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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第四章 明争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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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太走不到三步,娇呼传来,嚷道:「太医呵!这边来!」符太、小方愕然瞧去,赫然是立在坐席旁,准备入席的安乐,正挥手示意,着符太过去说话。她身旁尚有武崇训和武延秀,一个丈夫,另一个奸夫。两人毫无尴尬之色,含笑向符太请安。

承天门正中的位置,建起高三尺的平台,一排放着三十张太师椅,可谓坐席稀少,有资格坐下者,不是像安乐般的皇室贵胄,就是两武等封爵之人,其他以百计的官员,拥往东、西两边去,人人情绪高涨,非常热闹。

安乐的娇呼,令人侧目,与安乐隔三、四个坐席处,武三思已坐入太师椅内,和立在椅旁的韦温、宗楚客交头接耳的说话,闻呼别头看过来,顺道向苦着脸孔的符太打招呼。

符太自问不谙政情,没法理解正斗生斗死的三个人,怎可能言笑晏晏,没事人般寒暄交谈,且谈兴极浓,似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此时太平、李旦偕李重俊从符太身边走过,与符太打招呼后,半眼不看安乐,径自到安乐和武三思间的空席入座。

安乐嗔道:「还不过来?」

符太心忖座无虚席下,安乐顶多说几句话,还可以拿自己怎样。比较言之,应付长宁当然比应付安乐容易轻松。

对面的墙楼,后方的横贯广场,人声鼎沸,宫城从未试过这般喧闹,欢笑盈城。符太步上台阶,朝安乐走过去。小方跟在他后。

随着接近墙头,视野扩展下,两座烟花炮塔逐步现形,居高看下去,更是宏伟瞩目。尖三角的圆锥体,以万计的烟花炮,一层一层的往上绕,个个炮头向上,可想象燃着喷发时,直射高空。烟花炮粗如壮汉的臂膀,长约尺许,厉害似火器多过一般讯号烟花,非常巨型,尖端的烟花炮,比其他的大上三、四倍,将为此烟花盛典予以辉煌灿烂的结束。

落在上惯战场的符太眼内,两塔代表的非是一场赏心乐事,而是火器技术最顶端的成就。

安乐的声音在耳鼓响起来,兴奋的道:「了不起呵!裹儿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烟花炮,太医可知二百多个巧匠,忙了整晚才扎成这个模样。」符太回过神来,发觉直抵墙头,安乐、武崇训、武延秀变成在他后方。

小方垂首在较远处恭候。

符太非常回味刚才一刻的感觉,完全忘掉安乐。

道:「公主有何赐示?」

安乐仍然青春美丽,比诸以前,多添了少妇成熟的风情,艳光照人,见他说话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现出给气煞了的可爱表情,接着双目一转,问小方道:「太医大人的坐席在哪里?」符太和小方交换眼色,心里齐叫不妙。

小方答道:「上禀八公主,太医大人的坐席,是从西数过来的第五席。」一边以手势示意。

符太、安乐、武崇训和武延秀四人,不约而同,依小方所指往那边看过去,已然入座、朝这边瞧情况的长宁,迎上四人目光,慌忙避开,诈作左顾右盼,情况尴尬。

符太留心安乐,发觉她唇角锭出得意洋洋的笑意,明白过来,知她是在知情下,来个先行一步,截着他这个不幸者。

前面有虎,后方伏狼,在劫难逃。

安乐向武延秀道:「你和太医掉位子,裹儿有话和太医说。小方!」武延秀对安乐,惯了逆来顺受,正要随小方到新坐席去,武崇训干咳一声,道:「且慢!不如由我代延秀去。小方领路。」不理会安乐同意与否,说毕移往椅阵后,领先举步,小方变得追在他背后。

安乐俏脸现出不悦神色,却也无可奈何。武崇训好好歹歹,怎都是她的驸马,竟让位予外人,不论此人身份地位如何,终有失礼节体统。等若武崇训消极的抗议和反制。

离开的是武延秀,则不虞别人说闲话。

发生的事,惹得那边的相王李旦望过来,一脸鄙夷之色。反是太平充耳不闻,远比乃兄沉得住气。

坐在安乐和长宁间的韦捷和公主们,瞧完戏,立即交头接耳,说是道非。

符太暗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事情远非表象般简单。打开始,安乐和武崇训的婚姻,乃政治交易,没丝毫夫妻恩情。往昔在洛阳,韦后和武氏子弟连成一气,于「神龙政变」,武三思等全倒往李显、韦后的一方,大家利益一致,故而武崇训乐做睁眼乌龟,与安乐相安无事。你有你风流,我有我快活。

世易时移下,武氏子弟和韦族利益重迭,矛盾浮现,安乐为争「皇太女」之位,紧跟韦后,自然而然倾向韦后的族人,也与身为武氏一族的武崇训出现矛盾。

武崇训算安乐一着,不限于嫉忌,而是长期不满和积怨的小爆发。

一叶知秋,从武崇训的行动,可见武氏和韦族的争权夺利,愈趋激烈。

安乐狠盯武崇训的背影两眼后,任她如何横蛮,仍不敢请符太坐入武崇训的原位去,道:「太医请入座。」让出位子,自己坐入武崇训的太师椅,与李旦比邻。

符太在武延秀殷勤招呼下,一起入座,变为坐在安乐和武延秀中间。有那么不自在,便那么不自在。

此时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外宾来客,全体分别登上承天和嘉德两大墙楼,后方横贯广场活动停止,静候烟花汇演,好戏开锣。

四门广场内有人对烟花炮塔做最后检视,其中最瞩目的是高力士,比其他人高出至少半个头,甚或一大截,想忽略他根本不可能,长人就是有这般的好处,假若两座烟花炮塔能竟全功,功劳全记在他身上。

忽然两大群人分自左方的纳义门和右边的归仁门捧着各式乐器、大鼓等,脚步轻快的进入四门广场,于东、西两边列阵,只看阵前各一字排开的九个大鼓,不用敲半下,早令人有万鼓齐鸣的激烈感受。

安乐半边身挨过去,凑在符太耳边道:「范大哥有可能在这两天到京来吗?」千猜万想,仍猜不到安乐第一句话,问的竟为大混蛋,亦百思不得其解,因何安乐着紧大混蛋何时来京?

符太淡淡道:「鄙人和那家伙不很熟,公主问错人哩!」安乐挪开少许,仔细观察,「噗哧」娇笑道:「奇呵!太医是否呷醋?」符太待要回答,下面广场十八个大鼓同时震天响起,鼓棍起落,下下如一,击鼓者全为力士壮汉,训练有素,鼓音之雄壮整齐,肯定传遍全城,登时将话声、笑声一概没收,把烟花炮典推往一触即发的气氛。

鼓声倏敛。

高力士等做最后检视的所有人员,退往鼓手乐队后方两门的位置,两座高起八丈的烟花炮塔,变得更突出,更具旁若无人的雄姿风采。

每枝烟花炮,代表的是仍潜藏着的力量,爆开的将是幻境美梦。

急遽有力的鼓声后,随之乐声悠然而起,调子热闹轻快,充满欢乐的气氛。乐师们均为一流乐手,个别乐器似突出又融浑入合奏里,营造出满盈四门广场的乐奏音场,偶有某一乐器的清越之音脱颖而出,立即于整体里挥抹出点、线的乐感,简直穿透骨髓。以符太这般一个乐艺的门外汉,一时亦神为之夺。

安乐不知是否听惯了,凑过来继续先前话题,道:「人家很烦恼呵!如范大哥在,后天的赛事可必胜无疑。」符太明白过来,原来安乐正为后天对太子队的马球赛伤脑筋,自己的「丑神医」于她,顶多居于次席,心里叫好,刁蛮女若要缠他,该为球赛后的事,非迫在眉睫。刚才李重俊提过球赛,他听过便算,没放心上,现时安乐提及,不得不再作思量,始觉球赛非如表面般简单,实为太子、太女间斗争的延续。

作为祝捷庆典最后一天的盛事,又是在横贯广场举行,重现当年高祖皇帝伙同「少帅」寇仲与徐子陵,对上波斯球队的一仗,意义深广。

如安乐能藉这场球赛于众目睽睽下狠挫李重俊,等于以事实告诉天下人,李重俊比不上她。故此于任何一方,此赛均不容有失,败方声誉大跌。

如此定谁为能者,看似荒诞,却为中土的宫廷文化。像突厥般的外族,谁有本领,战场上一清二楚,不虞看走眼。可是中土的帝皇,躲在深宫之内,唯一审定之法,就是在马球场上挑贤选能,再无别途。这也是当年高祖李渊,视战绩彪炳的李世民如无物的原因。

由是观之,已成太子的李重俊,比挑战的安乐,更输不起。

符太道:「公主竟怕输?挑战的是你呵!」安乐压低声音道:「李重俊和太医说过甚么?二符太惟恐她岔到别处去,道:「他提及赛事,却没说何特别的话。」安乐咬着唇皮道:「他是否…………是否满有把握的神态?」乐队仍在落力演奏,似为烟花炮塔打气热身。

符太讶道:「公主竟然怯战?‘」此时广场又有新动静,杨清仁在高力士陪同下,举步走往两座烟花炮塔间的位置。

另一边的武延秀叹一口气。

符太问道:「淮阳公何事叹息?」武延秀答道:「公主的烦恼,还不是因为这个家伙。」符太见他说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清仁,不解道:「竟与河间王有关系?」武延秀迎上他的目光,解释道:「后天的马球赛,河间王下场的机会极大,而我方的头号球将,却在黄昏前畏罪潜逃…………」安乐不满的纠正道:「甚么畏罪潜逃,勿胡乱说话。实情是田当家一向对大唐忠心耿耿,问心无愧,然而生性高傲,不屑响应被宵小陷害的事,故此坐船避开,淮阳公勿冤枉好人。」武延秀没有反驳,一脸不服气的神情。

符太大奇道:「老田懂打马球?」安乐欣然道:「在西京,有两样东西不可不懂,就是雅集和马球。田当家到西京后,爱上打马球,却后来居上,成为一等一的球手,近年来未尝一败。他亲口答应我,若河间王下场比赛,他必定奉陪,岂知^唉!」乐声倏歇,接着三通鼓响,肃静。

两座炮塔间,剩下杨清仁渊淳岳峙的卓立其中。

谁都晓得,吉时到了。

万众期待下,果然杨清仁喝道:「请火!」符太的心神却飞到了别处去。

对田上渊的离开,公有公说,婆有婆说,代表着两大阵营,对同一事件的不同看法。

田上渊压根儿不用离开,一天三个被俘活口坚持自己是大江联的人,又有韦后和宗楚客撑田上渊的腰,武三思难入田上渊罪,田上渊何用「畏罪潜逃」?

事实田上渊的确离开了。

符太隐隐感到极不妥当,却没法掌握任何具体的东西。

安乐和李重俊站起来。

符太心不在焉的瞧过去。

两行太监,排成两条人龙,直延往承天门楼下楼的石阶去。队首的两个太监,分别跪在李重俊和安乐坐席后方五步许的位置,双手拿着尚未燃着,以黄金打制的小型火炬台,高举过头。

高力士立在两个太监中间,伺候李重俊和安乐点燃火炬。

李重俊和安乐起立时,坐著者纷纷站起来,符太是最迟的那一个。

两个火炬台同时燃着。

众人齐声高呼,「皇上万岁」,将请火仪式的气氛推上高潮。两座楼台和四门广场内的人欢呼后,轮到横贯广场参加游乐会的人万众一心的响应,轰叫声震撼宫城,回音激荡,气氛热烈。

跪着的太监将燃烧的火炬,递往后面的队友,就这么一个传一个的,两台火焰给传递下楼,送往四门广场。

李显不在,由他名义上的继承人李重俊负责点火,是理所当然,现在点火一分为二,安乐分乃兄一杯羹,肯定不符礼法,该为韦后的主意,韦温的礼部尚书执行,高力士听命安排。

众人重新坐好时,两台火炬送至杨清仁前方。

传火炬的太监,由二人一组的四个羽林军代替,一人持炬,另一人负责点燃烟花炮塔。

杨清仁神态从容,动作潇洒朝两旁打手号。

十八个虎背熊腰、外形威武的鼓手立即挥棍击鼓。

起始时鼓声细密,然后逐渐转变,愈趋强劲,到鼓声攀上最急骤有力的一刻,杨清仁暴喝道:「点火!」点火者岂敢怠慢,立即以火棒于小炬台取火,分头点燃火引。

杨清仁和四个羽林军,往后疾退。

万众期待下,打头阵的两个特大烟花火炮,喷射而起,离烟花炮塔两丈许的高度时,化为两道火焰,势道倏地加速,冲天直上,剎那间攀上离地面逾三十丈的高空。

「砰!砰!」

两声轰然巨响后,化为一红一黄两个互相交错的大光轮,又迅速扩展,形成在夜空上灿烂夺目的光色图案,炫人眼目。

欢呼喝采震天响起。墙楼、横贯广场,还有来自皇城外潮浪起伏般的喊叫声,举城欢腾,充盈大捷的喜悦和欢乐。

采声未完,其他的烟花火炮不甘后人,双双对对的喷空追来,爆开为一团又一团的亮丽光花。

鼓乐声配合至天衣无缝的奏起,为烟花火炮摇旗吶喊,乐手、鼓手们起劲演奏,交织出热闹欢愉的乐章。

整个西京城,陷进狂喜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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