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马万川得以释放。。
酒井碰了一鼻子灰,不,应当说他一箭三雕之计,事倍功半,起初他的如意算盘是:一、除掉郑廷贵,以免吞贪郑廷贵古董财物的事情败露。二、嫁祸于马万川,置马万川于死地,解其心头之恨。三、伺机将马万川在吉林市的商号,归于自己名下。然而,机关算尽,事与愿违,郑廷贵除掉了,马万川也抓到宪兵队,接下来,发生的三件事,令他挠头,迫不得已草草收场。首先,明金娘以命救夫,很快,马家大院的老太太,撞死在日本人刺刀上,传遍整个吉林市,甚至新京商界及部分人士也有所闻,此举,足证明,马万川的清白。第二件,也就在明金娘惨死两天后,吉林市也是省城的商会,近百家商号的掌柜,联名出具保书,甘当马万川的保人,一致认为马万川品行端正,德高望重,不可能做出谋害亲家卑鄙龌龊之事。这是“隆”字号总官,老乔奔走游说,当然了,好多商号掌柜打心眼敬佩马万川,乐意相助。同时,“隆”字号也放出话,经营不下去了,要全部关门谢客。谁不知道马家的“隆”字号,占据着吉林市商界大半壁江山,一旦关闭,整个市面都将萧条下去,这个责任,传到新京,传到关东军司令部,不是酒井能担得起的。第三件,酒井有新京及关东军司令部的朋友,传过话来,说郑廷贵去长春朝圣,虽未见到执政溥仪,据说溥仪已闻听此事,不用说,郑廷贵在新京曾见过熙洽,试想,熙洽与他本来面和心不和,岂能守口如瓶?反之,熙洽听说吉林市商会具保一事,他还身兼着吉林省省长,打电话给酒井,旁敲侧击,提醒酒井,不要把事情闹得不可收场。还说满洲国初建,人心稳定,市面繁荣,这不但是执政的愿望,也是关东军既定的方针……酒井本来就是个老牌的特务,现在堪称政客,一孰轻孰重,他岂能掂量不出来?
马万川回到荒凉的家中,在他看来,家中缺少了明金娘,就是个荒凉。他呆然地坐在空荡荡屋子里,到不是整个人精神垮了,而是心里有说不出的悲凉。
马明玉跪伏在父亲膝前,哭述着。
徐兰香站在一边,泪水涟涟。
马万川嗓子沙哑,问女儿,明金娘是怎么发葬的,还有女儿的公公郑廷贵。
马明玉说,母亲停放七天,见父亲还未有音信,她只好将母亲送至城外,马家坟地,入土为安。她说没有张扬,没有讲究排场,但自发送殡的人很多,亲朋好友自除外,多是些不相熟的人,她说,若没有徐兰香帮忙张罗,她恐怕早昏了头。
“孩子……”马万川冲徐兰香只喊出这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马明玉又说,公公的葬礼办得相当隆重,吉林市有头有脸的旗人,几乎都来了,郑廷贵是喜欢结交的人,朋友自然多,酒井也来了,在棺材前,装模作样三鞠躬,还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天知道,即便有泪,也是鳄鱼的眼泪。还有,郑家几辈人供奉康熙爷赐给的免死牌和那件带血的黄马褂,丈夫郑永清放入父亲的棺椁里,他说父亲地下有这两件至尊的传家宝陪伴,心里踏实……
马万川:“你公公一辈子喜欢抛头露面,死了,也该让他风光风光……”
马明玉放声痛哭说,公公离去,郑家原有生活秩序都乱了,母亲惨死,更让她悲痛欲绝,她说已无暇也无心思顾及郑家了,她说若不是念及父亲,还有两个亲生的骨肉,她真想随母亲而去……
马万川心如箭穿,听到这儿,他再刚强,也禁不住热泪盈眶,只是他努力不让泪水溢流出来罢了。
徐兰香搀扶起马明玉,用手巾给马明玉擦泪,低声叮嘱,老人风烛残年,所承受的打击更大,让马明玉控制下自己的情绪。
短暂叙说后,是短暂的沉默。
马万川:“永清呢?他咋样儿?”
徐兰香知道马万川一定会问起自己姑爷的,她没想到马万川会这么问,足见马万川已预想出姑爷的尴尬心境。
此刻,听到父亲的问话,马明玉心更揪成一团,她本不想对父亲隐瞒,但还是做了违心的回答:
“他……他病了……”
马万川是何等精明的人,他看出女儿难处,但绝不会点破:
“噢,病了?唉!遇到这么大事儿,他能不病吗!”
马明玉的泪又要落下:“他……他说过些天来看你。”
马万川:“看啥看,还是抓紧把病治好吧!”
“大爷儿,你老先上炕躺着静养一下吧!”徐兰香望着眼前可敬的老人,差点把爹字喊出口,是啊,她确实早已把马家大院当成自己的家,把马明金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爹娘,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姑娘家……
马万川转向徐兰香:“孩子,我知道你没少费心,大爷啥也不说了……”
徐兰香理解马万川这话的含意,她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当人们合力救马万川时,她自然又想起熙洽,说实在的,她是真的不愿求熙洽,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求他,姐姐阻拦住她,说因为上次救马明金的事儿,熙洽回来跟她好个闹,她说徐兰香求也得碰钉子,见徐香兰执意要去,姐姐叹息,不得已,姐姐去了新京,最终熙洽在马万川的事儿,是否起了作用,在马万川出来后,徐兰香不想,也没必要验证了。
马万川上了炕,刚欲躺在徐兰香拿来的枕头上,马明玉犹豫再三,又说出一件事儿,刚开了口,眼泪也又流下来,是啊,一个把亲情看得比命都重要的女人,怎么经得住这一连串的打击:
“爹……你老可要挺住啊,明满他……他为我娘的事儿,悲伤过度,整天魔魔怔怔,好像傻了似的……”
马万川似乎没听清,或者说根本没听到,他头朝炕里躺下,摆了摆手,示意女儿与徐兰香出去。
马明玉哽声:“爹,明满他……”
马万川合上眼睛:“你们出去吧,我……我是老了,经不起事儿了……”
马明玉还想说什么,被徐兰香拉扯一下,抹把泪,与徐兰香从屋里退出来,到门外,她还喃喃对徐兰香说,不应该在这时候对父亲说弟弟的事儿,她说父亲最喜欢弟弟明满,她真怕父亲听到明满……
徐兰香:“大爷儿好像没听到,要不然大爷儿咋没啥反应呢?”
马明玉庆幸地:“没听到好,等过几天,他老人家心稍平稳下来,我再跟他说吧!”
两人进了小客厅,没说几句话,马明玉坐立不安站起来,她现在身在娘家,惦记夫家,回到夫家,又担心娘家。她说丈夫处理完公公的丧事,整个人都垮了,向军中告假,天天躺在炕上,蒙着被子,不见任何人,也不与任何人说话,包括自己的妻子,她担忧丈夫这么长期下去……徐兰香催马明玉回郑家,马明玉摇头,说父亲刚回来,没有母亲的陪伴,父亲……她说到这儿,又啜泣起来……
佣人进来,说徐兰香的姐姐打来电话,徐兰香出去接听,稍后回来,对马明玉说,姐姐催她马上回去,说熙洽在家等着,有话要对她说。
马明玉忧忧地地说,会不会是熙洽为马家的事儿,责骂徐兰香?
徐兰香满不在意地说,她历来都惧怕熙洽,再说了,有姐姐庇护,熙洽能把她怎么样儿?不过,姐姐刚才央求她了,她不回去,似乎说不过去。
马明玉说,这阵子徐兰香协助她处理马、郑两家事务,昼夜陪着她,该回家看看了。
徐兰香走了,她说见过姐姐和熙洽,立即返回,她说这话,神情那么坦然,仿佛她已是马家的媳妇。回到马家,是理所当然的分内之事。
当天晚上,徐兰香没有回来,也没来电话,这让马明玉又多了一份牵挂。
第二天,徐兰香来了,一脸愁云,还没等马明玉询问,便讲出熙洽说了些什么,原来,熙洽早就有意让大老徐搬到新京,大老徐起初不大同意,架不住熙洽软磨硬泡,点头答应,不过,她说必须带着妹妹,熙洽当然高兴,这个淫棍,对徐兰香垂涎三尺,已不是一天两天,只是大老徐母老虎似的保护着妹妹,熙洽有贼心没贼胆,当然,徐兰香犹如一个小辣椒,根本不把熙洽放在眼里,这也让熙洽望而却步。姐姐对徐兰香说过搬到新京的事儿,徐兰香一口回绝,姐姐知道恋着马明金,也就做罢了。这次熙洽强行要求大老徐随他去新京,理由是,大老徐姐俩儿,若再在吉林市住下去,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尤其是徐兰香,他说徐兰香与马家大院来往这么密切,不但引起了酒井的注意,就连新京关东军情报部也有所闻,他说关东军司令部一个朋友,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大老徐听了这话,当然害怕,她自身无所谓,她最怕妹妹身遭不测……熙洽又说起第二件事儿,那就是他在新京,给徐兰香物色了一个对象,此人从日本留学回来,在关东军司令部做翻译,上校军衔,三十多岁,家中在政界挺有背景的,比李子安相貌长得好,他对大老徐说,只有把徐兰香嫁出去,才能彻底断绝徐兰香与马家大院的关系……大老徐何曾不想让妹妹嫁个好人家啊,可是妹妹能同意吗?熙洽说由他向徐兰香直接摊牌……
马明玉也没了主意:“那你打算咋办啊?”
徐兰香思忖着:“看来我只有既成事实了……”
马明玉不解地看着徐兰香。
徐兰香:“近几天,我准备出趟远门。”
马明玉一愣:“上哪儿?”
徐兰香诡秘一笑:“你说呢?”
马明玉明白了:“你……你是说是去找我哥?”
徐兰香点点头,夏天,马明金制造落水假象,顺利脱逃,徐兰香事后知道了真相,悲喜交集,也就从那时,她产生去寻找、追寻随马明金的念头,并与马明玉多次探讨其可行性。马明玉竭力反对,一是山野茫茫,哥哥马明金率队与日本人周旋,居无定所,无处寻觅。二是怕此事败露,会给徐兰香带来杀身之祸。徐兰香还是挺听马明玉的话,虽未成行,但这种想法却从未打消。平日,有机会去公署,常到情报处、参谋处闲逛,目的就是打探马明金的消息和行踪,吉林市周边及东北各地义勇军的战况及情报,两大处都有所掌握。因为她还未辞去军职,人长得漂亮,善于交际,加上有熙洽的背景,公署的人都对她刮目相待。
马明玉:“你上哪儿去找啊?”
徐兰香:“我打听了,蛟河往东蒲柴河一带,有义勇军活动,只要能找到义勇军,凭你哥哥的名气,不愁找不到他。”
马明玉:“现在到处是日本人,你一个姑娘家,出那么远的门,能行吗?我不同意……”
徐兰香:“我主意已定,你别再劝我了。”
马明玉:“兰香……”
徐兰香决断地:“我不能这么再等下去了,我……我不想做王宝钏了,那个王宝钏苦等丈夫十八年,太傻了,我要是真等上十八年,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儿……”
马明玉了解徐兰香,知道再劝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只好尽自己能力,帮助徐兰香做些必要的准备,想到徐兰香若真的能见到哥哥,她心里当然异常地兴奋,她渴望知道哥哥的情况,同时,也希望哥哥知道家中的变故,作为一个女人,她现在真的有点支撑不住这两个家了,尽管她知道哥哥不可能回来,但若能得到哥哥的片言只语,也将是莫大安慰。
这天,徐兰香坐着马车上路了,车老板是马明玉让老乔挑选的,机警老成,信得过,此行,只有马明玉知道,徐兰香对姐姐说,去马家大院屯里粮户家住几天,散散心,姐姐半信半疑,徐兰香又说,回来后,对去新京和对象的事儿,会给姐姐一个答复,姐姐见熙洽所说的两件事儿,有回旋余地,好个千叮咛、万嘱咐,由妹妹去了。
十月间,深秋季节,早晚天气渐凉,若有太阳,中午时分尚有些暖意。大地的庄稼早收割完了,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偶尔有几只鸟飞上落下,透显一种说不出来的荒凉。远山近岭,叶枯草黄,风吹过,哗啦啦,好像一个垂老的人,在有气无力地哭泣。
赶车老刘坐在车辕旁,摇动着鞭子,知道是走远道,他套了两匹马,花轱辘车轴,抹满黄油,走起来轻便,没声响。车上扣着弓形棚布,即遮风挡雨,又看不见里面坐着的人。
徐兰香把挡帘,半挑起来,这样即可看见前方,又能与老刘闲聊,打发长途跋涉的寂寞,从城里至天岗,盘查得不严,数道卡子,多是满军士兵,见徐兰香穿着军服,递过的证件,是省公署官员,不用看军衔,忙不迭敬礼放行。但下午来到老爷岭,再往前进入山区,检查得仔细,还多是日满两军的混岗,在拉法附近,就碰到了麻烦。
一个日军曹长,发现车上有两大包子西药,还有瓶酒、香肠、糕点之类的东西,起了疑心,示意徐兰香下车,进屋接受审问。
徐兰香跳下车,一脸的不屑,问一个袖头带着执勤标示的士兵:“我说的还不清楚吗,你告诉那个军曹,我要急着赶路呢!”
那个士兵一看就是个老兵油子,笑嘻嘻地:“长官,不瞒你说,我不会说日本话,还是劳你大驾,跟他解释吧!”
“你的随我进来。”曹长冲徐兰香摆手,他看徐兰香长得漂亮,不怀好意。
徐兰香不得不进路边的屋内,刚好,里面坐着一个满军少尉,见到徐兰香连忙起身,举手敬礼。
曹长用生硬的中国话问:“你的带这么多的药品做什么?”
徐兰香一惊,行前,她问过了解山里情况的人,那里最缺什么,得知是药品,她与马明玉准备了好多市面上禁卖的药品,当时,马明玉担心路上被查出来,徐兰香说认可冒危险,也要给马明金的队伍,解决一点困难。
少尉对徐兰香没有什么怀疑,不,就是有疑心,同为满军的人,满军中又少有女性,他自然同情,轻声地说:
“药品绝对是违禁的,山里义勇军最缺这些东西……”
曹长横了小尉一眼。
徐兰香对曹长:“我的亲戚在敦化开诊所,这是我给亲戚带的。”
曹长:“你的药品全部扣下,你的身份,我的还要进行核实。”
徐兰香:“放肆,我是公署军需处的,替亲戚带点药品,有啥大不了的?你有啥权力扣我的东西。”
曹长眼睛翻动几下,没听懂徐兰香的话,他看了看少尉,似乎在问少尉,徐兰香说的是什么。
少尉对徐兰香:“你别发火,有话好说,日本人就是爱认死理,你越跟他犟,事儿越不好办。”
徐兰香:“好吧,麻烦你照我的证件,给公署打个电话,查证一下。”
“这也是办法,电话在另一间屋,我这就去……”少尉还是挺热心的,欲要出去。
曹长看出苗头,喊住少尉,见少尉做打电话状,他摇头,不让去,看来他是有意想要为难徐兰香。
少尉苦笑了笑,向徐兰香摊子下手。
“你们是第二军管区骑兵旅二团吧?”徐兰香贸然前往山里,心中也备下几个应付的方案,比如,她这么问,就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的应急手段。
“对,你说得对。”少尉指了下曹长:“他就是我们排的军事指导官。”
徐兰香看都不看曹长了,这表示她根本没把曹长放在眼里,在吉林市,在公署,满军高官不说,日本军官见得多了,有佐官、甚至将军,几乎都垂涎她的美貌,主动示好,她理都不理。
“你们团长是李子安吧?”
少尉:“李团长正是在下的长官,你认识他?”
徐兰香:“你马上给他挂个电话,就说我是徐兰香。”
少尉连声应是,对曹长提高嗓门,说徐兰香是团长的朋友,不能怠慢,日本指导官在满军中专横跋扈,瞧不起满军官兵,但他一个小小曹长,与团长隔着几个军阶,再狂妄也不敢胡乱造次。少尉跑着出去,片刻,又跑着回来,欣喜地称呼徐兰香为长官。
“长官,请到另个屋里歇息,我们团长说,立即赶来。”
徐兰香一怔:“他上这儿来?”
少尉:“长官有所不知,我们团部在拉法镇,离这儿十来里地,用不上半个时辰就到。”
曹长在一边气得干瞪眼,起身摔门出去。
少尉似乎也出口气:“小日本就这德性,长官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徐兰香随少尉来到上房,想到马上要见到李子安,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绝不是怦然心动。她与李子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李子安也知趣了,结婚后,再碰到徐兰香,都绕着走,是心里隐藏着怨恨,还是……
门外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接着有人跳下马,没等少尉迎出去,李子安大步流星地跨进来,见到徐兰香,不失军人的爽直,如同见着老朋友,笑着说:
“兰香,没想到,真的是你呀,你咋上这儿来了?”
徐兰香没有应下李子安的求婚,不等于对李子安印象不佳,更何况,那档事儿已成为过去,她站起来,坦然一笑说:
“打这儿路过,你的部下也太厉害了,把我扣下,不让走啊!”
少尉一听,忙欲向李子安解释。
徐兰香不想让少尉为难,笑说:“你别误会,我与你们团长是朋友,开个玩笑。”
李子安摆下手,让随从和少尉都出去了,屋内只剩下他与徐兰香了。
只有两人,又都是老相识,说话更该随便了,不想,反倒冷场了,在寒暄过后,似乎都不知说什么好了。人是有感情的,此时,无论怎么刻意回避,心中也难免不涌起波澜,尤其是李子安,他在苦苦追求徐兰香无果之后,才另娶成家,但脑海中还时常浮现徐兰香可爱的影像,并有少许的甜蜜,更多是酸楚的回味。
徐兰香没想那么多,也没时间去想,按照与老刘商量的,天黑之前,必须赶到哑巴岭大车店,现在耽搁了。怎么能让李子安既不起疑心,又能尽快地离去呢?
李子安似乎看出徐兰香心思,开口说:“听说你这是去敦化走亲戚?你咋能坐马车去呢?二三百里路,你坐火车多好啊,既快当,又安全。”
徐兰香本想用谎话搪塞李子安,又一想,李子安能这么问,已话中有话,她再一味遮掩,若招至李子安的反感,公事公办,那她很可能难以成行……
李子安又说:“还有,你带着那么多的违禁药品,这……这也说不过去呀!”
徐兰香反攻为守:“李团长,你不会跟日本人一样,为难我吧?”
李子安一愣:“不,不会,我……我这是为你好。”
徐兰香:“那我们之间,能不能心照不宣呢?”
李子安敛住口,半晌儿:“你这趟出远门,熙省长知道吗?”
徐兰香:“你说呢?”
李子安:“我……我想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同意,也不放心。”
徐兰香点点头:“李团长,过多的话,我不说了,反正到了你的防区,我能不能顺利过去,就看你的了。”
李子安思忖着,答非所问地:“吉林至敦化,还有延吉,公路一直通畅,有几处重点防御区段,但你走出蛟河,离开公路,进入山区,那可相当危险,平时,我们兵力少了,都不敢深入进去,我说这话你明白吧?”
徐兰香立时从李子安这话听出,所谓的危险,正是她所寻觅的,真是心照不宣,李子安的话已彻底表明,他知道徐兰香此行的目的。
李子安:“另外,你进了山区,千万不要再穿咱们满军的军装,山里人,看见日本人,眼睛都红了,对咱们满军也是恨之入骨,所以说,这军装不能保命,反而容易送命。”
徐兰香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感动,轻声地:“谢谢你,这点我考虑到了,我车上有几套换的衣服。”
李子安不乏军人的果断,站起来,笑着说:“好了,你还要赶路,不留你了,看在咱们朋友份上,看在熙省长的面子,我派人送你一程,省得你再遇上麻烦。”
徐兰香激动地:“谢谢李团长……”
李子安忙说:“你这么说可见外了,来人……”
少尉闻声进来。
李子安命令少尉带两个骑兵,护送徐兰香,他说再有二十里路,徐兰香就该离开公路,而一离开公路,他的兵也不敢再往前走了,他意味深长地说,接下来,徐兰香只有靠老天爷庇佑,靠自己的运气了。
徐兰香告辞,本还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又一想,再说就显得虚假了,既然李子安这么以友情为重,那么今后她也应视李子安为朋友,她对李子安说,待她回到吉林市,一定要在“西春发”宴请答谢李子安。不过,她没许诺在熙洽面前为李子安美言,她认为,那样似乎有点狐假虎威,这是她所不愿意做的。
李子安把徐兰香送到马车上,在车子欲走时,他把头探进棚内,小声地:
“兰香,见到我的老营长马明金,替我问候他,就说我很怀念在他手下那段时光。”
徐兰香一时说不出话来,确实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使劲地点点头,当马车走出挺远,她发现李子安还站在路边,目送着。
当晚,天黑下来了,老刘快马加鞭,赶到哑巴岭大车店。
哑巴岭是山里山外的分水岭,顾名思义,哑巴就是不说话,或尽量少说话。多少年来,越过这道岭,山里鱼龙混杂,各色人物,握有武装,占据着各自山头,争相斗狠。所以,常出入山里的人们,生怕那句话说错了,招来杀身之祸,尽量都装聋作哑,至于哑巴岭是不是因此而得名,无从考证,但少说为佳,这是出门在外的人,应当谨记的信条。
大车店设在岭上,是个破乱不堪的大院,进山的,出山的,南来的,北往的,赶大车的,骑马的,几乎都要在这儿停一下,或吃喝一顿,当地话叫打尖。或住上一晚,天亮后,继续奔波。
徐兰香所乘的大车,在院子里刚停下,一个伙计跑过来,手脚麻利地帮着牵马,点头哈腰问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老刘说住店,吩咐伙计,给少爷预备个单间。
此刻,徐兰香已换上一身男人装,长衫、马褂,瓜皮帽压过耳边,这样能盖住一头长的长发。她本来性格就外向,举手投足,还颇有男人气概。
单间紧挨着长筒子房,透过敞开的门,可见里面是对个大炕,住店的掌包和车老板子,相识不相识,说过几句话,就凑在一个桌上,大碗菜,大碗酒,胡吃海喝,划拳行令,吆五喝六,也有的人为了明天赶路,早早躺下,不顾嘈杂,鼾声如雷。
徐兰香在一个还算洁净的单间炕头坐下,老刘将大包小裹放在炕梢,出去张罗饭菜,他住在隔壁的筒子房。
不一会儿,小炕桌摆满热腾腾的饭菜,徐兰香与老刘对坐着,老刘有些拘束,徐兰香说,这一路最辛苦的就是老刘,她喊伙计给老刘烫了一壶酒,老刘说不会喝。徐兰香知道车老板没有不会喝酒的,执意相劝,老刘端起杯,又放下,给徐兰香也斟上一杯,说徐兰香坐在车上,颠簸一天,酒能解乏,徐兰香心想,自己不喝,老刘也不好意思喝,就当陪老刘了。
店伙计出出入入,不是问菜味如何,就是问是否还上酒,十分的殷勤,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徐兰香到没在意,老刘常出门,有几分精灵,低声提醒徐兰香,夜里睡觉,一定要插好门,谁叫门也不要开。
这时,一个瘦得象麻杆似的汉子端着酒碗闯进来,说是另个单间的,打门口路过,看见徐兰香与老刘喝酒,只有两个人,想敬酒凑个热闹。
老刘忙跳下炕,拦住麻杆,说酒足饭饱,不想再喝了。
麻杆似乎在些喝高了,身子不住地摇晃:“山里山外,能住在一个店,那就是朋友,咋的,不能面子啊?”
老刘赔笑着:“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儿,我们不会喝,也不想喝,兄弟,多谢了,你回你屋里喝去吧!”
麻杆醉眼打量一下老刘:“我看出来了,你是个赶车的,我……我不跟你喝,我跟这位小兄弟喝,来,小兄弟,咱们整一碗?”
徐兰香冷冷地看着,尽可能不说话,因为声音容易露出真相。
老刘:“谢你了,我们家少爷滴酒不沾……”
麻杆推开老刘,坐在徐兰香身边,嘿嘿一笑:“不用你说,我也看出这是少爷,你看这脸皮,光溜溜的,好像个粉团。”
老刘心里一惊,怕麻杆看出破绽,忙往外扯拽麻杆。
麻杆不悦地:“咋的,撵狗也没有这么撵的呀,我是来敬酒,也不是来抢酒,伙计,来呀,再上一坛子老白干,记我账上……”
伙计就隐在门外,闻声而入。
老刘正色地对伙计说,不要再上酒,就是上来也不喝。
徐兰香没什么警觉,以为麻杆只是喝醉了,摆手示意伙计撤桌,没有了酒菜,麻杆就不会纠缠了。
麻杆耍起酒疯,反斥喝伙计出去,好像这是在他的单间。
老刘给徐兰香使个眼色,意思说来者不善,遇到麻烦了。
徐兰香这才看出点苗头,她不动声色,盯看着麻杆,出奇地镇定。
麻杆往包裹撩了两眼,伸手欲摸:“小兄弟,带这么多东西,是不是相中山里哪家姑娘,去送财礼吧?”
徐兰香冷峻地:“你闹够了吧?请你出去!”
麻杆眼睛一翻:“小兄弟,你说话太冲了吧?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徐兰香跳下炕,往外推麻杆。
麻杆长得瘦,劲儿挺大,手一抬,险些把徐兰香搡个跟头,老刘见状上去,他把老刘也甩到一边,象斗架的公鸡,拧着脖子,往前凑。
徐兰香真动气了,不由多想,从贴身的里兜,掏出小手枪,推上子弹,顶在麻杆的腰部。
麻杆立时清醒了,这表明他刚才根本没喝多,他看了看手枪,又看看徐兰香,神情慌乱,说话也结巴了:
“小……小兄弟,有……有话好说,你这是干啥呀?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我就是想跟你喝口酒。”
徐兰香不想再与麻杆啰嗦,低声地:“给我滚,滚出去!”
麻杆不敢再停留了,滑稽地深鞠一躬,转身走了。
老刘长出一口气,继而,轻声地对徐兰香说,不该亮出枪。
徐兰香这才觉得做得有些唐突,思忖地说:“我……我看这店里的人,咋都贼眉鼠眼,咱们是不是住进了黑店呀?”
老刘:“黑店到不一定是黑店,哑巴岭就这么一个大车店,要是黑店的话,来往的人敢在这儿住吗?不过,住店的人叫不准,三教九流……”
徐兰香的感觉和担忧应验了……
后半夜,人们睡得正香,突然,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快起来呀!”
徐兰香也是劳累了,和衣而睡,睡得正香,隐约听到喊声,她睁开眼,有人拍门,催促快点逃命。徐兰香没容多想,跳下炕,抽开插棍。
店伙计站在门口:“先生,快,快跑,着火了……”
徐兰香懵懵然,欲跑,想起炕梢的包裹,回身刚拎起一个小包。
店伙计扯拽出徐兰香:“先生,逃命要紧,快走……”
徐兰香随着伙计,晕头转向,跑出单间门,来到院内,外面是漆黑一团,只见筒子房旁边,闪有火光,想必真的着火了,这时,她想起老刘,回头想问店伙计,还没等话说出口,就听“砰”的一声,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随即失去了意识……
天光大亮了,不,似乎还黑着,因为一切都还是那么朦胧不清。
徐兰香再睁开眼睛,已是一个大房子里,不过,她没完全清醒,眼前模糊一片,以为是在大车店的筒子房,她挣扎着,欲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双臂捆绑着一个大木椅子上。
有人说话:“醒了?妈拉巴子,我那一棒子,抡得也是狠了点,还以为把你打死了呢!“
徐兰香听声音耳熟,仔细地辨认,原来是昨晚强行敬酒的那个麻杆,他笑嘻嘻在徐兰香面前晃来晃去,手里掂着徐兰香那把小手枪。
周围有不少人,都是五大三粗,面目可憎的汉子。
麻杆又说:“你说你一个爷们儿,拿个娘们儿玩的手枪,昨晚,要不是大车店人多眼杂,我当着就把你拿下,拿这破玩意吓唬我,我就不信,它能打死人啊!”
徐兰香蓦地想起李子安派少尉送到离开公路时,曾好心地介绍说,现在的山里,可谓是藏龙卧虎,舞枪弄棒的人多如牛毛,最惹人注目的是义勇军,但义勇军是反满抗日,专打小日本和满军,不骚扰百姓。可大小土匪绺子,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胡子,见财起意,打家劫舍,那是常有的事儿。
麻杆:“看你这身打扮,带着手枪,不用说,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说吧,你是哪路神仙,到我们这疙瘩干啥来了。”
徐兰香已判断出,这帮人是胡子,她被绑票了。
麻杆:“说话呀,咋的,我那棒子把你打哑巴了?”
徐兰香:“我是来山里走亲戚,你……你们想干啥?”
麻杆:“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跟我装傻充愣,都把你绑在这儿,你还问我想干啥?跟你实说了吧,打你进大车店的院里,我就瞄上你了,嘿,两匹膘肥的大马,大包小包塞了半马车,再配上你这身行头,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说吧,打哪儿来,那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呀?”
徐兰香长这么大,从没遇过这类事儿,想到麻杆是胡子,她内心有说不出来的恐惧,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麻杆不恼,也不着急地:“好,你不说是不是,这好办,来呀,把那个车老板子带进来!”
老刘被推进来,双手倒绑着,见到徐兰香,沮丧地:“少……少爷,你……你咋样儿,没事儿吧?”
徐兰香胡乱地点下头。
原来,大车店伙计就是胡子的眼线,麻杆用黑话来讲,是绺子“收山货”的,两人断定徐兰香是富家子弟,决意绑徐兰香这个肉票,夜里使出假放火的手段,在打晕徐兰香后,接着把老刘和所带的东西,都悉数弄回来。
徐兰香:“你们到底想干啥?”
麻杆得意地一笑:“看来,你也是头一次经历这事儿,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没别的意思,就想用你换几个钱,说吧,姓氏名谁,家住何地,说出来,我们好给你家送个信儿,免得家里惦记你们。”
徐兰香惊惧过后,心头涌上的是愤恨,其外向的烈性也表现出来:
“你们这不是胡子吗,你们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就不怕遭报应?”
麻杆不但没恼,反笑着冲周围的汉子们说:“弟兄们儿,听见了吧?这小子敢诅咒咱们,大伙儿说,咋办?”
汉子们嚷叫着:“不识好歹,敢骂咱爷们儿,把他吊起来,吊他三天三夜,看他的嘴还硬不了。”
“干脆,捆绑上,扔在山沟里,让狼活吞了他。”
“别介,这小子是块肥肉,不能这么便宜他,等他家把钱送来,再折腾这个兔崽子。”
麻杆从腿部拔出短刀,狞笑着:“对了,咱们就当他年岁小,不懂事儿,咱不跟一般见识,不过,也得让他长点记性,我先割下他一只耳朵,让这个赶车的带回去报信儿,算是给他家一个见面礼了。”
老刘忙不迭地央求:“各位好汉,各位大哥,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麻杆的刀,在徐兰香脸前,晃动着,寒气逼人,再看他的面目,也如魔鬼一样的吓人。
徐兰香身子动弹不得,头下意识摆动,她真怕那刀落下,丢了耳朵,划破了脸,心中的悲愤化为绝望……
老刘扑通跪下了,大声哀求:“大爷,大爷,手下留情,高抬贵手,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们认啦,你们说个数吧,我……我这就回去取,千万不要伤着我们家的少……少爷啊!”
麻杆停住手,回头问:“认啦?说准了?”
老刘:“认,我们认就是了……”
麻杆:“早这么说,不省着费事儿,说吧,你们是哪的人,东家姓啥,要是扒瞎,逗扯我们,小心把你两个点天灯。”
老刘往前凑了两步,无奈地看着徐兰香,一语双关地:“少爷,你……你说咋办啊,你……你拿个主意吧!”
徐兰香明白,老刘这是在问,说不说出真实身份,可是在这种气氛下,在这个紧急关头,她也……倒不是钱财的事儿,而是怕……具体怕什么,她也说不清。
麻杆是个脑子反应灵活的人,听出老刘在给徐兰香透话,他似乎失去耐性,一把揪住徐兰香瓜皮帽,却不料,帽子扯下来,徐兰香的长发,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
瞬间,徐兰香女儿身,暴露无遗。
麻杆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惊喜万分,随后仰头狂笑:“哈哈,我说这小子,怪不得脸皮薄,面似桃花,胸脯鼓溜溜的,说话细声细调,揣着一棵娘们儿用的小手枪,原来真是个娘们儿啊!”
所在在场的汉子,不用说,神情变化,与麻杆没什么两样儿,也有的汉子,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走近又细看一番,也都随麻杆狂野地大笑起来。
徐兰香如掉进冰窖里,从里到外,周身凉得颤抖起来……
老刘绝望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心里暗说:完了,不是他的性命,而是叹徐兰香,犹如羊入虎口,彻底地完了……
麻杆与汉子们笑过,蜂拥而上,挤围在徐兰香身边,绝非细细端详,而是恶狼般在眼睛,在徐兰香身上舔来舔去,有的伸出脏黑的手,欲要探摸徐兰香的脸或胸,或许是时间长了没接触女人,或许是被徐兰香的美貌所震撼,不知为什么,手却停下了。
徐兰香不敢正视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此时,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只有死死地闭上眼睛,仿佛这样能获得暂时的安全,逃过劫难。
麻杆一声喝喊,震住在场所有的人:“福星高照,天降仙女,来人,快去把大当家的请来,让咱们大当家的开开眼。”
一个汉子乐颠颠地出去,不一会儿,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汉子们分开,让出一条道,并不住地呼唤着:
“大哥来了……”
“大当家上座……”
这个大当家,身宽体壮,因为脸皮太黑了,看不出年龄,不过,说起话嗡声嗡气,听得出是个中年人:
“我刚眯愣着,就把我喊起来了,吵吵巴火,啥事儿啊?”
麻杆像是在演戏,先用身子挡住徐兰香,手张开,摆动几下,往旁边一闪,露出徐兰香,无比欣喜地:
“大当家的,看兄弟给你弄来个稀罕玩意,来,请大当家的上眼吧!”
徐兰香双目紧闭着,但耳朵辨听着一切。
大当家睡眼惺忪,一时间没看清徐兰香,自然就高兴不起来:“不就是个肉票吗,你咋呼啥呀?”
麻杆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大哥,你仔细看看,这可不是一般的肉票啊!”
大当家这才看清了,但没有明显的惊喜:“噢,是个长头发的,在哪儿淘弄来的呀?”
麻杆凑到大当家面前,低声耳语,讲述着,意在邀功请赏。
大当家起身,踱步来到徐兰香面前,审视着,因徐兰香头发逢乱,盖住大半个脸,他看不清真面目,沉吟着:
“这是个城里的姑娘啊!”
麻杆:“大哥,你咋能看出来呢?”
大当家指了指徐兰香的长发:“这还看不出来吗?”
大凡东北女子,屯里姑娘,未出嫁前都梳辫子,为人妻者,改为发髻,敢留长发,多是城里姑娘,且还是时髦的女性。
麻杆奉承着:“还是大当家见多识广……”
大当家:“你小子有两下子啊!”
麻杆:“兄弟这也是碰巧赶上的,都是托在大哥的福气。”
大当家转向老刘:“你们是哪儿的呀?”
老刘陪着小心,支吾着:“回……回大当家的话,我……我们打吉……吉林来的……”
大当家:“吉林市?东家是谁呀?”
老刘垂下头,不说话了。
麻杆冲老刘喊说:“大当家问你呢,咋的,还不想说呀?”
大当家:“算了,他不想说,先把他关到秧子房里……”
麻杆:“那这个女的呢?”
大当家对徐兰香并不像那些汉子,似乎不大感兴趣:“押到后院去吧!”
麻杆有些失落地:“大哥,你不先过过眼?这娘们儿长相不赖……我把她头发给你撩起来,你看看呗!”
大当家背着手,没说话,欲往外走。
这时,突听有人大喊一声:“叶傻子……”
在场的人都惊呆住了,面面相觑,不知声音从哪儿发出的。
大当家也愣住,寻觅着,半晌儿,怔忡地问:“谁,谁喊的?谁喊我的名字?”
徐兰香不知什么时候,已睁开眼,甩开披盖的头发,盯盯地看着大当家,一字一句地:
“我,是我喊你叶傻子的……”