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吻得用力。
衣裳白色的布料在水的润湿下,微微透出他肌肤的底色,平安手掌贴在他心口,笋牙般的指尖,勾住他的衣襟。
指尖被他的心跳,震得发麻。
须臾,裴诠啄了口她的唇,缓缓抬起头。
他略有些粗糙的指腹,挑弄了两下她的眼睫,她睫毛细长,被他指腹的水珠弄湿,这才颤颤地睁开眼。
裴诠道:“这种呢,也是力气大?”
平安被亲得大脑空白,她点了下头。
裴诠幽深的眼底,浮现一抹浅浅的欲色,他捏捏她的脸颊,道:“力气大,不是这样。”
平安心想,这样力气已经很大了,王爷说的力气大,是什么样的。
裴诠站起来,水珠顺着润湿的布料,淅淅沥沥地落下。
他一手半抱着平安,另一手勾住挂在屏风处的中衣,在平安出池子时候,将中衣把她团团裹住。
这下,他打横抱着她,赤足走出浴池。
彩芝和青莲低头候在外头,听到脚步声,本想上前,却看裴诠一身衣裳全湿了,而平安被他紧紧抱在臂弯。
实在没有她们能插手的地方,她们识趣地退出房中。
合上门前,青莲眼角余光看到,平安嫩藕似的脚丫上,沾了一片粉嫩的花瓣,随着裴诠走路,脚丫晃来晃去,惹眼得紧。
裴诠把平安放到床上。
他不顾湿衣裳,低头在她脖颈间,落下一个个微凉的吻。
过了会儿,他捏着她的手贴着自己腹部薄肌,往下。
平安快速眨了下眼睛:“啊。”
裴诠道:“力气大点。”
…
睡觉前,裴诠和平安又洗了个澡,床褥也换过了,大红的被子,一看就很温暖。
平安卷着被子,往床里滚了两圈,把自己裹成个小红包,裴诠扯了下被子,没扯动。
他在床沿坐下,语调慢条斯理:“不要力气大了吗?”
小红包左右动了动,应该是平安在摇头。
想起方才,她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垂脸颊,像块粘牙的红糖小年糕,裴诠知道,自己是有点没克制住。
所以是,生气了么?
他觉出几分新奇,目光微微闪烁,道:“我冷。”
小红包一动不动。
裴诠:“被子都被你抢走了,我大抵是要得病的。”
平安这才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弄得乱乱的蓬松,偷偷瞧他的眼神,又软又娇,嘴唇被亲得红肿。
看着好不可怜,裴诠目光一暗。
却看她手脚挣了两下,把被子摊开,掀开一角,催着他:“进来,进来。”
生怕他冻坏了似的。
真好哄。裴诠呼吸放轻,须臾,他躺下,扯过被子盖上,却没有太贴着她,免得给自己徒增麻烦。
平安也调整了下姿势,她早就累了,眼皮耷拉着合起来。
不一会儿,裴诠听到她绵长的呼吸。
他睁开眼睛,先看到头顶床帐,他惯用青蓝色的,因为大婚,才换成大红色,一个月后就会换回来了。
此刻,他突的觉得,玫红色也不错,平安闺房里,用的就是玫红色。
薛家把平安养得很好,今天他在她闺房里,似乎能看到她扎着双环髻,坐在榻边,和婢女翻花绳的样子。
不止如此,张家也把平安养得很好。
她看到张家养父母时,眼底仿佛揉碎了琉璃,带出一片熠熠光彩。
然后,就从他身边翩然朝张家养父母走去。
裴诠心内一沉,又想,她说了,只有他。
他转过头,漆黑的眼凝视平安。
平安小脸红红的,精致又漂亮,长睫像一把小扇子垂在眼睑处,投出一片浅浅暗影。
裴诠指尖描摹着她的轮廓,最后,指腹落到她唇上,碾了碾。
睡梦中,她无意识地亲了亲他的指尖。
裴诠脸色微微舒缓,伸手将她抱了过来,圈在怀里。
…
虽说玉琴入诏狱的事,太子知道后,已竭尽全力斡旋,但圣旨已下,没有收回的可能。
而东宫虽然想掩住这件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几日,玉琴进诏狱就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
“前几日不是薛家回门宴吗,好像是那天,玉琴得罪了薛家!”
“是玉琴不是玉慧?天爷啊,怎么得罪的,玉琴不都出嫁了吗?她那性子做事向来周全啊!”
“嗨,还能有什么,听说她送王妃的首饰里下了毒,触怒豫王,这才……”
“她疯了啊?自己送的首饰也下毒?”
“会不会是玉慧陷害的,她二人如今关系不是很差么?”
“……”
宁国公府内,宁国公夫人对徐敏儿道:“咱们宫里的渠道都不灵了,说是兴华殿大门紧闭,唯独给燕山卫一个小小指挥佥事开门。”
徐敏儿自年初开始,就在家待嫁了,她是八月的婚期,绣嫁衣正无聊呢,乍然听到这种消息,也很惊讶。
她问:“那是谁?”
宁国公夫人说:“是薛家平安的养兄,张大壮。”
徐敏儿:“他?”
她记得秋狩时,张大壮和何家的打擂,丝毫不输何家,虽说人如其名,长得憨厚老实,是确实有本事的。
宁国公夫人说:“对,张大壮,他那身份来头也不小,竟与开国的张家有关。”
张家曾祖其深藏功与名的行为,很符合当代人对品性高尚、不同流合污的隐士的想象,又充满戏剧桥段,当初在民间,还有人专门排他的戏。
徐家也是开国封的公爵,在这些戏码里,徐家曾祖一般担任丑角,就是怂恿圣祖误会张家的那种角色。
当然,经过徐家几代人的清理,这种戏码已经少了很多,不过在一些死角还有人演。
如今张家第四代人进京,还颇有本事的模样,令徐家莫名紧张。
当然,在宁国公夫人说完“小小佥事”没多久,张大壮就晋升成燕山卫副指挥使,掌燕山卫七个队。
与此同时,薛镐也荣升禁卫军副统领。
上峰告诉薛镐时,薛镐指着自己,震惊:“我?我啊?”
王啸几人掐住薛镐脖子:“薛副统领!今晚请吃饭!”
薛镐高兴疯了,甫一回家,连衣裳都没换,就跑去春蘅院报了。
薛瀚消息比儿子的要多,早就听说了,这一刻见二儿子洋洋得意,笑着摇摇头:“行了,收收那样子,将来在御前,更要小心谨慎。”
薛镐“嘿嘿”一笑,出门的时候,忙叫小厮:“去,去通知王府门上的冯金,就说家里二哥升职了!”
这个话里的冯金,正是琥珀的兄长,作为陪房一同去了王府,如今在王府做门子。
薛镐想,他可是平安厉害的二哥,是要让平安知道的!
很快,薛家二爷升迁的事,薛家上下都知道了,都很兴奋。
薛瀚在正四品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上,坐了快十年了,因种种缘故,再往上晋升几乎无望。
薛镐谋到的是正四品武职,虽武官不如文官在朝廷的分量,正四品也不算大官,却是极为振奋的。
要知道,一年前,薛镐只在工部挂职混混日子,是京中有名的闲汉呢!
自然,这次升职,许是万宣帝有意补偿薛家失去女儿的十年,不过,也得薛镐能在禁卫军混得开。
这厢薛镐去见祖母,屋内,薛瀚笑着说:“这小子,原以为读书一窍不通,没成想自己走出了一条路。”
冯夫人磕着瓜子:“没有王爷提拔他进禁卫军,也没有今日这喜事。”
说完,冯夫人又道了声:“也还好是平安。”
薛瀚刚要说,不必把所有好事都往女儿身上揽,但话到嘴边,想了想,又觉得是这个道理。
追溯根源,要不是薛镐给平安找兔子,也没有救驾的机遇,更别说因缘际会,进禁卫军。
薛瀚抚抚胡须,自打一年前平安回来,家里着实越来越好。
…
豫王府。
彩芝听说薛镐升迁,她也高兴,对青莲说:“二爷升了,张家养兄也升了!”
青莲笑道:“这倒是极好的。”
她二人才说个开头,伏锦端着一盆花来,她听了会儿,问:“彩芝,府上那张指挥使,和王妃娘娘是……”
张大壮虽是副指挥使,不过时人都管叫指挥使。
彩芝就等她主动打探呢,她笑道:“是王妃娘娘的养兄。”
“说来话长,当年娘娘被送去乡下养病,就是在张家,啊对了,最近京里传开国那张家,就是张指挥使家。”
伏锦:“没想到都这么久了,薛家和张家还有联系。”
彩芝:“是呢,也是我们老太君会主张,张家乃仁义之家,养在那,我们家老太君才安心呢。”
如彩芝所说,京中都知道张大壮的身份,也知道他是平安的养兄。
本是要作古的张家,如今又有人频繁提起,分明不是什么勋贵之家,却胜似勋贵,一时,连带着张这个姓氏,都带了几分气节。
等到彩芝和青莲不在,伏锦嘴角笑意慢慢收敛。
才刚以为薛家不受重用,薛镐就升禁卫副统领,这就算了,张大壮竟也是王妃的养兄!
王妃这两位兄长,各有本事,又如此年轻,特别是张大壮,他在燕山卫,若时运得当,指不定还能混成将军!
想到这,伏锦就笑不出来,这段时日,她如何看不出,王爷对王妃是独一等的,加之薛家张家都是王妃的娘家,她们宫里这一派人确实高傲自大了,其实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有任何优势。
王府的对钥,迟早有一日是给王妃的。
而她们如果不趁早收手,恐怕落了个一场空的结局。
于是晚上,伏锦就提出,先把王爷私库的钥匙给彩芝。
夏若惊呆了:“你疯了?把它给出去,不就是向薛家的示弱?”
伏锦理性分析一通,说:“当时我们以为能把持,是因为薛家势弱,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
“若你们觉得薛家有变无关紧要,那王妃嫁过来已经一段时间,你们可曾见过王爷冷落王妃一日?也该警醒了。”
“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利益,得罪了王妃的人。”
伏锦把持中馈,一年能收到下面人几十两的孝敬,这确实是笔不小的数目,但为了这钱,丢了在王府的安稳,则是因小失大。
她都这么推心置腹了,其余人心里都有点不平衡,夏若更是恨恨,无端骂了句张家:“什么乡下来的人家,一下就飞枝头了……”
伏锦言尽于此,不再劝说。
当晚,伏锦就把王爷私库的钥匙给了彩芝,彩芝道:“哎呀,妹妹不是怕我们糟蹋东西吗,怎么不先清点一下?”
这是拿之前伏锦的话堵伏锦。
伏锦被彩芝臊了,不大好意思道:“王爷王妃本是一体,交给你们,又何须猜忌你们,白白给你们生事?”
见她识相,彩芝没好再讥讽她了,她笑道:“这就是了,多谢妹妹体谅,府中许多事我们也在熟悉,还得妹妹多提点。”
至此,彩芝几人和伏锦的关系,开始缓和。
…
裴诠从外书房出来,一路朝二门走去。
刘公公跟在他身后,声音压得很低:“……私库的钥匙,已经给了彩芝姑娘,其他人还没动……”
裴诠目光冰冷阴沉:“一个月,再不动的,都换掉。”
刘公公:“是。”
到了二门,刘公公停下,看着裴诠去了后院的身影,刘公公擦擦额角汗珠。
他惊于王爷的心细,对内宅的事,并非如旁的男子,从不过问。
王妃从薛家带来的几个丫鬟,一个个都是顶顶能干的,王府的宫女们在王府最长的都有十年,却不肯放权。
王爷却没有选择最简单的出手干预。
因为强迫宫女转移权力,可能会反噬到王妃的婢女身上,若王妃婢女被争斗影响,伺候不好王妃,得不偿失。
若全换掉宫女,后宅落在王妃婢女身上的担子又太重,一样伺候不好王妃。
所以,王爷只用形势,让宫女们自己认清,若有宫女心甘情愿移交权力,就留下。
一个月后,其余没有动作的,就清理掉,换一批新的人。
刘公公以为后宅总有一日会迎来大清洗,但好在薛张升职的消息传来,有几个宫女主动顺驴下坡。
他就说,这么多宫女,没有都是糊涂的。
至于其他宫女,若到如今还看不清形势,他只能让她们自求多福了。
…
三月初,张皇后诞辰千秋节,宫中如往常办宴。
“还以为玉琴出事后,娘娘会低调呢……”
“再如何也是中宫,东宫的事,祸不及中宫。”
“……”
京中各家有所猜测,相继赴往宫中。
凤仪宫里,张皇后一身华服,夫人们眼尖地发现,皇后今年的妆容比往年要厚,似乎要遮住什么。
而以往,太子妃李氏对面的位置,一定会留给秦老太君。
且不说,秦老太君在万宣帝生母丧仪里承担的角色,当年是薛家,在张皇后和李氏在京中格格不入时,接纳了她们,帮她们在京中打通了道路。
因此即使有豫王的婚事横亘在中间,张皇后和薛家的关系,都维持着表面往来。
光去年,薛家女眷就能进宫三四次见张皇后,可见亲厚。
但今年,秦老太君居然没有来千秋节。
依秦老太君在京中的地位,她若不来,总是差了点什么。
宁国公夫人笑问:“可是老太君身体抱恙?”
张皇后沉默,李氏抢着说:“老太君这几年身体不好,大家也是知道的,她是京中活宝贝,宫里不好劳烦她老人家奔波。”
大家都称是。
包括宁国公夫人在内,好几位夫人心里都犯嘀咕:秦老太君是薛家最后的荣光,把老太君送走,薛家迟早凋敝,成那末流之家。
但如今,薛镐却立起来了,薛家和张家之间还有了薛二姑娘的前缘,真是,唉!
不过秦老太君所剩的日子,恐怕也不多。
老人家真老了,又常年避世,不与人往来,她们去年见到秦老太君时,她瘦成一把骨头,虽然威严依旧,但精神气很差。
只怕今年开始,得数着最后的日子过了。
自然,除了秦老太君,许多人也留意到,薛家、豫王府一个人都没来,连薛家大姑娘嫁的镇远侯林家,也没踪影。
这倒是奇怪的。
但是她们跟张皇后过问秦老太君,还能说是敬老爱老,过问薛家人,就不妥当了。
因此,众人心里再好奇,却没有旁的消息,只当薛家真有事,没能赶上千秋节。
然而,就在千秋节结束的没几天,三月十一日,豫王府也开宴了。
此宴是豫王妃生辰宴,与先帝亲厚的老臣家里女眷,都收到了请帖。
豫王府开宴不是什么新鲜事,让众人惊讶的是,辞了千秋节宫宴的秦老太君,居然现身孙女的生辰宴!
只看秦老太君一身绛紫如意纹缂丝长褙子,一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她惯是肃着一张脸的,因为年纪大了,嘴唇变薄,显出几分严苛。
但她脸颊不再干瘦,身板厚了点,不像会被风一吹就倒,眉宇的纹路浅了不少,很有舒心的意味。
根本就不是众人揣测的样子!
这一年是发生了什么,秦老太君怎么还能吃胖了的,怎么还能气色变好的?
众人心内震惊,再看秦老太君身上,瞧不出前几天生病的样子。
既然一直康健,她又为何不去张皇后的千秋节?立时,众人意味深长,原来是,秦老太君不愿意去。
秦老太君是多周到的性子,竟落了凤仪宫好大的面子!
几个夫人悄声道:“年年都去,就今年不去,看来玉琴得罪薛家,八九不离十。”
“我要是娘娘,这脸啊,真没地方搁,啧啧。”
“……”
而此时,偷听到几个夫人讨论,冯夫人咳了声:“别乱猜,我家老太太就是腿脚不便,不好进宫。”
几位夫人:“哎呀,叫你听到了。”
“好好好不乱猜。”
但她们才不信呢,冯夫人她自己说这话,都压不住上翘的嘴角,分明自己也快活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