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子在马家大院顶多住了五六天,便搬走了。
马明满历来是个惹事不能当事的主儿,三丫子来到大院的当天晚上,他都没敢回家,也不光是怕,而是不知如何面对三丫子,如何对家里人交代。他来到姐姐家,吃过晚饭,天黑了,还没走的意思,平时,他也常来,马家、郑家离得近,没必要住下。
马明玉见弟弟心不在焉,迟迟不走,意识到了什么,问弟弟是不是惹祸了。
马明满支吾着:“没有,我……我身子发懒,喝点酒脑袋迷迷糊糊的,你给我找个屋,我……我在这儿睡一宿。”
马明玉担忧起来,又一想,弟弟惹事儿,也不至于不回家呀,父亲在关内,不,就是在家,弟弟也不太惧怕父亲呀:
“你……你是不是惹娘生气了?”
马明满:“没有……姐,我……我就想在你这儿住,咋的,还不行啊?”
郑永清在一边说:“明满想住就住呗,他要真惹事了,能这么消停?”
马明满笑说:“还是我姐夫了解我,姐夫,刚才喝的瓶酒,你在哪儿弄来的,挺冲,喝着不呛嗓子。”
郑永清:“朋友送的,你愿意喝,还有一瓶呢,你拿回去吧!”
马明玉:“你不回去,我怕娘担心……”
郑永清:“你不会往家打个电话呀!”
马明满忙说:“不,不用,我……我打发人告诉咱娘了,说我在你们这儿呢!”
马明玉疑虑重重地出去给弟弟安排住屋,等弟弟上了炕,躺在被窝了,她回到自己房中,坐在炕边,心神不宁地对丈夫说,越想越觉得弟弟有点不对头。起身披上衣服,欲回娘家一趟,弄个明白。
郑永清:“黑灯瞎火的,你回去干啥?你想一想,明满真有啥事儿,你回去一说,娘不更担心?别人不了解你弟弟,你还不了解啊?有事儿,他能喝得下酒,睡得着觉?”
马明玉觉得丈夫说得有道理,上了炕,熄了灯,躺在被窝里,夫妻俩儿还如往常,逗笑或说说悄悄话,今夜话题,说得多是马明满。郑永清说,他心中有个疑云,总想问妻子,岳父把商号管理得井井有条,治家也是极有方寸,但对二儿子马明满,却疏于管教,甚至有些惯纵,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他说为此问过阿玛,也没问出什么。
“都说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可我这个二小舅子,我看着就是个怪……”
马明玉想岔开丈夫的话,笑说:“都啥年月,还阿玛阿玛的……”
郑永清:“我这不是在家里喊阿玛吗,咱这说明满呢……明玉,你说明满会不会不是你们马家的人啊?”
马明玉:“你说啥呢,他可是我亲弟弟……这话也能乱说?”
郑永清怕妻子生气,搂着妻子,笑说:“我开玩笑呢,好了,你不愿说算了……”
马明玉听丈夫这么一说,反有点不安了,思忖着说:
“明满确实是我的亲弟弟,不过……我也不是想瞒你,只是怕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我……我把实情告诉你吧……”
郑永清反将一军:“你要是信不过我,你就别说……”
马明玉笑了笑,沉吟片刻,讲述起来。
三十年前,马万川在北京、天津卫开设“隆”字分号,很快打开局面,为了巩固这片天地,最初几年,大多住在那里,当时,他刚入中年,身体强壮,妻子在吉林市照管家中,子夜清寂,也是一种煎熬,是的,北京有供男人消遣的“八大胡同”,天津卫也有类似的地方,但马明川洁身自好,从不涉足。闲暇时,常到天桥一个茶楼,听听京东大豉,最爱听、也最爱看的是一个叫小叶菊姑娘喝的“牡丹花开”和“风波亭”,可以说是百听不厌,到不是捧角儿,就是个喜欢,是喜欢小叶菊唱得好,还是喜欢小叶菊长得漂亮,这就说不清,后来,一个朋友做东,把小叶菊请来,马万川与小叶菊相识,进而又单独交往。这小叶菊也是贫苦出身,与马万川接触几次,看中了马万川,主动表示愿以身相许。马万川自然也是个欢喜,可是想到关外家有贤妻,一双儿女尚小,他犹豫不决了。小叶菊说,她想得到马万川有家室,可是她不在乎,她认定了马万川是个品行极佳的人,死活这辈子跟着马万川,甘愿做小。马万川说此事该与家中妻子商量一下,小叶菊也真叫爽直,背着马万川独自先行来到吉林市,见到明金娘礼节不差,话语周详,说到动情之处,早已泪如雨下。
明金娘虽不出身于大家闺秀,却也是个通情达理,典型的东北女人,自嫁给马万川,整个身心都归属丈夫,丈夫高兴她就乐,丈夫忧心她就愁,她知道丈夫别说娶个二房,就是娶再多,也是她的丈夫,想丈夫孤身一人,在关内奔波、忙碌,现在有这么个女人替她照料丈夫,她打小心眼里同意。怕小叶菊内心有尊卑之分,当下认小叶菊为妹妹,以姐妹相称。
马万川在北京请了几桌宴席,娶下小叶菊,自此,小叶菊离开天桥茶楼,在家伺候丈夫,并以太太身份,随马万川出入各种场合。第二年,生下儿子,马万川按心中所期许的“金玉满堂”愿望,这个儿子顺延为明满。小叶菊找到了幸福的归宿,相夫教子,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快乐。然而,上天不公,红颜薄命,就在马明满二岁时,一天,她上街被一辆汽车撞倒,话没留下一句,去世了。这如晴天霹雳,马万川精神险些失常,暗地里掉了无数的泪。他把明满抱回吉林市,明金娘抱着明满,痛哭失声,说明满是苦命的儿。马万川对妻子说,他今生今世,不会再讨别的女人,足见小叶菊的离去,对他的打击之大。他把对小叶菊的情感和思念,都移转在明满身上。明金娘也把明满视如己出,不,比对亲生的儿子、女儿都好,把明金、明玉交给老妈子带,她整天就是围着明满转。
马明满渐渐地长大了,就因为父母的偏疼,他根本没想过自己的身世,也就因为父母的偏疼,最后导致的溺爱,使得他从小任性、顽劣,长大后纨裤、花天酒地。
马万川最初是真想把这个二儿子,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这样也对得起地下有知的小叶菊,所以,在二儿子十六七岁,就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为让他开阔眼界,他带着二儿子长住北京、天津卫,然而,有心栽花花不开啊,适得其反,二儿子学到本事,却没用在正道上,在北京和天津卫,交上一群狐朋狗友,整天的吃喝玩乐,甚至是惹是生非,马万川这才意识到,娇生惯养的后果,每当想到自己常说的惯子如杀子那句话,便面红耳赤,曾经也想试图扭转乾坤,但为时已晚。
六年前,为了让二儿子有所收敛,拴住他的心,马万川见天津卫“隆”字号有个账房先生的女儿,长得眉清目秀,性格稳重,托人保媒,将这姑娘娶来,做二儿子媳妇。应当说,婚后,马明满对这个媳妇还算不错,尤其是有了儿子,马明满似乎有了一点责任感,可是狗改不了吃屎,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长时间,他又常常夜不归宿,还让媳妇为他保密,不能让父亲知道,媳妇是好性子的人,只能偷偷流泪,替他隐瞒,终于有一天,他惹下祸端……
马明满有个酒肉朋友,家中是个小财主,他看上一家纱厂老板的女儿,在马明满的帮衬下,那人如愿以偿,后来纱厂老板知道了,竭力阻拦,那人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那位小姐,两人决定私奔去南方,这天夜里,马明满找来汽车,与那位朋友把小姐从家的后门接出来,也是因为心里慌张,急催司机,车子开得太快,中途车子翻在沟里,四个人,只有马明满侥幸活命,且还毫发未伤。
纱厂老板就这么一个千金,悲伤程度可想而知,发誓说倾家荡产也要为女儿讨个说法,报官说马明满拐骗女人不成,故意制造车祸,杀人灭口,小姐的舅舅是个警察局长,动用权力,四处缉拿马明满,马万川把马明满藏匿在北京,纱厂老板买通北京道上的人,悬赏追杀马明满,小姐的舅舅也找到北京的警界同仁,寻找马明满,多亏马万川花钱四处打点,带马明满逃出北京,回到吉林市,要不然,马明满不是被人暗里除掉,也得进了大牢。到现在,马明满也不敢再跨入天津卫和北京。
马明满的媳妇和孩子相继来到吉林市,在大院生活不到两年,媳妇见马明满恶习不改,加上惦记年迈的父母,向马万川提出,携子返住天津卫。
马万川自愧对不住二儿媳妇,无言,也无法相劝,当即同意。
临行前,媳妇跪拜公婆,流泪说,感谢公婆的厚待,至于说到自己的丈夫,她说这是命中注定,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她说若不是为了父母面前尽孝,也不能离去,还说,生为马家人,死为马家鬼,回到天津家中,一定把孩子抚养成人,到时候再把孩子送回马家……
马明玉讲到这儿,想起在天津卫,独守空房的弟妹,不胜唏嘘,十分的同情。
郑永清叹息说:“我问过阿玛,他知道这事儿,他不说,想来也是咱爹的叮咛,可惜明满太不懂事了,咱爹咱娘为他真是操碎了心啊……”
第二天,马明玉早早回到娘家,明金娘正为三丫子的事发愁,马明玉听娘说过后,明白了弟弟为什么不回家,娘说这个大肚子女人会不会是来讹马家?马明玉摇头说不会,她太了解这个弟弟了,她说她去跟三丫子唠唠,以求得到最后的验证。
三丫子换上明金娘让人送来的宽大衣服,显得洁净多了,明金娘怕她的重身子有闪失,派两个老妈子住在外屋照料着,早饭老妈子都给端进来,三丫子哪儿受过这样的待遇,受宠若惊,弄得坐卧不安。这时,马明玉进来了,她一看这人穿戴、做派不一般,又听老妈子喊着大小姐,知道此人在大院的位置,忙从炕上起来,不知所措。
马明玉本是个性情很柔的人,都说女儿随娘,她未出嫁时,对佣人从不大声大气,到了郑家,掌管家事,也是和蔼可亲的。她知道三丫子来自天岗,怕三丫子畏惧,先笑了笑,才开口说话,先问其家中情况,后问起三丫子怎么认识的弟弟,相处有多长时间,这样也好算出三丫子肚子里的孩子的月份。
三丫子听老妈子说这是明满的姐,自然也喊姐,喊得怯生,听着还是很亲切。
马明玉与三丫子对过几句话,认定眼前这个女人没找错主儿,那么更要好好安慰了:
“别看明满没在家,你安心地住着,余下的事儿,等明满回来,咱们再商量。”
三丫子平静地:“我知道明满不愿见我,你要是看见他,告诉他,我来这儿找他没别的意思,他不用害怕,我不是来耍无赖的,我……我肚子这么大,在屯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是的,我也知道姑娘家生孩子,是个丢脸的事儿,我……我认了,我就是想找他,帮我拿个主意,这孩子生下来咋办,他要是要这孩子,我把孩子留下,他要是不要这孩子,我抱走,他对我那么好,我……我不能难为他……”
马明玉怔然,想不到这个女人憨相,口齿竟这么伶俐,说出的话,入情入理,却也是软中带硬。
三丫子:“姐,我……我叫你姐,高攀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马明玉连忙说:“不会,不会,我比你岁数大,你应当喊我姐……”
三丫子:“姐,在刺沟时,明满就对我说了,他有媳妇,还有个儿子,都在老远老远的地方,是……是在关里吧?我说得对吧?姐,你说他要是不对我好,能对我说这些吗?”
马明玉无言以答,眼前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弟弟的已确定无疑。
三丫子嘴甜,不喊姐不说话:“姐,我求求你,你见着明满,跟他说,别躲着我了,他能躲,肚子里的孩子躲不了,人怕见面,树怕扒皮,你让他回来,我跟他唠唠,我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你们是大户人家,他是少爷,我知道我就给做小都不配,我没有让他娶我的想法,真的没有,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我都不来找他,我……我就给这孩子找个地儿……”
马明玉不想再问下去了,同为女人,她又是姐姐,没有推卸的理由:
“妹妹,你啥也别说了,我这就去找明满,让他回来见你。”
三丫子眼里分明含着泪水,艰难地起身,欲要跪下:
“姐,你真是我亲姐,我……我啥也不说了,我给你磕个头吧!”
马明玉连忙搀住三丫子:“妹妹,你……你这是干啥,这要是闪了身子,抻着孩子咋办啊,来,听姐的话,快上炕躺着,你呀,啥也别多想,就像在自个儿家一样儿……”
三丫子哽声地叫声姐。
马明玉出来,都没顾得跟母亲打招呼,径直奔回郑家大院,来到弟弟住的屋里,见弟弟还没起炕,她上前掀开被子,照弟弟的屁股打了一巴掌。
马明满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着姐姐,懵懵地:
“姐,咋……咋的了?”
马明玉嗔怪地:“你做的好事儿,还装糊涂,起来,跟我回家。”
马明满明白了:“你……你回家,见到三丫子了?”
马明玉拽起弟弟:“你能说那人叫三丫子,我啥也不用问了,孩子就要生下来了,人在咱们家呢,你能躺得住吗?”
马明满低垂头,嘟哝着:“我……我也不是躲着她,我……我就不知道,我见着她该说些啥……”
马明玉把衣服递给弟弟,她坐在炕沿边,把她见到三丫子的情景讲了一遍,她说她对弟弟与三丫子过去交往细节不太了解,但听了三丫子的话,她断定三丫子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弟弟的。马明满对姐姐也是极信赖的,他大致算下时间,点头默认了。他也很清楚,三丫子所住的刺沟,荒僻,几乎与外界隔绝,想找个像样的男人都找不到,要不是他花言巧语,三丫子在刺沟,还是个待嫁的黄花闺女……
马明满穿上鞋,接过姐姐递来的湿手巾,擦过脸,还是个犹豫。
马明玉:“咱爹没在家,这要是让咱爹赶上,还不得骂死你。”
马明满:“爹我倒不害怕,我……我就寻思,这孩子生下来,咋办啊?”
马明玉:“咋办,养着呗,咱家还怕人多啊?”
马明满脸上多云转睛了:“对呀,咱爹不是总说,攒金子不如攒孙子,这三丫子要是给我生个儿子,咱爹不得乐得合不上嘴啊,他老人家一乐呵,还能骂我?”
马明玉也笑了,又拍了弟弟一下:“那你还磨蹭啥……”
马明满回到大院,不是昨天见到三丫子又躲又藏了,而是趾高气扬,背着手,想到三丫子肚子里的孩子,这是给马家添人进口,他岂不成了功臣?先去见母亲,这是惯例。还好,母亲见到他,还像以前他惹是生非后一样儿,免不了用手指点着他说:你个小祖宗啊,你就不能让娘省点心啊?马明满嘿嘿地笑了,再加上一句:娘,我错了。母亲听到这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三丫子从窗户看到马明满走来,她忙下了炕,就往门外跑,突然想到自己是重身子,她停下来,手扶着门框,盯盯地看着她以身相许的男人,泪如雨下,不是心中委屈,而是高兴得流下泪。
马明满神情不自然,咧着嘴,笑了,笑得挺勉强,半晌儿说:
“你……你来了。”
三丫子也笑了,笑得开心,笑得幸福,尽管脸上挂着泪花。
马明满搀扶着三丫子,进了里屋:“我……我去给商号上外边进货,刚回来……”
三丫子见到马明满,心中高兴,什么也不想计较了:
“出远门,是不是累了,你……你快坐下歇歇吧!”
马明满反倒不自然了:“我来回坐马车,不累,你……你上炕吧!”
三丫子好像是在自己的家,同时也像个孩子似的,笑着说:
“你坐你的,我……我给你倒碗水,箱盖上有红糖,是大娘拿来的,我给你沏一碗,我……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喝糖水,可甜了……”
马明满听着三丫子的话,又仔细地看着三丫子,他觉得三丫子,除了怀有身孕,其他的一点没变,从性格,到话语,还有举动。这使得他不禁想起在刺沟时,林中、草地、溪边,那段时光,现在想起来,都是挺美好的。
两人说了阵离别后的话,马明满免不了要找个借口,表白自己为什么从天岗乡下回来,没再返回刺沟去看望三丫子,最好的理由就是自己被日本人绑架。三丫子只是好奇地听着,不做追问,见马明满说着话,不时地把扫视着她的腹部,她笑了,脸上还呈出一抹羞色:
“看啥看,你的。”
马明满笑说:“我的好,我的好,对了,这眼看要生了,你咋才想起来吉林找我?”
三丫子:“我……我一个姑娘家也不懂这个呀,寻思能挺过去呢,后来肚子越来越大了,瞒不往了,我才想起找你,还说呢,我……我连你家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咋找你呀?”
马明满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尴尬地:“那……那你这么一走,你爹,还有你的后娘,不惦记你呀?”
三丫子叹声地:“他们见我肚子大了,说给他们丢脸了,天天骂我,我实在在家里呆不下去了,这才来找你,临走时,我也狠下心了,对他们说,就当我死在外边了,不用他们再找我了……”
马明满想说句歉意的话,还是没说,他上前想抚摸下三丫子腹部,不想三丫子躲开了,这让他觉得有点奇怪。
三丫子:“不是我不让你碰,那两个婶子来回出出入入的,看见多不好,我……我这都够丢人的了……”
马明满:“你是说老妈子啊?你不喊她们,她们不会进来的。”
三丫子:“咱们以后在一起日子长着呢,还是说说正事吧!”
马明满听了这话,稍显出紧张。
三丫子笑了:“你别害怕呀,我都跟咱姐说了,我不会赖上你的,我……我是说,你还是在外面给我找个房吧,就这几天,越快越好……”
马明满一愣:“你想搬出大院,在这儿不挺好的吗?”
三丫子:“就是太好了,我才不能在这儿住,你想想看,我在这儿算啥呀?真把孩子生下来,人家咋看我呀?你是少爷,我……我在这儿住,不是寒碜你吗?”
马明满:“孩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人,你在大院住着,那有啥呀?”
三丫子笑了:“你不怕你爹?”
马明满一怔,这点他忽视了。
三丫子:“我听老妈子说了,你爹是当家人,可厉害了,是,我知道你不怕你爹,我呢?我一个屯里姑娘,别说见你爹,我听了身子都突突,要是等有一天,我让你爹撵出去,那我真没脸活了……你在院外给我找个房子,孩子生下来,我自个能伺候,有时间,你过去看看我就行,我不缠着你……我说话算话,你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就行……”
马明满听了,觉得三丫子的话有道理,同时,对这个三丫子的好感,在过去的基础上,又增添了几分,他把这事儿,跟娘和姐姐说了,娘当然是挽留三丫子的,但马明玉不同意,倒不是她嫌弃三丫子,她说找个稳定住处,先生孩子,等父亲回来后,再从长计议。马家在市内房子数不过来,只是挑选而已。最后,在东关附近,定下个小院,明金娘欲派两个老妈子相随,在三丫子的坚持下,只带一个过去。离开大院,三丫子恭恭敬敬给明金娘磕三个头,喊娘她是不敢,还是喊大娘吧!她说她知道马家是大户人家,是讲脸面的,她不会再来给马家添麻烦了,说完这话,她哭了,明金娘也掉下泪。
当晚,亮起灯,新家屋内,摆放着新家具、新被褥,干净、整齐。三丫子看着这一切,犹如在梦中,无比的欢喜,无比的幸福。随后,她娇媚、调皮,还有掩饰不住的野气问:
“你还走吗?”
马明满说走不走都行,他想,这是三丫子刚搬入新家住,于性于理,他都应该陪她这第一夜。
三丫子吃吃地笑了,意味深长地说:“你想走,我不拦着你……”
马明满脱掉上衣:“你这么说,我还真就不走了。”
三丫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着,不知又打起什么鬼主意:“你……你不走行,那你把脸转过去,我……我要脱衣服了……”
马明满笑说:“咋的,怕我看啊,你的身子我都……噢,放心吧,你挺个大肚子,我不会动弹你啊!”
三丫子走过来,推了马明满一把,撒娇地说:“不吗,我……我让你转过去,你就转过去呗,我……我给你个惊喜。”
马明满顺从的边转身子,边说:“你给我的惊喜够多的了,我不信,这工夫你就是北京天桥变戏法的,还能给我变出个啥咋的……”
三丫子只沉默了片刻,又说话,不过,声音有点发颤:“你……你转过来吧!”
马明满转过身,禁不住地啊了一声,随即目瞪口呆,不,简直是惊恐万状,眼前的三丫子几乎全祼着,这种场面无所谓,最让人震撼的是她肚子,隆起的部分,就像扎破泄气的皮球,全然不见了。马明满以为眼花了,揉了揉,再看,还是一个扁平。
三丫子哈哈大笑……
马明满瞬间有说不出的愤怒,到不是说被欺骗了,感到羞辱,而是,是什么,他也说不清,反正气得有些结巴了:
“你……你……”
三丫子笑声嘎然停住:“咋的,你真的想让我大肚子啊?好,你想要儿子那还不好办,咱以后再生呗!”
马明满也说不出什么了,抓起衣服欲走。
三丫子伸手拦住,又笑了,笑得又娇又浪:“我就不信,快一年了,你真的不想我?”
马明满眼珠转动几圈,最后把目光定在有两点红晕及高耸的胸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而且声音也越发地重了起来。
三丫子欲擒故纵,脸冷落着,闪开身:“你走吧,我不留你。”
马明满不想多废话了,张开双臂,狼一般的扑上去,抱起三丫子,狠狠地抛在炕上……
三丫子摇身一变,成了吉林市的人,尽管从穷苦的屯里,来到富庶的城中,反差极大,她还是很快适应新的生活。至于,她假扮怀孕,寻到马明满,在大院、在市面传说着,甚至招来人们的指点,这些她根本不在乎,对大院如何解释、圆场,那是马明满的事儿,反正她已说过不会再去马家大院了。现在她的新角色,新活法儿就是,每天吃过饭,到街上闲逛,买点零嘴,如瓜子、大块糖,边走边吃,毕竟是在苦日子过来的人,她不乱花钱,挺节俭。马明满给她的钱,她还像在刺沟时,花得少,留起来多。在家里,她也不懒惰,什么活儿都干,与那个老妈子处得象娘俩儿。马明满三天五日来一趟,住与不住随他,他来,三丫子欢天喜地,把他当成自己的男人伺候着。他不来,三丫子不急不恼,也不去找他,她来吉林市知道很多东西,比如旅馆、窑子。她对马明满说,他把她这儿当旅馆行,当窑子那是不把她当人看,她说她不是窑子里的女人,因为她今生今世心中只有马明满一个男人。
马明满的生活,有三丫子的陪伴,更加丰富多彩了,但其放荡,绝不会因为三丫子,有所收敛。父亲不在家,更无人约束他了,娘是好糊弄的人,他编出的谎话,娘没有一句不信的。哥哥忙于军务,见到他,知道他贪玩,时常叮嘱几句。姐姐到是心细,对他也是格外的关心,可是出嫁后,郑家也是个大院,好多事都是她掌管着,公公、丈夫、孩子,够她忙的了,她不能一天总跟着他。唉!说来说去,马明满就是人们常说的败家子,如果他单单吃喝玩乐,对于日进斗金的马家大院,不算什么,可是,他时不时惹出乱子,让马家头疼,更有甚者,他竟给家中带来杀身之祸……
酒井从日本回来了,急赶回来,就是为了前几天,天岗日本开拓团被胡子洗劫的事。他先到大连“满铁”总社,在总社的调查部里,他看到“满铁”沿线及附属地的开拓团,与当地百姓几乎是冲突不断。跟当地人闹摩擦,这也是调查部制定的步步蚕食策略。当地人手无寸铁,政府又软弱无能,开拓团有铁路守备队做后盾,手中又有一定数量的武器。基本上,每次冲突,都是以开拓团得到实惠,或者说都是开拓获得胜利而告终。唯独天岗这次事件,损失的财物不说,分团长竟被挂在旗杆上,遭到枪杀,这对日本人,简直是奇耻大辱。酒井受到上级的责备,不,就是不受责备,他也自觉脸上无光。回到吉林,他立即来的到天岗开拓团,调查部已派员来过,调查报告认定是当地土匪图财害命,但老奸巨滑的酒井,凭直觉认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详细地问过每一个拓民,从土匪的人数、马匹、穿戴、相貌,领头者说过的话,又是如何击毙井上。得出的结论是,即便这些人真的是土匪,也是训练有素的土匪,另外,土匪使用的不是杂七杂八的武器,这也很说明问题。最后,联想起当地人扒水坝的事,有情报说,是常家大院常大杠子挑的头。对这个常大杠子,酒井的资料中,清楚记载着,他是马万川的大粮户。蓦地,他由常大杠子,想到马万川,顺着思路,自然又想到马万川与东北军张作相的关系,还有,马万川的大儿子就是东北军的团长……
开拓团被袭,日本驻吉林领事馆的领事及“满铁”官员,先后找到张作相,提出最严重的抗议,张作相也表示要认真查处,派人会同日本人,进行调查,结果自然在预料之中,张作相也无奈,最后给日本的答复是:土匪顽疾,由来已久,本府深为痛恨,已派兵进剿,奏效不大……日本人看过,也只能是一声长叹。
酒井很不甘心,利用一切关系和手段,秘密进行调查,竭力想还原事情的真相,他把重点放在马家大院身上,他知道马万川没在吉林市,可还是觉得马家疑点最大。他把犬养找来,询问交给他的任务进行得怎么样儿。
犬养早就从开拓团回到领事馆,当初没有宣布他的死讯,对他又出现在吉林市,也就没人关注。在绑架到马明满以后,以他的残忍,恨不得杀了马明满,但没有酒井的命令,他不敢擅做主张。放掉马明满时,他心中不满,没想到,酒井还让他礼待马明满,并且与马明清满进一步相交,今后必须成为朋友。犬养是做特务工作的,接到指令,立时来个大变脸。当天晚上,在开拓团做了好多菜,还摆上酒,把马明满捧为上宾。马明满懵了,好不恐惧,以为犬养要给了喝断魂酒,后来见犬养喝着酒,落下泪,听着犬养说的话,他放心了,内心还生出一番感动。犬养说他来到满洲,远离日本的亲人,很是孤独,非常渴望结交满洲朋友,常在一起说说话,喝喝酒,那对他来说,是最大幸福。他说出这话,头低到胸前,无比虔诚地说,他找到梦寐以求的朋友,这人就是马明满。经过特殊训练的犬养,演得如戏中一样儿。马明满对自己能活着走出开拓团,已大喜过望,现在犬养又要与他交朋友,他生怕犬养变脸,改了主意,忙不迭地说,他愿意成为犬养的朋友,举着杯,说喝下这杯酒,与犬养按中国的规矩,跪地磕头,结为兄弟。
酒井:“你与马明满的接触这么长时间,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吧?”
犬养:“没有,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哼,说来可笑,这个愚蠢的满洲人,他把我当成他的真正朋友了。”
酒井:“这就好,不过,你要记住,对于我们神圣的帝国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犬养:“是的,我明白,请您放心,对付这个花天酒地,只会嫖妓的人,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酒井冷笑着:“你不认为在某一点上,你与他相似吗?”
犬养心里一惊,他听出了,酒井这种旁敲侧击是在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不敢反驳,他知道酒井的权力不只在“满铁”调查部, 在军方也有一定的势力,作为属下,他的生与死都掌握在酒井手中。
酒井:“开拓团被袭事件,你有什么情报吗?”
犬养垂下头,慑懦地:“没……没有。”
酒井:“只顾玩女人,忘记了自己的责任了吧?那个雪子就真的那么迷人吗?”
犬养无地自容,只能一个劲地施礼,连声说自己无能。
酒井:“在满洲所有的开拓团,只有我们这里死了人,还是个分团长,我们的脸面都丢尽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你应当明白了吧?”
犬养:“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酒井:“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犬养:“我……我可以带领铁路守备队,进行攻击……”
酒井:“目标是谁?”
犬养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了。
酒井:“笨蛋,连目标都没找到,就想去攻击,你不觉得可笑吗?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渴望着兵戎相见,用武力征服满洲,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好了,我不想多说什么了,我只想告诉你,根据我的判断,开拓团的事件,肯定与当地驻军有关,还有,你在天岗开拓团工作过,应该知道马明满与那里的常家大院是什么关系吧?”
犬养:“我明白了。”
酒井:“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意图,若是因为你的纰漏,影响了我的下一步计划,你找个地方切腹自杀吧,我会把你的骨灰带回本土的。”
犬养不寒而栗,特务的条例,比军规都严,他硬着头皮向酒井表示,不会让酒井失望的。
酒井已横下心,要给张作相及当地人一个颜色看看。
这天,犬养开着领事馆的小汽车,把马明满约出来,向郊外驰去。他说每天在市里喝酒、赌博、玩女人,太俗气。他指着车后座的猎枪,说玩个新式样儿,出外打猎。他说在国外,不,在他们日本,这个玩法是很时髦的。马明满说对打猎不感兴趣,他喜欢开车,他说早就央求父亲买辆车,父亲就是不同意。犬养笑说马家是个土财主,马明满也笑了,没加否认。犬养让马明满当驾驶员,他坐在一边,直夸马明满开车技术好。
两人现在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车子在天岗附近的山停下,这是犬养选的地方,他说在天岗开拓团时,发现这里的山上小猎物特别多,听他这么一说,马明满也想起在刺沟看到的野山兔。在林子里放过几枪,一只野物没打着,犬养还蛮有精神头的,马明满这个太子爷受不了,坐在草地上,直喊累,看太阳已过中天,他又喊起饿。犬养提出去开拓团休息吃饭,马明满摇头,他想起在那儿曾被吊起来,如今故地重游,引起伤感不说,脸面也过不去啊!犬养哈哈大笑,说马明满心胸狭窄,还在记仇。马明满否认,他想到常家大院,拽着犬养说有喝酒地方了。犬养犹豫着说,前不久开拓团与当地人发生争执,他说以日本人的身份去常家作客,多有不便。
马明满笑了:“你中国话说得这么好,不会不说你是日本人?要是怕露馅,少说话,哎呀,常家大院是我们的粮户,啥说道都没有,再说了,你是我的朋友,他们敢说啥呀!”
犬养同意了,在快到常家大院时,他故作随意地说起开拓团被土匪洗劫的事儿,他让马明满帮问下马家,是哪儿来的土匪干的。马明满也听说这事儿子,可是事不关己,他不可能往心里去。犬养怕马明满起疑心,说因为他在开拓团工作过,所以才好奇,让马明满务必帮忙问一下。
常大杠子没在家,常富见马家二哥来了,非常高兴,也非常热情,忙让灶房杀鸡宰鸭,准备饭菜,对随二哥来的犬养,只觉得他说话声有点怪,因是二哥的朋友,他自然客气,没有多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马明满只顾吃喝,忘了犬养托办的事儿,犬养心里着急,还不敢多说话,趁常富离桌时,他附在马明满耳边,提醒着。马明满点头称是,见常富回来,他放下鸡腿,抹了把油光光的嘴,直截了当地问起,胡子砸开拓团的事。
常富还是很警觉的,因为父亲叮咛过,事儿过去了,烂在肚子里。他说他也是听传言,是山里来的胡子,至于是那个绺子,他也不知道。
犬养心里着急,忍不住插话:“不会吧,土匪无缘无故打开拓团干什么,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
常富瞟了眼犬养,笑问:“二哥,你这位朋友不是本地人吧?”
马明满:“对,对,他……他的家在大连,哎,你咋看出来的?”
常富:“咱这疙瘩把胡子就叫胡子,哪儿有叫土匪的……来,满上,再走一个!”
这话吓得犬养再也不敢说话了,忙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离开常家大院时,犬养是清醒的,他怕已有八分醉的马明满开车,翻到沟里,抢先坐在驾驶座位。常富喝多了,要不然不会在马明满打开了车门,又把马明满拉到一边,悄声告之,打开拓团胡子前几天,明金大哥来过,这事儿千万不能说出去。犬养虽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从两人表情,看出异常。回来的路上,他变着法套问马明满,马明满却答非所问,这个马明满不是没头脑,虽处半醉状态,他也隐隐觉得,犬养来天岗打猎,另有目的,至于什么目的,他想不太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不过,常富提到大哥,他心里暗自提醒自己,凡是涉及大哥,绝对不能乱说……
犬养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他断定马明满知道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思来想去,他采取了另一种手段。
马明满现在已是樱花馆的常客了,过去他吃不惯日本菜,自从与犬养结拜后,犬养喜欢这里,他也就随犬养常来这里,吃喝其次,有日本歌女相陪,依在怀里,跪着斟酒,这是在中国馆子享受不到的。犬养说,日本歌女是很挑剔的,极少陪中国客人,她们知道马明满是犬养最好的朋友,所以才笑脸相迎,不敢怠慢。马明满举大拇指称赞犬养,有福共享。这天晚上,应犬养邀请,马明满又来到樱花馆,来到事先定好的房间,侍女拉开门,他往里一看,愣住了。
雪子独自跪在哪里,见到马明满双手合拢,身子全部弯下去,行了日式的跪拜礼,嘴里吐出一串娇滴滴而又清脆的细语,马明满听明白这是日语所说的欢迎惠顾。
马明满以为走错房间了,自从在“圈楼”因这个雪子,不,雪兔,与犬养结恶后,他再去寻乐,也不上三楼了。后来听说雪兔被犬养包养起来,已不在“圈楼”了,对雪兔更不去想了。当然了,与喝酒犬养喝得半醉时,也打听过雪兔,犬养一笑以蔽之,他还好再问吗?
犬养后到的,在马明满肩膀拍了一下,笑说:
“明满君,发什么呆呀?这是雪子,你不会不认识吧?”
马明满尴尬一笑,说没想到雪子会在这儿。
两人坐在炕桌的两边,雪子习惯性的欲坐在犬养身边,犬养伸手示意一下,雪子会意,微笑着走过来,挨着马明满,双膝屈跪。
马明满连忙摆手说:“雪兔,不,雪子小姐,这可不行……”
犬养正色地:“明满君,你不拿我当朋友可以,但你我之间,用你们中国话说,已是结拜兄弟,你要是再跟我这么客套,我……”
马明满:“你听我说,就因为我们是兄弟,我才不可无礼,雪子是你的女人,想起在‘圈楼’的误会,我……我还真不好意思呢!”
犬养:“明满君,你太不了解我们日本人,我们日本人是最重视情义的,为朋友可以献出一切,有了美好的东西,是不会忘记朋友,希望与朋友分享,包括女人。”
雪子听不懂中国话,脸上夸张的笑容,似乎在表示,她能听得懂,不时地躬腰,并不住地说着日语:“哈意”。
犬养继续说:“我知道你很喜欢雪子,也渴望得到雪子,作为男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今晚,我就满足你。”
马明满弄不明白犬养真正的用意,也不敢接招:
“我的日本哥哥呀,我喜欢不喜欢雪子,那是另一回事,现在雪子是你的女人,我咋能动呢?来,来,咱哥俩儿喝酒,别开这个玩笑了。”
犬养:“明满君,我是真心诚意的,你要是拒绝,我会不高兴的。”
马明满:“不,不,我是说这事儿……”
犬养对雪子说了几句日本话,大概是命令或是训斥。
雪子哈意一声,还是一脸的甜笑,依在马明满怀里,和服的前襟,自然地开了,一抹酥胸,祼露无遗。
马明满本是个好色之徒,见雪子这番媚态,立时拴不住意马心猿,想看那诱人的胸乳,又不好意思看……
犬养哈哈大笑:“明满君,你可是个玩女人的老手啊,今天怎么了?我们日本女人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女人,尤其是雪子,你尝试过就知道了。”
马明满知道,现在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只有一个感谢:
“犬养,你……你真是我的亲哥哥呀,我跟你一个头磕在地上,没白磕,我啥也不说了,以后,有用得你这弟弟的,你说话,我要是不帮忙,我……我就不是人。”
犬养就等着马明满这句话呢,他让雪子斟上酒,声称要与马明满一醉方休,并对雪子说,一定要服侍好马明满,雪子极其地顺从,连连应声,看得出,事先犬养对她已有吩咐。樱花馆楼上,有夜宿的地方,犬养说,要让马明满在日式的环境中,尽情的享受着日本女人,他说完这话,连饮三杯,笑声有些怪异,是的,为了帝国的利益,他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但说归说呀,想到自己把心爱的女人,送到一个满洲人的怀抱,其内心的痛苦和愤恨,是可想而知……接下来,再出现什么状况,都不足为奇了,女人和酒,把马明满彻底地俘虏了。
酒井听完犬养的报告,综合其他渠道得到的情报,断定洗劫开拓团的事,是东北军所为,而且那个领头者、开枪打死井上的人,定是马明金。
犬养附和说,马明满转述常富的话,马明金在事发前到过天岗,这是最有力的佐证。
酒井阴森森地说:“是不是马明金,我都要拿他开刀,我们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一定要给东北军、给张作相个颜色看看。”
犬养以军人姿势,立正说:“需要我做什么,请您指示,我随时愿为我们大日本帝国做出牺牲。”
酒井面无表情地:“你已做出一定的牺牲。”
犬养知道“牺牲”二字指什么,尽管他在酒井手下工作多年,他听不出这是褒贬,还是讽刺。
酒井:“马明满对我们还有用处,他不是喜欢你那个雪子吗?那就用雪子控制住他,我知道你内心是很不情愿的,可是为了我们的帝国事业,为了天皇,我们可以献出生命,我想那个雪子,她也一定会的,我说对吗?”
犬养:“是的,雪子也憎恨满洲人,她说她是日本人,所以,她没有别的选择。”
酒井在犬养走后,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不是在养神,而是在思忖什么时候,开始实施下一步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