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先生和叶子又站在了那一次的村口僻静的荒地里,韩诤也在旁边。
已经聊了很久了。莫老先生说很惊讶在这里遇到叶子他们,还说其实自己有过在这里遇到二人的预感似的,好像还发生了一些摩擦,又做了很多的交流。莫老先生讲起自己离开和州之后的经历,内容和叶子上一次听到的完全一样,只是,莫老先生却像是完全第一次讲起似的,叶子也没有打断过他。
但是,莫老先生又讲到了一些新的内容,是发生在上一次叶子已经听过的那些事情之后的,这让叶子非常惊讶:
莫老先生在立志做个好官之后,知道为官之道,新上任一定要有所谓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做几件路车县百姓们最急待解决的、同时还能够立竿见影的事情。经过调查之后,莫老先生决定了,这三把火中的第一把火就是要好好烧一下路车县大小官员们的轿子。
路车县大小官员们的轿子是民愤非常集中的焦点。
这个小县城里的官轿实在是太多了,只要在衙门里有个芝麻大职位的人都至少会有一抬官轿,职位稍高一些的人往往都有两三抬官轿,有的是适合在县城里跑的,有的是适合越野的,但所有的官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清一色的全都是八抬大轿,根本就没有四人抬的,两人抬的轻便小轿就更是绝无仅有。所以,一方面是官轿的数量多,一方面是全是八人抬的豪华大轿,首先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整个路车县城的青壮年劳力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专门给衙门做轿夫的。
这么多的官轿,在路车县里横冲直撞、肆无忌惮,整日里不是停在豪华酒楼的门口,就是停在高级青楼的楼下,更常见的,是几十辆官轿排开的迎亲队伍。对这些,路车县的老百姓们看在眼里,气在心上。
莫老先生决定,就从这官轿下手!
莫老先生很快下令,首先砍掉了一大批官轿指标,剩余的官轿也全部改为两人小轿,然后让人在余下的官轿上用非常醒目的大字写上了这顶轿子属于哪个衙门,是做什么用的,以方便百姓们的监督。
莫老先生此举一出,路车县的百姓们欢呼沸腾,可是,这政令却根本无法执行下去,莫老先生也因此遭到了种种阴险手段的攻击,不得已,只好把“第一把火”搁置下来,转而去抓农村工作了,就这样,今天才来了隗家村。
莫老先生讲完这一番经过,叹气道:“做官不难,做好官却难于上青天啊!”
叶子心头疑惑,问道:“莫老先生,你从开始下令改革官轿到现在,大概有多长时间了?”
莫老先生叹道:“才不过三四天的工夫,唉,好事难为啊,好事难为!”
叶子暗道:“三四天的工夫,这么说的话,他上次跟我说起做路车县知县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事情,这些都是在而后的三四天里发生的,那么说,时间上,并不是真正的消失了三四天的时间?可是,又为什么莫老先生又成了第一次来在这隗家村呢?”
叶子又问:“莫老先生,你这农村之行,这里是第几站啊?”
莫老先生道:“这是第一站,因为这个地方听说有什么古怪,老夫有些好奇,便选作此行的第一站了。”
叶子道:“你就任路车县令以来,这次是第一次到农村来?”
莫老先生答道:“是啊,就是第一次,叶公子何出此言啊?”
叶子越听越奇,可对莫老先生的问话,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当下便再问道:“莫老先生,我还想请问,你方才说什么‘这个地方听说有什么古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到底这里有什么古怪啊?”
莫老先生犹疑半晌,缓缓道:“到底有什么古怪么,老夫也说不清楚。哦,事情是这样的:老夫在官轿改革失利之后,急于做些什么来挽回百姓们对老夫的信任,想来想去,便准备抓一下农村工作。这一次,是吸取了官轿改革的教训,农村远离官场,做些好事应该不会受到那么大的阻力吧,于是,老夫向师爷和差役们了解一下路车县辖区内的农村情况,比如,一共有几个村子,都叫什么名字,村里大致是个什么情况,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问题了。可是,在第一个问题上,大家就有了分歧。”
韩诤在旁边道:“是‘一共有几个村子’的那个问题?”
莫老先生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问题。”
韩诤奇道:“本县里有几个村子,这么简单的问题,难道那些衙门里的人还会不知道么?”
莫老先生道:“怪就怪在这里。有人说一共有九个村子,有人说一共有十个村子,还全都说得有板有眼、有凭有据的。后来核对了一下村名,发现说有十个村子的,其中有九个村子正是说有九个村子的那些人所说的那些,而第十个村子,也就是说有九个村子的人不承认的这个村子,就是现在咱们所在的这个隗家村。”
叶子犹疑半晌,道:“地图上是怎么画的?”
莫老先生道:“老夫当时也叫人取了地图,打开一看,没有这个村子,可那些说有这个村子的人就是不信,老夫没办法,又让人取了另一幅地图来,可这幅地图却又记载了这个村子!事情实在太怪,老夫一口气把衙门里能找到的地图全都找来了,一幅一幅地查看,可有的有,有的没有,还是一笔糊涂账。”
叶子道:“查查历年来的赋税、徭役的记录不就清楚了?”
莫老先生叹道:“老夫本也是这么想的,可这一查,才知道全是假账,在账簿里,竟然记录在册的足足有三十多个村子!”
韩诤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莫老先生道:“还不是为了私吞朝廷的赈济款啊!所以啊,从这账簿上根本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子道:“那您就没有再仔细问问那些师爷和差役们么?”
莫老先生道:“是啊,老夫当时也就只有向这些人详加询问了。可是这些人啊,全是在衙门混饭吃的,而且,那位师爷还有他的助理全因为老夫砍掉了他们的官轿指标而对老夫心怀不满,然后是处处和老夫作对啊!”
叶子奇道:“连师爷也有八人抬的官轿啊?”
莫老先生叹道:“师爷有两顶八人抬的官轿呢,其中一顶还说是什么现在正流行的,叫什么艾斯优歪,说是又适合在县城里跑,又适合下乡跑,可那个师爷什么时候也没见他下过乡啊,倒是尽看见他在那个什么艾斯优歪里带着春翠楼的当红姑娘满县城的兜风。那师爷还有个助理哪,连这个助理都有一顶八人抬的大官轿,这助理年轻,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时髦,把他那顶官轿的顶盖还给揭了,说这叫改装,改装成敞篷艾斯优歪,你说就这些东西,正经事能知道多少啊!”莫老先生说着说着,又是连连叹气。
叶子和韩诤看着莫老先生如今这副爱民如子、疾恶如仇的劲儿,真难把他再和云州定王府灭门血案的元凶联系在一起。看来人的复杂,真是难知难料啊!
莫老先生接着道:“最后总算知道了一个大概。这个隗家村从没有进过账簿的记载,但这并不希奇,另外几个村子也是一样。至于隗家村在县志里是否有载,老夫倒也没有详查。有人说,曾经到过这个村子,村里大概有两三百口人,算不上穷,也算不上富裕,还说这个村子就在某处某处,而另外却有人说,这个某处某处根本就是荒郊野岭,而且一直都是荒郊野岭,连人烟都不大有,哪里来的村子!可那说到过这村子的人却又信誓旦旦,说是自己亲眼所见;而那说没有这村子的人呢,也说自己明明就到过这个某处某处,也是亲眼所见的一片荒郊野岭,同样信誓旦旦。老夫也真不知道该相信谁的才好。”
叶子点头道:“然后,你好奇心动,就先来了这里?”
莫老先生道:“不错,就是这么回事。可来了以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啊。”
这个时候,天色又已经渐渐地晚了下来,黄昏就要来临了。旁边的韩诤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眼珠一转,一个坏点子立时涌上心头。他柔
旁边的韩诤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眼珠一转,一个坏点子立时涌上心头。他柔声对莫老先生道:“您老辛苦了一天,眼看就天黑了,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在这村里住下好了,我们秉烛长谈,呵呵,真想好好听听莫老先生为官的事迹啊!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