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船!”艾坡加斯船长高喊道,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全神贯注起来。“什么方向?”
“在我们的右舷这边,先生,”马斯特斯在前桅楼上大声说道。“我猜有两点[1]远,先生。”
“我看不见它啊,”船长朝水手长指的方向望着,说道。“我见你向它致意,还以为挺近的呢。”
“现在它比我原来以为的离得更远了,先生!”老马斯特斯又扭动了一下上帆横桁后,大声答道。“那船的船头一直在罗盘四周动个不停,要是我没跟丢它的话,我可就真是够走运的了。不,它又出现啦,先生。不,是的,是的。就在那儿,依我看好像有一英里远的样子,先生。”
“天哪,马斯特斯,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船长生气地回了一句。“好像你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我相信自从你看见你说的什么‘亡灵之船’以后,整个儿人都成傻瓜了!到桅顶上去,霍尔丹,看看他说他看见的该死的船到底是什么!”
船长下这道命令之前,我就已经在迎风横桅索上了,没过一会儿我就爬到顶上来到了水手长身边。他默不出声地指给我看远方的一处小黑点,很明显,它正在随波起伏。西面吹来的那股风显然风力正在加剧,海水开始翻滚。幸好我夹克兜里有一个双筒望远镜,我赶快将它对准了那个目标。
“喂,霍尔丹!”船长终于不耐烦地高声喊了起来;他还在船桥一头站着,下巴朝上翘着盯着我看。“你看见那是什么了吗,小伙子?”
“绝对是条船,先生,”我眼睛没离开,往下朝他喊道。“可是它很远,先生,而且照我看它还在往远处飘呢。”
“活见鬼!”艾坡加斯船长叫道。“你能看见船上有什么人吗?”
“不,不,不太清楚,先生,”我又扫了一眼后回答说。“等等,看见了——我想我看见船的一头有个人影了!嗯,是的,是的,我敢肯定我发现有个东西好像在移动,不过也可能是海水晃动引起的。”
“那你看清是什么人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只有那条船,先生,西面好像起风了。我瞧见海平面上有条白线。就能看见这些,先生!”
“得了,那些对咱们没什么用,”他在下面嚷道,开始踱起他习惯性的“军官步”,在船桥上来回走着。“我希望机舱里会有人出来说他们把汽缸修好了,这样咱们又能继续前进了!”
几乎就在他说这番话的同时,我发现斯托克斯先生从机舱舱口的方向出来,正朝船前端我们呆着的地方走过来。我本以为他应该是躺在他的船舱里的。
“喂,斯托克斯,”船长说道,甭管转没转身,船上发生的一切巨细无遗都难逃船长那双鹰眼,所以一下子就看见了他。“我以为你还是病号呢。你出事之后不该这么快就忙活起来啊,我亲爱的伙计!”
“没忙活,不过我感觉好多了!”老轮机长回答说。尽管他还面色苍白,有些颤抖,可脸上的表情显得比昨天高兴;那天他看上去可是明显病怏怏的。“我一直呆在甲板下面,我很高兴,我得说缺了我,斯图达特和别的技工干得一样很棒;你一定很乐意知道,他们把汽缸又修好了。他们的活儿干得不懒!”
“斯图达特这伙计是不赖,”船长热情地说。“对,还有你们其他人,我亲爱的斯托克斯。天哪,你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
“还不止这些呢,船长,”这老伙计叫道,笑容可掬地看着船长吃惊的样子。“甲板下的人说他们一有足够的蒸汽马上就能让引擎转起来!现在你怎么看,先生?这不是好消息吗?”
我相信,要不是看见可怜的斯托克斯先生缠着绷带的胳膊还挂在悬吊带上的话,船长好像立刻就要热烈拥抱我们的胖轮机长了。
所以他只好凑合着,轻轻拍了拍轮机长的背,无比敬仰地围着他来回走,像一只围着盛了奶油的碟子咕噜咕噜叫的猫。
“天啊!”他叫道。“我感觉就像我祖母给我留下来了五千英镑那么高兴!”
“但愿她留来下过,”老轮机长笑道。“那样的话我就得要分一份儿了!”“一定有你的,我的伙计,一定有你的,”船长满腔热忱地重复着,就像他是当真的似的。“你觉得还有多久咱们能出发,嗯?”
“我想很快了,先生。今天一早船尾的锅炉就点着了火,蒸汽一直烧到现在。”
“好极了!”船长欢呼道。他在船桥上兴奋地来回走的步子刚停了下来,可又静不下来,正想继续呢,抬头看见了我,就跟我打招呼。
“我说,霍尔丹?”
“哎,哎,先生?”我在上面喊道。我和水手长一直留在那儿瞭望,下面发生的事情也全都听到了。“你想干嘛,先生?”
“我想要你盯牢了那条船,小伙子。要是它在那儿的话咱们也许还能撵上它,只要你别给盯丢了!”
“别担心,先生,”我喊着回答道,手指指着远处。“它在那儿,还在上风向,几乎和海平面一边儿齐。”
“那它的确在那里啦,小伙子。看好了它。”
在我们不经意之间,烟囱已经冒了好一会儿烟;从我们发生故障时起就存储起了船首锅炉的燃料,好在需要的时候能让泵和绞盘齿轮工作起来。但是现在我发现除了烟之外还冒出了蒸汽,而且我能清晰地听到蒸汽从排气管里轰鸣而出,形成了一条骇人的白线。
这时另一个声音传入我的耳膜,吓了我一跳。
那是操舵室里的电动铃声,这信号表示那些呆在甲板底下的人想要通话。
斯托克斯先生向传声筒走去,这传声筒从船桥伸到了甲板下面。
“怎么回事?”他对着送话口吼道。尽管我呆在桅顶,他的声音大得我能听得见他讲的每一个字。“出了什么问题?”
我当然听不清传声筒里传出来的回答,不过那回答显然不令人满意,因为斯托克斯先生立马就转过身去找船长。船长一下子停下了他的军官步,好听清轮机长要说什么。
“他们已经把螺旋桨矫正好了,先生,”他高呼道,咯咯地笑得连胖胖的身子都在颤抖;“斯图达特说他只等着你发信号关上闭塞阀,好让蒸汽进到汽缸里头。”
“哎呀,他一分钟都等不及!”艾坡加斯船长摇动轮机舱的传令钟,喊道。“只要你乐意,我的朋友,就开始干吧!喂,那边,前面,我需要一个人上这边来掌舵。我猜现在蒸汽操舵装置恢复正常了吧?”
“噢,没错,先生,”斯托克斯先生答道。“格鲁姆梅特跟我说他礼拜天下午把它修好了。我肯定它是修好了。我记得他是在那艘军舰过来跟你发信号联系的时候干的这活儿。”
“怪事,我没看见他干这活儿啊!他这活儿一定干得很巧妙!”船长答道。“不过我很高兴这事给办成了。”
轮机舱后边的烟囱里猛地钻出一股蒸汽,回应了船长发出的信号。随着旋转轴开始了旋转,螺旋桨叶片击打着船尾的海水,发出熟悉的“砰砰,砰砰”声,我能感觉到船在颠簸。
大家伙儿全都热烈欢呼起来,我和马斯特斯在桅顶上头也喊得声嘶力竭。
“好,保持正舵,”当这条老船再次前进时,船长大声喊道。“稳住,伙计。”
“遵命,遵命,先生,”最好的水手帕雷尔答道。他从前甲板赶来,要在舵轮上初试身手。“稳住。”
“这条船现在的位置在哪儿呢,霍尔丹?”
“在我们的船头右舷两点方向,先生,”我对船长回话道。“我想大概有三英里远,先生。”
“那好,”他对我喊道。“嗨,左转舵!”
“遵命,遵命,先生,”帕雷尔重复道。“左转舵,先生,没错儿。”
“现在我们快赶上它了,先生,”片刻之后我喊道。“那船上有个男的;没错,男的,先生。现在我能很清楚地看见他,我肯定没搞错!”
“你肯定吗,小伙子?”
“非常肯定,先生。而且他还活着呢,我肯定。是,先生;然后他移动了一下,非常清楚。我能清楚地瞧见他。怎么,现在这条船这么近,你们从甲板上应该能看得见啊。”
“我也能看见了,天哪,霍尔丹!”船长亲自用望远镜从船桥一端向前方望去,回答道。“我猜我能看见第二个了,看上去像是另一个男人,正躺在船头,跟船尾那个一样;我觉着船尾的那个人好像正举着把船桨什么的!”
“是的,就在那儿,先生,”我喊道,在朝索具去的路上停了下来,好再看一眼。停留片刻之后我喊道,“他们两个我用肉眼都能看得见了。我现在能看见他们了!”
“喂,那你最好还是从桅顶上下来吧。叫你的朋友,水手长,也下来吧。我相信现在咱们应该靠近这条船了,这个时候前甲板上需要他!”
“幸好马斯特斯看见了这条船,先生,”我到甲板上后又来到了船长身边,说道。“但对这些可怜家伙来说,更走运的是咱们的发动机又能转动了了,先生,要不然咱们就没法儿追上这条船救下他们啦。”
“这跟运气无关,孩子,”斯托克斯先生说道。可怜的杰克逊死了,自己也一样差点儿丢了性命,这些让斯托克斯先生开始思考他尘世俗务之外的事情。“这是天意!”
注 释
[1]point罗经点,罗盘三十二刻度之一,一个点是11°15’。(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