丧礼那天早上,泪流满面的情景,默然无语。

「五更哩!」

龙鹰「嗯」的应了一声。

又叹一口气,沉声道:「大姐听过田上渊旗下白牙这号人物吗?」早前简单的一句话,手尾极长,若那句话等于棋局的第一子,此刻已快近终结,就看他收官子以了局的本领。

无瑕道:「当然知道。」

龙鹰道:「白牙就是曾横行北方水道、恶名昭著的练元,今次卷土重来,是含有誓雪前耻之心,在田上渊大力支持下,首先遭殃的是独孤善明,成为『独孤血案』,接着就是黄河帮的陶过在长安街头遇袭身亡,出手的正是练元。」无瑕美眸生辉,显然龙鹰所说,是他们一方没想过的。

龙鹰续道:「我是到今次北上,在大运河被白牙伏击,先后与他在船上和水里交锋,方想破诸事间的关系。是役北帮损失二十三艘性能优越的蒙冲斗舰,伤亡沉重至极,不可能在二、三年内弥补。我们则只一艘船,由竹花帮头号操舟高手把持。此役将惹发田上渊的危机感,不趁机杀我,便非田上渊。」无瑕柔声道:「此正为今晚人家坐在这里,被逼听你吐苦水、发牢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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