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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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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明金自当上团长,所辖的防区自然也扩大了,主要是吉林市的东北方向,如东团山、龙潭山、北大屯、乌拉街一带。虽没有什么战事,但马明金战斗观念从不松懈,对下属要求极其严格,经常下到防区检查。他不是做样子给长官看,而是在他的内心有一种预感,那就是与日本人早晚必有一战,妹夫郑永清说他忧患意识太强,他没有反驳,只是让妹夫看看日本人在吉林市与日俱增的数量,这不说明问题吗?郑永清笑了,两人在对日本人的认知上,始终是有分歧的,郑永清说日本人思想很先进,他们的到来,给吉林市增添了活力。马明金说,只怕这活力强盛到一定程度,咱们就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了。郑永清劝大舅哥,是战是和,这不是中级军官所决定的,一切听上司的。马明金叹说也只有如此,不过,他又说,看到日本军人,也就是“满铁”的守备队,野蛮骄横,经常滋扰当地百姓,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同时,也为自己作为军人,不能保护百姓,而感到难过。郑永清说他在长官公署,接触日本人较多,对他们有更深的了解,他说日本人连大帅的专列都敢炸,虽说事后,日本人不承认,少帅心知肚明,不也是忍气吞声?

郑永清:“哥,咱们守家在地,上有老下有小,遇到啥事儿,千万不能莽撞啊!你我都在东北军,日本人轻易不敢惹咱们,相互敬而远之就行了。”

马明金对妹夫这番好心相劝,虽不太赞同,可又能说什么呢?

郑永清:“哥,我就担心你的脾气,日本人手黑呀!”

马明金恨恨地:“小日本别惹我,真惹着我,我饶不了他们。”

郑永清在参谋处是个很用心的参谋,经常收集、分析一些军事及各类情报,他说起前不久,天岗开拓团的事,日本人闹腾一阵子,却没有具体行动,这让他感到疑惑。马明金笑说,日本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件事,他对妹夫也不曾提过。郑永清说,他总觉得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有报复行动。马明金听了,没有在意,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报复出现在他的身上……

这天傍晚,天没完全黑下来,马明金骑着马,带一个护兵回家,在大院门口跳下了马,把缰绳扔给护兵,这个护兵也随他住在大院,准备把马从旁边侧门牵进去。马明金踏上正门的台阶。

突然,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洋车,在不远处停下,一条腿还搭在车梁上,喊了一声:

“马团长慢走……”

马明金以为是熟人,回过头,寻望着,因天色朦胧,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他隐约看到那个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军人的机警,觉出这个动作不对头,他忙去抽腰间的手枪。

“啪啪”枪声响起,对方已抢先射击。

马明金只觉胸口一热,意识到自己中枪了,他还是挣扎着,举起手枪,勾动扳机,向那人射出子弹。

那个袭击者很敏捷,揣起枪,骑上车,飞也似的逃跑了。

马明金因中弹在先,身子摇晃,连开数枪,没中目标。

护兵拉着两匹马,已走到侧门,听到枪响,回头一看,叫声团长,扔下缰绳,跑过去,抱住半跪在台阶上的马明金。

马明金:“快……快追……”

护兵这才看到远去的那个骑车人,他顾不得马明金了,冲到马前,翻身上去,手握着匣子枪,鸣空两枪,纵马追赶……

大院守门人,从院里出来,看到马明金胸口流出血,一时也懵了,连声呼喊:

“大少爷,咋的了,大少爷……来人啊,不好了,大少爷出事了……”

就在这时,西关方向,发生数声巨响,天黑看不着烟尘,但很快,火光燃起,转眼间,映红了半边天。

街面上的人,都驻足向西边望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人从燃火的大致地点判断,说是水务厂。

不错,发生爆炸正是刚刚投入使用的水务厂,这是人为的破坏,是酒井派人暗杀马明金,同步采取的另一个行动。

张作相、熙洽等官员,心急如焚地来到爆炸现场,水务厂的中枢部分,已全部被炸毁,火势基本被扑灭,映入眼帘一片片狼藉,警察厅已在周围设下警戒线。

水务局长和几位官员,战战兢兢来到跟前。

张作相铁青着脸,看着这几乎报废的水务厂,能不心疼吗,抛开钱不说,这是他的心血啊,刚吃上几天的清水,就被……

熙洽怒问着:“咋回事儿?说话呀!”

水务局长:“是……是爆炸……”

熙洽:“放屁,我还不知道是爆炸?我问的是啥玩意爆炸了。”

警察厅的一个官员:“报告长官,初步查明,是人为破坏,用炸药炸的。”

熙洽惊诧地:“啊,有人破坏?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不想活了?”

张作相意识到什么:“爆炸的人抓到了吗?”

警察官员:“回主席的话,还没……没有……”

熙洽骂了一句笨蛋。站在他旁边卫队团团长冯占海小声说,这不是一般人干的。熙洽把头凑近在冯占海,想听冯占海进一步的判断,冯占海摇摇头,没说话。熙洽翻了冯占海一眼,似乎怪责冯占海知道什么又不说,这不是装明白吗。

张作相走近废墟前,边看边问水务局长:“重新修复得多长时间啊?”

水务局长:“这就么难说了,咋的也得半年……”

张作相横了一眼:“你说啥?”

水务局长忙说:“不,不,主席,一个月吧,我看过了,主管线没有损坏,我……我保证一个月内全部修复。”

张作相:“这个期间老百姓吃水咋办啊?”

水务局长:“请主席放心,我立即把原来市内拉水的水车,都调动起来,一准让老百姓吃上水。”

张作相脸上稍有缓和之色,回头对冯占海说:“你马上从卫队团,抽出一个班,驻扎在水务厂,一是保卫这里,二是监督水务厂的修复,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撤出。”

郑永清急匆匆跑过来,在熙洽耳边低语着,熙洽一怔,马上前,向张作相报告。

张作相惊问:“啊,人咋样儿?”

郑永清:“报告副司令,马团长正在医院抢救。”

张作相吩咐熙洽留在现场,他急忙上车,冯占海坐到副驾驶位置,见郑永清站在车边,摆手示意郑永清上卫士车子,一同前往。

马明金中弹倒在台阶上,没说几句话,昏了过去,明金娘闻讯跌跌撞撞跑出来,没等到儿子身边,便瘫软下来,哭喊着。护兵没追上杀手,折回来,也吓哭了。不过,毕竟是当兵的,他忙让人叫来一辆人力车,把马明金抱上去,奔向医院。

张作相带着冯占海、郑永清和几个随从,匆匆赶至省立医院,院长忙迎上来,说正在组织大夫他救马明金。

冯占海急切地:“你跟主席说话能不能利索点?马团长到底伤在哪个部位?有没有生命危险?”

院长六十多岁,说话还有点结巴:“马……马团长,中……中了三颗子弹,都……都在……在胸部……”

张作相认识这个院长,是个老中医,不太懂得西医,能当上院长,全凭其中医名气,他对这类人,还是挺尊重的,也不好说什么,让冯占海去手术室,喊来一个医生。

那个医生说,他们已取出肩胛骨上的一颗子弹,另外两颗,都在胸口处,他们没敢下刀,正在研究手术方案,说到这儿,那位医面呈难色,犹豫地说,他们正想请示院长。

郑永清心里比谁都急,可在张作相面前,他不敢过多说话,捅了一下冯占海。

冯占海对那个医生:“主席、院长都在这儿,有啥话,快点说,别吞吞吐吐……”

医生说:“中弹的部位特殊,我……我们怕技艺不精,不敢开刀,日本领事馆的诊所,有个挺不错的外科大夫,我们想把他请来。”

张作相没等院长表态,断然拒绝:“不行,不能用日本医生。”

冯占海一是张作相的外甥,敢说话,二是他与马明金私交甚好,非常焦急,生气地说:

“你们这些医生,一个月几十块大洋拿着,到了真章儿,就没能耐了,我跟你们说,要是救不活马团长,我把你们都枪毙了。”

院长:“这……这位长官,别……别发火,我们会……会尽全力……”

张作相:“你们医院不是有个霍一刀吗?他的技术也不如日本医生?”

院长:“您……您说的是霍……霍副院长?他……”

医生看出面前这几位长官呈出不快,也顾不得礼节,抢过院长的话:

“霍副院长不在,他去舒兰看望家人,过两天才能回来。”

张作相不想再啰嗦,对冯占海说:“你马上去舒兰,拿我的片子,把霍医生接回来,不能再耽搁了。”

郑永清:“副司令,别劳驾冯团长了,我去吧!”

张作相:“也行,坐公署的车子,快去吧!”

郑永清敬礼,转身跑步离开。

张作相指着院长,厉声地:“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把马团长抢救过来,如有不测,你们都给我滚出这个医院。”

院长脸都白了,连声答应,还等他结巴出下一句,张作相带着随从已走了。

水务厂被炸,马明金遭暗杀,很快风传开来,尤其是水务厂,这涉及到千家万户的事儿,立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浮动。

张作相更是气恨满胸,他断定这两件事,绝不是独立和偶然的。相互间有着必然的联系,也就是说,其目的只有一个,制造混乱和报复。

熙洽:“您是说日本人干的,不会吧?”

冯占海也被叫到张作相办公室:“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熙洽:“他们为啥这么做呢,这总得有个原因吧?”

张作相敲打着桌子:“唯恐天下不乱,他们这种事在东北做得还少吗?”

冯占海:“我已问过马团长的护兵了,他追赶那个杀手,追到‘樱花馆’附近,那人扔下洋车就不见了,那种洋车我看了,咱们当地人,很少骑,倒是有不少日本浪人……”

熙洽:“占海啊,你想想,要是日本人干的,他会骑那种车子?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冯占海:“兴许日本人就想用这洋车,暗示啥呢?”

张作相:“警察厅全市搜查,也没有个结果,这些废物,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占海,你马上带人,把那个‘樱花馆,’彻底搜一搜,还有,其他日本会馆,也派人给我盯住,这帮日本人,再不治他们,就要反天了。”

冯占海响亮应声,转身欲走,被熙洽叫住了。冯占海看着张作相,熙洽示意冯占海先出去,在外等候命令。冯占海怏怏不快地出去了。

熙洽轻声地:“副司令,我们没有证据,这么做怕是不妥吧?”

张作相:“咋个不妥?”

熙洽:“副司令,您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大帅被炸的事,那可是惊天动地,要不是你稳坐大帐,说不定会出啥大事儿呢,咱眼前这点小事儿,跟那件事儿比,算个啥呀!说心里话,我估摸着,这两件事也是日本人干的,可他们的意图是啥呢?这应该需要我们做出判断的。”

张作相也是气极了,若单纯马明金被刺杀,他知道其中原委,还不至于这么动怒,可是水务厂,那可是关系到民生啊,日本人这么做,也太狠毒了。

熙洽继续说:“日本人很可能就是想激怒我们,制造出外交事端,那样他们就有借口,向我们吉林省增加兵力,若是如此,我们以后就更不得安宁了。”

张作相觉得熙洽的话有道理,现在关东军大部分驻在辽宁一带,吉林省“满铁”沿线,只有少量的守备队,不足为虑。可是针对这两件事,若没有反应,日本人会不会得寸进尺呢?

熙洽看透张作相的心思,建议说,外紧内松,虽不兴师动众,但多派些便衣,常在日本会馆周围盯守着,有意让日本人觉察,这样即能起到威慑作用,又可以维护治安为名,让日本人说不出什么。另外,他还说,现在已是民国时代了,若不慎弄出外交事件,南京政府的大员,怪罪下来,得不偿失啊!

张作相:“那就这么忍着?”

熙洽:“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东北不是以前的东北了,大权都在老蒋手里,咱们别当那个替罪羊。”

张作相虽不十分赞同,觉得熙洽说的有几分道理,想到少帅,他这个做老叔的,也不想给少帅惹来什么麻烦,听熙洽这么说,他也算找个台阶:

“老熙呀,日本那几年,你是没白待呀,行,按你说的办!”

熙洽:“那我就照这个想法布置了。”

张作相早就听说熙洽与日本政界、军界的人有来往,想到熙洽曾在日本留过学,他也没太在意,今天说到日本人的事儿,他想了又想,还是婉转地给熙洽提个醒:

“还有,你也注意点,别跟日本人搅和得太深了……”

熙洽:“副司令,你不会怀疑我与日本人之间,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吧?”

张作相:“哎,你这个老熙呀,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咋还往心里去了?我要是信不过你,能让你做我的参谋长?我不在吉林,这一大摊子,可都是你照应着啊!”

熙洽:“是,我也是开个玩笑,我知道副司令很器重我……”

一个副官进来报告说,医院来电话,霍医生已将马明金胸部两颗子弹取出,马明金基本脱离危险。张作相长舒一口气,副官又说,冯团长在旁边屋内等候命令,熙洽说,告诉冯团长,命令取消。副官出去。

张作相:“我和马家大院老掌柜,处得不错,这马明金真要是救不过来,我咋跟马老爷子说呀!”

熙洽不咸不淡地说:“军人不惜死,救不过来,也没办法,副司令,你说日本人为啥暗杀马明金呢,论军阶,他不过是个团长。”

张作相抹了把脸:“是啊,我也正琢磨这事儿……”

熙洽试探着:“不会是为了开拓团的事儿吧?”

张作相看了熙洽一眼,笑了笑:“你知道啊?”

熙洽苦笑着:“我是你的参谋长,你不该瞒我……咱们吉林市附近,有没有这么大胡子绺子,我还不清楚?”

张作相:“你看你,又多心了,这……这也不是明说的事儿,过后,我连问都没问,再说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熙洽:“我理解,理解。”

张作相沉思着:“这事儿日本人咋能知道呢?会不会是马明金身边的人,露出口风……”

这个猜疑是正确的。

马明满听到哥哥的事儿,第一时间,他顾不得去看望哥哥,而是找到犬养,一把揪住犬养的胸襟,气得脸上五官都错位了,大骂道:

“你……你个王八蛋,你还是个人吗?我把你当朋友,当兄弟,你却把我当猴耍,你说,我哥哥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犬养不惊不恼,反笑拍着马明满的肩膀,先用日语叫了声好:

“哟西,哟西,我的朋友,看来你已经承认,天岗开拓团的事,是你哥哥干的,对吧?好,既然这样,我们日本领事馆就要到省政府,提出抗议,严惩杀害井上的凶手,还要包赔我们开拓团的全部损失。”

马明满一听傻了:“不,不,开拓团的事儿,不是我哥哥干的,我……我没说是我哥哥干的,你……你血口喷人。”

犬养:“要不是你哥哥干的,你为什么来找我?”

马明满怔然地:“我……我是说,你们日本人为啥打我哥哥的黑枪?”

犬养狂妄的本性又暴露出来了,恶狠狠地说:“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是不容侵犯的,我们的血是不会白流的,从这一点看,你哥哥死有余辜……”

马明满:“你……你放屁!”

犬养:“明满君,不好激动,说到这儿,我想问问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哥哥的事,是我们干的?凶手抓到了吗?”

马明满:“你……你少跟我绕弯子,不是你们,又是谁?我哥哥是东北军的团长,谁敢杀我哥哥,除非你们这些日本人。”

犬养得意地笑了:“好,你这么说我很高兴,这说明你知道我们日本人是无所不能的,我希望你把这话,告诉你的家人,告诉你所有的朋友……”

马明满似乎才真正的认识眼前的犬养,即残暴又狡诈,令他害怕,他自惭不是对手,心中打定主意,以后远离这个犬养,再交往下去,怕是自己的命都没有了,还有那个雪兔,也是个惹不起的主儿,想起与雪兔的数次交往,她竭尽奉迎,笑容满面,可是他能感觉出来,她心是冷的,眼睛深处,隐着憎恶。不过,那雪白的身子,还有……不,她就是天仙,也让她远远地滚开吧!

犬养自信已完全掌握住马明满了,若不然,他也不会把话说得那么坦然,那么露骨:

“明满君,事情已发生了,不要再多想了,你不想让更多人,尤其是你的家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很多事吧,包括你对我说过的话,那么,你就把过去的都忘记,咱们还是朋友,是兄弟,明满君,我说得对吗?”

马明满听了这话,不禁打个冷战,他不敢在久留下去,甚至都不敢看犬养了,神情呆然,落荒而逃……

马明金不省人事,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最悲痛是明金娘、马明玉,以泪洗面,还有一人,也不住地流泪,这人就是徐兰香。明金娘来过两次医院,马明玉怕母亲伤心过度,出现意外,说什么也不让母亲再来了,三天里,她与徐兰香过在马明金床前,几乎没有合眼。担心、疲劳,再看她俩儿,真是人比黄花瘦。

第四天,马明金终于睁开眼睛,马明玉哭了,徐兰香也哭了。

医院的院长和大夫,如释重负,都说马明金身体素质好,伤得那么重,失血那么多,竟奇迹般地活下来。

马明金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轻唤着妹妹。

马明玉流泪笑着应声:“哥,你醒了,你……你可把我们吓死了,哥,你看这是谁?”

马明金把目光落在徐兰香身上,没说话,点点头。

徐兰香忙擦下泪,笑了,在她与马明玉照顾马明金时,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更忘记了姑娘的羞怯,其心情与马明玉一样儿,就像是在照看自己的亲人,别的什么也没有想。而今,马明金醒来,恢复正常意识,她自然也回到了常态,多少还有些腼腆。不过,想起照料着失去知觉的马明金床上的事儿,马明玉是亲妹妹,没有什么,可自己却……现在,时不时偷眼看着马明金,她还有些脸红。

马明金的部下,如走马灯似的,来医院探望,洪大新是个机警的人,联想到夜袭开拓团的事,断定暗杀马明金,是日本人所为,怕日本人故伎重演,他派了几个士兵,昼夜守在马明金的病房门口。李子安也来了,看望老长官,人之常情,只不过,在病房内,与徐兰香碰面,他心里不是滋味,尤其听说徐兰香不但白天在这里,夜里也经常相伴,他就更加的痛苦了。徐香兰不以为然,因为她自认已向李子安表明了态度,她再做什么,与李子安无关,也不需要避嫌。马明金觉察出李子安的不快,他想对李子安解释一下,又一想,如何解释?若解释不明白,岂不是越描越黑?他知道李子安还会来的,想不再尴尬,只有……他趁徐兰香没在房间时,对妹妹说,让妹妹劝徐兰香回去休息。

马明玉一下就看穿了哥哥的心思,不悦地:“哥,你说啥呢?”

马明金:“噢,我……我看她挺累的,有些过意不去。”

马明玉:“哥,你这么说,人家听了多伤心啊!”

马明金:“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

马明玉:“你拉倒吧,李子安没来,你咋没说这个话呢?徐兰香看不上他,已回绝他了,哼,不会是照顾你的部下,想把兰香推给他吧?人家兰香是个大活人,有自己的主见,用不着你做主。”

马明金:“你的话真多……”

马明玉小声地:“哥,这话你可不能跟兰香说呀,你不知道,这些天,没把兰香急死,哭得泪人似的,你也不问问你自己,你是她啥人啊?”

马明金默然了,其实不用妹妹说,他只看徐兰香渐瘦的脸庞,还有那忧忧的眼神,他看着,心里就是个感动,当然,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感觉。

马明满来了,坐在床边,握住哥哥的手,哽咽无语,暗自落泪。

马明金对自己的弟弟,根本不会想得那么多,更不会猜疑什么,他拉住弟弟的手,笑了笑说:

“多大了,还掉眼泪,你不都看到了,哥没事儿。”

马明满听了这话,心中更加愧疚了,不敢看看哥哥了。

马明玉:“哥,你受伤,可把明满吓坏了,那天来看你,身子吓得直哆嗦。”

马明金:“你还不知道,他小时候就胆小,我记得他都十一二岁了,大院熄了灯,他从上房到下屋都不敢去,明满啊,等再打仗的时候,我非把你拽去,练练你的胆子。”

屋内的人都笑了。

马明满勉强地笑了:“哥,你想吃啥,我出去给你买,我跟娘说了,这几天,给你送饭的活儿,我包了。”

半个月后,马明金离开医院,回家静养,医生每天去马家大院给马明金换药。张作相专门派人送来花篮,还有慰问金,钱不在多少,表示张作相的关怀和挂念。冯占海前来看望,这是马明金最想看到的人,两人是朋友,有共同语言,几句话说过,自然进入正题。

冯占海:“副司令已断定,是日本人想暗杀你,苦于没有证据,唉!依他老人家的脾气,真想跟日本人会会气,可是……你也能想到,熙参谋长,那就是个和事佬,他一打破头歇,啥事儿都别想干成。”

马明金:“熙参谋长对我早有成见,指着他给我出头,不可能的事儿。”

冯占海:“前几天,日本领事有事要见副司令,副司令推说身体不适没见,第二天,他又来了,副司令还是没见,让那小子连吃两次闭门羹。”

马明金:“副司令对我真是恩重如山啊,我身子不便,你见到副司令,替我捎个话,就说我马明金这辈子跟定副司令,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两人又说到东北现状,对日本人势力日渐膨胀,深感担忧。但两人身为中级军官,也只有无奈和听从命令。

徐兰香隔三差五来到大院,可能是来得次数多了,她似乎把大院当成自己的家了,大院的人似乎也把她当成马家的人了,就说明金娘吧,几天见不着徐兰香,便不住叨念。马明玉跟娘开玩笑说,徐兰香还不是马家的儿媳妇。明金娘自信地说,现在不是,早晚得是。

熙洽知道“小姨子”常往马家跑,大为不快,让大老徐管束一下,还说若再不听劝,就把她撵回家,不让在军需处干了。大老徐自然袒护妹妹,说马明金只是妹妹的好朋友,没有别的特殊关系。说到不让妹妹在军需处做事,大老徐软中带硬说,她们姐妹是背靠熙洽这棵大树,但也不会在一棵树吊死,她说她的命都系在妹妹身上了,要是妹妹不开心,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熙洽听了这话,直挠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他还算不上英雄。硬的不行,那只能来软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寻思,兰香这么大姑娘了,总往人家跑,弄出点事儿,那可咋整啊!”

大老徐:“我妹妹比我有心眼儿,吃不着亏呀!哪儿像我,傻狍子一个,不清不白地跟了人家,天天伺候着人家,到头儿来,还没落个好。”

熙洽听了这旁敲侧击的话,不悦地:“我对你还咋的,跟我那几个姨太太,不,就是跟大太太比,你差啥?你就偷着乐吧!”

大老徐:“哎,你这么说我可不愿意听,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吃亏了,咱们俩儿两不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没认识你,我们姐俩儿也没饿死。”

熙洽:“你……你这老娘们儿,你就歪吧,咱们这儿说兰香的事儿呢,咋扯上咱俩儿……我也是为兰香好,别的不说,我要是不把兰香当小姨子看,能把李子安介绍给她吗?李子安不比马明金强百倍啊,那马明金有过老婆,又有两个孩子,是,马家是有钱,咱兰香也不差呀,长得好,岁数也好,给马明金填房,那……那不太亏了?反正我是为你们姐妹考虑,你们要是不知好歹,我还不管了呢!”

大老徐相信熙洽是出于好心,她何尝不希望妹妹能找个好婆家,可是妹妹太任性了,为她与马明金的事儿,她没少跟妹妹费口舌,妹妹说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不会听熙洽的安排,也不会委曲求全听姐姐的。大老徐拧不过妹妹,其实,她也知道,以妹妹的条件来说,若与马家匹配,根本谈不上门当户对,要是妹妹真的能如愿嫁给马明金,她也高兴,但是,世面的事儿,她见得多了,抛开马家大院,单就马明金来说,团长之职,在寻常百姓眼里,那还了得?而在她看来,这些做官,那个不是三妻四妾?她怕妹妹给马明金做了填房,有一天,马明金喜新厌旧,妹妹可有苦吃了。

徐兰香断然地说:“姐,你放心,马明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大老徐:“你岁数小,又不定性,我怕有一天……”

徐兰香:“我知道我岁数小,我……我也没说现在就嫁给他呀!”

大老徐:“我是说,马家是大户人家,规矩多,你这个性子,人来疯似的,真嫁过去,公婆能看上你呀?”

徐兰香:“我嫁给马明金,也没嫁给他们的家,看不上我能咋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见过他的爹娘了,姐,你不知道,他娘对我可好了。”

大老徐:“羞不羞?一个姑娘家,没人保媒,自个儿就想把自个儿嫁出去。”

徐兰香脸红了,笑拉着姐姐的手:“姐,你……你又笑话我了。”

大老徐也笑了,笑过,又是个叹息:“唉!姐巴不得你嫁个好人家,可是这事儿没摊开,不知人家马明金是咋想的,我担心……姐还是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我看李子安……”

徐兰香:“姐,你能不能不提他?”

大老徐不说了,内心还是倾向妹妹嫁给李子安,因为她接触李子安较多,比较了解,况且李子安执著的追求妹妹,这对一个姑娘来说,也是个先决的条件……

李子安来到马家大院,他已来过几次,除了说队伍上的事儿,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想到马明金还在康复中,欲言又止。这天,他见马明金在地上走了几圈,并没显得疲惫,思忖再三,开口了:

“团长,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你回到三团,又做我的长官,对我没另眼看待,兄弟我真是打心里敬重你,能摊上你这么长官,是我的福气……”

马明金:“子安啊,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啊,咱们都是军人,直来直去,有话就说。”

李子安:“团长,你这么说,我……我也就不客气了,我只想问你,你与徐兰香是个啥关系?”

马明金早就看出李子安有话要说,也猜到他想说的是这个话,但如何答复,他确实没想过,或者说没想好:

“子安,你问这话是……”

李子安性情也是挺直爽的:“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

马明金沉吟一下,后来,他一直为他这个违心的回答而感到后悔:

“噢,徐小姐是我妹妹的学生,常来我们家,所以很熟,也就是这么个关系吧?”

李子安:“团长,你这么说,意思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对吧?”

马明金又是一个违心地点点头。

李子安豁然开朗了,笑说:“对不起团长,是我心眼太小了,我……我还以为你们是……好了,过去的事儿算了,团长,你知道吗,我……我追求徐小姐已有好一段时间了。”

马明金心里一颤,没表现出来:“媒人是熙参谋长吧?”

李子安有些兴奋地:“是,不过,媒人并不重要,关键的是,我真的相中徐小姐了,我……我已发过誓,这辈子非徐小姐不娶。”

马明金心里不但发颤,脑子还有些乱,努力的保持着平静,言不由衷地:

“那好,那好,徐小姐,确实人不错,我……我祝贺你。”

李子安笑了,随即脸上又呈出淡淡的忧愁:“唉!我也不知道徐小姐,为啥对我总冷冰冰的,以前,我以为你们之间……团长,你能不能帮帮个忙,在徐小姐面前,给我美言几句,我想她会听你的话。”

马明金也笑了,笑得苦涩:“我……我也发现徐小姐挺有性格,我怕我说了适得其反……”

李子安:“不会的,我看得出,她对你挺佩服的,你说话,一定能管用。”

马明金心里的滋味,支吾着:

“我……我试试看吧,我……我跟我妹妹说说,让她……她们师生,又是女人,好说话。”

李子安起身,立正敬礼:“那我先谢谢团长了。”

马明金好不懊悔,不,是恨自己,说了违心的话不算,还硬着头皮应承下请求。先不说以后再见到李子安,如何答复人家,就是徐兰香,他都不知如何面对,是的,他确实与徐兰香之间,没有过格的行为,包括言语。但两人心照不宣,彼此间的默契,用老话讲,就差一层窗户子没捅破了,或者说正式提媒了,现在可好,自己把自己逼得没有了退路。

徐兰香再来马家,发现马明金神情异常,说话含糊不清,目光也总躲避着自己,为此,她感到疑惑,悄声问马明玉,马明金这是怎么了。马明玉说一切正常,没听哥哥说过什么。也没发现哥哥有不快的事儿。她笑着逗徐兰香,说哥哥可能几日不见徐兰香,遮掩不住相思之苦。徐兰香笑了,若是那样儿,她的心中透着甜蜜。她想问问马明金有什么心事儿,又不好意思开口。

马明玉到是直言问过哥哥,马明金犹豫再三,把话岔开了。

这天,徐兰香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盯视着马明金,眼中隐着愤懑和哀怨。

马明金心中说不出是愧还是怕,反正不敢正视徐兰香,借故说有事儿想躲开。

徐兰香把平时不离口的明金哥省略了,直呼着:“马团长,请留步,我有话想跟你说。”

马明金笑了,笑得好尴尬:“我……我出去一趟,咱们哪天再唠……”

徐兰香有温柔,也有厉害一面:“不行,我只有几句话,说完我就走,以后再也不来了。”

马明金垂下头,木然地坐下。

徐兰香:“马团长,我想问问你,你是我啥人,我的事儿,你凭啥给我做主?”

马明金只能装糊涂了:“徐小姐,你的话我……我没听明白,我……我咋的了……”

徐兰香来时气势汹汹,想好很多尖刻的话,可是见到马明金,所剩无几,本想控制的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马明金慌了手脚,这一慌,就更说不出话了。

刚才,李子安找到徐兰香,满脸喜色,意气风发,着实令徐兰香一愣。没有过多的寒喧,李子安直言相告,他与马明金谈过了。这话让徐兰香感到惊奇,也好奇。李子安不待徐兰香问,便把他与马明金所的话,和盘托出,有的话还加以修饰。徐兰香耐着性子听完,心中的气,不是对李子安,而是对马明金的气,直线上升。

徐兰香:“李子安说你同意我嫁给他,说我要是愿意,你能说动我,我想问一下,你是我啥人啊,我姐姐都没说过这话,你大包大揽的,咋的,我是你们大院的丫环呀?”

马明金见话已挑开了,也不好再隐匿什么了,只能好言好语地相劝了:

“徐小姐,你听我说,我是跟李营长唠过你,他对你很中意,而我们之间不可能……我……我是真心地希望你幸福。”

徐兰香一听马明金变相承认了,抹去眼泪,顾不得姑娘的羞怯,提高声音:

“马团长,你……你也太欺负人了,我……我没说要嫁你吧,我也没赖上你吧,你干啥这么往外推我?你拿我当啥了?”

马明金的心更难受了,他真不知该说什么了:“徐小姐,我……我真的是好意,我……我咋说呢?”

徐兰香站起来,哽咽着:“你不是希望我嫁给李子安吗?好,我听你,你等着吧,用不上多长时间,我会请喝这个喜酒的。”

马明金本来身子正在恢复期,受此一激,脑子晕眩,腿也发软,有些站不住了。

徐兰香的眼睛已被泪水遮住了,她怕自己哭出来,用手捂住嘴,向外跑去……

马明金傻了似的,呆然伫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父亲马万川进来,他很少来儿子的住屋,只是儿子受伤后,他有时在院子里遛达,到儿子这儿坐一会儿,有的时候,只在门口看一眼。

“你……你这是咋的了?”

马明金听到父亲的问话,仿佛才梦中醒来,意识到父亲站在面前:

“爹,你……你老快坐,这……这有新沏的茶水。”

马万川:“是不是伤口疼啊,叫人去找大夫吧?”

马明金:“不,不用,我……我在想团里的事儿……”

马万川:“噢,没事儿就好……我也是闲遛达……”

马明金看父亲的神情,好像有话要说,可不知为什么,父亲摇了摇手,什么也没说,走了。马明金送到门外,看着父亲的背影,感到奇怪。

马万川是在北京听到儿子被人打伤的消息,他马上乘火车赶了回来。当时,家中老小,急得六神无主,马万川到家,立刻有了主心骨。儿子脱离危险了,他悬着的心放下了,脑子开始琢磨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谁想取儿子的性命。

常大杠子来大院探望马明金,另外,好长时间没见到马万川了,心里有很多话想对老东家说,喝酒坐陪自然少不了郑廷贵,马万川不在家,郑廷贵来大院也少了,看上去形影孤单,挺可怜的。

马万川听罢常大杠子说扒了日本开拓团水坝,又问起开拓团被“胡子”砸窑的事儿,这事儿大儿子没跟他说,他也没问。常大杠凑近,小声嘀咕几句,他没显出惊奇,只是点点头,如此说来,验证了他的推断,暗杀儿子的凶手,就是日本人。不过,目标选择得这么明确,这说明日本人已知道了开拓团被袭的真相,那么风声是怎么走漏出去的呢?

常大杠子犹豫着,又说出一件事,那就是马明满与一个陌生人曾去过天岗。

马万川:“吉林市有小汽车的没几家,开车出外打猎,这都洋把戏啊,明满他啥时候喜好上这个了。”

常大杠子:“我没在家,听常富说,随二少爷去的那位,好像不是本地人。”

马万川:“常富没跟他们说用不着的吧?”

常大杠子:“我问过了,那天常富喝得也是五迷三道,记不得说啥了,让我好顿骂。”

郑廷贵从没对日本人起过疑心,在喝酒说话时,提到了日本人,他想起酒井去他家的事儿,他说酒井想来马家大院看望马明金,让他相陪,他代替马万川婉言谢绝。

马万川:“酒井都跟你说啥了?”

郑廷贵:“也没说啥,他刚从日本回来,说心清在那边挺好的,待得挺习惯,对了,他还说心清的日本话,现在说得老溜道了……”

马万川:“我说你呀,这酒不喝正好,一喝就走板,我是问你,酒井咋想到要来看明金,他咋说的。”

郑廷贵喝得红光满面,心思不知是在酒上,还是没听清,答非所问地:

“他想看明金?我让他看算啊,我跟他说了,你们日本人有时不地道,就说明满的事儿吧,暗地下手,给绑去了,逼着咱租地给他们,这回咋样儿,开拓团让胡子给端了,这就是现世报。”

马万川:“你这么说,酒井能高兴吗,你闺女可在人家国家呢!”

郑廷贵:“闺女是我闺女,这是两回事儿,他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你我是两房亲家,哪儿头近,哪儿头远,我还不知道啊?”

马万川:“他还说啥了?”

郑廷贵又饮下一盅酒:“你这一问,冷不丁,我还想不起来了,噢,他说让我看到明金,替他捎个话,说……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这话听着咋这么不是味儿呢?”

马万川:“他真是这么说的?”

郑廷贵有点喝醒了:“哎呀,明金的事儿,不会是日本人干的吧?”

马万川心中的疑团彻底的解开了,暗杀儿子的幕后策划者,就是酒井,现在他又让郑廷贵传话,无疑是一种炫耀和恫吓。他去儿子的屋里,想跟儿子唠唠这事儿,还有对二儿子的疑虑,后一想,还是别说了,尤其是关于二儿子,他怕造成他们兄弟间的生分。但一想到二儿子身上疑点,他的心隐隐作痛,他真怕……他不敢想下去。这么多年,二儿子给他的头上,添了多少白发,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时,想起来,他也自责从小对二儿子过于溺爱、惯纵,多少次他狠下心,想狠狠地教训下二儿子,可是想到死去的小叶菊,他心硬不起来,叹息作罢。不过,这次他不能再容忍下去,不,是应该弄清真相。这天,他把二儿子叫到小客厅,在自己房里,明金娘要是见丈夫训斥二儿子,又得左拦右挡。

马明满心里有鬼,父亲回来后,他尽量地躲避着,即使见面,问候一声,急忙闪身。眼下,见父亲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他意识到什么,惴惴不安,不敢与父亲对视。

马万川:“你这阵子都干啥出格的事儿子?”

马明满强挤出笑:“爹,你老问的是……噢,我……我有时去商号看看,有时跟几个朋友玩玩……别的也没干啥呀!”

马万川:“跪下!”

马明满一愣,父亲对他从来没这么严厉,莫非是……他扑通跪下,为掩饰内心的慌乱,忙避重就轻地说:

“爹,儿子错了,儿子向你老认错,儿……儿子在天岗,不,在刺沟认识一个姑娘,你老不在家时,她找来了,儿子怕你老生气,把她安排在外面了。”

马万川:“你这个不着调的东西,人家那可是个姑娘啊,你把人霸占了,你让人家以后咋嫁人,这事儿我以后再跟算账,我……我问你还做别的事儿子吗?”

马明满明白父亲问的是什么,那可是天大的事儿,他知道要是说了,后果将是……他不敢想了:

“爹,别的事儿,我真的没干,你不信,你去我娘……”

马万川:“你和谁去你老常大叔家的,那人是干啥的?”

马明满就怕父亲问这事儿,但既然问了,他就得横下心,把谎言编下去:

“噢,你老问的那件事儿啊,我是去了,跟一个朋友去的。”

马万川:“朋友,是日本朋友吧?”

马明满自小说谎脸就不红,他先故作一惊:

“啊,日本人?我……我哪有日本朋友啊,我知道爹不得意日本人,我咋会跟他们交朋友呢?他不是日本人。”

马万川:“那好,明天你把他给我领来,我见见他……”

马明满眼珠一转:“行,等他再来的,我一准领家来,可是他……他现在回家了,他是大连人……”

马万川在问的同时,心里也是个怕,他怕事实若真属实,他都该怎么办啊!说实的,内心的深处,他是宁可信其无,不想信其有啊。

马明满见父亲不说话了,认为他的话起作用了,他欲起来,没敢,以攻为守地说:

“爹,是谁在背好嚼我的舌根子,埋汰我,我知道了,是常富,这个屯老二,我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等他再来的,我非把他……”

马万川离座,走过来,定定看着二儿子。

马明满故作害怕,随后又把头伸过来:“爹,你老不会是要打我吧?唉!爹,我知道你老这阵子心不顺,要是打儿子一顿能出出气,儿子情愿挨这个打,爹,你打吧!”

马万川声音透出股寒冷:“混账东西,你不要跟你爹耍花舌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做丧良心的事儿,我饶不了你。”

马明满脊背发凉:“爹……”

马万川:“你出去吧!”

马明满垂着头,走出小客厅,刚到门外,腿一软,瘫坐下来,刚好明金娘听人说,丈夫把二儿子叫到小客厅,担心二儿子受屈,急忙赶来。马明满抱住娘的胳膊,叫声娘,不知是怕还是真的受委屈了,竟掉下两滴眼泪。

马万川还在小客厅内,沉思着。

明金娘进来:“咱小二也没啥大错,你总说他干啥,看把他吓得,出门摔了个跟头……”

马万川:“你说啥?”

明金娘:“我说你把小二吓得不会走道了……”

马万川沉吟半晌,叹说:“他要真是吓着了,那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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