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阿黛尔给我电子烟入门套装已经有10天,而我也有一周没抽过真正的香烟了。我把它塞进包里,漫步去上班,心里不禁有点儿骄傲得沾沾自喜。我真应该早点尝试它。电子烟其实随处可见,但就像我个人待办清单上的其他事一样,戒烟的尝试总是以第二天照常抽烟而告终。但是这一次,阿黛尔为此花了钱,还准备得面面俱到,我没法拒绝。我没指望自己会喜欢它,也没指望它能起作用,但是醒来时头发不再沾着烟味的感觉真不赖。我的衣服上也不再有烟味。亚当会很高兴的,伊恩也一样。并不是说我真把他看得那么重要,但是我可不想成为那种抽烟的母亲,被前夫的新任妻子指指点点。
我呼吸着夏天早晨的空气,脚步轻盈,心情愉悦。我不该这样。从太多方面来看,这一切都是一团乱,都是我的错,但不知怎的,我设法忽略了它。我甚至有点儿愧疚地享受起亚当离开的时光。我一直在想念他,但现在我有了更多的自由,可以做个独立的女人,而不只是亚当的妈妈。
今天早上体重秤已经显示减了一公斤多。这不仅是改抽电子烟的10天,而且也是没有比萨、土豆和面包的10天。这已经让我觉得好多了,我真不敢相信。阿黛尔是对的。碳水化合物是魔鬼的作品,把它们留到犒劳自己的时候吧。亚当不在家的时候,控制饮食也变得简单多了。丰富的牛排、鱼和色拉。早餐吃鸡蛋。我甚至完全不觉得饿。但这有一部分原因是欲望和愧疚大多数时间都在我的胃里纠结成了一团。也许我最终还是能减掉多余体重的。我甚至减少了饮酒,我把我喝的东西分解为了一天所需的卡路里。现在,我需要让梦境开始生效,这样我就能在晚上睡个好觉。今天我需要每小时按部就班地照着本子上去做,做事不能虎头蛇尾。我决心更努力地去尝试。我觉得,自己似乎在接受了阿黛尔的种种帮助之后,却辜负了她。我也知道这听起来有多疯狂。
我到得很早——这些天里这还是头一次——我没有直接进办公室,而是决定去街区周围散散步,享受一下这美丽的早晨。这样还能增加我的步数。我手机上的新软件正默默要求我走满一万步。这又是阿黛尔出的主意。对我来说,她真是个好朋友。最糟的情况是,要是这一切最终上了八卦电视的谈话节目,我会被看成是一个坏极了的贱女人。也许我就是这样的人。不管怎样,我的表现就像个贱女人。我知道。但一切从未如此清晰过,不是吗?我真的很喜欢阿黛尔。她是我这么多年来拥有的最好的朋友。她是那么与众不同,那么优雅、健美、亲切,还对我那么感兴趣。和苏菲在一起,我觉得自己是在求着她要挤进她的社交日程里。和阿黛尔在一起就不是这样。阿黛尔出现后,我几乎都没有和苏菲发过短信。我知道,人生得此挚友足矣。然而我并不满足。也许这些天我吃得没有那么多了,但是我仍然很贪婪。阿黛尔和大卫。我两个都想要。这是另一个我不跟苏菲说话的原因。她会唠唠叨叨地训我一顿。我掏出电子烟,边走边抽。
不管怎样,在重返诊所时,我告诉自己,这地下情不能持续下去。亚当再过两周左右就要回来了,之后的晚上我不会再放大卫进来了。要是亚当见到了阿黛尔会怎么样?要是他说起大卫会怎么样?什么样的母亲会想给自己的儿子树立这种榜样?会允许一个已婚男子来家里寻欢作乐然后离开?我试图告诉自己,这是我最主要的顾虑。但我在自欺欺人。我的主要顾虑是亚当年纪太小,守不住秘密。要是他因为某些原因在放学后来到诊所,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是他认出大卫,认出那是经常在晚上来找他妈咪的人。这一切都太过肮脏。更糟的是,这么做还很愚蠢自私。但是每当大卫触摸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容光焕发。我爱他留在我身上的味道。我爱他肌肤的触感。我爱他的微笑。他在的时候,我就像个少女。而当我和阿黛尔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重要。我对她很重要。
我伸手去掏办公室钥匙的时候感觉到腰带稍稍动了动,我无疑变得更苗条了。也许,夹在阿黛尔和大卫中间,我靠着他们重新活了过来。
“不知道你要不要吃一个。”苏烧着热水,举着一个培根卷。我可以看到包装纸上沾着番茄酱。“你不想吃也没关系。我总能给它找到别的归宿。”她微笑起来,“当然也可以自己吃了它。”
“我不吃,谢谢。”我说。我很高兴打破了另一项惯例。“明天才是犒劳自己的日子。”昨晚的性爱让我饥肠辘辘,但是我在锅里放了两个煮熟的鸡蛋,我吃那个就好。做好准备是控制饮食的关键,阿黛尔也教过我这一点。我一次煮了六个鸡蛋,放在冰箱里。培根的确闻上去很美味,但拒绝它时我有一种陌生的快乐,就好像我至少还能掌控某些东西。培根并非我应该拒绝的乐趣,但它是个开始。“抱歉,我应该发短信告诉你的。我会付你钱的。”
“你可别这么做。”苏把茶放到我面前,“你现在看着很好,几乎容光焕发。”她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没有怀孕,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尽管我最近心情好些了,但是怀孕这个词从未远离我的头脑。
“我要问的是,你的生活里是不是真的出现了新男人。”
“我要是这么走运就好了。”我大笑起来,集中注意力剥着鸡蛋。
“哈,继续保持下去,你会征服他们的。”她说,“一个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不应该单身。是时候重新开始约会了。”
“也许吧。”我说,“现在我只集中精力管好自己。”我仍然在微笑,尽管我觉得心里有点不痛快,因为我在想象我试图去跟苏解释这一切的画面。跟苏这样一个拥有从一而终的婚姻和稳定保守的生活的人去解释,苏会觉得我发疯了,做错了,我的确如此。但我也是第一次为了某件似乎可以永远持续的事情而那么高兴。而且只要没有人受到伤害,这真的有那么糟糕吗?我们全都藏着秘密。阿黛尔,我,还有大卫。只要情况保持这样,我真的不能拥有这些吗?我不能同时拥有他们两个吗?
苏仍然在看着我,她确信我隐瞒了一些事情。这不怪她。我知道我眼里闪着光芒,脚步里是好一阵子不曾有过的轻盈。
我吃完了鸡蛋,低头看着我的手,扳着手指头。我希望阿黛尔没事。他们昨晚吵架了吗?这是他来我这儿的原因吗?或者他是借口去做社区服务才出的门?有时候,我想这些事情比想我自己还要多。他喝了酒,但离开时并没有醉。他也许能掩饰过去。我开始想,他很擅长掩饰他喝过酒。也许我应该试着跟他谈谈这点。他喝酒的毛病。也许这就是他们婚姻里的问题?阿黛尔不怎么喝酒。我们吃午餐的时候,我也许会点一杯红酒,但是她不会。我自己也需要减少饮酒了。少喝酒无疑能帮助我更快地减掉多余的体重。
我抛下苏和她的第二个培根卷,去了大卫的办公室,打开咖啡机。在某个愚蠢的角度,这就好像是假装和他一起玩家家酒。我心神不宁,没法抑制这种激动。我一直都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但现在它平添了一种紧张兴奋。我会在他签署处方和信件的时候盯着他的手看,回忆着它们是如何抚摸我的,回忆着它们曾到过的地方。
有时候,我仍然会想到阿黛尔以为自己漏接电话时那恐慌的样子,还有他们橱柜里的那些药片,但其实这也许并没有什么恶意?也许她真的神经过敏。甚至她自己都承认,她过去曾有过一些问题。也许大卫的行为只是出于保护,而不是控制?谁知道紧闭的大门后真正发生了什么?总之,我不能问他这事,不然就会泄露我认识阿黛尔的事情,那他真会觉得我是个疯狂的跟踪狂,而且我会背叛阿黛尔。这真是一团乱。我知道。但这无法阻止我因为他出现在门口而心跳如雷。
“早上好。”我说。
“你也早上好。”他看起来很疲惫,但笑得温暖而真诚。他的蓝眼睛只为我而发光,一刹那我脸上的痘痘都在发热。这很荒谬。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工作,现在我应该已经习惯了见到他。但今天早上是与众不同的。昨晚我们躺在床上交谈过之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当然那并不持久——熟悉的愧疚感很快隔在我们冷却的身体之间。男人很奇怪,就好像背叛是发生在欢笑和亲密里,而不是性爱中。但我想,的确如此。一旦我不再困扰于性的问题,在伊恩出轨事件里,这个念头就伤我最深。也许欢笑更能代表心的背叛。
这是彻头彻尾的糟糕背叛,他离开时,我很想这么告诉他。彻头彻尾。但我开不了口。我怎么能够?我并不想停下这一切。这是实实在在却令人不快的真相。鱼和熊掌我都要,情人和新闺密我都要。
“你心情真不错。”我说。
他正准备回答,张开的嘴半咧着微笑,手插在裤兜里。出于某种原因,那样子完全让我心都化了。这时塞克斯医生走了进来。
“大卫?能跟你说句话吗?”
我微笑着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关上门让他们独处。我们之间被打断了,也许这样才最好。我需要掌控形势。不管这算什么,都不能持续下去。我不能依赖他。这只是欲望,它会过去的。它不可能更进一步变成别的什么东西,我不会允许的。但这些话很虚伪。我的心正狂跳着期待假戏真做。
到了午餐时间,我接起了第六个来自安东尼·霍金斯的电话,每个电话里他的表现都变得更加焦虑,我在试图让他挂电话的同时尽力安抚他。
“我之前说过,霍金斯先生,马丁医生一有空我就会把信息转达给他。如果很紧急的话,我能否建议你……”
“我想跟大卫说话。我需要跟大卫说话。”
“我保证会让他尽快给你回电。”
我耳中是他急促的呼吸声。“你确定把我的手机号记对了吧?我不想让他打错号码。”
我把屏幕上的号码跟他重复了一遍,他终于挂了电话。我把这次最新的通话内容添加到给大卫的消息列表中,希望他能早点开完例会出来,接手安东尼。说真的,我有点儿担心。目前为止,他们的心理辅导都进行得很顺利,安东尼又预约了下周一的时间。他现在一周至少来三次,是自己坚持要来。我希望他突然需要在周末前跟大卫讲话不是出于某种旧病复发的缘故。
终于,医生们出现了,我把通话列表递给大卫。“我知道现在是午餐时间,但我想你应该给他回个电话。他听起来焦虑极了。”
“他电话里说话含糊吗?”大卫浏览了一下来电时间。
“不。没有,我想没有。”
“我现在就会回电。你能帮我找一下他父母和律师的电话吗?还有他的医师。”
我点点头。我们又回到了上司和秘书的身份,尽管这是小说里老套的场景,但是这一点儿也不性感。“我稍后邮件给你。”
“谢谢。”
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仍然在盯着便条看。我有点儿希望他会回头看我,朝我微笑一下之类的,但他没有。他一心想着安东尼。我喜欢他这点。有些医生尽管工作出色,但却能完全与患者互不相干。也许这才是最好最专业的方式,但我觉得大卫不是这样的人。不过我又想,这些医生们是不是每晚也喝酒呢?我很好奇,驱使他的魔鬼究竟是什么呢?他如此擅长聆听他人引导他人,为什么自己说起话就这么讨厌呢?
我吃了桌上的色拉,任由周五下午的时光静静过去。安东尼又打来两次电话,尽管他确认他刚和大卫说过话。他说他忘了一些事情,需要再次跟他通话。我礼貌地挂断了他的电话,不想被卷进一场我并不胜任的对话。
两点半的时候我看到大卫一号线的电话按钮亮了起来。电话只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我知道他是打给阿黛尔。我尽力不这样追踪他的电话,但我控制不住。每天11点半和两点半。通话时间很短,不足以进行礼貌的工作对话。这每天都提醒着我阿黛尔惊慌失措地从健身房往家赶的样子。现在我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足够久,见到了更多这些电话另一端的情形,即便她接电话的时候总是消失在另外的房间或走廊里。在我面临的所有错误里,在我应该觉得糟糕的所有举动里,最折磨我的是这些电话。这两个人之间是怎么了?他们的爱是怎样的爱?这还称得上是爱吗?
那天下班的时候,当最后一位客户离开时,我们准备迎接周末的到来。大卫走出办公室,手里拿着外套和公文包。我并不指望他在办公室逗留——他从来没有过,这会显得很奇怪——但我仍然觉得一阵沮丧。
“安东尼还好吗?”我问,部分出于关心,部分则出于想跟他说话。他不能告诉我细节,我知道,但我仍然问了。
“凡是他打来的电话你都别多说话。”他说,“目前我会给他一个直线电话作为权宜之计,但要是他没能打通的话,可能会打你的电话。别跟他进行任何私人讨论。”
我点点头,有点儿困惑。到底发生什么了?“好的。”但我脸上满是疑问,被他看在眼里。
“他是个强迫症患者。我想吸食海洛因让他从中得到解脱,但却转为了对海洛因本身的痴迷。我以为他不会那么快产生依恋,但我错了。”
我想着那些电话。“他依恋上你了?”
“可能是。但我不希望他在找不到我的时候把依恋转移到你身上。并不是说他觉得我非常特别,他有依恋新认识的人的病史。我刚好是一个对象。”
“我可以应付这些电话的。”我说。我想指出,我其实很擅长我的工作,但我也喜欢他担心我的样子,尽管我更担心他。“他危险吗?”
“我觉得不。”他说着微笑起来,“他只是有点儿麻烦。但冒那些风险可不属于你的工作。”
苏正在厨房里,她在冲洗马克杯的地方能看到我们,因此我不能问他周末的计划——即便我并不是真的想知道,阿黛尔总是隔在我们中间,哪怕她从未被提起——工作谈完了,他尴尬地祝我周末愉快,径直走向门口。
他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飞快地透过肩膀一瞥。最后的一眼。这让我兴奋起来,因他的回首而一阵高兴。然后,高兴扭曲成了忌妒。他要回家和她共度周末。那两天他会想起我吗?我知道他有些时候肯定会想我,因为之前他曾在星期六出现在我家门前,但是他会怎样想我呢?他考虑过为了我离开她吗?我希望知道自己对他意味着什么。这一切将发展成怎样?如果能有任何发展的话。现在他肯定应该谈论这事了吧?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再一次感到很羞愧,跌落进椅子里。我应该结束它。我知道我应该。
我看着钟。它正走向5点。我看看别处,又看回来,时间保持原样。我需要倒光咖啡,完成一些周一需要的行政工作,然后自己回家。
我想今晚去慢跑,但是断断续续的睡眠让我太过疲倦,我知道我今晚不会跑了。我掐了一下自己。“我醒着。”我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