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
“含岫!”
平安和一直没有离楚含岫太远的赫连泽声音都带着几分血腥气,往楚含岫身边靠。
楚含岫的肩膀和腰腹处,几乎同时中了两支箭,腰腹那里不怎么看得出来,但从肩膀流出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他握着剑的手已经被血染红。
楚含岫忍着疼,运转异能往两处伤口涌去,然后丝毫不犹豫地这段箭尾,以免影响自己的动作。
他异能的最大的弊端,就是必须要双手接触患处才能治疗,要不是修习了《天璇御清》,现在受伤,他也做不到运行异能,让异能到两处箭伤那儿,稍微止一下血,治疗一下。
只是效果没有用手直接治疗明显。
“我没事。”楚含岫道,他干涩的喉咙咽了咽。
但也只是现在没事儿了,再过七八分钟,或者更短的时间,他们这点人就抵挡不住前后夹击的叛军,全死在这里。
楚含岫眼角的余光看着被围在一处的,从数百人锐减到一百多人的赫连泽,阎天阔,侯府侍卫,平安张武以及其他人,心里有一瞬间的空茫。
加上这一世,他已经活了三世了,却一世都没善终……
这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
只希望他救回来的赫连曜,还有搬回去的那些粮食,能够起到一些作用。
就在楚含岫握剑的手都开始颤抖,亲眼看见几个眼熟的人倒在地上的时候,东城方向的街道上突然传来沉闷的马蹄声。
根本不等他们或者叛军看清这些人是谁,簌簌的箭支一窝蜂地飞过来,拦在他们面前的叛军眨眼间少了一小半。
楚含岫一怔,看向来人,只见不算宽阔的街道上,骑马而来的最牵头的人一身银光甲,头上戴着银光头盔,面部只露出一双眼睛,鼻梁及以下被狰狞的甲面覆盖。
他身后佩着两柄重剑,手里拿着一把比其他人更大的弓,箭壶里的箭一根接着一根飞出,每一根都直直穿透叛军的脖颈,一击毙命。
他们这一百多人里,除了张武他们人,还有一小部分人,都见过这副银光甲。
以往数年,武安侯赫连曜归京,穿的都是这副银光甲。
“是侯爷!”
“侯爷来了!”
“我们有救了!”
刚刚还自知死期将至,死气沉沉的一百来人瞬间有了力气,拼了命地往赫连曜他们那边跑。
楚含岫也在人群里,他们跑的方向是赫连曜他们侧面,以防挡住他们,给他们造成麻烦。
当他从赫连曜侧面跑过时,他明显地感觉到属于赫连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看向赫连曜露出来的那双凤眼,点了点头。
然后发觉赫连曜的目光在他肩膀和腰腹两处停住。
“没事。”他张嘴做着口型。
赫连曜眉间皱起,低沉的声音经过银光面甲,显得更加冷和沉:“通往宫门的路上已经清理,你们速速进宫。”
“其余人听令,料理了这些叛军,回宫。”
“是。”
——
楚含岫他们一路跑回皇宫后,一直在宫门处等着他的沈阿爹还有陈春赵嘉树他们看见他安然归来,狠狠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落下,就看到他肩上和腰腹处的伤,吓得面色都变了,赶紧催着他去找邢大夫看看。
其实不止他,好不容易回来的七八十人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
楚含岫看向受伤比他还严重的侯府侍卫首领,点点头:“好,阿爹,陈叔赵叔你们别急,师父他老人家医术高超,我这点伤不碍事的。”
楚含岫让奴仆里没受伤的,扶着如侍卫首领这般受伤的人,去靖国侯府住的宫殿那儿,邢大夫还没从靖国侯府搬出来,就跟着撤到皇宫,也住在那边。
侯夫人和颂和苑里的下人们如何关心爱护他不提,七八十人里,六十多人带伤,在侯府下人的帮助下,受伤较重的先诊治,受伤轻些的排在后边。
楚含岫算是受伤比较重的,排在前边由邢大夫取出肩膀和腰腹处的箭支。
外表再像男子,在除了楚含岫自己的人眼里,他跟男子也是不同的性别,邢大夫给他取肩膀上的箭头的时候,楚含岫只露出那边肩膀,咬着一根软木道:“师父,您动手吧。”
他肩膀处的伤口已经经过清洁处理,即将要给他取箭头的邢大夫也仔细地清理过器具,手还用热水洗过,又搓过醋。
这些都是楚含岫送给他的小册子上提到的东西,那上面说,他们所处的人世,有许多他们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的活物,这些活物会附着在一切东西上,可要是人的伤口沾到,会被寄生,攻击,伤口便会发红,发热,腐烂。
这也是为何人被器物划破皮肉,明明看起来只是很小的伤口,却会发热丧命的原因。
拿到小册子后,邢大夫就用兔子猪崽试过,对比过,信了这个看起来不可思议的说法。
除了这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做法,最重要的,就是邢大夫自己琢磨出来的具有麻醉作用的汤药。
熬煮过的汤药放得微凉,然后用棉花蘸着,浸遍整个伤口。
邢大夫手持着一柄锋利的小刀,看了看楚含岫,干脆利落地下手。
“……”这可不是现代效果十足的麻药,只是涂抹在伤口的汤药,刀一划开皮肤,楚含岫就疼得额角抽搐了一下。
邢大夫一边避开重要的经脉,一边拿起一根细长木片,把划开的肉拨开,道:“万幸,这股叛军用的箭是普通的箭支,而不是带有勾头的箭,只要划开一些皮肉就能取出。”
“带倒勾的箭,想要取出来,就只能把那团肉一起割了,哪儿中箭哪儿就是一个坑。”
“铛——”
取这支箭,对邢大夫来说太简单了,箭头很快被扔到旁边的盆里。
用金针封住楚含岫肩膀处的几条经脉,止住血,邢大夫给他清理了伤口,缝合,再敷上一层药,继续给他处理腰腹的箭头。
楚含岫疼得脑门上都是汗,但意识在疼痛的刺激下,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想到外边受伤的侍卫首领等人,以及跟赫连曜阻击叛军,受伤一定更严重,人数更多的禁卫军,道:“师父,皇宫这道最后的防线,咱们守的时日一定不会太短,那些受伤的兵卒要是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救治,怕是不好。”
“您瞧瞧,是不是要把撤到宫里的懂医术的郎中聚在一块儿,弄个临时的军医点?”
邢大夫冲洗着他腰腹的伤口,“小小年纪,一天那脑瓜子就不停地动,你还是先顾着你这两处伤吧。”
“要留疤的,你一个小哥儿家……”
楚含岫抿着唇,亲眼看着邢大夫划开腰侧的皮肉,疼得龇牙咧嘴地道:“不缺胳膊断腿就好,留点疤不碍事,师父,我说的这事儿……”
“老夫晓得了,待会儿等侯爷回来,就去通禀。”
突然,就在楚含岫腰腹处的箭头取出来,正在包扎的时候,屏风处闪过一道人影。
最不喜在救治病人时被打扰的邢大夫头也不抬地道:“老夫手上的病人马上就好,请在门外等候——”
他话音刚落,人影出声:“邢大夫,是我。”
“侯爷?”
楚含岫也转过身望去,屏风那儿站着的,不是赫连曜又是谁,他身上的银光甲还严严实实地穿在身上,一米九几的身高加上甲胄,简直跟楚含岫现代玩的游戏里的战神建模一模一样,银光甲上的斑斑血迹更增添了几分真实的凶性。
赫连曜站在屏风那里,伸手扣了银光面甲的两边,取下面甲,俊美的面容内敛,“含岫伤势如何?”
“回侯爷,射箭之人准头不错,但力道不足,箭头入得不深,修养修养就可。”赫连曜锻炼双腿的时候,楚含岫废了不少的心思,邢大夫算是知道赫连曜对楚含岫有不少感激之情,并不奇怪赫连曜有此一问。
只是赫连曜前来,他以为赫连曜受了伤,一边快速给楚含岫包扎,一边询问赫连曜的伤势。
一手拿着面甲,站在屏风处的赫连曜道:“我并未受伤,听闻含岫中箭便来探望一二。”
邢大夫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眼赫连曜,又看了眼自己的徒弟。
赫连曜什么性子?
那是个出身顶级勋贵之家,又在军中摸爬滚打数年,凭借着无上的军功封侯的侯爷,性情冷,说一不二,除了在老侯爷侯夫人面前,鲜少有软和的时候。
可是现在他却因为听闻楚含岫受伤,连身上的银光甲都没脱下,就来探望。
邢大夫脑袋里的那根弦猛地动了动。
侯爷,无妻无夫郎。
徒弟,才十六岁快到十七岁,也还是个没出嫁的小哥儿。
他们两人……
邢大夫的目光直白得很,楚含岫赶紧道,“不是师父您想的那样!”
“师父,我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就不耽误您了,您继续为人诊治吧。”
楚含岫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好衣裳就往外走,他一走,赫连曜也抬脚跟了上去。
穿着一身银光甲的赫连曜实在是太显眼了,望着不停地看向他们的百姓和侍从,楚含岫摸了摸鼻子。
还不等他说话,赫连曜道:“去我的居所。”
楚含岫看向他的腿,点点头:“嗯。”
顶着一堆人的眼神,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专门为赫连曜收拾的宫殿。
靖国侯府进宫后住的宫殿是最靠近皇帝周行居住的乾天殿的守元殿,前后两套宫室,宽敞又明亮。
侯夫人带着赫连泽赫连静他们居住在后边的宫室,赫连曜和老侯爷居住在前边,至于旁边配套的偏殿等小一点的住所,侯府的下人们挤着住进去。
赫连曜一回来,原本在蘅霄院伺候的几个下人就走上来,为他脱下身上的银光甲,楚含岫就在旁边看着,当赫连曜身上的银光甲被放到一旁,仅穿着一身冬天的窄袖衣袍,颤动的膝盖露出一些异常的时候,他眉头皱了皱,走到赫连曜跟前。
下意识地,他就想要蹲下身去看看赫连曜的腿,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这才想起自己带着伤,便直挺挺地站着,道:“侯爷您坐下,把裤腿捞起来我看看。”
赫连曜扬手,等殿内所有的下人都退下后,望着楚含岫:“我无碍,先将你的伤治愈。”
楚含岫眨了眨眼睛,咕哝道:“侯爷您知道我有异能,撤到宫里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怎么……”
“我担心你,不忍你疼痛,纵使知晓你有异能,不会有事,亦免不了担忧。”赫连曜的话接着他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楚含岫望着赫连曜,张了张嘴,愣是没把这话接下去。
自从赫连曜跟他摊牌,说对他有意后,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平日里两人相处都跟从前没什么差别。
现在赫连曜乍一将对他的关怀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起初见赫连曜的场景,以及那会儿为了诊治他的双腿和穴位,跟他发生那样的关系……
那些画面实在是太限制级了!
楚含岫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压下去,但莫名地,那些画面像变成了钩子,在他心底轻轻地勾了一下。
这一下,让楚含岫身体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事情,尾椎骨那儿酥了酥。
“……”楚含岫狠狠摸了摸鼻子,食色性也,人总有脑子开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刚才那反应也没错。
就是,在赫连曜这股另外一个当事人面前想起那事儿,还生出一丢丢不合时宜的感觉,有点糗。
他微微垂着头,抬起手放到自己肩膀和腰腹的两处伤口处,比从前凝练了许多的乳白色光芒出现,一会儿后,放下手:“已经痊愈,侯爷你……不用再担心。”
“侯爷你坐到椅子上,把腿搭在另外一张椅子上,我看看。”
亲眼看着他给自己治好了伤,并不影响动作后,赫连曜周身凝结的那份冷才散了一些,依照他说的,坐到椅子上,将两条腿露出来。
两个多月的复健,赫连曜的腿上已经不再像刚刚治疗结束那会儿那样苍白瘦弱了。
肤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腿上有一层肌肉,看起来就十分矫健有力的模样。
但是因为经脉血肉还未复健到最好的状态,赫连曜要是跑得过快,或者用腿上功夫,会有凝涩僵硬之感。
楚含岫看着他时不时颤动一下的膝盖,站在椅子旁边道,“您的双腿长时间使用,还是会有些反应,我给您按一下吧,用异能舒缓舒缓。”
都是以前做惯的事儿,楚含岫把心底那点异样压下去之后,一边用异能给赫连曜按腿,一边说起跟邢大夫提起过的集结皇宫中会医术的郎中的事。
这事正中赫连曜的下怀,在霁州永州的时候,军营中自然设立得有军医,军医们也都是熟手,应付起大批受伤的伤患也很迅速。
但定王谋反突然,太医院的御医又几乎跟着周行撤走,那些跟着赫连曜阻击叛军受伤的禁卫军的治疗成为一个难题。
赫连曜去邢大夫居住的宫室,一来是见楚含岫,二来就是想与邢大夫商议受伤人员一事,不过刚到那边他就看到了排在外边等着治疗的人,知道邢大夫已经接手了此事,心便放下了一些。
救治的事儿说完,楚含岫看了眼赫连曜,道:“侯爷,东大营的立场如何?”
“东大营的甄枕,已经派人前来与我表明,不会投靠定王,我让其带领人马暂退几十里,营造溃散的假相,等候宫里传出的消息。”
楚含岫松了一口气:“那宫里现在可用,能用的人手便不多了?”
“宫墙坚固,宫门高大,定王想破宫门并不容易,届时传递消息给甄枕,里外联合,京都之危可解。”
要是说这话的是其他人,楚含岫会心存疑惑,但从赫连曜嘴里说出来,他便信了。
如果连赫连曜都做不到,解不了京都之困,那也没有人能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