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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楔子 1959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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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董晟刚刚打扫完小院,院外就传来说话声。

“他在眨眼睛!他在眨眼睛!”他一听就知道这是他最小的徒弟杜思晨。

“他是活的,当然会眨眼睛。你别乱叫好不好。”这是二弟子莫中玉,徒弟中最古灵精怪的一个。

“你说师父会收留他吗?”思晨又问了。

“不知道。管它呢,既然是丢在师父门口的,就让师父决定。”莫中玉老气横秋地说着,随即喊道,“师父,师父。”两个小家伙已经看到他了。

他连忙给他们开了门。两个穿着大棉袄的孩子从狭小的门口一前一后挤了进来。董晟看见莫中玉的怀里抱了一个小棉包。

“这是什么?”他猜想这就是刚刚他们在说的东西。

“师父,有人把一个小孩丢在你门口。”莫中玉说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溜烟跑进了屋,思晨则紧跟其后。

董晟进屋后,发现那个棉布包被放在方桌上,凑近一看,里面果然有个婴儿。就像思晨说的,那孩子还在眨眼睛。

“师父,这是我跟二哥一起看见的,我还拿了颗奶糖给他吮过,他好像饿了。”思晨在旁边插嘴。

董晟心想,这八成又是个被抛弃的病孩。行医这几年,他不是第一次碰见弃婴,他最大的徒弟黄平南就是多年前被丢在他家门口的。来的时候,黄平南不仅脸色蜡黄,背上还长着个巨大的瘤子。黄平南的亲生父母在襁褓里留条说,因为经济困难,实在无法养育一个病孩,他们承诺三年后会来领回孩子并偿还医药费。但实际上,他们再也没出现过。所以董晟明白,他眼前这孩子,对父母来说一定又是个讨厌的累赘。

“到壁炉那边,把襁褓解开,先看看他得了什么病。”他命令两个徒弟,心里则盘算着该如何处理这个烫手的山芋。

思忖间,莫中玉和杜思晨已经解开了包袱。

“师父,她是个女的!”思晨首先叫道。

“她没发烧,也没长瘤子。”莫中玉在手测孩子的体温,忽然笑道,“师父,她在对我笑呢,她是个挺漂亮的小丫头!”

“里面有字条吗?”

“我找找。”莫中玉道。

“在这儿,在这儿!”杜思晨首先抓到了那张字条。

“你别抢啊,师父是在问我。”莫中玉一把抢过了字条,念了起来:“我叫董燕,7月20日生的,很健康,我妈妈叫屈景兰。我爸爸姓董。”

什么?屈景兰?!

董晟浑身一凉。立刻朝婴儿走了过去。孩子果然长得清秀,皮肤雪白,睫毛长长,两只手臂白白胖胖的,身上还套了件透着奶香的红格子小布衫。难道这是屈景兰的孩子?

一年前的某个晚上,有人敲响了他家的院门。他打开门后,发现一个女人蜷缩在门边,脸色苍白,双手捂着胃部,满头大汗。他连忙把她扶进屋,来不及问她叫什么名字,就给她诊治起来。她得的是急性肠胃炎,他给她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搭了张临时床铺,给她吃了药,又施了针,一个小时后,这女人才慢慢缓过气来。

她告诉他,她叫屈景兰,今年29岁,原是附近一户有钱人家当女佣。用她的话说,她是女主人的陪嫁丫头,在他们家做了快10年了,本来日子过得挺安稳,谁知前几天半夜,主人两夫妇突然被几个穿警服的抓走了,之后仅隔了一天,房子就被充公了。她只好赶紧把主人家的孩子送到他们的外公外婆家,等她回去再想去打听主人的消息时,她自己也突然莫名其妙地被抓到了派出所。

“他们老是问我,陈先生跟太太平时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能记得什么呀,还不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先生和太太平时都各干各的,我也在忙自己的事,谁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她说话时不时揪着自己的衣角。她说自打被放出来后,她的胃就出了问题。明明肚子饿,却涨得不行,吃不下东西,傍晚的时候,有个认识的好心人给了她一根新鲜的玉米,她一时嘴馋转眼就把玉米吃完了,谁知没过多久就胃痛得打起滚来。因为她过去跟主人来看过董晟,知道他是个大夫,所以就找上门来了。

经屈景兰这么一说,董晟想起了她的主人。陈先生早年在国民党的财政部里当个小职员,因为长年做帐,腰椎不好,还有风湿病,所以常来他这里拿膏药。陈先生也是读过书的人,还擅长下围棋,所以他得闲的时候,两人还会下一局棋。有一天,两人兴致高,多下了几局,不知不觉都到了天黑,有个丫头来催陈先生回去吃晚饭,一连催了两次,陈先生才恋恋不舍地离去,现在看来,当时那个丫头就是眼前的屈景兰了。

“董大夫,我知道看病得花钱。可我身边只,只有一块钱了,要不我在你这里当几天佣人,给你干点杂活吧。”她羞愧地咬着嘴唇说。

董晟倒不是心疼那些钱,他只是觉得,收留她是个麻烦。但他一低头,看见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又有点心软了,而且,她转眼就跪倒在了他脚边。他知道,以代工的方式还钱是假,恐怕她想另寻一份工作才是真的。他可怜她的处境,但他没打算多留她。所以他跟她说好,只干两个月,两个月后她必须得走。到时候,她不仅不需要偿还医药费,他还会给她两个月的工钱。她欣然同意。

但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

有一天半夜,他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个软绵绵的身体钻进了他的被窝,之后,一只温暖的手在他身上滑动起来。一开始,他有些害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后来就放开了,欲望像小树一般疯长起来,他看见她跨在他身上,长长的头发垂下来,丰满的乳房不断上下颤动着,她肆无忌惮地要着他,他知道那是谁,也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没有叫停,他觉得非常快乐,还有点惊讶。他惊讶的是,他之前认识的她,跟在这时候看见的她,竟然判若两人,他几乎认不出她来了。她累了之后倒下来,他翻过身压在了她身上,一切都很自然,他有点怜惜她,但他仍然没有停,他甚至还吻了她……对他来说,这是一次非常奇妙的经历。

但他马上就后悔了,因为第二天,屈景兰就要求他娶她。他自然是没有答应。这时候,他已经清醒了,他知道自己并不想结婚,他不想跟她,或者任何一个女人分享他作为医生的平静生活。对他来说,有没有子嗣根本无所谓,哥哥不是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吗?这意味着,他可以把类似“传承”这样的俗事完完全全地交给哥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8月的一天,他给了屈景兰一笔钱,把她送出了门。在离开的那一刻,她回头问他:“你是嫌我丑,还是嫌我是佣人配不上你?”

“都不是都不是。有的人天生就是孤独命。你去找个好人家吧。”他不敢看她,其实,他觉得她长得还不错,至少不难看。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有本事,脾气好,长得也好看。”她站在门口呆望着他,眼里泛着泪光,“即使我现在走了,我也会回来的。”

他现在终于明白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师父。师父。”有人在叫他,他一抬头看见两个年幼的徒弟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师父,小宝宝也姓董。”杜思晨说。

“那又怎么样?难道你是想说这个宝宝的爸爸是师父?这怎么可能啊?师娘都不知道在哪儿呢!你不许到外面去乱说!听见没有!”莫中玉恶狠狠地教训师弟,但眼睛却滴溜溜地朝他转过来,这孩子是几个人当中最鬼精灵的,这话一方面是在试探他,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他,就算这孩子是他的,这也是个没名没份的野孩子,要是被人知道了,他的名誉一定不保。

“可是这上面说,小宝宝也姓董啊。师父也姓董。而且还丢在师父门口。”杜思晨反驳道,随即又恬着脸笑起来,“师哥,我们有小师妹了。”说着他伸手去摸婴儿的脸。

“天下姓董的多了,难道都是师父生的?”莫中玉抢白道。

“那……”

“要是不想让师父被抓走,你就把这张条子上说的事都给我吞进肚子里去!不许乱说!听见没有?!”莫中玉警告道。

杜思晨吓得吐了吐舌头,“师父会被抓走?”

董晟向来不善言辞,但是莫中玉说到这份上,他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再让这臭小子缠下去,我这师父的颜面何存?他轻轻咳了一下,朝后退了两步,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开了腔:“中玉。”

“师父。”两个孩子的目光齐刷刷朝他望过来。

“这孩子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是门口,门口,放在院子旁边的树下面。”杜思晨抢先回答。

莫中玉狠狠白了他一眼。

“师父是在问我!你老是抢着回答!”

“是我跟你一起发现的!”杜思晨不甘示弱。

“中玉,你回答。”董晟道。两个徒弟中,12岁的莫中玉要老成得多。一般来说,无须他点明,这小子就能告诉他,他最想知道的细节。

“师父。我跟思晨一起来的时候,在院门口的树下面发现了小宝宝。当时我们旁边走过一个大婶,我见过她,她是居委会的李大妈,过去她上您这儿送过老鼠药,也向您要过宝塔糖。她一直盯着宝宝的包裹看。”

李大妈?宝塔糖?董晟的脑海中出现一个模糊的大影子。对他来说,四十岁以上,身材肥胖,嗓门响亮的女人几乎都长一个样,他从来没兴趣去分辨她们谁是谁。

“她有没有问过你们什么?——思晨,别插嘴。”他及时制止了小徒弟的蠢蠢欲动。

“她没说话。我抱起宝宝就朝这里奔来了。她应该没看见我抱的是什么。”莫中玉停顿了一下,“师父,那这个小宝宝怎么办?”

这真是件难办的事。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莫中玉抱着孩子走到了他跟前。

“师父,您看看她吧,她长得特别美。”此时,莫中玉脸上又露出了孩子的惶恐,“要不,您收养她吧?就像收养大师兄一样?……师父,您摸摸她,她的脸可嫩啦。”

“是啊,师父,她的脸可嫩啦,她还香香的。”杜思晨甜甜地亲了一口婴儿,又笑起来,“她笑了耶,师父,她笑了。”

怎么办?不能把孩子扔出家门,可留下她,谁来照顾她?他可不想整天围着孩子转。要是这样,他还怎么干他的正经事?他还得给人看病,还得研究古籍,还得写医案,还得跟苏湛较劲,他要干的事多了,他可不想让一个小孩子拖他的后腿。哪怕这可能是他的孩子,也只能让他感到恐惧。他从来就不喜欢孩子。不管是多大的孩子。

正在踌躇时,外面有人拍门。

“有人敲门!师父!”莫中玉紧张起来,他的心也缩成了一团,他知道来人不会是他的另外两个徒弟。他们今天一早就去山里采药了,一个来回,怎么也得中午才能回来。他也没什么朋友,也从来没在这里挂牌行医,外面的革命气氛越浓,他就越觉得不安,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闭门谢客。既然如此,这大冬天的早晨,谁会来?

他还来不及阻止,杜思晨已经急不可待地冲到院子里,打开了院门。接着两个女人一高一低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董大夫在吗?”是个大嗓门女人。

“大姐,我看……”是另一个女人怯弱的声音。

是她?!这声音让他不由自主地从红木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听见小徒弟杜思晨在一本正经地提问:“你们找我师父什么事?我师父不见客,也不给人看病。”

“臭小子!你快有师娘了!快闪开!”先前的女人笑着大声说,又对另一个女人道,“怕什么!劳动人民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他个臭知识分子?”

董晟战战兢兢地朝门口望去,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材圆胖的中年女人拉着头缠红围巾的屈景兰走了进来。

她真的回来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嗨,董大夫,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胖女人热情地说,他想咧开嘴笑笑,装作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但他的嘴还是僵住了,他发现屈景兰正在看他,她比一年前丰腴了不少,但气色并不好,面色苍白,气息短促,大冬天,额头上还有汗珠。有虚症吗?

“她,她好像……”他终于还是开了口,但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你是……”他把目光转向那个胖女人,心里却还看着屈景兰,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董大夫,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姓李啊,是这里的居委会主任,前几天我还找你要过宝塔糖呢,想起来没有?”李主任一边启发他,一边自说自话地吩咐他的两个小徒弟,“你们愣着干吗,还不快给你们师娘倒茶去!”

两个徒弟面面相觑,又朝屈景兰望去。

“师父……”9岁的杜思晨想提问,立刻被他师哥打断了。

“住嘴!”莫中玉道。

“干吗呀,我就想问问……”

“问什么呀!师父说过,来者是客,倒杯茶有啥稀奇。”莫中玉拉着杜思晨到厨房倒茶去了。

李主任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直笑。

“呵呵,这两小子!董大夫,亏你能收住他们。”说到这里,她忽然发现屈景兰还站在那里,连忙说,“坐下坐下,董大夫,你怎么也不招呼一下?她身体不好!”

“她身体不好?”这么说难道是来看病的?

李主任白了他一眼。

“装什么呀,董大夫!”

他不敢说话了。

“你不会连自己的媳妇都不认识了吧!小屈刚刚都跟我说了,她去年就跟了你了!后来你嫌人家没文化,把人家赶回乡下去了,是不是有这事啊?”

他觉得脸上发烫,朝屈景兰望去,她正低着头,手里捏着个旧包袱,眼含泪光,一脸尴尬。

“李主任,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他想为自己辩解,但李主任没让他说下去。

“别赖!那时我看见她住你家的!你们知识分子就这臭毛病!碰到作风问题,就拼命装圣人!一点都不老实!干了就干了呗,你瞧,现在人家孩子都生了,对了,说起孩子,孩子呢,我刚刚在门口还看见你那两个徒弟抱着她呢……”李主任满屋找起来。

“孩子……”屈景兰蓦然抬起了头,她也在屋子里找起来。

奇怪,刚刚还看见那孩子的,现在怎么不见了,董晟正觉得奇怪,看见莫中玉端着茶进来,他立刻猜到孩子是让莫中玉抱到里屋去了。

“中玉。”

莫中玉快速朝师父看了一眼。

“把孩子抱出来吧。”他烦躁地低声命令。

莫中玉放下茶杯,转身进了里屋,屈景兰立刻跟了过去。此时,李主任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她一个人实在带不了这孩子,她本来想在乡下把孩子送人的,可是又想着总要让你看看这孩子,毕竟是你的骨肉。本来我要是没看见,她也就自己回乡下了,这孩子还不知会怎么样呢,可你说巧不巧,她偏偏就晕倒在我家门口。我赶紧扶她进屋喝水,她这才告诉我你们的事。她说你瞧不上她。我说董大夫,人家虽然没文化,可跟你的时候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年纪又比你小十来岁,你也是一个人,你说你挑什么呀,再说现在孩子都有了,你真的忍心把她们母女赶走?”

董晟想辩解说,这孩子未必是他的,但他还没开口,居委会主任就继续说了下去,“人家小屈出身三代贫农,你呢,地主出身,别的不说,光这一点她就比你强百倍。人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我家是医学世家,祖先从明朝就开始行医了,这一点还比不上大字不识的贫农?董晟觉得荒谬,但是他也明白这就是现实。看现在这情形,他要是不收屈景兰,他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先别说屈景兰会不会原谅他,首先居委就不会放过他。

“那孩子……”他还是想提提这孩子的来历,但居委会主任照旧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孩子是你的,这还用说吗?要不是你的,小屈干吗不赖上别人,偏偏赖上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董大夫,你都四十多了吧,家庭成分又不好,将来还不知会怎么样呢,就这样还有个姑娘能看上你,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李主任说话间朝他家五斗橱上那个精致的民国闹钟瞄了两眼,“嘿,这钟是老货吧,肯定值不少钱。说起来,董大夫,你家的好东西还不少呢。”

“嗯。”他含糊地回答。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钟。

“快9点半了,我得走了,一会儿还得开会。董大夫,我算是把人给你带来了,下午就来居委会开证明,趁早就把事办了吧!”

“这……”

听他还在犹豫,李主任沉下了脸。

“董大夫。你要是想当陈世美,我拦不住你,不过你跟小屈的这件事,既然我们居委会插手管了,就不是什么作风问题了,而是政治问题。你自己想清楚吧。”

他哑然了。

“那好吧。”他耽搁了两秒钟才回答。

他话音刚落,屈景兰从里屋走了出来。她流着泪把李主任送到门口,他看见屈景兰随手从五斗橱上拿了个精致的鼻烟壶塞在李主任手里。

“谢谢你,大姐。”看上去,她就快朝李主任下跪了。

“安心过日子吧,下午来居委会找我。”李主任笑逐颜开,把鼻烟壶朝口袋里一塞,风风火火地走了。

屋子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屈景兰在离他较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喘着粗气,始终不敢看他,他也没提那个鼻烟壶,他们就这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当他准备伸手去拿茶杯的时候,她忽然飞快地站起抢先一步夺过了茶杯。

“茶都冷了,我给你倒去。”她轻声道。

“他们两个呢?”他问她。

“我做了点芝麻糊,他们在里面吃呢。”她头一低,进了里屋。

他走到客厅门口,隐隐听见厨房传来两个徒弟欢快的说话声。

“师娘,你以后都会住在这里吗?”

“师娘当然是跟师父住在一起喽。你爸跟你妈住不住一起?”莫中玉照例抢白他。

“那师娘,我们以后每次来,你都给我们做好吃的吗?”

他没听到屈景兰的回答声,只听到一阵轻轻的笑声从帘子后面传来,他仿佛还闻到一股芝麻糊的香味……但是他没去厨房,而是拿着一本医书匆匆去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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