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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天大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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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除夕夜,常昊按过年时祭祖的习俗,在给祖宗们上了三牲:鲮鱼、猪肉、鸭蛋。这是东莞祭祖时常供的东西。常昊很迷信,总是相信祖宗能保佑他发财。

常昊像丧家的癞皮狗一样在街上乱转的时候,好些店铺已贴了年画和春联,有些人家的门上还扎上了“葱蒜”,以示吉祥。可怪的是,沿街竟有人摆小吃摊,卖糖不甩、濑粉、龙舟饭、麻涌香蕉啥的,常昊吃了虎门麻虾和烧猪。

一些娃儿开始了“卖懒”。他们穿着木屐,拿着一个熟鸭蛋,蛋上有支燃着的香。在木屐的得得声中,娃儿们唱――

卖懒去,等齐来,

今晚人人来卖懒,

明朝早早拜新年,

拜了新年尝大吉,

尝了大吉尝银钱!

卖懒!卖懒!

卖到年三十晚,

人懒我不懒!

卖懒仔,卖懒儿,

卖得早,卖俾广西王大嫂;

卖得迟,卖俾广西王大姨。

娃儿们边唱,边走到井边,将燃香插在井沿上,剥了熟鸭蛋,边走走吃。据说,他们一年的懒就这样卖完了,来年就会成为勤快的孩子。

常昊觉得好笑,他不信那样叫几声,吃个鸡蛋或是鸭蛋――他发现有的孩子甚至还吃煮山芋呢――那懒惰就会没了。

记得初来东莞时,他也卖过懒,可第二日,他照样睡到了日上三竿。那一年,也没有丝毫的迹象表明,他比往年勤快了一些。不相信能卖懒的他,无论咋卖,那懒也不会离开他。倒是他很想吃炒鸭蛋,一想到炒得很老的黄黄的硬硬的鸭蛋,他就咽了一口唾沫。

忽然,他发现那卖懒的娃儿中有一个很像紫晓,心动了一下。现在,他希望自己跟紫晓也能有这么个娃儿。他知道,对于女人来说,娃儿是拴野马的缰绳。他后悔自己当初引产了那个孩子。

常昊到了紫晓家的那个小区了。

此刻,他觉得紫晓家的那个楼好高好大,黑黝黝像个天大的墓碑。大门口进出的人都像紫晓,但都不是紫晓。一个个紫晓来了,又化成一个个不是紫晓的女人走了。她们好幸福,常昊想。她们可以自由地出入那个有紫晓的所在。而他不能。昨天,他就叫新来的保安喝斥了一顿――他们并不认识常财神,常昊也不想叫熟人知道这件很没面子的事。他怀疑是紫晓的阿爸安顿过的---那老头一直没有接受常昊,无论常昊是穷光蛋还是大款,都拒绝他上门。他不能容忍他拐走自家女儿。那次“拐走”,打碎了他生命中的许多幸福。

对紫晓的阿爸,常昊有种奇怪的怕。

他知道门房里肯定有保卫科窥视的眼睛。说不准此刻的他,早成被搜寻追逐的符号了。他不敢进去。他知道一进去,就会被赶出来,仿佛他是一条患了麻疯的狗。

这场面出现多次了。

夜很冷,飘着雨。没有风,但那阴冷却像水一样往骨肉里渗,一直渗到心里了。心里的冷才是真正的冷,衣服啥的,都不起啥作用了。

紫晓阿爸的那张冰冷而阴沉的脸又在常昊面前出现了。那双小而亮的眼睛,望着常昊,发出很冷的光。常昊不由得打个寒噤。常昊很怕他,这也许是他的天敌。他怕他,跟老鼠怕猫一样,是天生的。也许是那次市场里的猛揍,揍破了常昊的胆。更也许,常昊被老头身上的“大官气”震住了。

常昊骨子里很怕官。

常昊的父亲也很怕官。以前,哥没当副市长时,父亲一听常昊挂了紫晓,吓坏了。――那时,父亲将教授也当成了官。父亲说:惹不起呀,娃子。当官的都是喝血贼,吃人不吐骨头的。把你弄到班房里,你连头三脑四都不知道的呀。又说:娃子,石头大了转着走。惹不起,总能躲起。找个本分丫头过日子,多好。活人了世嘛。

父亲很怕官,也很怕紫晓。

常昊把紫晓领回家的时候,父母忙前忙后,战战兢兢。紫晓总是睡到很晚才起。吃饭时,妈都不敢叫醒紫晓。

父亲把怕官的毛病遗传给了常昊。那是灵魂深处的怕。以前,一见身上有大官气的紫晓父亲,常昊就觉得自己给刺小了一半。他甚至也怕自己的二哥。后来,即使他有很多钱,从心底里还是怕官。他在给当官的送钱时,总是颤惊惊的。要是对方不接受,他便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天要塌下来。对方一接受,他会怀着感恩的心长吁一口气。每次送钱出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个贱骨头。挣的钱多钱少,改变不了本质。无论他在人前如何吆五喝六,他本质上还是个怕官的农民儿子。因为只有他知道,官太强大了。捻死他,跟捻死个蚂蚁一样。便是上了福布斯排行榜的大富豪,只要官愿意,都随时能将他们下到牢里。常昊知道自己创造了无数个能坐牢的理由,干得越大,理由越多。

那幢大楼很像紫晓的父亲,既使它不声不响地静立在那儿,也能叫人觉出一种挤压。那种挤压感很强,仿佛要扑面而来,想碾碎他似的。常昊很讨厌这座黑夜里显得很高很大的楼。

常昊不再望那幢楼。

门口的灯很亮,照着那常年关闭的大门。大门栅栏像电影上的监狱栏杆,让人感到很阴森。

一个女人出来了,是紫晓。

常昊的心动了一下。前边过去的几个女人都像紫晓,但都不是紫晓。常昊觉得这个肯定又不是紫晓,但他愿意把她当成紫晓。即令是一瞬间的欣喜,也比长时间的冷寂好。

但这一个确实是紫晓。

因为她身后还跟着她妈。

紫晓可以有许多个“紫晓”,但她妈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了。常昊太熟悉她妈了。

紫晓妈少有的胖。走路的姿势更是少有:那纯粹是肉体的运动,机械而无一点生机。仿佛行路时,她的灵魂还在沉睡,肉体便由了前趋的脚拖了去。这是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以为自己能像神婆子一样未卜先知,并逢人就吹嘘自己的这点“特异功能”。

她长得很像紫晓。

甚至可以说,紫晓的五官就是照着她造的。但紫晓惊人地美,她妈则奇异地丑。那种胖,那种无灵魂的机械运动,那种自以为是的浑浊,使她显得十分丑陋。

也许,要是时光倒流二十年,她会是另一个紫晓。但这是非常叫人遗憾的假说。因为换句话,二十年后的紫晓,定然会像她今日的妈。但前者叫人产生美感,后者则只能倒胃口了。

一见紫晓的妈,叫人甚至对紫晓的美不再信任。觉得紫晓的美像街上流行的假冒伪劣产品,虽有诱人的外表,但不耐用,很快就会显出丑陋来的。常昊第一次见到紫晓妈时,就这样认为。

这一个,确实是紫晓。

若没有她妈,常昊一定会扑上去,一定会软磨硬缠地把紫晓带回家。以前许多次了,都这样。但她妈在场,常昊不敢。他将对她老公的怕,移到了她的身上。以前,一见他,她就会骂他“死狗”。有时候的骂,更多了泼妇的神韵。

紫晓向北走去。紫晓走得很快,把妈扔出去老远。紫晓显然不喜欢妈当她的影子。紫晓一向讨厌父母的过分关心。常昊知道她的这一习性。

紫晓进了一家商店。十分钟后,她又回家,给常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寂。

2

直到夜半,紫晓再也没有出来。街上行人渐少。那股寒气却鼓荡成风刀了,一下下往脸上刺,而且,这风是那种被称为漩涡儿的风,任你站在哪个墙角,都挡不了风刀的欺凌。那高楼,仍在静默中挤压常昊。他渴望紫晓能出来,能像过去无数次地从那个高大的建筑物中跑出,跑向他,由他拥了,开路!

在这样冷寂的夜里,常昊都有些不敢相信过去曾拥有过紫晓,曾那样幸福地拥有过紫晓。总像是个梦。以前,他不知道珍惜她。待得发现她可能要离开她时,他便慌张了,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她。

那时是多么幸福。那么美的紫晓,离开了父母,跟了他。他们可以跳麒麟舞,做饭,唱歌。他们可以无拘无束地闹,可以由了性子睡,想啥时起床,就啥时起床。

那是多么遥远而美丽的过去呢。

虽说,紫晓离开他只有几天。可常昊觉得,已过了多年。昨日的一切,显得那么悠远,模糊出奇异的美来。他想不通,他那么对紫晓好,一天恨不得打三百个电话,她为啥就不理解自己呢?

他很后悔打了紫晓――虽然他只是揪了她的头发撞了几下墙。他怎么能够揪她的头发呢?他怎么能够打离开了父母跟他私奔过的紫晓?他狠狠砸墙,把那只揪过紫晓的手惩罚得流血了,但还是解不了恨。

常昊懊悔得流下了泪,哭出了声。热热的泪,流过冰冷的脸,加剧了脸的冰冷。

要是此刻,紫晓出来,他会在她面前下跪,磕头,祈求,痛哭,求她原谅。他会叫她用那双美丽的脚踢他的眼,狠狠踢,踢青他的眼窝,直到踢出她灿烂的笑来。

常昊很喜欢紫晓的笑。此刻的夜里没有笑,只有风,只有像刀子一样欺人的风。

常昊后悔方才紫晓出来时,没有扑上去请她原谅。他知道,她妈肯定会骂他,内容很难听,还会骂他“死狗”。不过,既使叫她骂上一顿又何妨?你不就是爱面子吗?面子值个啥?上回私奔后,你不是有过无数次被她妈称之为“耍死狗”的行为吗?再“死狗”一次,又有何妨?至少,你可以很近地看看紫晓可爱的脸。

夜很深了。

家属楼上的灯全熄了。街上几乎没了行人。常昊觉得自己已被干冷干冷的风吹成僵尸了。脚有些不听使唤了。还是回吧。今夜,紫晓肯定不出来了。

这后半夜,将是一个煎熬的漫长的后半夜。

常昊望一眼那黑里晃动的高大建筑物。回吧。他想。

到那儿去呢?那座没有紫晓的孤寂的小楼常昊一刻也不想待了。现在,那是个坟墓。而且,最糟糕的,是那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提醒紫晓浪漫的存在,与现时的孤寂产生着鲜明的反衬。常昊受不了。常昊知道,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常昊想找一个能排遣寂寞的所在。

他长长地叹口气,像幽灵一样,向一个酒巴飘去。

3

“瞧,又是那死狗。”紫晓妈说。

“是吗?”紫晓淡淡地说。

阿妈早就发现了常昊。紫晓想。那确实是常昊,在那个结婚以前常等她的角落里。紫晓一眼就能看出是常昊。紫晓很烦,很烦常昊,也烦家中的沉闷。阿爸总是不望她,不和她说一句话。阿妈则总是絮叨,骂常昊,也骂紫晓。弟弟很冷淡地待她。紫晓觉得,自己快憋出病来了。

被常昊撞过的地方淤了血,眼珠也充血了,阿妈说她是“自找的”。阿妈的言外之意是:“谁叫你不听爹妈的话?谁叫你跟了那死狗?谁叫你以前不学好来?……”等等。

果然,阿妈在说“自找的”十分钟后,就把这一连串的“谁叫你”都“问”出来了。紫晓很生气,但紫晓什么都没说。

在客家人眼中,只有坏姑娘才会私奔。坏姑娘是没有发言权的。

紫晓很闷。紫晓最怕看父亲的那张脸。父亲的脸依旧阴沉得像墓碑,令她窒息。吃饭时,父亲也想有意说几句笑话,可没人笑。阿妈是个不幽默的人。阿妈很实在。阿妈总在不该笑的时候笑。弟弟能笑到点子上,但他边咧嘴边望父亲,声还没发出就僵在脸上了。

紫晓觉得气氛很紧张。大家都在心里相约了似的,怕打破某种东西,都小心翼翼地避着它,都故作出一种轻松来,反倒显得更紧张。

紫晓有些受不了。

她便待在自己以前住的小屋里。紫晓很喜欢小屋里的那种暖融融的氛围。她可以自由地坐,卧,翻书,睡觉,哼几首自己喜欢的歌。

许多日子,紫晓一直生活在喧闹之中。周围的世界一直在喋喋不休,紫晓早腻歪了。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紫晓感到很宁静。她需要这种宁静。她像一艘航船,经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后,该到宁静的港湾里歇歇了。

一切,都远去了。那些岁月,那些经历和所谓的爱情、幸福、痛苦、梦幻,都远去了。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几天,只想什么也不去想地过日子。

看到常昊瑟缩在风中的身影,紫晓很平静。仿佛那是个与己无关的人,她竟然不恨他。她甚至讨厌阿妈喋喋不休地骂常昊。

紫晓只希望自己静静儿呆着,谁也不要打搅她。

紫晓睡得很熟。

4

次日醒来,已到上午十一时。阿妈做好了八宝粥,枣儿放得很多。紫晓的腿上也有淤青,阿妈问了医生,医生叫她多放点花生和枣儿喝喝八宝粥试试。阿妈就做了八宝粥。

紫晓喜欢喝阿妈做的八宝粥。

紫晓懒洋洋地起床,懒洋洋地洗涮,懒洋洋地喝完八宝粥。阿妈便说:“早晨,那死狗还等。”紫晓懒洋洋嗯一声。

阿妈说:“你阿爸说了,你的事你自己决定。要是你定了,告诉他一声,他去找律师。”

父亲一直看不起常昊,他眼中的混混暴发户也是混混。对常昊的一些来钱路数,父亲并不随喜,每次别人提及,他总露出羞于为伍的表情。他不希望别人将他跟常昊联系在一起。

从常昊拐走了女儿起,父亲就想把他送进大牢,只要紫晓同意,他肯定能找到理由的。

紫晓知道父亲恨常昊,那是意欲千刀万剐的恨。常昊糟蹋了他那么好的女儿。常昊叫他的家族蒙了羞。常昊为他铸造了一个终身无法接受的事实。妈说,自打她私奔之后,父亲就一直沉默不语。弟弟不成器,父亲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常昊打碎了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盼头。

每次提起常昊,父亲总会冷笑。

紫晓很怕阿爸阴沉的脸,更怕他的冷笑。前者只表明他的心绪。后者,却意味着他要有所动作。阿爸一直想把常昊送进监狱。他像躲在暗处盯着仇家的受过伤的老狼,一直在等待机会。虽然常昊后来成了女婿,父亲有些投鼠忌器,但那种复仇之心,并没有泯灭。他清楚地知道常昊的软肋在哪儿。

“你说呢?”阿妈小心地问,“要不,通过法律解决?”

紫晓很讨厌这个话题。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待几天,可阿妈老问,老揭这伤疤。紫晓很反感,但她只是皱皱眉头。她不想刚进家门就和阿妈斗嘴。

紫晓知道,常昊最怕她。她知道他的许多秘密。每一个秘密,都能将他送进大牢。每次打了紫晓,常昊总是会惊慌失措。紫晓很喜欢这种恶作剧。

中午,父亲和紫晓正式谈了话。

父亲说已问了他当公安局长的同学,对方的回答是:常昊的那些事,只要抖出来,坐牢没问题。问题是,你的女儿是不是真告?阿爸无法回答他的发问,就问紫晓。紫晓却总是沉默。

阿妈也劝,要是她真的想离婚,那伤也是个理由。按法院的判决走的话,她还分能一笔很大的财产。

紫晓摇摇头。

5

下午,紫晓给灵灵非打电话。

她的声音很平静。她只是问,他曾许诺的要保护她的话还算不算数?若算数,就到她家门口来,雇辆车。她要去照张相。她补充道,那是她阿爸叫她照的。他想把伤固定下来。她不想刚进家门就惹父亲生气。

紫晓的伤更显得很重,眼球红得可怕。一个巨大的青包垂在眼球下。紫晓有意侧了身子,把半个还漂亮的脸转向灵非。

“哟,一株开花的树呀。”灵非笑道。

紫晓斜倚在灵非那张窄窄的单人小床上,任暖融融的阳光照着慵懒的身子,懒洋洋跟灵非聊天。

这是她后来回味不已的境头。

紫晓记得,那个小床上,有一条粉红的护裙,在阳光下异常醒目;还记得,徐悲鸿的八骏在床单上扬蹄奔驰。紫晓于是产生了极强的冲动,想卧在上面,香香地入梦。

紫晓记得,灵非屋里有满壁的书。屋里有浓浓的书卷气。灵非坐在书卷气里,一直坐进紫晓后来的梦里。

记得那日没话题。

紫晓记得,那个灿烂的日子里没有话题。那只是一次交谈。目的是享受谈话本身的乐趣。紫晓记得他们说了好多话。但除了找灵非的那个理由外,她记不起任何话题。清晰的,只是充溢在心中的、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那是真正的谈心。心与心之间没有距离。没有欺骗,没有心机,没有利益,没有猜测,没有隐瞒。只有交流,心与心在交流,信息与信息在互换,能量与能量在传递。

紫晓的心被那和谐的氛围腌醉了。

还没有淫欲。一男一女,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在一个偏僻的小屋里,在心与心的交流达到那么和谐之后,竟然会没有淫欲。

紫晓曾许多次设想,要是灵非像常昊那样求欢,她会不会接受?但紫晓死活想象不出那个场面。她无论怎样调动想象力,也无法叫灵非发出常昊的笑,说出常昊的话,干出常昊的事。正如一个虔诚的佛徒无法把佛陀想成小偷一样。

紫晓的眼里和心里,灵非一直没变成常昊的样子。灵非永远变不成常昊。

就是在这次交流之后,灵非才真正进入了紫晓的内心世界。

6

那个下午,常昊一直盯着紫晓。紫晓打电话,紫晓坐车,紫晓进了灵非在麒麟巷的小屋。常昊都知道。

常昊候在门口,想等紫晓出来的时候,把她劫到家里。没结婚以前,常昊多次劫持了紫晓,紫晓也多次迎合了常昊的劫持。

那个下午,灵非送紫晓出了大门。

在跳麒麟舞的某个夜里,常昊发现,紫晓频频望灵非,他便认定:紫晓爱上了灵非。紫晓和她爱的男子,在一间屋里,呆了一个下午,会发生什么事?

不言而喻。

常昊甚至想象出了所有细节。在同紫晓接触的几年里,他最不信任的就是紫晓。紫晓说:“长相知,不相疑。”但常昊是“越相知,越相疑”。常昊认为,紫晓一旦与男人独处,便会上床,便会发出那种颤颤的呻吟。

常昊甚至“看”到了那种场面。常昊想在紫晓的胸口插上一刀。

紫晓一走出大门,常昊马上变成了疯子。他一脸扭曲,口喘粗气,目射红光,脸却铁青。他扑向紫晓,伸出手。他想揪住紫晓的头发,把她扔在街上,踢出血和惨叫。

灵非挡开了常昊的手。

“我从此再不相信人!”常昊叫。

“没想到,灵非,你竟是这样的人!”常昊大叫。

灵非冷冷一笑:“怎么?你以为我做了啥?那就做了。”

灵非没有辩解。灵非一直没有辩解。他不是为别人活的。他为自己的心灵而活。对得起心灵就成,他不想辩解。

常昊的口中流着涎液。他显然气疯了。他知道紫晓喜欢灵非。紫晓肯定愿意和灵非上床。紫晓肯定上了床。但他决不会想到两人间尚隔着一张纸。有时,那张纸有泰山那么厚。

“跟我走!”常昊叫。

“不!”紫晓说。

常昊于是扭住了紫晓。

紫晓问灵非:“你救不救我?”

灵非答:“只要你求救。”

常昊马上松了手。常昊知道灵非武功很好。灵非屋里有个巨大的石锁。除了他,没人举得起。

紫晓笑了。“我是自由人。”她挥挥手,微笑着打了的,扬长而去。

常昊开始骂紫晓。他把最肮脏的词都泼到紫晓身上。他的骂引来了许多人。灵非知道,自己的身上又该多些污点了。随它吧,他想。

果然,此后多年里,常昊向认识灵非的人都发表了自己的捉奸过程。

他说:“灵非是个十足的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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