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继续道:“于是三皇子顺势将我和平安通过人牙子这条途径,送入侯府,探查侯府的消息。”
“因为与三皇子有染,在您跟楚含云提出和离的时候,楚含云确实想借此机会离开侯府,进入三皇子后院,但是在他寄信回平阳县楚家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反而执意留下来,不与侯爷您和离。”
放置着两盏蜡烛的暗室内,赫连曜静默地听着平成说自己夫郎与三皇子有染一事。
他对楚含云本就没有夫夫之情,两人幼时定亲,但他十四岁就去军营,一年,甚至两年才回一次京都,两人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
成亲那日,军情紧急,他跟楚含云拜完堂就奔赴霁州,再回来的第二天,就坠马受伤。
赫连曜现在还能想起自己从床上醒来,被邢大夫告知日后再也站不起来,沦为残废的时候,站在屋子里的众人的神情。
父亲默默扭头,老泪纵横,母亲捂着嘴痛哭。
而他的夫郎楚含云仿佛天塌下来一般,望着他久久没有动弹。
不久后,深知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不想拖累别人的他跟楚含云提出和离。
但楚含云没有立刻答应,跟他说,需要想一想。
几天之后,似是想清楚一般坚定地对他道:“我不愿与郎君和离,只愿一直陪伴着郎君。”
又过了半个月左右,母亲告诉他,楚含云想与他有个子嗣,问他什么时候圆房。
那时候,纵使对楚含云无情,赫连曜也对楚含云留在侯府有所触动。
他已做下安排,就算与楚含云没有子嗣,他也会把自己多年积累的一些东西留给楚含云,并与楚家做世交。
但是平成的话揭开了掩盖在上面的美好假象。
楚含云在他坠马两个月的时候就与三皇子有染,所谓的留下来,不与他和离,也另有所图。
赫连曜问:“那封信内容为何。”
平成摇头:“那时候,小的和平安不知,那时候小的和平安只是奉三皇子之命探查侯府消息,寄往平阳县的信对小的二人没有价值。”
“直到楚含岫到侯府,平安被派去存曦堂监视楚含岫,小的才知道楚含云的打算。”
“另外,”既然背投了赫连曜,平成就没有丝毫隐瞒,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侯爷,前些日子小的才发现,楚含云他已经怀了三皇子的血脉。”
刚才已经被楚含云红杏出墙这事惊到,后背汗毛都立起来的青然听到楚含云居然还怀着三皇子的孩子,两腿都是软的。
“侯爷,小的这就去将落云轩围起来!”青然伺候自家侯爷多年,深知自家侯爷脾性,弯腰拱手道。
然而赫连曜却出乎青然意料地冷漠,对他道:“暂且维持原样。”
从楚含岫那道声音,到方才,赫连曜就想过,若与自己行房的是楚含岫,那他和楚含云在其中各自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现在,明了了大部分。
赫连曜只剩下最后两个疑问。
一、楚含岫现是否自愿,从进侯府,对母亲,对自己所做的事,所说的话,是否都是欺瞒。
二、楚含云为何大费周章,让楚含岫替他跟自己圆房,他本可以在自己提出和离的时候一口答应,何必生出这么多事端。
赫连曜抬手,让青然把平成带下去:“把他跟另外几个落云轩的下人关在一起,一切照旧,还未到收网的时候,不要让人察觉到异常。”
“是。”青然把青然从地上拉起来,往外走去。
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看自家侯爷的脸色。
暗室内只剩下赫连曜一人,他挺直的脊背软化了些许,靠在椅背上。
明亮的烛光下,他的面容是冰冷的,漠然的,直到一会儿后,这份冰冷和漠然生出了变化。
与他圆房的是楚含岫。
与他行房的还是楚含岫。
从头至尾,都是楚含岫。
是他怀揣着不可说心思的楚含岫。
这让一直备受折磨的赫连曜松开了些许桎梏,至少,他没有在与楚含云有肌肤之亲后对弟弟楚含岫生出情意。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楚含岫替楚含云行房一事,只要他们其中一人不配合,都不可能顺利进行。
可是,赫连曜脑海里闪现他见到的楚含岫,这样的楚含岫,会跟楚含云沆瀣一气吗?
他若不是自愿,是被迫的……
一向杀伐果断,从不犹豫的赫连曜,因为这些念头生出万般情绪。
赫连曜扣了一下桌面。
暗室外候着的侯府暗探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你亲自潜进存曦堂,看着楚含岫,若有人伤他,把人解决了。”
侯府排名第二的暗探弯腰拱手:“是,侯爷。”
突然,就在暗探离去,赫连曜准备让人进来,将他抬出去的时候,青然快步走进来:“侯爷,颂和苑传来消息,老侯爷醒了。”
现在老侯爷真正的身体情况,只有赫连曜,邢大夫,侯夫人和青然知道。
赫连曜吩咐过,只要老侯爷一醒,第一时间禀告给他。
“去颂和苑。”赫连曜道。
青然不敢耽搁,面上就像过去几天照例去颂和苑正常探望一样,让人准备肩辇。
——
颂和苑卧房内。
除了赫连曜,侯夫人,青然,还有邢大夫,一个下人都不在,全被遣了出去。
昏迷了几天,只喂得下一些水和汤的老侯爷有些虚弱,脸都比之前瘦了些许。
他的脑袋还因为迷药的缘故有些晕乎,看着站在房内的人,问侯夫人:“怎么这么多人站这儿,莫不是我出了什么事?!”
赫连曜对邢大夫示意,邢大夫点头,利索在老侯爷头上扎了两根金针。
肉眼可见地,老侯爷眼里的迷糊消散了不少,他突然浑身一怔,瞪大眼睛看着侯夫人和赫连曜:“我没有死!”
侯夫人锤了他肩膀一拳:“没死,好着呢,你得好好谢谢含岫,要不是他不顾自身安危,跟手底下的下人把你从庆涛楼里拖出来,你这条命都没了。”
“庆涛楼?”老侯爷一脸的迷茫,“我没有去庆涛楼,自从有那个谶语,我从不去南边!”
“父亲那日身中迷药,是被人从其他地方带到庆涛楼的,为的是一石二鸟,即除了您,又将您之死嫁祸给二皇子,”之前就已经猜测到的赫连曜道,他问老侯爷,“父亲,您还记得您是怎么中的迷药吗,您半路撇下护卫,是赴何人之约。”
老侯爷坐在床上,“我中了迷药?”
“我不记得,在禁军里,我吃的用的都没有问题,也没有人能堂而皇之地将这一类东西带进禁军。”
禁军护卫宫内安危,进出都有严苛的检查,他带着的禁军跟了他二十多年,叫人把迷药带进去一事绝不可能发生。
邢大夫道:“老侯爷,您中的不是普通迷药,而是一种名为蝶梦的迷药,需要几种原本无毒,也没有害处的气味叠加,在一个时辰后发作。”
“那日,您应该是闻到了几种不同的气味,最后,才在赴约之后昏迷。”
经邢大夫一说,老侯爷想了想,猛地想起,那日他在禁军中当值时,确实闻到了几股味道。
他皱着眉毛,道:“可是,那些味道与我平日里闻到的没什么不同。”
“调制蝶梦的无一不是其中好手,他只需要让不同的气味按照顺序发挥作用就可。”
赫连曜眼眸深沉地道:“下药之人,对父亲您在禁军里的作息习惯,了如指掌,一定是经常与您相处之人。”
老侯爷的神色一时间暗默又涌动着怒色,还有些许被背叛的悲哀,他道:“禁军里如此了解我的,无非就是那几个,曜儿,你放开手查便是。”
赫连曜点头:“那邀您赴约之人是谁。”
老侯爷这次猛地摇头,道:“不可能,他不可能参与此次的事!”
“曜儿,谁都可能,他不可能!”
赫连曜看到自己父亲如此模样,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了解自家丈夫的侯夫人也知道了什么,面容失了色:“方洲!”
“他,他怎么会……”侯夫人望着赫连曜,“你方叔叔他……”
方洲,昌平公主的重孙,家道中落,幼时在京都圈子里是个透明人。
彼时老侯爷身份境遇跟他差不多,一来二去两人成了至交好友,后来,方洲进宫,成为当今圣上的伴读之一。
也是因为他,老侯爷才会与当今圣上相识,并决定扶持当今圣上登基。
两个老兄弟风风雨雨几十年,荣辱与共,一个得封靖国侯,一个进入礼部,贵为礼部尚书。
也就是这两年方洲身体不好,卧病在床,不然,一个月里方洲来靖国侯府七八天,靖国侯跑礼部尚书府十天。
两人还曾戏言,以后逝世了,要埋在一道,到了地下还能一起做兄弟,喝酒谈天。
赫连曜想到了很多人,也想过方洲,但当真确定此事,不由得忆起一些画面。
小时候,他性情冷漠乖戾,带着一帮京都子弟搅得天翻地覆,他父亲实在忍不住,拎着长枪要教训他,一身青色长袍,文质彬彬的方叔笑着把手搭在他肩上:“赫连昱,你这是干嘛,你小时候也就比曜儿好一些,谁对你动刀动枪了。”
“我瞧曜儿不错,天生的将才,日后保家卫国,可护我大越一方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