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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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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吉林市发生一件大事,日本人为此,向马家大院施压,熟悉马万川的人,不得不佩服马万川让三儿子把孙子带走,实在是太有远见了。

这件大事就是冯占海、马明金率兵攻打吉林市。

去年“九一八”事变后,冯占海被张作相任命为吉林警备司令,率部立即开赴黑龙江境内,马明金部随后跟进,在哈尔滨外围与来犯的日本关东军遭遇,激战数日,哈尔滨失守,队伍撤至距哈尔滨六十公里的宾县。这时更多失散的东北军部队聚来,冯占海奉命将所有部队接收,改编为吉林抗日救国军,并被推任总指挥。

今年六月,冯占海率部配合原黑龙江的老东北军,围攻哈尔滨失利,避敌锋芒,六月末,趁榆树守军空虚,冯占海直取榆树,得手后,与敌人打了近两个月的拉锯战,九月中旬退守五常县。

马明金已被冯占海任命旅长,但所带的部队,还是老三团。因连续作战,没有体整时间,队伍也得不到扩充,所以,人们还习惯称马明金为团长。

这天,冯占海把马明金找到临时司令部,大半年,两人离多聚少,偶尔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但两人的感情在抗击倭寇的战斗中,越来越深。

马明金进了小院,有参谋迎上来,说冯总指挥在东屋,马明金来到门口,喊声报告,话音未落,冯占海已推开门,把马明金拉了进去。马明金一看屋子桌子上摆着几盘刚炒好的菜,还有一瓶酒,大声地:

“喝,好香啊,总指挥,今天是啥日子,你这么阔气啊?”

冯占海:“你旅长不上任,我总指挥也是个牌位,咱们就是联手打小日本,以后,咱哥俩儿该咋称呼还咋称呼,别叫官衔,你不觉得蹩嘴呀?”

马明金笑说:“我比你大两岁,你要是喊我哥,这还叫军队了吗?”

冯占海:“叫哥有啥呀,你就是哥呀,嘿,说不定哪天,咱们落草为寇,到时候,论岁数排,你就是大当家的,是大哥。”

马明金哈哈大笑:“我手下现在已剩下不到一千人,你指挥着上万人的队伍,这大当家还是你当吧!”

冯占海:“你还有一千人?”

马明金:“是啊,团的建制,要不我咋不当旅长呢!”

冯占海脸色沉重下来:“明金啊,你还算不错的,减员不大,其他部队……唉!咱们人员后勤给养都得不到补充,这仗是越打越艰苦了。”

两人对坐着,队伍艰难之程度,从桌上的菜就可以看出来,连片肉都没有,酒也是散装的老白干,大伙儿都这么苦,长官早就取消小灶了,与士兵吃一样的伙食。冯占海给马明金斟上酒,连干了三杯,两人自打从吉林市撒出来,几乎都是滴酒未沾,马明金抹了抹嘴,连声说痛快。

冯占海:“老兄啊,你说这仗今后怎么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马明金:“哎,这几天我也琢磨呢,前一阵马占山率部诈降,后来重举义旗,给日本人以沉重打击,现在退据黑河,日本已增兵围剿,但那地方狭小,恐怕马司令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啊!”

马占山,东北抗日名将,原是东北军步兵第三旅长兼黑河警备司令,“九一八”事变,率兵在嫩江江桥阻击关东军,苦战十六天,终因敌众我寡,弹尽粮绝,退至海伦一带,继续抗敌。满洲国成立,马占山诈降,被溥仪任命为黑龙江省长兼满洲国军政部总长,仅一个月后,马占山找借口返回黑河,重新举起抗日大旗,集各路人马七千余人,不断出击,给日伪军以重创。

冯占海:“马占山给我来信了,希望咱们把队伍也开到黑河一带,说是进可攻,至于退嘛,他说实不行,就退到苏联。”

马明金:“要是退入苏联,那不等于退出东北战场了。”

冯占海:“是啊,所以我在犹豫,要是进入苏联,再想打回来,那可不容易了,还有,现在日寇兵力比我们强,我们要是把队伍都集中起来,正中日本人下怀,我的想法,最好是遍地开花,分散部队,四处打击日寇,让日寇首尾不能相顾。”

马明金:“对,你说得对,日本人巴不得我们大兵团作战,我们且不可上这个当。”

冯占海侧过身子,指着墙上军事态势图说:“从目前形势上看,辽宁的抗日义勇军,已发展近二十多万人,当然,他们可以从关内得到一定的军需补充,黑龙江的抗日力量,也是挺强大的,相比,咱们吉林可能因地域关系……”

马明金:“我明白了,你是想打回吉林,对吧?”

冯占海笑了:“按理说,我们吉林的义勇军,人数也不少,但过于分散了,很大一部分都在黑龙江,如刚才所说,现在的态势,不容我们大兵团作战,所以我的意见,咱们把兵力分散开,敌人的兵力也就分散了,这对我们是有利的。”

马明金:“你是让我们团做先头部队,近期向吉林迂回?”

冯占海举起杯:“聪明人,一点就透,来,再干一个。”

半个月后,马明金的老三团,经过简单休整,开始向吉林境内运动。这次回击,比不得去年撤向黑龙江,那时日本人兵力有限,只顾得占领大城市,现在沿途除了日军,还有大批的满军,而且各县、镇都成立傀儡政权,虽说是初级阶段,基础不牢,但也对抗日力量形成一定的危害。针对这种情况,马明金把近千人马,分成数股小部队,水泼似的散开,相互间及时联络,如果遇到小股敌人,迅速集中优势兵力,歼灭之,大股敌人,报告团部,由团部统一部署兵力。

冯占海所率领的大部队,就是本着这种战略战术,向吉林迂进。

吉林市周边,在冯占海、马明金所部撤走后,成建制的抵抗部队少了,但零星的抗日武装,犹如雨后春笋发展起来。有反日山林队、大排队、义勇队、大刀会、红枪会,还有一些占山为王的胡子绺子,也都打出抗日旗号,四处袭击日本关东军和满军。尽管他们活动范围,大多在山里和乡村,可是他们神出鬼没,闹得日本人不得安宁。

老三团推进到舒兰县境内,离法特的哈门渡口还有四十公里,那儿是通往吉林市的咽喉要道,马明金把部队集结起来,准备拿下渡口。这时,冯占海派人送来信,命令马明金绕过哈门渡口。轻装前进,占领距吉林市的较近的乌拉街,他另派部队攻取哈门渡口。马明金知道冯占海的意图,一是他曾驻防过乌拉街,熟悉乌拉街。二是夺取乌拉街,切断舒兰与吉林市的道路,哈门渡口的守军也就孤立无援。

兵贵神速,老三团隐蔽而又迅速地扑向乌拉街。

当夜,马明金带领已确定主攻乌拉街的二营长邹长生,来到镇子外面一个土坡后,在这儿可隐约看到镇子的轮廓。此时,已是后半夜了,漆黑一团,没有一点动静,镇里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迹象表明,驻扎的敌人,没有任何觉察,还在睡觉。

邹长生说小小的的乌拉街,不在话下,队伍人困马乏,能不能休息一下,明天发起进攻。马明金不同意,他说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趁敌人还蒙在鼓里,另外,他分析说乌拉街这一带没打过大仗,敌人肯定麻痹大意。而老三团这一年战斗接连不断,富有经验,双方对比,在夜色的掩护下,要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乌拉街。为摸清敌人具体分布,最好抓个舌头来。邹长生马上安排一个胆大心细的排长,带两个士兵执行任务。

不一会儿,那个排长把一个舌头扔在马明金面前。他说问过,这小子刚换岗,还迷迷糊糊,后听说是老东北军开过来了,他没有挣扎。

马明金打开手电筒,照下哨兵的脸,是个年轻人,神情并没显得太惊恐,他掏出支烟,递给哨兵,态度平和地问:

“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就别害怕了,抽一口,压压惊。”

哨兵接过烟,手还是有点抖:“谢谢长官,我……我不害怕。”

马明金:“这就好,你那个部分的?”

哨兵:“回长官的话,兄弟是老二十五旅三十三团的……”

马明金:“不对呀,你们三十三团不是调守到吉林南面大长屯去了吗?咋会在这儿呢!你是不是说谎啊?”

哨兵:“不,不,长官,我绝不敢欺骗长官,老三十三团是在大长屯,满军成立后,日本人怕我们哗变,把原来的老东北军都拆散了,分散到新队伍,我现在混饭吃这是新五团二营三连。”

马明金:“这么说你也是老东北军的人了。”

哨兵:“是,我是民国十九年当的兵,敢问长官是……”

邹长生:“问你话的是老三团的马团长……”

哨兵下意识地往前探下头,惊讶地:“噢,长官就是马明……不,是马团长?兄弟这回可真开眼了。”

马明金:“你认识我?”

哨兵连忙摇头,紧接着兴奋地说,“九一八”归顺日本人的老东北军中,几乎所有的官兵都知道冯占海和马明金,尤其是马明金,因为是马家大院的大少爷,名声更响一些。哨兵说,自队伍被日本人分解后,并派来日本人当指导官,大伙儿都怀念在老东北军的日子,暗地里骂带领他们投降的长官,相互对比,自然就称赞有骨气的长官,也就是冯占海和马明金等人。羡慕那些没有归降的士兵,摊上明智的好长官……

马明金:“兄弟,别的不多说了,你知道我们干啥来的吧?”

哨兵:“兄弟这还不明白,你们要打乌拉街,进攻吉林。”

邹开生笑说:“你小子还挺机灵……说说镇子里面的情况吧!”

哨兵捡起个小木棍,边在地上划边说,镇上有一个日本守备队,七十多人,满军一个连,一百三十多人,分别驻扎在镇口的两个大院里,靠外边的院子是满军,他说现在基本哪个防区都是这样,日本人驻里面,打起仗来,满军首当其冲,在前面挡枪子。他把日本守备队住的房屋画得一清二楚。

马明金听哨兵说满军连里有三个日本指导官,命令立即行动,怕时间长了,发现哨兵不见了,哨兵说两个时辰换岗,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发现的。马明金传令把后面的机炮连拉过来,他说要集中炮火轰打里面的院子,让日本守备队失去战斗力。随后部队再发起冲锋。

哨兵见部队散开了,攻击在即,他来到马明金面前,欲言又止,但还是说出来,他说连里有一半是老东北军弟兄,新编入的士兵也不愿意给日本人卖命,他想回去,私下串通一下,等炮一响,大伙儿都冲天上放枪,闪到一边,这样不但救了许多弟兄的命,也能让攻击部队顺利接近日本守备队的院子,减少伤亡。

邹长生:“兄弟,你不会……”

哨兵急了:“长官,我也是中国人,我也恨日本人,再说了,到这时候了,我还敢跟你们耍心眼儿,那不找死吗?”

马明金:“行,我相信你,这样吧,你带上我们的人,一同回去。”

哨兵兴奋地:“没说的,我回去喊一嗓子,准好使。”

马明金叫来抓舌头排长,让他带几个人,随哨兵潜入到满军住的院子,先把日本指导官干掉,满军没有日本人逼迫,更不会反抗了。

排长等人消失在夜幕里。

马明金来到机炮连,十多门小钢炮,一字排开,士兵校准目标,握住炮弹,等待发射命令,突击部队在也前面,做好冲锋准备。万籁俱寂,马明金看下手表,刚好凌晨两点,突然,前方传来几声枪响,这是与那个排长约定,得手后发出的信号。

机炮连长大吼一声,士兵训练有素,把炮弹填进炮管里,顿时,十多颗弹光飞出去,划过夜空,紧接着,不断的爆炸响起,远处一片火光,连长连连吼着,炮弹连连飞出,刚才还沉静的大地,颤动着,燃起的火光,把周围映得狰狞可怖。

十分钟,炮火停止攻击,早已运动大院附近的步兵,发起冲锋,枪声,喊杀声,混杂着,犹如猛虎下山,又好像魔鬼在嘶叫。

满军所在的院子,士兵几乎没有反抗的,那个哨兵起了关键作用,院里还有内岗,他领人进去,没等内岗反应过来,枪被缴下了。他又把排长领到日本指导官的住屋,踹开门,一阵乱枪,把三个日本人打成蜂窝眼,这就是马明金听到的信号。这时,有士兵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哨兵大喊着,老东军打回来了,士兵围着哨兵,问是怎么回事,炮弹已越过他们的头顶,向日本守备队砸去,哨兵忙让大伙儿回屋躲避,不许出来。连长提着匣子枪过来,大骂哨兵扰乱军心,他也懵头转向,把随哨兵来的排长等人,当成他的士兵,直至排长的枪口顶住他的脑袋,他瘫在地上……

日本守备队遭几轮炮弹轰击,死伤过半,队长已被炸死,日本兵睡觉时都脱光了,只穿着个兜裆布,没死的,受伤的,无头苍蝇似的跑出屋子,衣服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一个个像退了毛的猪,在院子乱窜。有个曹长光着膀子,挥舞战刀,嚎叫着,让士兵拿起枪,上房,上墙抵抗。

老三团的士兵冲到大院附近,被院门口日本兵重机枪火力给压住了,几个士兵倒下。冲击队伍停下来,暴露在开阔地上。

邹长生闻听队伍受阻,立即带三挺重机枪上去,掩护开阔地带的队伍,撤到安全地带。

双方对射着,僵持着,天就要放亮了。

马明金已来到满军住的院子,这儿离守备队的不过二百米,有人提议,调机炮连,马明金没同意,他是团长,知道机炮连有多少家当,刚才那几波射击,已打到极限。常规子弹可在战斗中得到补充,炮弹是打一颗少一颗,太珍贵了。但他也知道,必须尽快结束战斗,要是等到天亮,日本兵居高临下,攻击难度就更大了。蓦地,他看到院子里有架小马车,心生一计,把俘虏的满军连长押过来,问有没炸药,连长说有,军械库里有十多箱,他把邹长生喊过来,说出他的主意。

小马车被推过来,炸药被搬出来,叠放到车上,用绳子捆好。上面盖上厚厚的棉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每人身上也披上两层棉被。

邹长生又指挥士兵把新缴获满军的六挺轻机枪,架到房脊上,齐对准日本守备队院门口沙包,加上另外三挺重机枪和数挺轻机枪,一声令下,所有的轻重机枪一起开火,立时,子弹如暴雨般的泼向日本守备队,瞬间,对方的火力哑巴下去了。

小马车出来了,顺着屯道,车轮滚滚,冲向前面的院门口。虽对方还有子弹射来,但打在棉被上,发出卟卟的响声,伤不着士兵。日本兵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知冲上来的是什么庞然大物,等到醒过神来,小马车已到院门口,士兵们拉燃导火索,转身跑开。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火光冲天,院门被炸上天了,沙包掩体里的日本兵被炸得血肉横飞,连院墙都轰然倒下。趁着浓烟未散,士兵一跃而起,冲进院内。

曹长命挺大,一脸的污血,还在叫嚷着,让日本兵进行白刃战,拼刺刀是日本兵的长项,但老三团也是久经沙场,尽量少与日本兵刺刀相见,搏斗时,事先枪膛顶上子弹,未等日本兵刺刀伸过来,扳机一扣,当下就把日本兵撂倒。又是一阵枪响过后,院子里到处是横倒树卧日本兵的尸体。曹长带着十几个还能走动,爬动的日本兵,退到一间屋里,负隅顽抗。

老三团的士兵,架起机枪,一阵狂射,把那个屋门,窗户都打烂了,但里面还有零星的子弹射出来。

邹长生见马明金向大院走来,迎上去,说正在结束战斗,还有几个日本兵,问马明金用不用抓活的。

马明金一摆手:“活的?一个不要,用手榴弹往里砸,实在不行,把房子炸塌,烧死这些王八蛋。”

邹长生返身进院,不一会儿,那个尚存日本兵的房子,被点着了,随着火势的凶猛,里面传出日本兵的鬼哭狼嚎。

天亮了,战斗结整,一个日本守备队全部被消灭,满军一个连悉数被俘。

全团人马开进乌拉街,除了必要的警戒,洪大新的一营向吉林市方向,在几公里外,设下防线,准备阻击援敌。

三天后,另一支部队拿下法特哈门渡口,冯占海的大部队开过来,从吉林市郊外的西侧,向吉林市南面的小白山迂回。

吉林市北面,也就是乌拉街方向,有松花江阻隔,东面不但环江,而且两个制高点龙潭山和团山子,易守难攻。正南也有江水做屏障,只有西南方面,陆地与外面接壤,适合大部队进攻。

马明金接到冯占海传来的命令,留下洪大新的一个营,驻守乌拉街,其余队伍,立即绕行,赶赴吉林小白山,参加攻击吉林市的战斗。

吉林市的日军最高长官酒井和省主席熙洽,接到乌拉街失守消息,刚组织好兵力,准备夺回乌拉街时,获知冯占海率数万之众,向吉林市扑来,吓得忙收拢部队,加强外围防守工事,并向长春日军发出求援。市区内,更是一片乱混,商号店铺纷纷关门,老百姓虽心中有种无名状的兴奋,但都不敢出门,躲在家中。街道行人稀少,常有一队队日军和满军,向郊外开去。

酒井虽未指挥过大型战斗,但也深谙关东军的战术。那就是把满军调往第一线,日军在满军之后,设下第二道防线,这有两个好处,战斗打响,前面有满军挡住进攻,若是满军消极抵抗或溃败下来,日军可能堵住满军,督战满军,使得满军无路可退,战则死,不战也是死,倘若满军打光了,对方肯定也是损兵折将、疲惫不堪,此时,日军再投入战斗,既可保存实力,又可坐收渔利。

熙洽对酒井这个作法,颇为不满,他的意见是把日满编成混合部队,同守第一道防线,说这样才能体现同生死,共患难,以此来鼓励满军士兵。还有一点他没好意思说出口,他知道满军战斗力不强,士兵都是强征来的,不肯卖命,与日本兵混在一起,枪响时,不至于也不敢退却和逃跑。

酒井又搬出关东军司令部,说方案已报请关东军批准,不能更改。他还有一个理由是,这次进犯者意在消灭日本人,他说一旦对方攻入吉林市,不知要有多少日本人人头落地,言外之意,日本人的命比满人命宝贵。

“中国有句古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冯占海是你的老部下,满军中也多是东北军的人,两军对垒,双方若投鼠忌器,化干戈为玉帛,也不是不可能的。”

熙洽听不出酒井话中有讥讽之意,还扯着脖子喊:“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冯占海此来,势在必得,想不打,可能吗?”

酒井:“既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就别在争执了,执行关东军的命令吧!”

熙洽后悔前几天留在长春不回来就好了,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即便出得城,到了长春,恐怕也得落个临阵脱逃,关东军怪罪下来,只怕执政溥仪都救不了他。

酒井似乎看出熙洽的心思,冷笑着:“阁下不要担心,城破之时,为效忠天皇,我会与这个城市共存亡,不过,临死之前,我还有一着杀手锏,阁下想听吗?”

熙洽脊背有些发凉,他知道这个酒井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酒井说,他已命令松川,集中宪兵队的所有兵力,在市区人口密集的地方,一旦城破的时候,纵火杀人,他要把吉林市变成火海尸山……

熙洽打个冷战:“你……你要屠城?”

酒井:“我记得你在去看说服冯占海、马明金时,也曾说过血洗吉林城,不过,我知道你那是恐吓,你做不到,但我们关东军视死如归,我们能做得到。”

熙洽:“现在可是满洲国,你不能……”

酒井:“满洲国?哼,没有我们大日本帝国,何来满洲国,我们能把它扶持起来,也能把它毁掉,阁下,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让你告诉你的部下,千万不要心存幻想,想要活下去,只能与城市共存亡。”

熙洽心里暗骂酒井,但在防御会议上,不但色厉内荏把酒井的话复述一遍,而且掷地有声吼着,临阵脱逃者,就地枪决!为表示誓死守城之决心,他把心腹爱将,郑永清、李子安等人,全部调往第一线。

…………

马明金赶到攻城总指挥部,战斗已经打响了。

冯占海把部署向马明金做了一番介绍,如果单就队伍人数来说,确实不少,但从整个战局来看,兵力显得分散了。为保证夺取吉林市,一个支队已去佯攻蛟河县,借以吸引敦化的敌人,使其抽不出兵力向吉林市增援。为防辽宁方向日本援兵,也分调出两个支队,长春方面需重点阻击,兵力自然更要多一些。同时,还派出数支小股部队,切断吉敦、吉海、吉长三条铁路线。

马明金:“总指挥,我们团啥时候上,你就下令吧!”

冯占海:“你们刚打下乌拉街,还没休息,我把你们作为预备队了。”

马明金:“打乌拉街,我只用一个营,伤亡不过几个人,我们还是上吧!”

冯占海开玩笑说:“哈哈,你怕打下吉林城,分不着洋落啊?你放心,到时候,我让你们团第一个进城。”

马明金笑了:“吉林市我们家商号最多,我先把我们家的商号抢了。”

冯占海动情地:“吉林市是你的家,也是我第二故乡啊,我来这里快十年了……咱们要是能把吉林城拿下来,那不但鼓舞民众的士气,也给日本人一个沉重的打击。”

马明金知道这次攻打吉林,除了补充部队的给养,更重要的是造成一个政治效果,宣示抗日的决心,让全中国知道,东北民众不做亡国奴,东北民众在战斗。

参谋出出入入,不时来向冯占海报告前线的战况。

马明金从指挥部出来,没有回三团暂息的小村子,而是带着护兵和参谋,打马奔向市区的方向,他知道打吉林市是在啃硬骨头,老三团早晚都得上,他想提前了解下前线战况,勘察下地形,做到心中有数。

沿途川流不息的队伍,急匆匆跑步而行的,是开往前线的,浑身破烂不堪,脸带灰烟,一身疲惫,步履艰难的是从前线换下队伍,受伤较轻的伤兵,相互搀扶着,重伤号躺在担架上,有的伤兵疼得不住地哀号。间或从远处打来的冷炮,呼啸飞来,声音刺耳,落地爆炸,震得大地都跟着颤抖,但前行和后退一队队的人马,根本无暇顾及,穿过烟尘,依然有序地奔跑着。

这些情况表明,前面打得异常惨烈和艰苦。

马明金听到前方枪炮声越发的激烈,隐约还有喊杀声传来,他不能再往前走了,怕干忧前线的战斗,下了马,来到一个高岗处,为防遭到炮击,隐在树后,掏出望远镜,一下子把远处的情形,拉到眼前。

吉林市的满军和日军已在郊外,环绕市区,构筑起数里长的工事,且还是梯形的,火力成交叉状态。更远处看不清,但从发射出小炮弹爆炸声,判断有小钢炮的阵地。

攻击部队的掩体,都是临时挖掘的单兵掩体,更多是就地势寻找的隐蔽处,当枪炮声稍微减弱,趁此空隙,部队开始冲锋,散开的士兵嘶哑着嗓子,高喊着,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向前时面迎子弹,危险性极大,喊叫可转移注意力,暂时忘记死亡的威胁,当然,也是给对方一个震慑。

对方枪声又如爆豆似的响起,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

攻击队伍不断有人倒下,而且越倒越多,成片成群,喊声渐弱,最后一丝喊声被枪声盖住了,队伍退下来了,往回跑的速度比向前快得多,也不需要呐喊声了。

双方阵地沉寂了,但这是暂时的,用不多长时间,新一轮炮火过后,攻击队伍又如潮水向前涌去,犹如潮涨潮落,形成波浪状……

马明金把望远镜向远方望去,吉林市区边缘近在咫尺,这是他生长的地方,不要说城区大小角落,就是郊外好多地方,他都熟悉。从去年离开,至今已一年了,家中父母、两个可爱的儿子、弟弟、妹妹,还有他想忘却,又忘却不了的她,牢印在脑海,时常闪现在眼前,现在他回来了,能否见面,还是个未知数。这一年音信皆无,不知亲人们怎么样儿子。在以往战斗间隙时,他也曾想过,派人潜回来,探望下家中。但这念头一闪即逝,他怕家里知道他的情况,更加惦念他,同时,也怕知道家中有什么不测,扰乱他的思绪,动摇他的决心。还有一点,老三团好多官兵的家属,都在吉林市,思念之情,谁人无有?既然已生死与共,他就不想也不该搞特殊化。

当天夜里,老三团在小村庄里,睡了一宿的好觉。

第二天上午,马明金奉命来到指挥部。见冯占海眼睛里布满红丝,神情疲倦,副官小声地对马明金说,前方打得不顺利,本想夜里有所突破,但只推进两公里。冯点海心急如火,一夜未合眼。

冯占海:“明金,形势不妙啊!”

马明金随冯占海走到态势图前,从图标看,攻击部队距吉林市区不到五公里了。

冯占海:“战斗从昨天凌晨打响,到现在已打了近三十个小时,轮番上去六个团,奏效不大,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对我们不利。”

马明金:“按说满军不会有这么大的战斗力啊,日本几个守备队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多人……”

冯占海:“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现在关键有两个不利因素,也是咱们在战前没考虑到的,一,攻击面狭窄,队伍摆不开。二是敌人的炮兵阵地设在北山上,从那里居高临下,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威胁和伤亡。而我们重炮用不上,如果敲掉敌人炮兵阵地,势必把北山打个稀巴烂。你也知道,那里有古庙群啊,炮弹落下,全都毁了,那样的话,我们即便打下吉林市,如何面对家乡父老啊!”

马明金恍然大悟,昨天去前方察时,就觉得不对劲,敌人的炮弹纷纷落下,我们却还击不利,当然他以为山炮营弹药不足,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一拳砸地桌子上,这日本人实在太阴毒了,竟想出这么一招。对于攻城战役,炮头支援至关重要。现在我方投鼠忌器,敌人随心所欲。这仗怎么打下去啊!

冯占海:“目前外线的形势也非常严峻,长春的增援敌人,已与我们的防御部队绞在一起,我方的第一道防线今天凌晨被突破,现正二道防线正在阻击。辽宁的援敌虽行动缓慢一些,但与我方也接触上了,只有敦化的敌人,抵达蛟河附近,被我们佯攻蛟河的动作迷惑,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马明金:“我们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完成一个战略步骤,打不下吉林市,岂不是前功尽弃,而且我们人困马乏,得不到补充和体整,现在退下来,转移途中,很可能有被分割吃掉的危险啊!”

冯占海眉头紧皱:“你说的正是我最担心的,我原本想占领吉林市,部队得到休整和扩充后,以吉林市为轴心,向周边进可攻,退可守,即使不能长期固守,也给敌人一个沉重的打击,达到一定的政治效果,可现在……”

马明金:“总指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做最后的攻击。”

冯占海看了下手表,抬起头,目光定在马明金脸上:“如果我们能在二十四小时,拿下吉林市,还可以变被动为主动,不然的话,我……我们只有放弃了。”

马明金:“我们团早就准备好了,让我们上吧!”

冯占海:“明金啊,我不是恭维,老三团是咱们义勇军公认的一把钢刀,你们团马上开去,担任正面主攻,不过,你们建制不全,兵力有限,我把二支队,六支队拨给你,由你一并指挥。”

马明金:“总指挥,二支队的钱团长,那可是个猛将啊,我看最好让他……”

冯占海脸上呈出悲色:“老钱夜里被炮弹击中,打零碎了,尸首到现在都没找全,六支队方团长,也受了重伤,刚抬下来……唉!好在这两个支队整体还没有受到重创,但我看也只能是……”

马明金举手敬礼:“总指挥,不用再说了,我们老三团打主攻,二、六两支队配合……我走了。”

冯占海在马明金的肩头,重重地拍了一下,一切都在不言中。

老三团中午准时进入前沿阵地,刚好对方有个反冲锋,被老三团打了下去。

从双方残酷的拉锯战中,可看出,吉林市的守军拼死抵抗,时而出击,不能不承认,酒井的战术起了一定作用,满军在第一线,后面有日本守备队督战,刚开始,满军受到猛烈攻击后,溃不成军,向后撤退,当即被日军逼住,打死好几十人,满军见后退也是死,只有死战,在日军的刺刀下,满军阵地丢失不多。

熙洽一看这招挺管用,让吉林警备司令官吉兴,也组成一个督战队,分派到满军中,就地督战,他知道城破之日,就是他亡命之时,他没想到义勇军人数如此众多,攻势如此勇猛,刚开始,见满军败退,他恐惧了,声嘶力竭地对吉兴大吼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同时,他也把求生的希望寄托了日本人身上,他让酒井给关东军司令部发急电,速派兵增援,他给新京军政部打过数次电话,直接给执政打电话,得到的答复,军队归关东军调动,何时增援,如何增援,与关东军司令部联系。此时,他似乎才体味到奴才的滋味,不,他已来不及品味了,为了保住性命,他如丧家之犬,对酒井表示,誓与吉林共存亡,这话酒井听后,露出笑容,把关东军的计划告诉熙洽。原来,关东军得知义勇军大部队攻打吉林市,认为这是集中消灭义勇军的大好机会,指示酒井设法把义勇军拖在吉林市周边,关东军正在从各地调集兵力,向吉林市开来,准备把义勇军全部围歼。熙洽听后,如打上一针强心剂,带着吉兴等人,来到前沿阵地,抬着成筐的银元犒劳满军将士,对日军,他也想这么做,酒井不无讥讽地说,帝国军人是在为天皇而战,言外之意自不用说了。

马明金在一个土坡后,建起临时指挥所,他把老三团放在主攻方向,二、六支队放在两侧,做交叉掩护,两侧因地势关系,不能大举进攻,只可缓缓而进,相对受打击程度小一些。起初,他尝试做过两次小规模冲锋,奏效不大,敌人也对应发动两次反扑,自然也没占到便宜,但就是从这两次反复拉锯,马明金看明白了,满军因背后有日军督战,没有退路,目的很明确,只要不丢阵地就行。进攻时,动作迟缓,日军不得不靠前督战,这样就把日军搅在一起,有时甚至把日军暴露在前面,造成日军的伤亡,当然了,日军的攻击力也是很强的。蓦地,马明金生出个大胆念头,此时已是下午四点了,太阳快要落山了,敌人炮火加密,并开始延伸,这是反冲锋的前奏曲,他让参谋通知阵地上的部队,在敌人进攻时,象征性抵御,随即撤退两公里。

指挥部派来的参谋提出异议,这两公里是昨夜攻击的战果,轻易放弃,攻占吉林市就更没有希望了,他说要向总指挥报告。电话摇通,冯占海听后,沉吟半晌,最后说马明金是前线指军,有权做出任何决定。

队伍撤到原有阵地,天气也渐渐黑下来,敌人摸不清义勇军后撤的真实目的,不敢贸然挺进,双方距离不过半里,隐蔽在各自工事里,不时地对射着。

马明金把邹长生叫来,做出一个新的部署,他说从攻防态势来看,我方已呈出弱势,山炮营炮兵阵地,被日军设在北山的炮火压住,因不敢轰击对方炮兵重地,自身损失很大。满军依仗炮火优势,更重要的是有日军的第二道防线和督战,所以才顽强抵抗。在这种不利于我方的情况下,只有扬长避短,方能出奇制胜。

邹长生:“你是说我们组织突击队,单刀直入。”

马明金:“对,这突击队人数不用太多,三十人左右,突进去,敌人肯定把口子堵上,我们也让敌人把口子堵上。”

一个参谋担忧地:“进去的突击队腹部受敌,出不来咋办?”

马明金:“出来干啥,既然进去了,就要闹出个动静来,要不然不白进去了……”

周围几个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马明金:“突击队进去,不要返身打满军,而是向前冲,直扑日军阵地,与日军交火后,回头再打满军背部,造成我军突破满军防线的假象,这样日满两军黑夜里,肯定辨别不清,打成一团,而这时,我方全线发出攻击,与突出队里外合应,来个乱中取胜。”

邹长生兴奋地:“趁此机会,我们占领日军的第二道防线,这样的话,敌人肯定不战自乱,好主意。”

马明金:“我把部队主动撤回来,一是给敌人造成麻痹,二是使敌人的两道防线中间有足够的开阔地,便于我们突击队进去,有施展的空间。”

邹长生:“团长,我要求当这个突击队长。”

马明金没立该表态,在场的人都清楚,突击队进去,如果后续部队攻击不顺利,突击队很难再冲出来……

邹长生有点着急了:“团长,你不会不信任我吧?”

马明金:“长生啊,你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我怕你身体吃不消,还是……”

邹长生笑了:“团长,要说岁数,我还真不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再说了,这个突击队任务太重了,派别人,你放心吗?”

马明金未置可否,他深知,能否攻入吉林市,很可能就在此一举,他敢把队伍撤下,就是把赌注押到突击队身上。

邹长生:“团长,时间紧迫,别在犹豫了,我要是完不成任务,提头见你!”

马明金决断地:“好吧,你马上挑选队员,多带些手榴弹,为保存你们的突击力量,我让机炮连尽量接近敌人,掩护你,待他们撕开个口子,你们再突进去……时间定在凌晨一时,这是信号枪,你拿着,我看到你的信号,立即发起全线攻击!”

十月中旬的深夜,凉意袭人,露水挂沾在干枯的草茎上,渐渐结成冰霜。

邹长生带着三十多人的突击队,悄悄地从阵地爬出来,事先已看好,在距离敌方阵百余米地方,有一个壕沟,可做突击前的最后隐蔽处。邹长生在最前面,与其并行有两个人,形成三个蛇行队伍,为的是减少暴露目标。

为吸引敌人的注意力,马明金命令二、六支队在两侧加大火力,给突击队留出个交叉的死角,机炮连也做出冲锋的准备。

十几分钟,邹长生的突击队都隐入这个小小的壕沟,此处真是闹中取静,沟里有个小水泡,居然有油蛙蹦来蹦去。邹长生从沟边探出头,不但隐约能看见守军的人影晃动,还能听到说话声。

机炮连开始发起攻击,接连不断的小钢炮的炮弹,掠过夜空,准确落在守军阵地,爆炸声四起,火光冲天,呐喊声随之响起,机炮连冲上来,机枪发挥作用,他们按部署,集中火力攻打已选好的突破口,瞬间,突破地带的敌人,除了死伤者,活着的都四处躲避。

邹长生看时机已到,趁敌人还懵然不知所措,率突击队迅速越过防线,跑出几十米后,在一洼处,就地隐蔽,此时,再回头看,突破口已被两侧涌上来的敌人堵上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们的身后,已潜进一支队伍。邹长生带领队员,向前爬行,估计脱离了敌人视线,他吩咐队员,检查下武器,子弹上膛,每人手上握住两颗手榴弹,其余插在腰间的手榴弹也都拧开盖。而后,邹长生站起来,他和队员突击前都换上从敌人死尸扒下来的满军军服,一、二道防线相距有一里地的空间,隐蔽突击,速度太慢,他们要装成溃败下来的满军,尽可能的接近日军阵。

日军阵地,听见第一道防线枪炮声不断,也看到火光闪闪,他们进入阵地,做好督战兼阻击的准备。

马明金焦急不安地盼望着,当不远处的夜空,飞起三颗信号弹,几乎与此同时,他下达了全线攻击的命令,立时,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响成一片,整个大地似乎都咆哮起来。

邹长生率队员接近日军阵地,几道手电筒强光扫过来,邹长生怕日军开枪,示意队员站住,把手榴弹藏在身后。

一排日本兵端着枪站立着,机枪支在沙包上,当看着手电筒光线中,是满军士兵,他们放松警惕,以为是满军溃逃下来,一个军官喝道:

“你们的不许后退,马上的回阵地的……”

突击队员一字排开,有的蹲下来,躲开手电筒的光线。

日军官见眼前的“满军”未动,以为没听懂他的话,他抽出战刀,向前跨出一步:

“不回去的,统统的死啦死啦的……”

“我们是义勇军,弟兄们,打!”邹长生大吼着,把手中的手榴弹投向那个军官,轰的一声,那个军官身子摇晃着倒下。

队员们一起扬起手臂,数十颗手雨点般地砸在日军阵地,那一排的日本兵,还没明白怎么回来,就如割高粱似的,接二连三的倒下,接着,一片哀号声响起。

邹长生率领队员,齐声高喊着义勇军上来了,冲上来,扩展开,向两侧扫射着。

日军大部分都横七竖八躺在战壕里休息,仓促的滚爬起来,找不着目标,四处奔逃,胡乱地射击……

邹长生趁日军昏头昏脑之是,率队员迅速退下来,拉开间距,成扇子面,不一会儿,出现在满军的背后,满军正在抵抗正面的义勇军,听到后面日军阵地传来爆炸声和喊杀声,正在疑神疑鬼时,邹长生的突击队的手榴弹已凌空投下,子弹也横扫过来。

有人突击队员大喊:“我们是义勇军,你们的退路被截断了,想要活命,赶快把枪扔下!”

也有的队员喊着:“老东北军的弟兄们,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满军见义勇军从后面打过来,以为真的被包围了,顿时军心大乱,士兵们纷纷跳出掩体,无头苍蝇的乱窜,军中的日本指导官举着战刀,嚎叫着,想阻止士兵溃败,已无济于事,有的士兵平日里恨透了日本指导官,为报仇泄愤,偷偷地打日本指导官的黑枪,好几个日本指导官都死在满军士兵的枪口下。满军的督战队,由满军中的人组成,更不起作用,见义勇军打上来,抢先逃命。

老三团一举攻下守军阵地,二、六支队正面的敌人也随之逃之夭夭。

黑夜中,沸腾的战场,枪炮声,喝喊声,叫骂声,哀号声,交织在一起,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日军在遭到突击队袭击后,还没等醒过来,只见前面黑压压的人群,水漫金山地涌上来,这都是溃败下来的满军。日军已辨识不清了,以为义勇军冲上来,慌忙射击,而满军把日军当成包抄后路的义勇军,求生的本能,使他们拼命地还击。随着背后义勇军追赶过来,满军更是惊恐万状,在他们看来,只有打通前方的道路,才能逃入市区,所以,火力极强,向日军阵地狂扫乱射,满军的日本指导官,也是蒙头转向,不时地挥着战刀,嚎叫着,催逼着满军向日军冲锋,也许是日本指导官的喊声,传到日军阵地,日军觉得不妙,停止射击。也就在这短暂的时间,满军已冲到近前,双方这才知道是在自相残杀,但为时已晚,伤亡不计其数,日军想把满军驱逐回去,端起枪,用刺刀逼迫着,然而兵败如山倒,满军已与日军混在一起,有腿快的满军士兵早越过去,向市区方向奔逃,后面的满军蜂拥上来,如洪水冲破了闸门,日军想挡也挡不住了,不少满军与日军的士兵纠打在一起,日军开枪打死几个满军士兵,满军士兵愤恨难抑,趁乱向日军开枪,随着义勇军追兵临近,满军只一个念头,逃跑活命,大有谁敢阻拦就与谁死拼之势,就这样,满军越过日军的防线,把日军暴露给义勇军,这时的日军阵地,被满军冲击的零七八碎,已失去防守的能力,也有不少日本兵被满军人流夹裹着,向后方跑去。

以老三团为先导的义勇军,几乎与满军首尾相接,在满军大部分涌过第二道防线,日军看到义勇军,已来不及了,仓皇迎战,随着几个点被突破,日军无奈放弃阵地,边打边撤,应该说日军还是训练有素,尤其是关东军所属的联队,强盛于新组建的守备队,尽管节节败退,但还是交替掩护。

天亮了,日军和满军指挥部,得知前方全线溃散的消息,立即在温德河北岸构筑临时工事,这里是市区的边缘,跨过桥,走不到三里路,就进入最繁华的牛马行,站在河边,省公署的大楼,都在步枪的射程之内。这意味着,过了温德河,也就进了吉林市。

熙洽慌了,吉兴慌了,酒井也慌了,他们齐聚在西关水务厂的办公楼,在这儿不用望远镜,便可把温德河两岸看得清清楚楚。

酒井点着吉兴的鼻子,骂吉兴无能,甚至说满军是故意把义勇军放过来的。

吉兴耷拉个头,大气不敢出。

熙洽也把吉兴好个骂,但事已至此,骂又有什么用,他对日军也不满,心想,满军没顶住,日军第二道防线不也败下来。另外,酒井说关东军想在吉林市围剿义勇军,援兵却迟迟不见踪影儿,他想抢白酒井几句,又一想,义勇军马上就攻进市区,还是保命要紧。他给郑永清打电话,命令将守卫在公署及各部门护卫团仅剩下的两个营,调过来。护卫团另两个营,昨天已投入战斗。

酒井让吉兴下令,把龙潭山、团山的满军马上调过来。

吉兴:“那两个地方只有不足一个团了,撤下来,东面兵力空虚,万一……”

酒井:“市区不能失守,顾不了那么多了,龙潭山、团山各留一个连,其余全部迅速调到这儿来。”

吉兴看了眼熙洽,见熙洽也是六神无主,只好按照酒井所说的下达命令。

熙洽:“北面的兵力不能动,严防乌拉街的义勇军打过来。”

酒井翻了熙洽一眼,似乎在说熙洽的话是多余的,他让吉兴带领身边所有满军军官,马上去温德河边,把溃败下来的满军重新组织起来,与日军混编在一起,进入河堤上的阵地。此时,满军在前,日军在后的战术已用不上了,他给日军下令,身边满军若有畏缩者,就地处死。吉兴知道酒井已孤注一掷,他是满军最高长官,如果再不提刀上阵,熙洽不治他的罪,关东军也不会饶过他,酒井又下了一道命令,炸毁温德河上唯一的木桥。

吉兴走到窗前,眺望温德河桥面上,虽大部分满军部队已过来了,但还有溃兵和马匹,争先恐后,挤在一起。他举起望远镜,往远处看,不少轻重不等的伤兵,拄着枪,或相互搀扶着,奔大桥走来。义勇军的追兵,也隐隐地能看到了。他向酒井提出,能不能等伤兵过河后再炸桥。

酒井没言语,接通北岸日军指挥官的电话,得知日军已全部撤回来了,他把电话打到北山日军炮兵阵地,嘟噜几句日本话,顷刻,只听几声呼啸,数颗炮弹,准确无误落在温德河桥上,随着剧烈的爆炸声,桥上血肉横飞,燃起大火,接着整个桥身轰然倒塌……

熙洽诧异在看着酒井,没想到他会这么干。

吉兴手颤抖着,放下望远镜,不忍再看桥上凄惨的场面,还有河南岸成群的伤兵。

酒井盯视着吉兴,阴冷地问:“司令官,你还在等什么?”

吉兴:“我……我这就去河边。”

酒井:“你应当对你的属下,下达这样的命令,士兵后退一步,连长枪毙,士兵后退两步,营长枪毙,士兵后退三步,团长就地正法!”

吉兴连声附和,带着几个军官跑了出去……

以老三团为主攻的义勇军,追击到温德河南岸,看着近在咫尺的市区,跨过眼前这道河,即将取得胜利,士气更加大振。

日军的炮火形成一道封锁线,对岸的守军也进入临时工事,准备做最后的防御。

义勇军立即在南岸构住掩体,等待后续部队到达,发动总攻。

马明金的指挥所已经前移到一所被炮火炸得断壁残垣的农家院子里,他站在墙头上,举着望远镜,看着河边,看着燃烧成灰烬的木桥,看着市区,还有江边省府公署。他心里明白,胜利似乎在望,但接下来的战斗,恐怕更为残酷。守军,不,准确地说是日军,已不是破釜沉舟,而是死路一条。在这种情况,肯定要垂死挣扎,除了负隅顽抗,很可能会使出更凶残的手段。杀戮无辜,血染城区,这些他都想过,只是不敢想下去……要想避免,眼前只有一个办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过温德河,不给日军以喘息的机会。他已给总指挥冯占海打去电话,要求再增加兵力的同时,把各支队的机炮都调上来,他要将数十门小钢炮组成的一个炮兵阵地,在总攻前,把全部炮弹都砸向北岸的守军阵地,随即全线压上去,强渡温德河,唯一的桥梁没有了,只能涉水过去,他清楚眼前这条河,最深处在腰部左右,只是河面较宽,所以要用小钢炮把对方河堤上的火力彻底催垮,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攻上彼岸,便可大获全胜。

一个参谋接完电话,跑过来,向马明金报告,说总指挥冯占海离开小白山,向吉林市区这个方向赶来,要求马明金立即赶往羊角屯与他会面。

马明金愣住了,正是紧要关头,让他离开指挥位置?他疑惑不解,但马上意识到冯占海有重大的事情,不然的话,不会亲自过来。他忙令命一个指挥部随来的高级参谋,代行指挥,随即挥鞭打马,赶向羊角屯。

羊角屯距此三里地,是刚拿下的一个小屯子,新下来的伤员和刚上来的部队,集聚在那里,等候转移和调动。

在屯边一个破落的小院门口,马明金刚跳下马,冯占海恰好也到了,他说就是为了节省时间,双方才赶到这儿会面。他把马明金拉进院内,言简意赅,说明来意。

马明金大惊失色:“啊,撤退?我……我没听错吧?”

一个参谋把态势图展在院中的磨盘上。

冯占海脸色凝重又不免有些沮丧地:“老兄啊,我知道吉林市已唾手可得,但从整个态势来看,我们只有放弃了,现在长春敌人的援兵,已推进到岔路河,我阻击部队抵挡不住,节节后退,只是在尽力拖延时间,估计几个小时,敌人就要到达吉林市的外围,辽宁的敌人,有关东军的一个旅团,满军三个旅,近万人,攻击前进,逼得我阻击部队已退至磐石,我们再不撤退,恐怕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马明金:“总指挥,你再给我半天时间,不,三个小时,我一定冲过温德河,只要我们打进吉林市,我们就有喘息的机会……”

冯占海打断马明金的话:“从目前的情况,我们拿下吉林市,也不可能守得住,从战略意图上分析,关东军巴不得我们进入吉林市,而后把我们包围在里面,集中消灭,而我们经过两天两夜的激战,伤亡数目较大,没有成建制的部队,我们能守住吉林市吗?”

马明金心里的说不出的悲伤和失望:“唉!眼看就要……总指挥,撤下去,我……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冯占海与其说是安慰马明金,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话语低沉地: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千里奔袭,给吉林市的敌人以重创,也算达到一定的战略目的,可是,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是孤立无援,不能和敌人硬拼,只有采取灵活的战术,才能保住我们这支队伍。”

马明金作为一个精明的指挥员,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想到差一步便可跨入的吉林市……此时,他眼前不禁又浮现昼思夜想的父母和家人……

冯占海:“老兄啊,你我的心情是一样的,可是我们若犹豫不决或一意孤行,咱们这支部队……”

马明金马上调整了情绪:“总指挥,不用再说了,我执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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