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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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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话,玉琴抛出她认为会被裴诠拿捏的关键点,又模糊了细节。

既是说谎,不能全假,要半真半假。

但这段话不管怎么修饰,都足以令人惊愕。

好一会儿,李氏才找回自己声音:“你,你的意思是,你买过薛平安?当年薛平安被拐,你买了人,后面人又跑了……”

玉慧望着玉琴,更是觉得陌生得可怕:“你偷了薛家平安!”

李氏回过神:“什么叫偷?玉琴说了,当时买的时候又不知道她是薛平安,回头知道了,肯定是要送去薛家的,对么?”

玉琴点点头。

李氏又说:“如此一来,就是玉琴差点攒了天大的功德,分明是那薛平安没福气,自己又走丢了。”

李氏记得,就是怀玉琴的那一年,万宣帝被钦点为太子,在那之前,她的公爹甚至不如富庶米乡的豪绅。

这让她如何不疼爱玉琴呢,因为玉琴不喜欢,她在玉慧小时候,都没怎么抱过玉慧。

所以李氏全然相信玉琴的话。

张皇后和李氏不一样,她震惊到极致,反而越冷静,她知道玉琴定撒谎了,便说:“你再细细交代一遍。”

李氏:“母后,母亲!玉琴当年也才八岁,能懂什么呢?”

玉琴当然懂。

只是,她此时擦着眼泪,楚楚可怜,李氏又坚定地相信她,张皇后看着这一幕,感到一阵无力。

她即使猜到玉琴有所隐瞒,有所篡改,又有什么办法?

若说东宫是一艘船,她早就是掌舵者,难道她就要把舵丢了?那她自己也会沉下去的!

这一刻,张皇后才发觉,管太多反成拖累,可又不得不管,得让这件事,不对东宫、玉琴造成太大影响。

但饶是她,面对豫王有备而来,孙女做错在先,也显出几分黔驴技穷。

难道,真要用这个姓氏了么?

正当张皇后头疼时,外头,兴华殿来人:“请玉琴郡主移步兴华殿。”

玉琴心下一定,还好自己推测出豫王的目的,及时向张皇后袒露部分真相,如今只管交给张皇后与李氏。

倒是豫王,恐怕要费尽周折,空手而归,不知道怎么郁闷呢。

兴华殿,薛镐单膝跪在地上,将布老虎呈给万宣帝,道:“这是卑职家中二妹小时候的玩具,她被拐走时系在身上的。”

周公公把布娃娃拿给万宣帝,万宣帝看了会儿,沉默不语。

外头,随着一声通禀,张皇后带着东宫的女眷入了堂内,她第一个不是去看万宣帝,而是裴诠。

裴诠坐在左手边一张麒麟纹椅上,他修长的手指捻起茶盖,又慢条斯理放下,茶水氤氲了他的眉眼,掩住他锐利的俊美,气质华贵天成。

张皇后压下心里的苦意,相较而言,太子实在是,太普通了。

因这事关于平安被拐,无法宣扬,便在凤仪宫几人都到了后,除了周公公外,所有宫人退下。

兴华殿大门一关,内外消息便断了。

殿内,万宣帝语带威严:“玉琴,这个布老虎,你认识么?”

玉琴咬了下牙,人贩子就是拿着这个布老虎要挟自己,她才留下人贩子的命,也算是维持微妙的平衡。

豫王却破坏了这平衡。

她干脆承认:“孙女认识,这是薛平安的东西。”

李氏也搬出玉琴那番说辞,为玉琴开脱。

听完李氏的话,便是在皇帝眼皮底下,薛镐也难以忍住,拔高声音:“什么,玉琴买了平安?”

李氏:“是呢,若不是你家妹妹乱跑,或许就不用忍受十年离散的苦。”

薛镐怒了,但只能忍着。

这时,裴诠放下了茶盏,茶盖和杯子发出细微的一声“嚓”,让李氏吓了一跳,闭上嘴巴。

他转头看向玉琴,微微弯了下唇角,他生得俊美无俦,但因为不常笑,这一笑,反而带着一股阴冷,令人心生畏惧。

玉琴攥住袖子,没动。

裴诠道:“把人带上来吧。”

不一会儿,两个禁卫军押着一个四五十的干瘦妇人,妇人头上包着个蓝巾,一双眼睛到处瞟着,一见万宣帝身上的龙纹,立时跪下:“皇帝大老爷,草民冤枉啊!”

李氏冷笑,豫王要做什么,竟将这等民妇带到兴华殿。

玉琴却沉了脸,这就是当年的拐子。

不等万宣帝问,拐子倒豆子似的交代:“当年我得知手里的姑娘是公府千金,就想丢回永安街然后离开。”

“是玉琴郡主从我手里,把千金买走的!”

张皇后插了一句:“这些,玉琴都与我们说了。”

虽然细节有出入,但一个郡主和一个拐子相比,自然是郡主的话值得相信。

拐子却继续语出惊人:“我本来也不想卖给一个小姑娘的,是郡主非要买,这就算了,事发后,看惊动了皇帝大老爷,她还让我带着那公府千金,离开京城!”

“要不是她,我不过一个平头百姓,哪有那么容易就离开京城啊?”

薛镐:“你再说清楚点,你们拐了我妹妹,还偷偷养了好几日,见实在瞒不住,才把人往京外带?”

拐子有点害怕,嗫嚅:“是,是这么回事。”

薛镐顿时火冒三丈,要不是这是在皇宫里,他都想一脚踹死这个拐子,玉琴得踹够两脚再死!

虽然拐子也和玉琴一样,没有说了全部真相,但所透露出来的东西,足够定罪了。

张皇后皱眉,眉头“川”纹刻痕深了几分,她就知道,玉琴所作所为,比她自己的叙事里要多。

豫王果然准备周全,只怕万宣帝早就看过证据。

玉琴提起裙角,跪下:“皇祖父、皇祖母、皇叔祖,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这拐子为了荣华富贵在攀诬我,当年我虽买了平安,但平安是自己走丢的,我没有再安排别的!”

拐子指着玉琴:“郡主殿下,你忘了吗,当年我怕被牵连,想把孩子还回去,你还给我一块玉佩。”

“那布老虎是我从公府千金身上拿的,玉佩是你自己给我的!”

李氏喉头梗住了。

事关皇家,拐子证供完,就被带下去。

玉琴冷着脸,证据归证据,她是东宫嫡长女,是郡主,只要她不认,又有张皇后斡旋,总能翻篇。

她对万宣帝道:“此等腌臜人竟如此冤枉孙女。请皇祖父明察!”

薛镐、玉慧、李氏几人,都看向龙椅上的万宣帝,皇帝会怎么判,才能不寒了薛家的心,又保全东宫郡主呢?

是的,他们都想,皇帝一定会保全东宫的,秋狩刺杀那样明目张胆的安排,都能被按下来,何况是十一年前的案子。

张皇后却心头猛地一跳。

她发觉裴诠没有做出请示万宣帝的模样,他只看着玉琴,目光淡淡,几乎没有情绪,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便听万宣帝叹了一声,道:“裴婉性子狡诈,跋扈残忍,既酿成大错,却不知悔改,宣: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关入诏狱。”

短短一句话,满堂陷入震惊。

连最想看到这种结果的薛镐,都张大了嘴巴。

这可是极大的惩罚:褫夺封号后,若还是皇女,自然不会过得差,但贬为庶人,是不能穿绫罗绸缎,不能住楼阁广厦的。

但只要东宫肯接济,玉琴也不会过得差,却是要关入诏狱,那就是向世人宣告,玉琴是戴罪之身!

大盛京城共有三大牢狱:大理寺狱、刑部牢狱,以及诏狱。

前二者可以通过打点,让罪犯过得舒心,最后这个诏狱是私狱,从前是万宣帝在管,如今是裴诠在管。

玉琴面色微白,眼泪掉了下来:“皇祖父,这是为何只听拐子之言?”

李氏也说:“那薛平安如今不是回来了么,如今,如今不是都好了么,怎么还这么重,玉琴是父皇的孙女啊!”

万宣帝一直没说话。

张皇后从万宣帝那双浑浊的眼中,她看到了浓重的失望。

万宣帝对东宫失望了。想来是豫王倒逼万宣帝,让对玉琴的处决,成为一次次包庇东宫后的反噬。

豫王竟舍得用这些年万宣帝积攒的愧疚,只为薛平安一个公道。

可是,事情又不能只看这一面。

作为东宫嫡长女,玉琴被褫夺封号,关入诏狱,在这个节骨眼,那些就算有意站东宫的官员,也会全数倒戈向豫王。

甚至,太子连继位的可能,都摇摇欲坠!

张皇后心里发紧,她得承认,东宫小瞧了这位尚且年少的豫王爷,他好像是天生就该做掌权者的。

但她走不了了。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为东宫。

张皇后抹开面子,她站起来道:“陛下三思!”

“当年,圣祖开国之初,张、薛是无上的功臣,如今张家避世不出,臣妾作为张家族人,但请陛下见在这个份上,莫要因薛家的孙女,就对张家的孙女,赶尽杀绝!”

张皇后姓张,她的外孙玉琴,也是张家的外孙,

薛镐听懵了,张皇后的来头有那么大吗?

张家那可是隐士,虽然他读书少,也知道如今朝中要咏一人淡泊名利,便会谈张家!

见张皇后都这么做了,李氏连忙拉着玉慧一起下跪,求到:“陛下三思!”

玉慧不肯跪,也还是被李氏拉了下来。

裴诠手放在腿上,食指轻轻点着,他目中一片阴霾:“何以见得,皇后与张家有关?”

张皇后道:“本宫虽只是族人,却也姓张。”

大盛开国之初,圣祖、张、薛结义,情同兄弟,共同打下江山,最后张薛拥趸圣祖,登上龙椅。

然而大国师却算出百年内,大盛会重归于裴、张、薛三家。

圣祖单独与张、薛二人秘谈了一夜。

那夜过后,薛家得封永国公,享无尽的富贵,而张家获丹书铁券,回归故乡,承诺三代不入京。

张皇后家里这一支张家,确实是张家旁支,族谱往上数,当年打天下的张贵武大将军,是她祖父的堂弟。

也是因此,当年张皇后才会被万宣帝的母亲相中,与万宣帝结亲。

万宣帝自然也知道。

只是,张皇后是三代之内,进京前后,帝后从不提起它,张姓很是常见,朝中也无人知晓。

如今,张皇后却是直接点明了。

万宣帝一拍桌:“胡闹,咳咳咳!”

老人心口疯狂起伏,周公公连忙拍抚他后背。

圣祖定制,张家三代内不管男女老少、是否姻亲,都不能进京。

他娶了张皇后,也是张家三代以内的姻亲,既然圣祖都定下他不能进京,他所继承的皇位,本就不该由他继承。

那么东宫又算什么?东宫无男丁,是不是冥冥之中,圣祖在斥责他这个外来的皇帝?

张皇后却是铁了心保东宫,道:“张家有丹书铁券护身,若需要的话,可以找出来!”

万宣帝面色铁青。

场上僵住,谁也没有让一步,但谁也知道,此事或许真就不了了之。

玉琴作势擦眼泪,又缓缓勾起唇角。

是了,不管如何,张皇后一定会护住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护住东宫,等来日,太子登基,就算满朝大臣都保豫王又如何,皇权是不讲道理的。

到时候她自会报复回薛家,还有薛镐这个废物,竟敢拦住她的佛经,又假装在赵家搜查出布老虎,把事情引向此等境地,实在防不胜防的可恨。

听到丹书铁券,薛镐死死捏住拳头。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玉琴伏法?平安失去的十年,就这么算了?真相在眼前,他也好,祖母父母亲也罢,谁人能咽得下这口气?

下一刻,裴诠指尖顿住,他抬眸,道:“张家本家人,就在京中。”

张皇后:“什么?”

李氏和玉琴也狠狠一怔,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她们从没听说过这回事!

唯薛镐忽的抬起眉头,难道……

兴华殿外,一声震天动地的嗓音,穿透兴华殿的门户,直直刺入殿内:“燕山卫指挥佥事张大壮,求见陛下!”

薛镐:“……”

兴华殿大门大开,只看一名高壮的男子甲胄在身,背着个包袱,皮肤黝黑,面容刚毅,两眼如炬。

他大步迈进兴华殿,单膝跪下抱拳:“卑职张大壮,参见陛下,参见豫王殿下!”

薛镐就在他边上,耳根子震得嗡嗡响,这不是一直和他鬼混的张大壮吗?

万宣帝目光一动:“平身。”

他看了一眼裴诠,问张大壮:“你是张家后人?”

一刻钟前,张大壮先去临江仙,见了父母和李敬。

事由他听个大概,却已明白重点。

于是,张大壮剜了场上东宫几人一眼,冷笑:“是。卑职匆忙觐见,皆因听闻今日竟有人要冒充张家后人,还要保坑害我们小妹的人!”

“这等人,实在厚什么无耻……死猪不怕开水浇!嘴巴比牛粪臭,瞎编瞎说!”

薛镐握住拳头,爽了!

张皇后脸色黑得能滴墨水。

她身在高位十几年,旁人背地里嘀咕她两句都得藏着掖着。

如今,却被一莽汉直接当面骂,用的还是这种乡野的话,把她作为皇后的所有尊荣,都撕下来。

但除了愤怒,她还有一丝隐秘的恐惧,因为这些话,让她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不是皇后的时候。

所以她反而沉默了。

李氏怒道:“大胆!竟这么冒犯皇后娘娘!”

张大壮:“我说的就是事实!”

万宣帝略去无伤大雅的细节,问:“你如何证明你就是张家后人?”

张大壮解下身上包袱,拿出一个长有一手臂,宽略短,呈瓦片状弯曲的铁制品,上面还有不少锈蚀的痕迹。

他双手举着它托到头顶,道:“陛下,这就是卑职家中丹书铁券!”

“当年说张家三代不入京,如今卑职是第四代!”

周公公上前,别看这玩意张大壮拿得轻松,实际比想象中重许多,周公公搬着它送到万宣帝面前。

玉琴闭了闭眼,她已经从豫王的视角,推演完所有的细节——豫王早就料到,张皇后会拿“张”说事!

所以,丹书铁券是真的。

果然,万宣帝看着丹书铁券上的刻痕,道:“着实是圣祖皇帝颁的。”

张大壮环视场上一圈,震声:“张家丹书铁券在此,冒充者是蝙蝠身上插鸡毛,算什么鸟!”

又被骂了一回,张皇后看向万宣帝,但是,万宣帝没有要为她说话的意思。

没错,这个时候,万宣帝最需要张大壮否认张皇后的身份。

只要张大壮作为本家人,不认张皇后这门亲戚,那么二十年前万宣帝进京,就没有违背圣祖祖制。

他的继位,依然是正统,而不是欺瞒了先帝,期满了天下苍生。

想明白这点,张皇后忽的肩膀和双腿卸力,跌坐回了椅子上,动作太大,以至于头上凤冠昂首的风头,稍稍斜了。

她累了。她为东宫做了那么多事,最后,什么也保不住。

见张皇后不再力争,玉琴的心猛地往肚皮里坠,怎么会这样,短短片刻,竟然让自己彻底失了倚仗!

她是大盛的郡主,一件十一年前的事,竟然就要摁死她?

她膝行几步:“皇祖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是十一年前的我做的,我怎么会明白,后果如此之重?”

李氏也回过神,忙说:“是啊,当时玉琴还小呢!”

薛镐被张大壮几句粗话鼓舞,也半点不鼓了,他就指着李氏,瞪眼:“你怎么不说平安还小?”

“当年平安才五岁!五岁!你们让她丢了十年,谁来赔这十年?”

说到后面,薛镐有些哽咽,还好是平安找回来了,若一辈子找不回来呢?

玉琴还想争辩,裴诠淡淡道:“来人,把玉琴带走。”

玉琴脸色刷的阴冷下去,可此时此刻,张皇后闭着眼,一脸灰败,李氏惊惶不定,万宣帝也沉默。

兴华殿不是公堂,这件事,或许早在最开始,就有定论。

她想,自己就这么败了吗?

两个宫人上前:“郡主,庶人裴婉,请。”

玉琴一咬牙,她忽的挣脱宫人,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这是破罐子破摔的一步,若她撞伤,大抵会激起万宣帝恻隐之心,不用立刻去诏狱,只要不立刻去诏狱,她就还有机会。

然而,没等她撞上柱子,一股力气把她往回扯,是薛镐和张大壮一人一边拽住她!

玉琴:“放开我!”

怕惊扰万宣帝,周公公道:“带下去。”

而张皇后和李氏,已经无能为力。

直至此刻,玉琴方悚然,她好像,真的败了,归根究底,败在了薛平安上。

薛静安从镇远侯林家回娘家公府时,已近傍晚,投毒风波刚歇,府上仍有嬷嬷管着进出。

薛静安先去见冯夫人,冯夫人叹了口气:“平安刚睡着。”

薛静安难免生气:“玉琴郡主竟是如此狠毒之人!”

冯夫人:“还好是都没中毒,那毒药也不知道是什么,真是恐怖,王府怎么能让平安接触这些呢?”

薛静安:“往后王府定会更加仔细。”

才刚说到王府,琥珀进门来,道:“太太,王爷和二爷从宫里回来了。”

冯夫人:“怎么说?那玉琴呢?”

琥珀也不确定:“好像罚很厉害,二爷一直朝我眨一边眼,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冯夫人知道薛镐性子跳脱,道:“是这样的。”

薛瀚和冯夫人出门迎接,便看夕阳西下,裴诠的身形,被勾勒成清晰的剪影,眉眼间一片沉色,瞧不出情绪。

倒是薛镐,五官在乱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毒。

薛瀚瞪了眼薛镐,让他暂且收敛。

便听裴诠道:“玉琴已无后患。”

冯夫人大松口气,豫王一言九鼎,他既然这么说,玉琴定是得到应有的惩罚。

裴诠看了眼冯夫人身后。

冯夫人意会,说:“平安……王妃下午和家里三姑娘踢毽子,不久前刚洗漱,便睡着了。”

裴诠“嗯”了声,他垂眸,道:“睡在哪?”

冯夫人愣了愣,她想让平安在公府住一晚,反正王府没什么好操持的,但,裴诠明显要她一起回去。

冯夫人叫琥珀:“去把姑娘叫起来吧。”

“不用,”裴诠道,“我去接她。”

春荇院的正房里。

裴诠漆黑的眼眸,掠过房中的细节,这里处处都有平安生活的痕迹,墙上挂着的风筝,书桌上拆开的信封,还有还没看完所以折页的书。

和静幽轩很不一样。

走到里间,一顶玫红色的床帐里,平安摘了满头首饰,乌黑浓密的头发,已经睡得有点乱。

她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梦到什么,眉头微蹙。

裴诠看了会儿,抬起手,指腹在她眉宇处碰了一下。

平安不常做梦。

她只觉得自己走在一片黑黑的森林里,她很冷,但肚子在咕咕叫。

有什么能吃的呢?她蹲下身,扒拉了一下树根,往嘴里塞。

树根,脆脆的,苦苦的。

突的,前方的迷雾里,出现一个高壮的身影,中年男人见到她,很是一惊:“哪来的小娃娃哦!”

“娃娃你几岁?你爹娘叫什么?你打哪来的啊?”

小平安只往嘴里塞树根。

张德福叹口气:“天可怜的。”

他放下自己背着的放野菜的篮子,只用一只手就捞起平安,轻轻放到篮子里。

小小一个女娃娃,屈膝坐在篮子里,她葡萄似的圆润漂亮的眼睛,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轻眨了一下。

张德福把一篮小平安背起来,道:“走咯,回家吃肉!”

后来,她到了一个很暖和的地方。

周氏一边给她洗澡,一边掉泪:“这么小的孩子,什么缺德人把她饿成这般皮包骨?”

“这是什么,胎记?好像平安两个字啊……你是不是就叫平安?”

小平安没太大反应。

她渴了,悄悄低头,喝了一口洗澡水,咕噜咕噜。

周氏忍不住笑道:“以后就叫我娘吧,定能给你吃好好的,再也不饿一顿。”

……

平安感觉到自己被人背着,就和当初,张德福把她放在篮子里,背下山是一样的。

“爹……”她小声叫了一声。

渐渐的,她鼻端闻到一股冷香,这缕香气,把她从似梦非梦的记忆里,缓缓牵了回来。

平安睁开眼睛,眼前,是王爷长长的睫毛,流畅好看的侧脸,她趴伏在他宽阔的背上,是他在背着自己。

她本能地双手搂紧裴诠的脖颈,脸颊就贴在他鬓角处。

热乎乎的,她挨过去的时候,很舒服。

察觉她醒了,裴诠声音低沉:“快到了。”

平安看看四周,原来已经在王府了,不过这条路,好像不是去静幽轩的。

裴诠问:“刚刚叫的爹,是薛瀚?”

平安“嗯”了一声,又摇摇头,薛瀚也是她的爹,但她叫的又不是薛瀚。

想起裴诠看不到自己摇头,她犯懒没有解释,只补了一句:“不嗯。”

裴诠:“……”

他似乎笑了下,平安不确定,因为她也不太能看到他表情,但是她贴着他,所以,能感觉他后背心闷闷的动了一下。

裴诠又问:“想见皖南的养父母?”

平安贴着他耳朵,轻声说:“想。”

大家都说,今天回门见亲人,但还有一些亲人,没有见到。

忽的,裴诠步伐一顿,他道:“你看那儿呢。”

平安抬起头。

夜色朦胧,王府外书房外,张大壮跳了起来,挥挥手:“小妹!”

而张大壮身后,是张德福和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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